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位美國華人自述:拜登這四年,我家錢包變鼓了,還是變癟了?

通過這八位受訪者的切身體驗,我們希望呈現一幅真實而細膩的畫面,展現拜登執政四年來,在美華人收支、生活、投資、稅負以及對未來經濟形勢預期的變化。
2024年10月14日,紐約皇后區法拉盛的華人在路上走過。攝:Hai Zhang/端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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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選年,真實的美國是什麼樣的?那些將決定選戰結果的搖擺州,到底在面臨怎樣的現實挑戰?而在美國的華人社群,又在怎樣關心和參與著這個國家的政治生活?端傳媒推出了免費的2024美國大選新聞信,每週一、週四,無論你身在何處,都可以立即獲得來自美國選舉現場的一手資訊和紀錄。請點擊訂閱。

「每個人都知道我要做什麼。大幅減稅。並像我過去做的那樣,創造一個偉大的經濟。那時我們有最偉大的經濟。我(任內)沒有通貨膨脹,他們(民主黨)的通貨膨脹率最高,也許是歷史上最高的。人們買不起穀物、培根、雞蛋或其他任何東西。我國人民絕對會因他們的作為而死去。他們摧毀了經濟。」

「你看他(特朗普)的經濟計劃,你會發現全都是為了最富有的人減稅,而我提供的則是機遇經濟。在我當副總統的過去四年裏,我們在清潔能源經濟上投資了1萬億美元,同時我們還將國內天然氣產量提到歷史最高水平,我們創造了超過80萬個新制造業崗位。我們投資清潔能源,我們在世界各地開廠。」

在9月10日進行的美國總統大選候選人辯論上,特朗普與賀錦麗就經濟問題針鋒相對,攻擊對方的經濟政策一無是處,又細數自己任期內取得了多少成就。本次美國總統大選中,通脹、就業和稅負等經濟問題是選民的首要關切。例如,根據本月初蓋洛普的一份民調,九成美國選民認為經濟議題對於他們將票投給誰而言「極其重要」或「非常重要」。

根據《華爾街日報》的綜合統計,特朗普與拜登任內在GDP增長、創造就業崗位數等多項經濟統計數據中的表現都同樣亮眼。但由於特朗普任期的最後一年恰逢新冠大流行導致的經濟蕭條,而拜登任期的第一年則恰逢從蕭條中快速恢復,因此民主黨在這兩個問題上的表現都顯著好於共和黨。

對於民主黨不利的數據則在於通貨膨脹。特朗普任期內,消費者價格指數累計上漲了7.8%,而拜登任期內,這個數字高達20%。雖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大流行後的物流混亂以及俄烏戰爭使然,但在大量普通選民眼中,飆升的物價成了拜登、賀錦麗政府經濟政策失敗的證明。

根據美國人口調查局2021年的數據,華裔美國人家庭中位數收入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31%,但另一方面,去年年底的一份民調錶明,亞裔美國人對於自己經濟情況的信心卻並不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多少。

2024年10月23日,紐約布鲁克林的行人。攝:Hai Zhang/端傳媒

這些數字在美國華人具體的日常生活中又如何得到體現?GDP增長有沒有轉化成收入增長?通貨膨脹有沒有影響他們的消費習慣?我們採訪了八名居住在美國不同地區、從事不同工作的華人。他們中有是小企業主,也有些人在教育、科技、醫療、製造業等領域工作。他們在美國的生活時間多已十幾二十年,其中有公民,有綠卡持有者,也有人剛完成學業、拿到工簽。通過這八位受訪者的切身體驗,我們希望呈現一幅真實而細膩的畫面,展現拜登執政四年來,在美華人收支、生活、投資、稅負以及對未來經濟形勢預期的變化。

Susan,52歲,理髮店店主

他們說特朗普罵我們,看不起我們,但你先別管這些,他在位時你有沒有撈到實惠?那時候什麼都便宜,這不就夠了嗎?

