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異國玩意兒」，意味著書寫者的地理視野。十五世紀到十九世紀，歐洲列強紛紛派遣船隊尋找新大陸，、建立貿易路線，這段「冒險」的狂潮時期統稱為「地理大發現」，《那些異國玩意兒——大航海時代探索世界的第一手記事》一書內容，大多節錄於這個時代的文獻。
於是乎，「異國」是亞、非、美洲的地方，地方上的物、事、人是「玩意兒」，這些都是等待被歐洲殖民者、航海者探索的世界。作者Claire Cock-Starkey透過大量耙梳圖書館罕見資料，彙整出十六至十九世紀歐洲船員對亞、非、美洲的觀察手記。
這本書分三個部份，分別談及動物、植物及各地文化，當中更從那些罕有的歷史文獻中選出近七十幅圖像，讓讀者在文字閱讀以外，能透過圖像想像當時航海員對「異國」的觀感。
如果《1491——重寫哥倫布前的美洲歷史》試圖顛覆傳統的殖民史觀，《那些異國玩意兒》就是一本殖民者的航海手記。
端傳媒將一連兩天摘載《那些異國玩意兒》部份內容，獲「新樂園」授權刊出。
《那些異國玩意兒——大航海時代探索世界的第一手記事》
出版時間：2016年12月
出版社： 新樂園
作者：克萊兒．考克-斯塔基（Claire Cock-Starkey）
譯者：吳煒聲
大象（Elephant）
歐洲人早在羅馬時代便已知道大象。大象壯碩無比，首次見到牠的人莫不印象深刻。《理查德．伊登對約翰．洛克於一五五四到一五五五年遠航米納見聞記載》（注1）的作者描述自己在倫敦市長安德魯．傑德爵士家中首度看見被當成奇珍異寶的大象頭：
最後一次遠航他們從幾內亞帶回一顆巨型象頭。除了下顎與象牙之外，光是象頭的骨頭便重達兩百磅，這是我能舉起的最大重量。如果將象牙、有牙齒的下顎、舌頭、兩扇耳朵、巨大的長象鼻、肌肉、象腦、皮膚等算進去，整顆象頭的重量大約略低於五百磅。我是在著名商人安德魯．傑德爵士的家中看到這顆象頭的，當時不僅用肉眼看它，也用心去感受它，自忖此乃才華洋溢的藝匠傑作。這個令人驚奇的象頭應該屬於奇珍異寶，而非拿來謀取暴利之物。
這位作者後來前往非洲，有幸看見活生生的大象：
大象（Elephant）（有人稱之為Oliphant）是最大的四足動物，前腳比後腳長，後腳下半部有踝關節，腳上有五個沒有分離的腳趾。象鼻很長，可當作手來用，大象無論吃東西或喝水都會使用象鼻，把食物、水餵進嘴巴。牠們也會用鼻子高舉主人或飼養者，甚至用它去推倒樹木。除了兩根巨大的長牙，大象嘴巴的上下側共有四顆牙齒，可用來嚼碎食物。這些牙齒大約長一個指距，並且沿著顎來生長，（凸出於牙肉之外）高度與寬度大約為二英寸。雄象的長牙比雌象的長牙更長。大象的舌頭極短，藏在嘴巴裡，不易看見。牠們是最溫馴的物種，非常容易駕馭。
愛德華．特里在其著作《遠航東印度見聞》中寫下他對印度象的觀察：
至於大象……牠是極為巨大的生物，我見過至少有十二英尺高的大象，但是據說有些大象會高達十四或十五英尺。大象的皮膚都是黑色，厚實但光滑無毛。牠有圓鼓鼓的眼睛，但跟壯碩的身軀相較則不成比例。此外，大象的耳朵像牛，但沒有很大，邊緣有摺皺，猶如有緣飾的襯衫。此外，大象的尾巴（很細卻沒有很長）會長毛髮之類的東西，牠的眼瞼也會長一些細毛，但身體其他部位都沒有毛。
大象的腳像從根部截斷的小樹根，邊緣長著粗短且寬闊的腳趾。
有些人記載錯誤，讓人誤以為大象的腿沒有關節，因此必須靠著樹木來站著睡覺。這是錯誤的講法，因為大象跟其他野獸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蹲下再站起來。
