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距離大選投票日過了將近90天,喬治亞州負責選舉的高級官員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的另一頭,是在選舉中敗北的特朗普。「替我找出11780票」,特朗普這樣要求這位共和黨籍的地方官員,要他找出足夠多的票數,讓喬治亞的選情可以逆轉。
特朗普之所以提出11780這個數字,正是因為官方數據顯示他在喬治亞僅以11779張票輸給拜登,所以再多一張就夠了。11779的差距極其微小:在2020年的大選中,喬治亞州共有將近500萬選民投下總統票,但二人居然只差1萬餘票,勝負差距僅有0.2%。
同時,由於喬治亞人口較多,因此在即將到來的總統選舉共有16張選舉人團票,是相當關鍵的州,足以左右大選情勢。喬治亞州的選舉人團票在今次的七大搖擺州中並列第二,僅輸給眾所矚目的賓州(19張),多於中西部的密西根(15張)和威斯康辛州(10張),以及靠西的亞利桑那(11張)和內華達(6票)。換言之,對賀錦麗和特朗普兩位候選人而言,喬治亞州是今次選舉的第二大獎,是除了賓州以外的關鍵。
選舉人票數和喬治亞並列的,則是同屬南方的北卡羅萊納州。北卡的選情同樣緊繃,特朗普在2020年的選舉中拿下該州,但勝負差距也只有1.3%。不過,這兩個州在南方屬於異例。至少在總統選舉的層級,南方近半世紀以來幾乎已經完全演變成共和黨的天下,今次唯獨這兩個州的選情仍有懸念,而且非常拉鋸。而民主黨在這兩個州變得有競爭力也只是最近的事情:最近10次總統選舉中,民主黨其實只拿下過北卡一次;奧巴馬兩次參選,在喬治亞都以超過5%的差距落敗,更之前,共和黨的小布殊更是兩次都以超過10%的差距拿下喬治亞。
整體而言,南方究竟是如何成為共和黨的票倉?為什麼今日民主黨又有機會挑戰共和黨的優勢?
《端傳媒》特別專訪研究美國南方政治史的學者喬治亞大學歷史系退休教授James C. Cobb。他曾任南方歷史學會主席,以多本專書探討南方的產業發展、種族衝突、身分認同等關鍵議題。
他在喬治亞州土生土長,生於農村,並一路在喬治亞大學念到博士,在待過美國南北各地多所不同大學之後,最終回到母校任教、退休。他對喬治亞州的歷史掌握尤其深厚,於1997年出版的《Georgia Odyssey》從人口、經濟、文化等不同面向綜覽喬治亞州250年來的歷史,並分析相應的政治變遷,而2005年的《The Brown Decision, Jim Crow, and Southern Identity》分析種族政治與南方身分變遷,也讓他獲得喬治亞州的年度作者獎,2010年的《The South and America since World War II》,更是同樣從眾多不同面向講述美國南方如何變成今日的樣子。
利用Cobb對於喬治亞、對於南方深厚且多樣的知識,《端傳媒》請他帶領讀者理解這個選舉一級戰區背後的故事。在專訪中,Cobb分析了喬治亞溫和保守派白人的階級背景,從他們戰後的親商訴求談起,分析為何早在50年代就已投向共和黨,成為溫和保守派的勢力的他們,至今都未全面倒向特朗普。他認為,這群選民對喬治亞政治的影響極大,他們是否願意相信賀錦麗,是今次在喬治亞州「最大的變數」。
以下是《端傳媒》和James C. Cobb的訪談。
南方不等於鄉村
端傳媒:就你看來,人們對美國南方政治最大的誤會是什麼?
Cobb:南方之外的人們,經常習慣認為南方就等同於鄉村,進而等於農村。但這是錯的,在南方各州,多數的選民其實都仍集中於都會區。
以我們喬治亞州來說,大約二十年前有一個流行的說法,說城市和鄉村分屬兩個不同的喬治亞,但其實就連這個說法也失之簡略。地理分布確實很重要,但比較好的理解方式,是把選民看成一塊一塊不同群體。
鄉村郡多數貧窮,但在政治上也會因為種族而有差異。白人佔多數的鄉村郡壓倒性支持特朗普,但他們的總人數很少。同時,喬治亞也有許多鄉村郡是黑人佔多數,就是民主黨的鐵票區,但總人數同樣不多。在地圖上,這些黑人多數郡可以排成一條東西向的橫線,這條橫線代表的是黑土覆蓋區,過去適合種棉花,而這些棉花田上的黑奴被解放後,有許多家庭仍住在那裏(註:這即是所謂的Black Belt,在多個其他南方州也都有類似的地帶)。
至於在亞特蘭大及其周邊的都會區,人口比較多樣,比較親民主黨。但是,同樣在亞特蘭大都會區及其周圍,也有一群選民屬於傳統共和黨,在經濟、政府角色等各種議題上偏保守,但對於當前的極右翼很感冒。
端傳媒:那從這樣的選民分群來看,我們該怎麼理解喬治亞州的選戰呢?