我2008年來美國,一直在紐約上州一座大學城做髮型師,五年前拿到綠卡。我丈夫是美國人,我有一個女兒,她已經結婚搬出去了,家裏就我們兩口人。

會計幫我報稅時告訴我年收入四萬多,但我銀行賬戶上根本不到這個數,總感覺入不敷出。

疫情之後經濟不行了,所有成本都上漲三四成。特朗普的時候一加侖汽油就2美元左右,自從拜登上台後,有一段時間將近5美元。四年前去超市,100美元能拎幾袋子出來,現在100美元一袋都填不滿。沃爾瑪那種一盒60個雞蛋,之前才幾塊錢,現在要20美元。以前在大學周圍的那種獨棟房,裏面隔出三四個單間,一個月租金也就300,現在一個月都要漲到600、700了。

我們店的理髮產品成本全部上漲,但燙染的價格又沒法提,比方說染頭200美元,往上提30%是不可能的,太貴了更沒有人來。所以現在唐人街那邊很多店家都只收現金了,因為信用卡還要額外交很多費用,稅也高,再扣掉各種房租、水、電,剪一次30美元的頭髮賺不了多少錢。

現在生意也很難做,我的顧客基本都是留學生和亞洲人。今年這一屆城裏的大學才招了一百個中國新生,而往年每年都有好幾百,疫情前那一年將近一千。因為疫情之後經濟大蕭條,都出不來了,來的人也沒錢。之前一直找我做頭髮的客戶,因為畢業後沒有簽證,找不到工作,也都走了。

而且留學生學費漲了,生活成本也在上漲,餐廳也在漲。不會做飯的學生只能吃外賣,但現在總吃外賣的學生也少了,這邊中餐廳專門做留學生生意的都黃了好幾家。我看他們就吃學校的食堂,還有便宜的老外餐。新生來了以後,也不怎麼花錢,也不買車。原本在亞洲超市裏,新生一車一車地推東西出來,今年就很少見購買力這麼強的新生了。

2024年10月23日,紐約布鲁克林的亞洲超市。攝:Hai Zhang/端傳媒

原本開學、畢業的時候,我的生意比較好,大家都想好看些,但不久前這個開學季,我手機都不怎麼響,去年畢業也沒什麼動靜。大家腰包緊了,誰還去做頭髮?

以前我就靠口口相傳,但今年不宣傳不行了。我會在微信朋友圈一直轉發,在小紅書和Instagram上也會花錢做推廣,一次要花30美元左右,開學一週我都花了幾百美元做推廣了,比過去一年都要多。

我來美國到現在,經歷了三個總統。我覺得特朗普在位時我的日子好過一點。既然他要競選,我肯定會讓丈夫、女兒都去給他投票。我這個人喜歡看實際,我不聽你嘴上說什麼。許多人覺得特朗普和凡斯說話比較直,愛得罪人。他們說特朗普罵我們,看不起我們,但你先別管這些,他在位時你有沒有撈到實惠?那時候什麼都便宜,這不就夠了嗎?你還要啥?別人光哄着你樂了,你撈着啥了?

拜登就不關心老百姓的民生,他有太多錢給那些不上班、白領救濟金的米蟲。那些走線、翻牆來的,拜登都給他們發錢。我們這些老實交稅的人,反而把自己辛苦賺的錢統統交出去了,卻一點回饋都沒有。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至少疫情期間禁止髮廊營業的時候,我領到了兩個月失業救濟,但那也是我們自己交稅的錢。你少收一點稅不行嗎?

Jennifer,55歲,醫療工作者

我們全家都會去投民主黨。其實以前在地方層面我投共和黨多一點,因為他們的經濟政策傾向小政府,更支持中小企業,比較合我們心意。但現在不管什麼我們全都投民主黨。

我1996年來美國,2013年前後入籍,住在大紐約。我和先生都是醫療工作者,有兩個孩子,現在算是空巢了。

收入的話,我們的家庭賬面收入比較低,但肯定也有全美前5%,而實際收入差不多有前1%。

過去四年,我們的收入肯定提高了,平均每年能增長10—15%,但未必與拜登的經濟政策直接相關,而是一些間接原因,比如保險的償還增加了。此外,股票一直在漲,所以401(k)賬戶(按:這裏提到的401(k)和後文的403(b)、457(b)都是美國的退休儲蓄計劃,僱員將稅前收入存入這些賬戶,並由投資增值,退休後再逐步取出。401(k)主要由私營企業提供,403(b)多由非營利機構和公立教育系統提供,而457(b)則適用於政府部門員工)裏的錢漲了很多。

