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晚上,台灣的民主進步黨舉行了黨慶晚會,慶祝這個台灣第一個土生土長政黨滿29歲、步入而立之年。1986年的2月28日,民進黨在戒嚴時期的台灣成立。
典禮上,主席蔡英文回憶7年前接掌這個政黨後,開會時一個幹部說,要贏得選舉就得把人民熱情找回來。蔡問大家:「熱情怎麼找,才會回來?」結果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7年前是民進黨最黯淡的時刻,陳水扁在貪腐陰影中走出總統府,而民進黨從國會選舉到總統選舉皆大敗。用蔡英文的話說,當時民進黨「跌得很重,曾經傷得不輕」。當天,蔡英文要告訴民眾,這個曾經滿身瘀青傷痕的小孩,如今找到了方向,而且「要帶領所有的台灣人民,往那個方向前進。」
民主進步黨的生日party其實是「小英總統」誓師大會,藉此宣示,她所帶領的民進黨已把人民熱情找回來了。的確,從2006年陳水扁貪腐案爆發以來,民進黨從未像此刻般前景看好──用當紅的政治明星、台北市長柯文哲的話形容,「除非彗星撞地球」,否則明年台灣會發生第3次政黨輪替。
即使未發生「彗星撞地球」,民進黨作為台灣主要政黨,30年才執政兩次會不會太少?而自許為「改革力量」,30歲又是否太老?
二戰結束70年之際,要回答這兩個對新興民主政治有普遍性、對台灣又有特殊性的問題,就從終戰談起吧!
民進黨要先完成台灣政治本土化
二戰後東西陣營冷戰對峙 ,造就了日本與東亞四小龍的發展機遇;相對的,也把中國大陸鎖進「鐵幕」,斷絕了它與資本主義市場的聯結,讓它晚了三十年踏上發展之路。
天時地利下,四小龍以威權國家中心帶動的發展模式,造就快速經濟成長,卻也帶來了極度壓縮的社會變遷。過程中許多的不合理與不正義都被追求經濟發展之名、或威權壓迫之實給壓抑下來,人民只得默默承受。
經過30年發展,民眾生活漸無後顧之憂,社會有餘裕以及較多自主空間,於是人民開始會做夢、敢說出夢想與不滿,並和國家唱反調。
1980年代中期,台灣社會各領域要求改變之聲此起彼落,從校園、工廠、農村到政治領域抗爭層出不窮,要求組工會、反污染、擴大參政……民進黨的成立正代表着台灣社會醞釀多年、沛然莫之能禦的社會力,當時在國內外遭受各種挫敗的國民黨也無力壓制。
國民黨自稱「全民政黨」曾被民眾嘲笑;弔詭的是,民進黨也被迫成為「全民政黨」。各種階級、社群對國民黨的不滿,都把希望匯集到民進黨身上,對未來社會的不同想像,保守的、進步的,左派的,右派的,都投射到民進黨身上。
也因此,民進黨的政策主張有太多矛盾。既想吸納各種進步社運力量;又不自覺地承襲了以經濟發展強化政權正當性的意識形態。既提出很激進的反核廢核主張;又討好資本家而提出各種發展論為中心的經濟政策。
還好,這些矛盾政策與路線的上層,黨的成員與支持者分享着一個共同願望──建立台灣本位、實現台灣主體性的政治想望。
也正是這個本土化的想望延宕了民進黨的執政──對「台灣人出頭天」的期待,被投射到兼具政治能力與領袖魅力的首位台籍總統李登輝身上──即使他是國民黨籍。台灣人民選擇了李登輝,而民進黨也有意無意協助這位本土領袖執政12年。
直到千禧年民進黨才首度執政。在茱莉葉初戀的年紀,十四歲才掌權的民進黨還是生嫩的。國民黨還掌握着國會與大部分重要縣市執政權,半世紀打下的政經根基不是民進黨可一時翻轉掉。國民黨好整以暇地杯葛民進黨施政,讓民進黨跌跌撞撞。
加上金融海嘯之後,全球經濟慘淡,唯獨中國逆勢興起,讓民進黨政府內外面臨重大壓力。陳水扁政策進退失據,加上家人與親信貪腐,讓人民失望了。民進黨首次執政未真正「輪替」掉國民黨,反而學會國民黨黑箱密室交易等政治手法。
從民進黨執政中後期一直到國民黨再度輪替上台後,社會對兩大政黨不滿同時上升,將近30歲的民進黨與百齡國民黨都被視為陳腐老政治的代表。這種要求新政治的民意也在去年三一八運動達到高點。有如1980年代的新生民進黨一樣,太陽花匯集了社會求新求變的改革意圖,最後也形成了這次選舉中的「第三勢力」。
不過,第三勢力也出現分裂,重要分歧之一就是對民進黨的態度。 這股社運勢力的領袖之一黃國昌如今代表「時代力量」參選,他坦承,為了支持蔡英文而不惜與第三勢力中另兩個團體社民黨、綠黨合作破局。後者對民進黨與小英更多批判,也不願表態支持她。
從菁英到一般選民都對蔡英文呵護有加──為什麼一年半前才痛批藍綠兩個黨陳腐、不思改革,如今又對民進黨不忍苛責?因為15年前陳水扁執政沒有真正輪替掉國民黨;如今眼看着國民黨從地方到中央,從總統府到國會都要被輪替掉,許多長期投入、支持民主運動的人民,期待把握這個機會,讓國民黨這個準殖民政權徹底垮台。
即使蔡英文比過往藍綠候選人都重視政策,但選民對小英的支持主要還是受到本土意識驅使。就像上世紀90年代的李登輝,蔡英文背負着台灣民眾對建立本土自主政權的期待。這個尚未完成的舊夢想,也壓過了對新政治的企求。
邁入而立之年,民進黨要先完成台灣政治本土化──讓「外來政權」國民黨徹底下野是這個未竟舊夢想的最終儀式;而第三勢力標舉的新政治想像,當下意義是在標誌着下一場漫長鬥爭的開始──也許是另一個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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