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3日,诗人杨牧(1940-2020)病逝。报纸上称他是“距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台湾诗人”,从国际声名切入,算是方便的标签,让对文学不熟悉者立即读取座标。而另一种观察我以为更为贴切,消息传出不久后,台湾小说家朱宥勋在facebook上提出观察:这位诗人的逝世,除了像过往其他重要诗人逝世那样立刻涌现大量信息与哀悼贴文外,几乎每则贴文都附上了发表者自己喜爱的杨牧诗作,非常多样,不是只有那一两首经典,而是涵盖不同时期、不同主题、不同风格。这样的致意与引用持续累积,甚至还包含了散文、文论、编辑事业、为故乡花莲擘划大学之理想等方面,显示出杨牧其作其人其生涯的丰沛、广阔与吸引力。
此刻我在柏林,手边没有任何杨牧集子。就凭绿水洋黑水洋中伶仃浮起的暗影,岩壁上凿过的线条,记叙一些因缘与体悟。
我的第一部诗集《屏息的文明》由杨牧写序,那年我二十四岁。愿提携他根本不大认得的新手,我终生感激。该篇序文也刊登于报纸副刊,不久后在某个聚会里遇见周梦蝶,我自报姓名,老人家面容肌肉牵动,嶙峋大手紧紧一握,我竟听懂了河南腔国语:“杨牧写的序,我在副刊上看见了,我就想,要读读你的诗。”这是杨牧序的威力。
当年我心头年轻的神是骆以军,诗集就想找骆写序。读完了诗稿,骆苦口婆心喳喳呼呼劝告:“这个,我不能写欸,你的诗很名门正派啊,不是我人渣风格,你要不要找同样名门正派写啊?”在骆鼓励之下,厚著脸皮,写信寄稿子到中研院向杨牧自荐。过了四、五天吧,杨牧竟然亲自打电话到我台大宿舍里,很亲切,表示看过了诗,想跟我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