物價上漲對我們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雞蛋、牛奶漲得很厲害,但本來也吃不了多少。其他食品原材料沒怎麼漲,比如生蠔二十年來始終是99分一個。對物價上漲最明顯的感受是外食,從21年夏天到現在,差不多翻倍。汽油價格本身就漲漲跌跌,08年還到過4塊,現在不也跌回去了。電費這些年也沒感覺怎麼漲。我們用電比較節約,最近還升級了屋頂的隔熱,裝了太陽能板。鄰居的用電比我們多多了,但也沒見對裝太陽能板有什麼熱情,可見電費對他們來說也不算貴。

我們的朋友、同事差不多也是這個收入水平,生活沒受到什麼影響。其實拜登給勞工階層的工資漲了非常多,比如診所前台員工的工資起碼都翻倍了,這其實也是這幾年物價上漲的部分原因。

這四年交的稅肯定增加了,主要是因為收入增加,而非稅率增加。我不覺得拜登的稅率就一定高,他只是對最有錢的那批人增稅,好像是收入40萬以上吧,普通人誰到得了這個標準,除非做金融。

2024年4月16日,明尼蘇達有抗議者因過高的健康保險費用和保險索賠被拒絕而示威。攝:Adam Bettcher/Getty Images for People’s Action Institute

這幾年的一項意外大額支出就是我得了一場大病。因為過去身體好,我買的保險是比較便宜,自付額非常高的那種,但最後整個療程花了3500美元,如果沒有保險,這點錢買一個藥就沒了。如果是好的保險,可能只要付1000多。這應該比在國內都少多了。

近年來醫療、保險費用都上漲了,但這個事情非常複雜,它和物價、稅率都沒有關係,拜登也無法左右其進程,這是因為奧巴馬健保(Obamacare)的實施導致了美國醫療系統的深刻變革。獨立醫生診所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超級醫生集團和大型醫療系統,然後醫療服務的費用大幅提高,患者和保險公司都承擔了更高的成本。奧巴馬的初衷是建立全民醫保系統,但由於共和黨的反對,他不得不妥協,讓私人保險公司主導健保,最終導致保險費上漲和醫療成本更加難控制。

醫療技術的發展和新藥的出現,比如現在很火的減肥藥Ozempic,也都會導致醫療成本幾何式攀升,保險公司難以負擔,保險費率也只能漲。我剛到美國時,醫療保險費很低,幾乎全覆蓋,但如今這種保險找不到了,除非是政府職員的。我兒子這兩年上大學了,但因為之前每年在教育儲蓄賬戶裏會給他存5000塊,現在不光不用操心他的學費,而且用不完,可以留給以後他的孩子。

我覺得只要特朗普不上台,未來的經濟就會很穩定。如果特朗普上台,我怕美國要崩潰。上一次他已經把我們國家搞成這種樣子了,你看他的Covid應對,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領導能力。我們全家都會去投民主黨。其實以前在地方層面我投共和黨多一點,因為他們的經濟政策傾向小政府,更支持中小企業,比較合我們心意。但現在不管什麼我們全都投民主黨。我已經不太在意川普提什麼政策了,他根本就沒有政策,而且就算共和黨有政策,也會被他破壞。之前的移民法案兩院都同意了,也能被他攪黃,而共和黨還在給這種人背書,我怎麼能相信這個黨還有任何正直可言?這個黨現在就是個邪教。

小楊,31歲,數據科學家

我覺得可能中國人對這種週期還比較陌生,覺得很低迷,但應該很快就會進入復甦。

我2011年來美國,2017年開始工作,一直在紐約,已婚未育,現在是綠卡身份,計畫入籍。我是程序員,我丈夫做藝術工作,今年家庭收入接近30萬。

過去四年,我們的收入都在升高,主要是因為事業發展。尤其我在疫情期間從非技術工種轉了技術崗,工資一下升高不少。其實科技行業一般都會根據通脹水平上調員工工資,配的醫保也非常好。

