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出爐已經近一個月;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希拉莉(希拉蕊)拿到逾90%支持度,至今仍籠罩着一股超現實的氣氛。特朗普(川普)當選衝擊最大的,是這群曾經自以為是華府決策「圈內人」的政治精英、學者、媒體人的心。我身處期間,清晰感受到這整個圈子對準總統政策的無所適從,與極度焦慮。
周四(1日)晚上,我跟幾個代表不同國家地區(中東、墨西哥、德國、美國)的華府記者,受邀在某智庫分享,各國受眾對美國大選的視角,以及我們過去17個月的相關採訪經驗。到了問答階段,討論主題變成:特朗普時代,媒體要怎麼報導?
幾個記者開始分享起,這場選舉帶給彼此的創傷。
推特貼文帶風向,折磨記者
來自德國老報的記者先發難。他說「記者們應該停止追逐特朗普的推特文!」
他的結論,來自多次追隨特朗普推文、卻一再「被騙」的經驗。他回憶,11月22日清晨6點16分(美東時區),特朗普在推特上稱「我取消與失敗的紐時今天的會面……」,他緊急被德國的編輯叫醒,開始撰寫一篇關於「紐時見不到特朗普」的評論特稿。
沒想到,過不到30分鐘,當他還在埋頭打字時,特朗普的新推文又來了。「也許我會與紐時組織一個新的會議。」
類似這類反覆無常、難以琢磨,或深夜、或凌晨的推特「新聞」發布,簡直讓記者們崩潰。追隨選舉的記者們也逐漸在這些「狼來了」般的推特消息間,產生一些抗拒。
例如,政治新聞網站 Politico 資深記者 Jack Shafer 堅定地認為,媒體不應該追特朗普的推文,因為那些推文「古怪且容易讓人分心,因而錯過特朗普希望我們忽略的事。」
他舉11月19日一早特朗普在推特上的貼文為例──在該則貼文中,特朗普要求前晚「教訓」 候任副總統彭斯的百老匯演員道歉。隨即,美國媒體則開始進入持續爭論「準總統竟要求說理的人民道歉」的新聞週期。不過,當天還有一件更大的案子——纏訟多年的「特朗普大學」詐欺案,以兩千五百萬美元和解了事。
「他們都沒有注意,過去17個月特朗普運用推特的策略嗎?」Shafer 在文裏對記者們喊道。
特朗普一次次在推特上,用不到140字的發文,引領話題、帶動風向,開啟了一種美國政治人物前所未有的輿論影響模式。
但是,即使這只是個70歲金髮老先生,或許還穿着睡衣、躺在沙發上滑手機發出的情緒性推文,媒體真有可能不報導嗎?
「真實的唐納特朗普」
《華盛頓郵報》的資深政治記者 Aaron Blake 則主張,記者應該繼續報導推文。「他的話是重要的,而且無論主流媒體做什麼,這都將成為辯論主題。......不管他用什麼方式表達,是透過 Twitter 還是新聞發布會,都將被數以萬計的人吸收,媒體在事實檢查和提供脈絡上,必須發揮重要作用。」
Aaron Blake 的華郵同事 Jennifer Rubin 也認為,美國媒體有義務向美國民眾報導、如實轉述這位準總統的短板、盲點、情緒狀況、決策過程。「如果刻意忽視他未經過濾的言語,將是新聞工作者的失誤,而且是阻擋了大眾面對這個難以接受的現實──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選舉決定,忍受至少四年」她寫道。
按照奧巴馬(歐巴馬)的慣例,美國總統有專門的推特、臉書帳號,但上面的發文通常是來自白宮工作人員之手,多是新聞記者會、活動的節錄。所有紀錄,也都將歸檔保留至美國歷史資料庫。CNN 在12月4日問到特朗普競選經理康威(Kellyanne Conway),特朗普是否有可能打破這個規矩,繼續發推特?這是否符合一個總統該做的行為?康威給了一個模梭兩可的文字遊戲答案,「他是準總統,這當然是總統的行為。」
作為媒體、作為閱聽大眾,我們只能在消化訊息時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他是一個靠真人秀、靠推特粉絲走紅的地產商人;他熱愛受到追捧與關注。文法、拼音錯誤、誤用詞彙、藏不住的脾氣等,都從2009年開始,如實記錄在他的推特帳號裏。
這個推特帳號叫 “Real Donald Trump”(真實的唐納特朗普)。從經驗裏我們學到的是,我們只能閱讀、消化,但毋須過度解讀他的斷句、錯字,甚至大小寫。
「小學五年級」的英文
另一個讓媒體工作者沮喪的原因,是特朗普的英文程度,以及其論述邏輯。
今年3月,我在一場特朗普的「外交政策」記者會上,第一次意識到處理特朗普新聞的難度。當華府記者們用標準的新聞提問法,探問美俄關係走向,特朗普這樣回答(原話翻譯):
「普京(普丁)說過我很多好話,我覺得這樣很好,對我沒什麼影響,但我還是覺得很好。如果我們能跟俄羅斯好好相處,那非常好。如果俄羅斯想要每天花上百萬,對 IS 投導彈,我覺得很 OK。有人不喜歡,說不不不,那是我們的工作,我說,如果俄羅斯要作,就讓他們做……」