Cobb:這次選舉一個最大的未知數,其實是這些亞特蘭大周圍的親商、溫和保守派白人會怎麼投票──他們是討厭特朗普的,但會不會也同樣討厭、甚至更討厭賀錦麗呢?會不會認為她就是一個來自舊金山的「社會主義者」呢?
這次賀錦麗來喬治亞,花了不少時間去黑人多數的貧窮鄉村郡,我想主要可能是因為觀感,不然,這些郡已經壓倒性支持民主黨,而且總票數就是那幾千票而已,如果問我的話,我會覺得她能否拿下喬治亞的關鍵,應該是她能不能藉由競選期間的活動去說服這些溫和保守派的白人,說服他們自己並不恐怖、並不極端,讓這些不支持特朗普的人願意出來投給賀錦麗。
在民主黨這邊,當我說亞特蘭大人口很多樣時,我指的不只是移民,也不只是世居於此的黑人家庭。在近十幾二十年來,因為亞特蘭大在經濟上的發展,也有許多美國人從其他州移居到亞特蘭大。這十幾年來,民主黨之所以在喬治亞州仍能有競爭力,正是要歸功於亞特蘭大及其周邊都會區的人口移入。而2020年選舉中,一些亞特蘭大周邊的傳統共和黨選民也並未支持特朗普,讓拜登成為30年來第一個贏下喬治亞州的民主黨候選人。(按:上次贏下喬治亞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是1992年的克林頓,勝幅不到1%,且當時有第三黨候選人攪局,分走了共和黨的選票。)
共和黨有些時候似乎會忘記喬治亞近半都是外來人口這件事,比如他們在2022年提名前足球明星Herschel Walker競選參議員,認為他的明星事蹟很加分。沒錯呀,這個人如果不是個白癡,身為在喬治亞成長的人,連我都會想要投他,但問題是,他代表喬治亞大學出賽的時候(註:1980-1982)很多選民的家庭根本還沒沒搬來喬治亞,而年輕一點的選民甚至根本還沒出生,對他一點記憶也沒有。
端傳媒:你提到民主黨在喬治亞保有競爭力的主因,是近二十年來的人口移入、種族多元,而許多報導也認為北卡州有相同的現象,讓這兩個州成為今次選舉的搖擺州。
但在2012年前後、奧巴馬連任時,由於同在南方的德州和佛羅里達州也開始有許多人口移入,尤其以拉丁裔選民居多,許多評論者一度以為這兩大州也會轉向民主黨,但這顯然沒有發生。北卡、喬治亞為什麼會和德州、佛州有不一樣的結果?
Cobb:德州也不是完全沒有發生這個現象,除了本來就偏自由派的城市如奧斯汀之外,休士頓乃至達拉斯的投票傾向都有因為人口移入而發生變化。只是說,德州真的太大了,要在草根層級組織這些人太過困難,遑論還要從頭開始建立一個有模有樣的選舉,需要的組織實力和金錢成本太高,所以民主黨要促成改變才遇到更大的阻礙。
至於佛州的移民、特別是人們最關注的拉丁裔移民,內部的凝聚力遠比其他地方弱。這一方面是因為佛州的拉丁裔移民有許多是古巴裔,是逃離卡斯特羅政權來到美國,跟其他拉丁裔選民的政治傾向本來就不一樣,比較偏共和黨。但另一方面,佛羅里達州的既有拉丁裔中產階級較早成形,使得拉丁裔之間的階序較為明顯,而德州其實也有類似的情況,這使得族裔內部還會有階級的隔閡,更缺乏凝聚力。
反工會﹑反民權法案的南方是如何煉成的?