過去四年最大的開銷是買房,不過我也計畫了很久,而且看準了疫情時紐約很多人賣房搬走,房價不高,而且那時利息也就兩三個點,是個非常好的上車時機。

2024年3月19日,德州奧斯汀市中心的公寓正在施工。攝:Brandon Bell/Getty Images

確實也能看到通脹的影響。以前下館子是個很稀鬆平常的事情,現在變成了要招待一下自己才會做的事情。外賣也不便宜。我有同事以前頓頓外食、外賣,現在廚藝很好了。另外我觀察到回國機票貴了很多,以前直飛可以買到1000,現在都2000了。

因為收入升高,我的稅額大幅提升了,大概四分之一的工資拿去繳稅了。但我覺得稅務、支出、通脹都被高收入的滿足感抵消了。

我對未來中美的經濟發展都很樂觀,我是在上一次經濟大蕭條後來到美國的,看到了經濟循環的過程。我覺得可能中國人對這種週期還比較陌生,覺得很低迷,但應該很快就會進入復甦。現在也是新技術剛剛開始的時候,人工智能產業之後應該會更好。

未來我希望入籍。如果我現在就有選票,我肯定投民主黨候選人。因為民主黨更懂科技產業——不是金融炒作的科技,而是實打實的科技。民主黨會更懂如何規管這個行業,這對整個經濟是很重要的。此外,因為我是移民,民主黨對移民是友好的,我當然投它。

張女士,30歲,家庭主婦

我最關心的政策是教育,其實加州兩黨的政策對華人都不算太友好。

我2011年到美國留學,讀書時住邁阿密,2016年搬到加州,目前住在北加州的城區。我和先生今年拿到了綠卡,他之前也是留學生,現在做土木工程工作,我是全職家庭主婦,我們的家庭收入全都來自他的工資,年收入大約15萬。家裏現在有兩個小孩。

這幾年政府投入基建比較多,他的公司接到的項目也多,工資可以維持在5-10%的漲幅,但過去四年明顯感覺到物價上漲。最明顯的是房價和房租。疫情前三四十萬的房子現在漲到六七十萬。我們在疫情前買了房,雖然地稅增加了,但避免了後來的大漲。而沒買房的朋友面對二三十萬的漲幅,以及從2.5%漲到7%的利率,感到十分糾結。

另一個明顯上漲的是外食,原本10塊的餐都漲到15塊。以前每週會出去吃四五次,現在就控制在一次,因為自己買菜燒飯明顯能省下很多。幸而工資漲幅能跟上物價上漲,所以家庭收支平衡沒有問題。

養小孩的開銷沒感覺有變化,可能因為小孩上的是公立學校,聽說私校學費漲了很多。理財習慣也沒什麼變化,一直都習慣存銀行,再買點股票,但也不經常交易,只是放着看看。疫情時股票漲得很好,但最近跌得很厲害。

2024年3月27日,紐約證券交易外有人拍照。攝:Michael M. Santiago/Getty Images

這幾年最大的一筆意外開銷是進了一次急症室,因為醫生讓做了很多檢查,最後保險扣除後的賬單也有幾千塊。但醫療費用一直都很高,也不是近幾年的變化。另外也跟保險有關,我們買的保險不夠好,能報的比較少。

我感覺未來經濟形勢應該還是能相對維持穩定,但也能覺察到一些危機的信號,比如互聯網大廠裁員。身邊的華人朋友大多在政府機構工作,對經濟形勢的看法各有不同,有個朋友在七年前就說經濟危機要來,也覺得拜登的經濟政策不太行,不過危機現在也還沒來。我覺得經濟危機就是個循環,每隔二三十年總會遇到一次。

我覺得現在兩個總統候選人都不太行,還好我沒票,不然還真不知道選誰好。不過美國也不是總統決定一切,每個候選人背後都有團隊,所以也不用擔心誰當選就會有太大變化。我覺得對我們這種普通家庭都不會有什麼影響。

