风物深度

西西的未来文学备忘录:“政治不要管文学,文学可以管政治”

别人“忧国忧民”,她在“忧城忧世”。正是在这贴地又离地的清醒中,一个更深层的香港意识升起来⋯⋯

插画:Wilson Tsang

特约撰稿人 廖伟棠

刊登于 2022-12-20

#西西#香港文学

你知道什么是火折子吗?
一种容易点燃的草纸卷,怎么会用口一吹,就燃烧起来,像变魔术?
是点燃后把它熄灭,它其实仍在隐隐地燃烧,不见火苗罢了,平时是放在竹筒里,只要一吹,就能再燃烧起来。
不是很方便吗?
许多事情,你以为它真的熄灭了,其实没有。

这是西西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钦天监》里,主角阿闳与爱人容儿无数微言大义的对话中的一段。当今天我细想西西以及她那一代香港作家、知识份子所留下给我们的精神遗产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这隐藏在火折子里暗烧的火焰,它和鲁迅所期待的地火似乎相似,但又多了一些克制、一些从容和一些长远的考量,就像西西的文字一样。

我城:每一个香港的觉醒者都知道

西西的重要性在香港不言而喻——其实不止在香港,未来也许对于任何寻找本土认同的华人城市都有她的意义。首先,当然在于她是“我城”这个词的发明者,虽然她的代表作《我城》是讲1970年代一些香港青年的精神成长史,最后他们有的分道扬镳,有的幻灭,但也有很多人坚持理想继续走下去,成为无愧于后代的先行者。

但“我城”这个词从《我城》开始出发,被之后的年轻行动者接力传递而不断生长其意义——比如说从1997年“回归”时认为香港应该要变得更好,而不是比殖民地时期还差的人;到2003年香港七一大游行、保育运动、2014年雨伞运动,直到2019年的抗争运动,这样的一代一代人,都在坐言起行,参与实证著、回答著“我城”为什么叫“我城”。

这个城市没有根,它才会浮起来。正因为它漂浮,可以碰撞、可以去到不同的方向,跟那些“根感”很强的国家很不一样,跟大陆和台湾都很不一样。

西西在尖沙咀看摇滚音乐会。
西西在尖沙咀看摇滚音乐会。摄影:廖伟棠

也许今天无论中港台,都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香港有过这么一部小说,但是几乎每一个香港的觉醒者都已知道有这么一个词汇叫“我城”。香港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作为“他城”存在的,所有人都把香港视为一个经过的地方,除了殖民者,还有不自觉自己是殖民者或其附庸的人。还有1949年后来到香港的“南来文人”们,他们的文学取向把香港本来在三、四十年代因为受上海影响萌芽的现代主义文学作了一个中断。但是到了西西,还有十年前去世的梁秉钧(也斯),他们那一代香港的小说家和诗人重新把笔触落回到香港的那些日常,在文字里建立起尘俗香港的合法性,这一文学革命甚至先于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的“争取中文成为法定语文运动”。

浮城:另一种香港精神

想把袋里的东西
倒出来
——能倒出来吗?
又如何舍弃
又如何忘记

渐渐地明白
蝴蝶为甚么能够飞了
因为因为
蝴蝶轻
因为因为
蝴蝶没有心

——《蝴蝶轻》

在2020年接受《信报财经月刊》访问时,西西说:“作家总有一个他生活的文化背景,他的‘原乡’;没有,就创造一个⋯⋯说一个作家‘贴地’,不一定是褒语,如果他不是同时‘离地’。”正是在这种贴地(接地气)又离地(高屋建瓴)的清醒中,一个更深层的香港意识升起来,被遗忘的那个香港也被惦记起来,大家慢慢发现这里是我们的故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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