端傳媒:一個流行的講法是認為民主黨是在民權運動、特別是在1964年詹森簽署民權法案之後失去南方白人支持,據說出身德州鄉村的詹森在簽署法案時甚至說了一句「在這個世代,要跟南方說再見了」(There goes the South for a Generation),這個說法準確嗎?
Cobb:是正確的,但也不只是這樣。
早在30年代的小羅斯福新政時期,南方白人一方面非常支持小羅斯福的產業政策,但也已經對小羅斯福一些有限的民權措施有所不滿。當時的背景是所謂的「大遷移」,許多黑人從南方遷移到北方都市,從沒有投票權變成有投票權(註:雖然當時南方黑人在法律上有投票權,但常因威嚇﹑暴力等壓制選民的行為而無法投票),所以一時之間,政治人物會開始需要注意黑人的訴求,以爭取黑人的選票。另外,新政時期羅斯福對工會的支持,也讓許多南方選民開始不滿,他們對於工會的排斥有時甚至不小於對黑人的排斥。
除此之外,又比如1948年杜魯門取消軍隊內部的種族隔離,同樣也引發南方白人不滿;當時的民主黨就已經一度分裂,所謂的「迪克西民主黨人」(Dixiecrat)就是因為種族問題不滿杜魯門,而在大選中另推候選人,試圖在大選中拉下同黨的總統。
詹森時期民權法案之所以是一道分水嶺,是因為民主黨過去有比較多曖昧的空間,對於黑人經常是口惠而實不至,但在民權法案之後,民主黨就沒有回頭路了。所以從詹森之後,民主黨的選票在南方才大幅崩潰,幾十年來只有在喬治亞州土生土長的卡特能在南方取得一定的支持。
端傳媒:聽來這個變化在60年代後期就已成形,但1976年的卡特曾經能扳回一城。那麼1980年被認為重塑美國政黨版圖的列根,他有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嗎?所謂的列根革命真的有影響力嗎,還是只是順應著民權法案後民主黨在南方崩潰的潮流而已?
Cobb:列根的角色可以說是鞏固、確認了這樣的趨勢。
在列根參選之前的十幾年間,南方許多白人已經票投共和黨,但還是說自己是民主黨支持者,在地方層級選舉也會投熟悉的民主黨在地候選人。在1980年,還會時常看到掛著民主黨籍出來參選的候選人,但在發放的文宣上面卻印著列根的頭像。是在列根之後,人們開始更願意清楚轉向,明明白白說自己就是共和黨人。
大方向上,列根爭取南方選票的策略其實和尼克遜差異不大,是延續所謂的「南方策略」。但是列根的特點,在於可以傳達出陽光、正面、真美國的形象,而非張牙舞爪談種族,甚至是以不用談種族的方式來打種族主義牌,讓更多南方白人選民可以舒服地轉向。
端傳媒:一般的說法是,工會是民主黨所仰賴的重要組織,而尤其在中西部,工會衰微被認為是民主黨號召力下滑的長期原因之一。然而,你提到南方許多選民就很排斥工會,早在1930年的新政時期就已如此,而這也是他們排斥民主黨的一個主因,這點可不可以請你多說明一下?
Cobb:工會在南方、特別是在喬治亞這樣的地方很容易被妖魔化,喬治亞州一直到最近都還通過了各種反工會的法律。
這有種族的面向,但也不只是關於種族,而是一整套起因於資方和政府聯手之下的策略。他們不止開始警告工人「工會會讓他們失業」,更會威脅工人「如果工會來到我們這邊,你就得跟黑人拿一樣的錢,跟他們一起工作」。而由於工會組織是先在北方成形,派人來到南方組織工會,所以工會也被抹黑成「北方佬」(Yankees)在搞的事情,加上工廠主又會和當地警長合作,許多從北方南下的工會代表也會莫名其妙失蹤,從來沒有回去過,這些都壓制了工會的發展。
這點在新政之後反而更加嚴重,跟北方的差異反而更加明顯。新政的一項重點工程是南方鄉村地帶的電氣化,讓鄉村也可以蓋更多工廠,不必再仰賴蒸氣或其他能源。但這意味著南方的工廠可以更加分散,不像北方工廠一開始是集中在大城市、大工業城鎮。北方工會之所以能夠有相當的協商實力,一大主因是因為工廠很集中,所以比較能夠集體協商,要求提高待遇,否則整個城市的工會工人都拒絕上工,這點在南方是做不到的。
到了70、80年代,這些舊的反工會情緒才剛正準備要逐漸淡化,但隨著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全球化和產業外移,許多鄉村地區的工廠真的關閉,又讓「如果搞工會、要求提高薪金,老闆就會關廠」的恐懼更加強烈。人們看到隔壁鄉村的工廠在關閉之後有多慘,這些中年、低教育程度的工人本來還可以養家餬口,但失業後很難再找到工作,也沒有新的工廠願意進駐,這樣的威脅持續讓工會勢力在南方無法發展,一般選民對工會的疑慮與排斥也更為強烈。
端傳媒:這種反工會的情緒,以及工會低迷的情況,是整個南方都這樣嗎?