我最關心的政策是教育,其實加州兩黨的政策對華人都不算太友好。加州主要偏民主黨,政策上比較重視多元,也想保障更多黑人小孩可以進好學校,特別好的學校會控制不同族裔的錄取比例,所以讀書比較好的華裔面對的競爭就會更激烈。

竹子,34歲,自由職業者

我身邊有不少這樣的人,發現很多美國人也打算移民加拿大,主要是因為生活成本低。

我2014年來的美國,一直在紐約,過去做市場營銷,兩年前半是被裁,半是辭職,現在是自由職業。我妻子Lina是社工性質的心理諮詢師。我們都還持工簽,綠卡排期還有兩年。

2017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總收入差不多10萬,之後每年工資大概會漲個幾千一萬,如果現在我找個穩定薪水的工作,那我們的家庭收入差不多會有20萬了。漲收入Lina主要是靠升職,而我主要靠跳槽。從17年到現在,我已經跳了四次槽。

食品價格上漲是很明顯的,比如雞蛋、牛奶。有些零食也漲了,但這些都是必需品,不會不買,只是偶爾抱怨一下。以前羊排便宜時常買羊排吃,五、六美元就能買到,現在要二十,不吃了。外食也非常明顯。以前談戀愛時還會去米其林或者新開的餐廳約會,現在一律在家,出門只為社交。和熟悉的朋友出去會吃麥當勞,但就連麥當勞都漲了。

2024年6月17日,美國紐約一間麥當勞餐,包括雙層芝士漢堡、小薯條、四塊雞塊和一杯小杯飲料。攝:Lucia Buricelli/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22年,由於疫情被關了很久,再加上我被裁,Lina又因為簽證問題沒法上班,我們就做了一次六大洲九個月的環球旅行。用的都是積蓄,而挑選的主要都是免簽、消費比較低的國家,也經常坐轉機航班,最後兩個人一共花了六萬,其實和紐約的生活成本也相差無幾,基本做到了收支平衡。

19年開始有了積蓄,又不知道如何投資理財,便在房地產行業朋友的建議下買了新澤西的一套公寓。買的時候貸款利率是3.7,20年大幅降息,利率變為2.6,於是便決定重做貸款(refinance),月供便宜了至少1000,但是21年起稅和物業管理(HOA)都漲了,所以每個月養房的錢還是在增長,若沒有重做貸款,肯定還會更貴。但購房也帶來了收入進項——兩臥中的一間我們一直都出租,房租從19年的1400漲到了現在的1900。除了房產,還投資了一些股票。20年買了一些中概股,在大跌前賣出,賺了一筆,之後一直跟着大盤買。

今年我們準備要孩子了,也考慮過移民加拿大,因為覺得美國不確定性多,加拿大對移民、父母拿永居都更友好,育兒的成本也更低。但因為現在換國家、換工作成本太高,也想給小孩留個美國國籍,所以還在觀望。我身邊有不少這樣的人,發現很多美國人也打算移民加拿大,主要是因為生活成本低。

Rachel,35歲,製造業財務

下一次大選時,我們大概就是公民了,希望那個時候就能投票了。當然,如果特朗普上來,我們說不定也就轉不了公民了。

我和我先生2011年來的美國,去年拿到了綠卡。孩子是拜登時代生的,三口之家住在費城郊區。

我在製造業做財務,我先生在醫藥行業做數據。我們的家庭收入算是比較高的,在全美能排前6-7%吧。許多人說自己是美國的中產,我覺得大家對中產的定義不太對。每年6-10萬的家庭收入算中產,這是我們廠裏工人的水平,數據上來說我們已經不算中產了。

我們倆現在的工資差不多都比19年翻倍了,尤其是在21年年初開始感到明顯增長。理財收入也有增加,主要是先生公司給員工發的股票,而我則基本投進了自己的401(k)和個人退休賬戶(IRA)裏,這兩年股票漲得挺好,所以我也加大了自己401(k)的比例。