遺憾的是，並非所有旅遊者都單純在觀賞大象，有些人是去獵捕牠們的。喬治．巴林頓在《遠航新南威爾斯》就記載自己在非洲狩獵大象的經驗：
其中一位何騰托人（即土著科伊科伊人，「何騰托」這個詞如今被認為帶有貶義）爬上一棵樹。他四處觀望了一下，然後用手指拍拍嘴巴，示意我們保持安靜，接著將手開闔數次（這是我們事前商議好的信號），告訴我們他發現了幾隻大象……。
過了幾分鐘，我已經非常靠近這些巨獸，但我還沒馬上意會過來，不是恐懼蒙蔽了我的視線，而是我不敢相信那些在我下方的不動巨獸竟是我們亟欲尋找的大象。我們位於一座小丘，所處位置高於這隻動物的背部：我依舊望向遠處，想要逼自己認為旁邊的物體只是塊岩石，而非活生生的動物。何騰托人突然叫喊：「你看！牠在那裡！」口氣極為激動。然後，某個倏然而發的動作吸引了我的目光，那隻大象的頭與鼻子（部分的龐大身軀被遮掩）突然轉向面對我。密蘇爾緊跟我身旁，他立馬朝牠開火，我也有樣學樣，跟著一起開槍。這兩槍都命中大象頭部，只見牠搖晃了一下便倒地了，發出的巨響驚嚇到牠的夥伴，約有三十隻笨重的大象立即拔腿狂奔。
克里斯多弗．史瓦茲爾在《一六七五年至一六八三年遠航東印度見聞》中則描述了錫蘭（斯里蘭卡）的大象：
本地有許多野生動物，我想先討論大象。這些大象比別處的更好看且更溫馴。當地人因此捕捉了許多大象，將其馴化後用來打仗，或者送給波斯、蘇拉特（注2）、印度蒙兀兒帝國皇帝以及其他國度。荷蘭人也會用大象來耕田。
我對大象很好奇，一直想探索牠的天性與性情。因此，我經常與那些捉到大象的人聊天，協助他們照顧幼象。我發現大象非常聰明且記憶力極佳，牠們似乎是有頭腦的生物。主人對牠好，牠會永生記得；主人若是粗暴殘忍，牠絕對會設法報復。
大象被捕捉與馴化之後，公象與母象各自分居。母象的懷孕期長達七年（注3），我們可以證明這點：某些野生母象被捕捉之後一直關在馬廄餵養，用於表演晚會節目，七年之後才生下幼象。
除了尾巴與耳朵，大象沒有毛髮，但牠擅長游泳，還能活到兩百歲，有明確的記載可資佐證。牠們還喜好群居，會有八隻、十隻或二十隻一起在樹林生活。象群會跟隨著象王，幼象會走在象群中間。
象肉不好吃，象皮也得經過加工處理後方能使用，所以沒什麼用處。象皮非常厚，象肉很鬆軟，兩到三天就會腐爛。象尾的毛可治療腹絞痛，是經過證實的有效療方，也有人將其製成戒指，配戴在手指上（注4）。
人們普遍認為大象無法跪下，但這是錯誤觀念，因此有些探險家曾論及這點（通常是想駁斥前述謬誤）。《一五九三年到一六二九年約翰．史密斯船長四大洲真實見聞錄》收錄一段描述剛果群象的文字就提到了這點：
所有省份都飼養著壯碩魁武的大象。有人說大象無法跪下或躺下，但其實不然，牠跟其他動物一樣有關節，可以跪下或躺下。大象會用前腳一蹬，躍上樹木去拉下樹枝，而且牠力量龐大，會搖動巨大的可可樹來取得可可果（莢），也會用長牙拉下樹枝來吃樹葉。大象吃莎草、長草、可可果與漿果，牠用長鼻把它們放進嘴巴，以細小的牙齒咀嚼這些食物。
葡萄牙探險家佩德羅．費爾南德斯．德．基羅斯曾在菲律賓看見服勞役的大象而留下深刻印象。他在著作《佩德羅．費爾南德斯．德．基羅斯從一五九五年到一六○六年的遠航見聞》中，記載數則關於大象的軼事，闡述他認為大象具備的聰慧與個性：
三隻被帶進廣場的大象令人驚訝，其中最壯碩的大象名叫唐．費爾南多，乃是柬埔寨國王尋求已逝總督協助後餽贈之禮。每隻大象都由一位印度騎師操控，他們熟練靈巧，使用口令與鐵勾來駕馭。騎師坐在前頭，手拿著鐵勾，不時命令大象奔跑、前進、跪下、起身，以及表演其他娛樂動作。鐵勾的功用猶如馬轡。