Cobb:這反而是在喬治亞跟北卡、南卡比較嚴重,阿拉巴馬州的工會參與率甚至快要比喬治亞多一倍。(註:阿拉巴馬州工會參與率不到8%,但喬治亞僅有4%,北卡州甚至是全國最低的3%。)
這主要是因為產業差異,從北卡到喬治亞,當年的主要產業是紡織,而紡織的科技在很長一段時間並未進步,資本家的利潤只能來自壓抑工人薪金,所以更會強力壓制工會,甚至只要有工人被抓到「和工會代表交談」就直接開除,不用等到他們真的開始談論要組織工會。
相反地,阿拉巴馬也好,或者肯塔基州也好,因為有比較多鋼鐵、煤礦的工業,資本家的獲利不需要只仰賴壓抑工人薪金,而工人也更為集中、更容易組織,所以政治上反工會的情緒反而沒有喬治亞、北卡這麼強。
溫和保守白人:將決定喬治亞州誰屬的關鍵群體?
端傳媒:你提到喬治亞州的共和黨選民也有一大群溫和派,這怎麼影響喬治亞州的政治?比如說,相較於其他共和黨人,喬治亞州州長Brian Kemp就和特朗普有很多矛盾,跟喬治亞鄉村選區選出的州議員立場也很不一樣,這就是來自於這點嗎?
Cobb:是的,但其實Kemp現在的溫和形象是後來才出現的。他在2018年首次競選州長時,人們普遍以為州長寶座會是他的囊中物,而他當時主打的是一個非常陽剛、鄉村的形象,一直拿著槍拍廣告。結果,在亞特蘭大周邊的溫和保守派、特別是女性選民對這種打法相當反感,他最終雖然仍能夠取勝,但勝幅只有5萬多票、不到1.5%,險些就輸給民主黨的Stacey Abrams。
這場選舉對Kemp而言是一計警鐘,所以在2022年,他的選戰打法才變得更為聰明、更為謹慎。同理,他任內也把重心放在招商引資,包含吸引韓國現代汽車來設廠。在2020年,喬治亞州的參議員Johnny Isakson因病辭職後,Kemp也是選擇任命金融機構高層Kelly Loeffler代理,而非特朗普公開支持、右翼基層屬意的Doug Collins,同樣也是這個考量下的產物,要回應這群親商的溫和保守派。
要不然,Kemp過去擔任負責選務等工作的州務卿期間,和他的繼任者Raffensperger一樣,都不遺餘力要壓抑少數族裔的投票權,尤其針對亞特蘭大,將投票箱數目砍半、投票站點也重新規劃,更限縮不在籍投票的條件,都是要讓比較難接收到相關訊息、尤其母語不是英文的選民更難知道要怎麼投票。這樣的作為,普遍被認為是針對新移入的拉丁裔和亞裔選民。
只是,當特朗普選後致電Raffensperger,要求他「找出11780張票」以逆轉選情時,他們仍選擇抵抗,不願意配合這樣的作法。而Kemp不願意配合特朗普之後,喬治亞很多人都以為他的政治生涯要完蛋了,畢竟他連參與喬治亞州共和黨的黨代表大會,獲得的都是現場基層的一片噓聲。但最終,他也是在亞特蘭大溫和保守派選民的支持下,於初選中壓倒性擊敗特朗普支持的挑戰者David Perdue。喬治亞州的共和黨比鄰近的其他州更為溫和、更沒有完全被特朗普派征服,這群溫和保守派選民是一大主因。
端傳媒:那麼,這群溫和保守派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Cobb:過去喬治亞完全是由民主黨的選舉機器掌握,而這個體制的主事者又非常強力要求舊有的種族和經濟秩序,強力執行種族隔離,抵抗南方的工業化,要維持原有的農業。是在二戰之後,許多退伍士兵回鄉,不滿於這樣的局勢,以良好治理為號召,支持工商業。