家庭支出也增長了不少,最主要的增加項是生了娃以後,送他上日託(day care),一個月將近2000。這其實是蠻大一筆錢,所以那些有三四個娃的同事家庭通常會留一個人在家帶娃。比起這個,其他支出上漲都是小錢,都被工資上漲彌補了。

蛋奶肉這種食物上漲就不用說了,但日常生活漲得最厲害的是電費賬單。而且作為財務,我發現公司在東海岸的工廠這兩年的電費支出也急劇增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2024年7月4日,美國紐約時代廣場外的熙來攘往街道。攝:Beata Zawrzel/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因為我先生是醫藥業的,所以保險福利很好,孩子一直要看急診,每次的賬單也還好,從200-500吧,不然估計也會是筆不小的開銷。生娃是比不小的支出,雖然我非常順利,沒有節外生枝,而且保險已經報了很多,但自己最後還是付了一千多。我看幾年前同事都只付幾百,所以這應該算是受到了通脹很大的影響。

我們的房子是19年買的,那個時候正好利率比較低,購入時機非常好。大筆支出的話還有換車。總的來說,買房、換車、養娃都算是大額支出,但也都是計劃之內,而且也沒有特地存錢、節省準備。我的消費甚至比過去更狠了。因為居家工作,其實省下了很多上班開車和買衣服的開銷。

我們交的稅比以前多多了,尤其在拜登上台後感覺明顯。以前我們每年退稅的錢能買個包,現在補稅的錢也能買個包。這既和收入上漲有關,可能也和稅率有關,而且交的稅主要都是聯邦稅。其實我也分不太清楚到底哪個是主因。因為收入和稅收上漲,我們在考慮要不要找一個稅務顧問來幫我們報稅,以及找一個人幫忙看看如何重新分布資產之類。

我身邊的華人同事朋友和我們情況都差不多,因為大家這個年齡都處在職業上升期,所以這四年工資都漲了很多。就算沒有升職,也可以通過跳槽來增加收入。通常有了綠卡之後,大家的經濟情況都會大大好轉,因為跳槽自由了,而以前拿工簽的時候就很被動,隱隱能感覺到企業會壓榨你。

至於廠裏的普通工人,他們都是工會化的,會用罷工來要挾漲薪。因為漲薪是按比例來的,所以工齡高的工人漲幅也大,所以如果要說受到物價上漲影響的話,大概是年輕工人處境最不好。

至於對未來經濟的預期,我想至少不會更糟吧,除非新總統上台後幹什麼奇怪的事情。如果要二娃,我們家的經濟情況可能也會有點不一樣。21年漲工資前,有時會有些焦慮,現在沒有這種感覺了。到了這個年紀,工作了那麼多年,人總會有點存款的。

雖然現在還不能參與選舉,但我還是很關注雙方政策的。比如我自己很關注墮胎權。懷孕的時候恰逢羅訴韋德被推翻,這讓我非常厭惡,心情就和看到「那個誰」改憲法一樣。

移民政策也會關注,前陣子特朗普不是說要給所有名校畢業的外國人發綠卡嗎,只能說他挺有幽默感的。其實他當初狂砍H1B簽證,幸好我們在這之前拿到了H1B,然後反而因為綠卡賽道上的人減少,加快了拿綠卡的速度。另一方面,我覺得賀錦麗的政策不夠清晰,當然很多人說她這是故意的。而且話說回來,這些人競選時說什麼和上台後做什麼並不是一回事啦。

我們住的社區現在一直在打特朗普競選的電子屏廣告,也有很多他的支持者在家裏掛他的牌。以至於我老公看了說,感覺賀錦麗要完蛋了。下一次大選時,我們大概就是公民了,希望那個時候就能投票了。當然,如果特朗普上來,我們說不定也就轉不了公民了。

