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船遥晃了24小时,即将抵达台湾的夜晚,从海上远望高雄港的15岁少年翁明志,看著霓红灯闪烁的港湾,只觉自己似乎从“黑暗”朝著光明而去,忍不住惊叹:“天啊,这是天堂啊!”
虽与台湾人民拥有相同的国籍,在同个中央政府治下,效忠一样的政权,但1973年翁明志初访台湾的这一年,“宝岛”灯如白昼,他自己的故乡却夜不见光。
翁明志是金门县金宁乡盘山村人。金宁乡旧称古宁头,即1949年共军抢滩攻岸之所,而这场“古宁头战役”指引这座距厦门最近只有1,800公尺,与台湾直线距离却有200公里岛屿的命运,日后金门宛如“中华民国”的盾牌一样,抵挡来自共军的五次砲战攻击,获有“亚洲的西柏林”的反共前哨标记。其中一次长达44天的重大砲击,即是发生于1958年的八二三砲战,翁明志便是生于这一年。
这个在砲弹攻击下存活的婴孩,整个童年就在共军的“单打双不打”下度过——直到中美建交才结束。金门人的生命一直受到外在战争威胁,但砲弹可躲,因为战事而形成的制度却是近身逼人,甚至渗透到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形成无所不在的约束与限制。
像是,人们从这个村落到那个村庄,必须申请通行证,而且要喊出通关口令,否则会被视为匪谍,而这通关密语常是问题,例如前《金门日报》总编辑林怡种曾写下这个例子:
“谁?”
“王大明。”
“做什么?”
“捉老鼠。”
“带什么?”
“带花猫!”
金门人生活宛如黑色喜剧,曾有农人的耕牛忘了带回,撤动高梁秆被军方当成“水匪”,直问三次口令又不见回,瞄准开枪,到了日白,才发现来匪是只不知口令的大黄牛。
又或是想要打篮球,或任何可能会浮在海面的浮具(包含乒乓球),也是得登记申请,以免这颗篮球成为匪谍进出的工具。更不用说为了防止共军袭击而实施宵禁:家户灯火都必须用黑布照住,不能透出一点光。
台湾政治杂志《新新闻》曾描述金门、马祖地区,是“一个属于军人的国度”。在这个国度,没有县议会,军人当县长,军方控制媒体,电话不能与台湾相通,无法自由往来,不能拥有收音机与照相机,交通更是备受限制,连民航机都没有,而“台湾与金马往返同意书”则成为同属中华民国领土却如切分国界那般、管制人民进出金马的奇妙存在。

战地政务实验,金门成戒严中的戒严
在学校的思想教育下,金门子弟皆有此认知:生活上受到的限制与牺牲是必要的,都是为了保护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