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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周记:建制派印记著的香港故事

不管我们怎么评价建制派支持者的政治认同,重要的首先是理解。要解开香港政治的困境,恐怕要从深度探索建制派出发。

2018年7月1日,香港各界庆典委员会在维园足球场举行庆祝回归21周年活动,香港不少同乡会获邀参加。

2018年7月1日,香港各界庆典委员会在维园足球场举行庆祝回归21周年活动,香港不少同乡会获邀参加。摄:林振东/端传媒

李志德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18-07-08

#总编周记

出差在港,深夜回到旅馆,大厅里有三个孩子四处摸摸弄弄:坐沙发、转吧台椅子、拨弄饮水机,乐得很。她们的父母穿著短裤、Polo衫、球鞋,看起来像是带著孩子来香港渡暑假。不过真的吸引我注意他们的,是妈妈轻轻喝斥孩子的言词和声音。

“台湾人!”在心里面,我对著自己说。
 “台湾人?”进了电梯,我笑著问他们。

“是啊,你也是?!” “小朋友暑假来玩?” “对啊!那你一个人?” “来这里工作的!” “这么晚,好辛苦。”

电梯从大堂上15楼,要不了一分钟,几句话没讲完就到了。一个人感官大开,特别注意、寻找“和自己一样的人”或许是天性。有人和你用同样的语调说话,你们各自知道对方家乡的样貌 —— 说不定就隔两条街。身处他乡异国,接触不一样的社会时,你们有一样困难,即使想不出办法,至少有个懂得的人。“懂得”,就足够疗愈了。

不到一分钟巧遇台湾同乡的经历,突然让我想到若把场景倒回六、七十年前,香港涌进了数以万计来自中国大陆的民众,他们大多数为了逃避战祸或者共产党统治,举目无亲,语言不通,生活困顿。在这种处境下,乡亲间聚在一起,互相帮助,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我和那对台湾夫妇,所处的时代既没有战乱也没有饥荒,到香港为的是工作或休闲。如果这样的处境,尚且会为了遇上乡亲感到安慰;1950年代抵港的长辈们,彼此对同乡间的依赖,岂不更是千倍万倍?

七月一日,在这个几乎绑定政治讨论的日子,端传媒上线了一系列策画许久的报导,其中一篇就是以探索建制派为主题。启德公屋的故事,细致地呈现了一个被归类为“建制派票仓”的公屋区里,基层政治人物如何经营一个社区的近身观察。而“同乡会”,就是其间最重要的一环。

在一些大而化之的论述里,“同乡会”和“建制派”是画等号的,也分享相同的标签:“保守”、“反民主”、“北京傀儡”。而落实到操作面,最鲜明的印象是“蛇斋饼粽”,但这印象显然太平板。

“同乡会”,是解读香港建制派重要关键字。特殊历史情境酝酿出的同乡情谊,随著时间逐步固化成政治动员体系的一部分组成。其后北京政府在企图转化、影响香港时,对基层社会所投入的大半资源,例如亲北京商界的资金、政府补助资源,都奠基在这个基础之上。

从这样的历史和社会结构里,可以发现即使“保守”这个标签能够成立,它也其来有自。建制派支持者的身上,印记著实实在在的香港故事,它是当今结构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不管我们怎么评价建制派支持者的政治认同,重要的首先是理解。要解开香港政治的困境,恐怕要从深度探索建制派出发。

更重要的是,除了“同乡会一代”的长辈外,香港一直接纳著新进的大陆移民。新一代的移民不会参与老派的“同乡会”,但面对陌生环境所需要的情感依靠和同侪支持,新、老移民是心同此理的。各种以大陆地方为基础的“青年会”因而跟著这个需求而诞生。这像是新一代的“同乡会”,但它是会层层叠加,加固建制派已有的支持结构?或者是由于现今香港不同于五零年代的历史条件,会让新移民能够快速脱离同温层,融入香港社会,从而产生与以往不同的多元价值观?这是我们观察、记录今时今日的香港时,不能忽略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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