他突然跳針式地接着講中國:
「看看中國在南海作的事情,對奧巴馬超級不尊重,他們建了巨大的軍事基地,然後他又吸走我們的錢,把錢從我們國家拿走,重建中國的其實是我們……所以我們要跟所有國家當朋友。OK?下一題。」
我在寫稿時斟酌許久,實在不知道如何引用,最終只好全文翻譯呈現。這似乎也是美國媒體使用的方式,《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會公布每次跟特朗普對話的逐字稿、錄音,如實記錄準總統的語言、嘆氣、停頓、比劃。
特朗普慣用簡單字彙、重複的對答和演說方式,語言學家 Emily Hayman 整理數據分析發現,特朗普的公開演說字彙程度只有小學5.2年級,遠低於歷屆美國總統平均的10.8年級。特朗普最常用的字彙是 “I”(我),最常用的形容詞是 “Great” (好極);美國總統平均最常用的是 “Our”(我們的),形容詞是 “United”(團結)。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特朗普曾在今年3月第一場「外交演講」上,提到美國外交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太容易讓人看透,他提議應該更 “Unpredictable” (難以預測的)。雖有評論認為,他的不清語意、簡單用字,以及近乎直覺式的表達模式,將為大國外交帶來災難;但也有人相信,這真的可能為美國未來的外交,製造一個新的戰略模糊空間。
媒體的入場卷
最後必須談論到的一點,是美國一向重視的媒體監督權,可能在特朗普這受挫。
美國總統身邊的隨團記者(Pool Reporter)制度行之有年,用意是讓十幾位來自主流媒體、外媒、當地媒體的記者,用輪值的方式,以「第三隻眼」監督並貼身記錄領導人的一舉一動。照往例,隨團記者會跟着奧巴馬出訪,甚至是假日的高爾夫球球友名單、家庭聚會菜單等,隨團記者都會歸檔保存。
但特朗普對記者的報導權,顯得相對輕忽。11月17日,特朗普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紐約會面,沒有允許任何美國記者到場報導。會面的圖片最終是從日本官方發出,變成美國記者要從外國政府拿到美國總統當選人訊息的局面。當時,許多美國媒體反制,拒絕刊登這張照片;但這個畫面早在各大社交網站上瘋轉。
特朗普當選後,也曾跟家人從特朗普大樓,躲過隨團記者溜出去吃牛排。特朗普的支持者常應和:「為什麼吃牛排,還要跟你們這些媒體報告?」但是,他現在已經是一位言行、舉動、身體狀況都可能牽動世界的美國總統當選人。
今年911當天,希拉莉在曼哈頓也是技巧性地躲過隨團記者,只以身體不適為由消失。不過,公眾透過民眾手機拍下的影片,才發現她暈眩如此嚴重。最終,團隊才不得不證實,已經隱藏三天的肺炎消息。如果沒有隨團記者監督,總統可以掩飾消息;而這些消息、即使是身體狀況,都對美國國家利益有影響。
華盛頓特區的冬天夜晚已經到來了。我們幾個記者在討論會結束後,站在空曠的街上,彼此開玩笑地談着同事看心理醫生、吃百憂解(Prozac)處理選舉憂鬱的慘況,但我們也只能默默告訴自己,在特朗普時代,媒體監督的角色,不會因為社交媒體的發展而消逝;反之,它在訊息爆炸、大眾渴望消息核實的當下,應愈顯重要。
(唐家婕,新浪國際駐華盛頓站長,前財新駐華盛頓記者)
總覺得或許還包含如果各國各種工作機會本地化,外籍記者可能會受到波及。
要是讲的细致就是放大镜,那怎么办?非要粗枝大叶的报道吗?或者每篇报道都加上几句例如“主流是好的”、“这是社会发展中不可避免的过程”之类的套话才行?而且有很多报道只是陈述事实(当然也有很多夹带评论),不给出观点,至于读者认为是好是坏,可以通过给出的描述来自己判断。国外的报纸、纪录片(例如NHK、BBC的很多人文纪录片,如映像的世纪)往往都会比较客观细腻的呈现一件事的前因后果,正反面都有,可能会让看习惯了以正面新闻报道和宣传的国人不习惯。但是真正把两方面都讲到才更真实啊。这怎么变成放大镜了。
媒体当然是批评性报道占多数,无论是对国际还是美国国内。难道天天报道正能量就对了?其实国内民众也是比较喜欢看各种八卦绯闻社会意外事件(例如罗尔事件,要是是件好事会传播的全国皆知吗?)。而且也不是只报道负面的啊,纽时也有很多其他国家的正面新闻的。
最近常常读到纽约时报阴阳怪气的对trump的抱怨。另一面是外国人常常对美国的世界性媒体的偏颇报道表示无奈,因为它的确说的是事实,但又只是站在美国的立场上,拿着放大镜看某个点的,却不设身处地的考虑该国的状态,比如最近的菲律宾打击毒贩。感慨道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