小許,38歲,美術館策展人

平時我不太關心經濟,也不注意黨派間的區別,我還是認同殺富濟貧的,雖然我自己還沒有貧的切身體驗,不過在灣區我的收入真算低的了。

我2007年來美國讀書,後來留下工作,目前在舊金山生活,現在已經拿到了綠卡。

我在美術館做策展人,這份工作做了一年多,之前在一家AI創業公司做設計師,再之前也都是在科技行業。疫情時有一年時間自由職業,做設計師結案。我目前的收入是8萬,在灣區算是比較低的。在AI創業公司時,我的工資是15萬。如果繼續在AI行業工作,我的工資應該會超過20萬。自由職業時收入也有10萬左右。其實過去四年在科技業,只要沒被裁員,工資就應該是上升的。

我比較例外,個人選擇轉了行,收入直線下降了。

可以感覺到物價的增長。增長最快的是房租,主要因為疫情時受不了和人同住,搬出來在舊金山市中心租了個獨臥,房租翻倍了。這種情況在灣區是反趨勢的,因為疫情後,很多科技從業者都搬離了舊金山,所以房租在降。

另外食品和外食價格都變高了,現在基本很少出去吃飯了。說實話,以前因為工資太高,外食花費完全沒注意過,現在一頓飯就要三五十。

2024年8月22日,美國紐約的一家餐廳,一名員工在準備餐點。攝:Yuki Iwamura/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加州規定每個人都要買醫療保險,有工作時不擔心保險,因為單位都會買。之前自由職業的時候,雖然買了低收入保險,但當時很擔心得大病,所以堅持沒看過病,想想還是後怕的。

換了藝術行業的工作後,置裝費用佔了不少支出。以前在科技行業只要穿公司商標T恤和套頭衫就行了,現在做頭髮、買衣服都很花錢。

還有些支出是花在自己的嘗試和好奇心上。讀設計的人,一般都會自己做點東西去藝術市集賣,然後發現無法養活自己,就進廠賺錢了。我和別人剛好相反,以前在廠裏上班,現在追求自己的好奇心,擺攤買傢俱、工具,支出其實蠻高的,其實無法回本。

不過因為疫情,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宅在家,所以也減少了不少開銷。要說這兩年經濟對生活的改變,那就是非工作不出門。我不想社交了,在舊金山社交很花錢,出去吃一頓幾十,吃完喝奶茶又是十幾塊,出了城要開車,租車、加油也不便宜。我喜歡在家做飯,但買的食材也變了,平價食物其實也很好吃。

收入變低了,我想稅也變低了吧。但我這方面做得不好,前兩年的稅錢還拖着沒交呢,肯定會有罰款,但無所謂。

我沒有理財的習慣,手上的股票都是以前上班的公司發的,但也想不起來去看。有次有家公司要倒閉了,倒閉前寫信給員工,提醒出清股票。等我看郵件時公司已經不存在了。

我身邊也有些朋友關心理財、經濟,但我們聊不起來。平時我不太關心經濟,也不注意黨派間的區別,我還是認同殺富濟貧的,雖然我自己還沒有貧的切身體驗,不過在灣區我的收入真算低的了。現在經濟這麼低迷,估計還有三四年的時候才能緩過來。如果我一直不用養小孩,那這個生活方式還是可持續的;但如果有了孩子,就還是得回大廠打工賺錢了。

Dylan,35歲,高校教師

我們這裏都很仇恨硅谷的人,仇恨自由派,沒有人會投賀錦麗,但也不可能有人去投特朗普。

我2015年來美國讀書,在東海岸的一座大城市生活,不久前拿到教職和工簽,現在搬到了加州的一座大學城。單身,收入水平比所在城市的家庭收入中位數低了一點點,當然縱觀美國也算是高的了。

因為找到了工作,身份從學生變成教師,過去四年的收入肯定提高了。工作的這兩年,工資確實漲了(全校老師統一漲4.2%),但完全抵不過居住區域房租的增長(漲7%),而且漲房租的時間點比漲工資的時間點早了四個月。這個條件大家肯定不滿意,明年研究生和我們多半會罷工的。