這個運動的支持者主要是亞特蘭大周圍的白人中產階級,可以說是一種階級政治。他們是喬治亞最早轉向共和黨的選民,轉向的時間點早於1964年的高華德(註:戰後共和黨第一次推出極為右翼的總統候選人)。早在1946年,他們就自己推出候選人,挑戰現任州長,雖然最終落敗,但其實總票數是贏的(按:45%對上43%),只是因為票數集中於亞特蘭大周遭,而當時喬治亞採取特殊的選舉制度,是以郡為選舉單位,道理有點像是總統選舉的選舉人團制,才讓原先的州長靠著鄉村郡的選票成功連任。
而在種族問題上,他們依然支持種族隔離,但不希望打壓黑人的臭名和隨之而來的種族衝突影響外人投資的意願。回頭看那段時期,很多人可能會覺得支持種族隔離的白人都一樣,但是在政治上,一個擔心動亂的隔離主義者,跟那種刻意引燃種族仇恨跟暴力的隔離主義者,終究還是不太一樣的。
所以舉例來說,在1954年最高法院要求公立學校解除種族隔離之後,喬治亞跟許多其他南方州州政府都強力抵制這件事情,而公立學校採行種族隔離甚至是寫在州憲法裡頭的。到了1958年,喬治亞州政府甚至立法,只要任何一間公立學校膽敢不遵守種族隔離,就要讓整個公立學校系統通通關門。對於這群溫和保守派來講,他們從來沒有想要種族融合,但他們更不可能接受公立學校因為守法而關門的威脅,這群有錢的亞特蘭大白人遂成為爭取喬治亞州學校開始種族融合的另一大推手。
亞特蘭大「北方佬」 vs. 周邊地區
端傳媒:亞特蘭大本身是自由派重要票倉,而在亞特蘭大的保守派又比較溫和,那麼,在政治上甚至文化上,亞特蘭大和其他地方之間會有矛盾跟衝突嗎?
Cobb:這個矛盾可大了,過去,州內其他人會說亞特蘭大人是「亞特蘭大北方佬」(Atlanta Yankees),認為這些人已經北方化了,而很久以前就已經會有政治人物說他要對抗「那些騙人的亞特蘭大報紙」(按:指的是白人至上主義者Eugene Talmadge,於1930-40年代數度擔任喬治亞州州長,也就是前面1946年被溫和保守派挑戰的州長)。
前幾年,Buckhead這個亞特蘭大外圍的商業區(按:全美國前十富裕的區域,亦為亞特蘭大週遭白人比率最高的地區)也說要脫離亞特蘭大。他們主張自己負擔了亞特蘭大40%的稅收,可以把錢用在自己身上,但是,如果亞特蘭大的經濟垮了,Buckhead其實也不會有經濟可言。
從美國內戰後的重建時期以降,喬治亞的領導層也都經常會壓抑亞特蘭大的政治影響力,另一個主因也是因為亞特蘭大有陸續成形的黑人中產階級,而且也必須持續吸引外來投資,所以亞特蘭大選票選出的政治人物都會對黑人民權的訴求有比較多讓步。而在19世紀後期的人民黨時期,喬治亞州領導層擔心這些黑人會和白人貧農聯合起來,因此也在選舉人名冊上動手腳,儘量剔除黑人和貧窮白人。
前面提到喬治亞過去特殊的選舉制度,之所以以郡為單位,同樣也是要壓抑亞特蘭大的選舉實力。以超過十萬票贏下亞特蘭大的候選人只算贏得6票,但只要在三個鄉村郡獲得不到一萬個選民支持,同樣也能贏得6票,這讓政治人物可以忽略亞特蘭大,專注在鄉村吸取選票。這個制度是從20世紀初一路實施到1963年,才被最高法院判決違法,認為違反了一人一票的原則。
而一直到現在,州政府也在限縮各種投票方式,比如先前提到,尤其針對亞特蘭大刪減投票箱、變更投票所。你可能也聽過新法案關於選舉委員會的事情(註:指的是SB 202法案,內容包含讓州議會能更直接控制州選委會,同時讓州選委會有權可以介入郡選委會的運作,決定剔除投票權人,或者事後剔除爭議選票)。這樣壓制都市內少數族裔選票的作為,是百年來在喬治亞都不斷出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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