據說幾天之後，這隻大象在河邊喝水，結果遇上一條吃了許多當地人的大鱷魚。那條鱷魚咬住大象的鼻子，大象一驚覺，輕易地把鱷魚拉出水面，猶如用釣竿拉起一條小魚，再將牠摔在地上。這條鱷魚跟頭肥閹牛一樣重。
據說這隻大象的牙齦長了一顆癤。當地騎師治療牠時，牠感到疼痛萬分，便甩象鼻去攻擊騎師。後來，騎師又要去醫治這隻大象時，便對牠說道：「唐．費爾南多，我很生氣，沒想到你恩將仇報，竟然想殺害我。你的主人柬埔寨國王將你送到此地，囑咐我陪伴、照顧你。他若知道此事，將作何感想？你看，你無法進食而日漸消瘦，馬上便會死去，這不是我的錯。如果你願意的話，請打開嘴巴。我會不計前嫌，像朋友一般醫治你。」那隻大象試了兩次，把鼻子繞在架子上然後打開嘴巴，一動也不動地接受治療。牠不斷發出呻吟，忍受極大的痛苦，最後終於被治好了。
有人還告訴我，另一隻大象曾報復某位虐待牠的當地人。那隻大象在他跨出門口時當場把他踩死。那個人的妻子對大象說：「唐．佩德羅，你殺了我的丈夫。現在誰要來養我？」大象一聽，便跑去市場拿了一籃米給她。婦人把米吃完後，牠又接二連三去拿米給她。大象的傳言似乎不可思議，最奇特的是，無論你用何種語言對大象說話，牠都能聽懂你的意思，這是我親眼所見。曾有一隻大象身旁圍繞著一群西班牙士兵，某位士兵不做任何手勢，告訴大象他的口袋有一根芭蕉，要牠拿出來吃。那隻大象立即把鼻子伸進士兵的口袋，卻發現根本沒有芭蕉。牠一怒之下用鼻子抓了把泥土，灑向欺騙牠的士兵。
大象不只用來運送貨物。《彼得．芒迪歐亞遊記─六○八年至一六六七年》的作者就曾在印度看過用來打鬥的大象：
印度有許多用於打鬥娛人的動物，譬如大象與野生水牛。大象打鬥頗為罕見，但在皇宮卻經常舉辦這類活動，偶爾一個星期會在阿格拉（注5）舉辦兩次，分別是週二與週六下午。據我親眼所見與市井傳聞，大象的打鬥方式如下：首先得指派打鬥的大象，通常是一對，偶爾會有兩對到三對。國王會走到可俯視河流的窗戶，窗戶前方便是打鬥場，騎師會騎著大象前往該處。開賽之後，大象會聽從號令，先高舉象鼻，快速衝向彼此，然後頭對頭相互衝撞，再用牙齒全力刺戳對方，接著騎師會把牠們分開。偶爾大象不聽從號令時，人們便會點燃綁在長竹竿的鞭炮，放在大象中間，利用劈啪作響之聲與漫天煙硝讓大象懼怕，進而將牠們分開。等大象分開之後，騎師又會讓大象再度衝撞、打鬥，直到大夥滿意為止。偶爾，某隻大象的力氣很快會勝過另一隻而獲勝，而且一見對方落荒而逃就又會追上去。大象無法踢咬或抓傷對手，因此若打倒對手，便會趴在對方身上，用牙齒刺戳牠，或者用腳踩踏對方，以及用身體壓制對手。在所有動物互鬥中，就屬大象打鬥最為壯觀激烈，牠們的牙齒還會被從中鋸斷，然後綁上鐵條或銅條，藉此增加攻擊力道。如果不強固大象牙齒，在打鬥時可能會被弄斷……。騎師常會在戰鬥中受大象衝撞，跌倒後會立刻起身，但也可能立即喪命。大象偶爾在戰鬥中還要追趕騎馬者，然而馬匹過於敏捷，牠們無法跟上，因為大象無法奔馳，只能拖著腳步快行。雖說如此但牠們可能跑得比人更快。
注1：現今非洲西部迦納的埃爾米娜地區（El Mina）。
注2：現今印度西北海岸邊的蘇拉特地區（Surat）。
注3：其實，母象只要懷孕二十二個月便會產下幼象。
注4：大象代表「幸運」，因此人們會配戴象毛戒指祈求好運。
注5：位於印度北方的一座古老城市，曾是蒙兀兒帝國的首都。
讀者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