過去四年我的支出肯定漲了很多,成為老師後,許多學生優惠都沒有了,而且加州這裏的房租比東海岸貴了50%。稅也多交了,因為加州稅率很高,消費稅今年還提到了將近9%,這還算低的,加州有些地方已經上10%了。而且消費稅還有分類的問題,在以前住的地方,衣服是免稅的,而在加州,衣服就不算在免稅類別裏。所以我來了這裏寧願從英國郵購衣服。優衣庫也不去了,有了這個10%的消費稅,心理上覺得不划算。

但這都和總統選舉無關,這是加州自己的州稅和下面的縣稅,而聯邦層面基本的稅率我自己感覺並沒有變。稅本身是個非常個人的事情,許多微小的細節都可以左右你交的稅多少。特朗普和賀錦麗減稅的重點其實都是《減稅與就業法案》(TCJA),但這個主要是給企業減稅,無非共和黨減得多一點,民主黨減得少一點。從左派視角或對歐洲的光譜來說,一個極右一個中右。這個法案根本就不是給窮人甚至普通人準備的。我當時讀這個法案條款真的氣死,感覺辛辛苦苦賺的錢都還給資本家了。我認識的硅谷的人都在抱怨稅高,可他們是特權階級,我們和他們是有階級矛盾的。

醫療保險費也漲了很多,因為工資低,我選了最便宜的一檔保險,但每個月的保費從69漲到了89,漲幅非常明顯。

2024年5月15日,加州格林布雷,一名顧客在超市購物。攝:Justin Sullivan/Getty Images

食品漲價倒不是特別明顯。加州是農業大州,農產品基本還是原來的價格,會漲價的其實都是供應鏈長的東西。外食自然是貴了很多,就連學校食堂也一直在漲。去外面吃飯的頻率低了很多,因為我不想付那麼貴的小費。水電賬單和油價加州一直都是貴到飛起,習慣了。加州油價高既是因為油稅高,也是因為公共交通差勁,大家都得開車。總之加州就是什麼都貴,和上海一樣。

物價上漲對生活倒也沒太大影響,因為本來這個行業也不富,大家一直都覺得收入不夠花。周圍人也沒有特別有錢的。同事們的收入再高也不會高到哪裏去,貧富差距主要體現在有沒有房,有的白人同事甚至有兩套房,租一套給本科生,自己就能過得美滋滋。

這幾年的大額支出主要是買了車,並因此需要養車。然後還搬了家。我還要做醫療隨訪,一次幾百塊吧,和之前也差不多,只不過學生時代不用自己掏錢買保險。

投資的話,大學有養老金賬戶,403(b)和457(b),我往裏面放了一點點錢。玩過加密貨幣,只能說學習了。股票裏只有一萬,但虧了好多。我來美國的前五年,股票稅很高,等第六年稅低了我進場,正好是最高點。而且我對自己的道德要求比較高,像特斯拉、亞馬遜這種沒底線的公司我是不買的,我會買那種理念上認同的公司,比如說做植物奶的,但這種公司最後都虧到退市。我真的不是為了賺錢,我把它理解成給喜歡的公司捐了筆錢。但以後也不會投更多了,我不能把整個身家放進去。

我的朋友都在高等教育行業,這四年的經濟情況一定都是變差的。我算是幸運的,來美國後基本就沒和人合租過。但在我們這裏,房價被硅谷的人炒得老高,根本買不起,租金又高得不行,研究生居住環境都很差,每一百個人裏只有一兩個人有經濟資源獨住,其他都是五六個人合租一棟房。研究生別說存錢了,能不欠債就不錯了。

所以我們這裏都很仇恨硅谷的人,仇恨自由派,沒有人會投賀錦麗,但也不可能有人去投特朗普,2020年他在我們縣連20%的票都沒拿到。根本就沒有人在乎大選,大家就是恨資本主義,恨大公司,當然,警察進校鎮壓親巴勒斯坦示威後,現在大家還恨警察。

比起總統候選人的政策,更影響你生活的其實都是州層面的政策。所以我會特別關注加州這邊要訴諸公投的各種提案,我們的郵箱也會收到郵寄來的介紹這些提案的冊子。

至於未來的經濟形勢,全國層面不知道,美國各地差異很大,但本地不會有什麼改善,我們學校的財政出了很大的問題,高等教育的危機只會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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