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此次大選的規模堪稱該國民主歷史之最:不僅要選舉總統、全體國會議員、9個州長等職位,更有共計約2萬個地方公職和立法席位亟待選民抉擇。本次大選中,不少重要政府官職的熱門候選人都是女性。總統大選中,民調領先的兩位候選人克勞迪婭·舍恩鮑姆(Claudia Sheinbaum)和索奇特爾·加爾韋斯(Xóchitl Gálvez)均為女性,另一名候選人阿爾維斯·馬伊內斯(Álvarez Máynez)的競選搭檔帕特里夏·馬爾卡多(Patricia Mercado)也是女性。
也就是說,此次墨西哥大選如無意外,會選出第一位女性總統。
除此之外,首都墨西哥城市長一職的有力候選人——克拉拉·布魯加達(Clara Brugada)同樣是是冉冉升起的女性政治新星。墨西哥近年來還有不少女性議員十分引人注目,比如參議員亞歷杭德拉·拉谷內斯(Alejandra Lagunes):她曾是頂尖科技公司高管,目前主要負責推動人工智能監管政策。
但在女性大量參政同時,墨西哥也可以觀察到一個令人唏噓的現象:在今年被刺殺的墨西哥政界人物和地方長官候選人當中,也有許多女性的身影,許多女性候選人由於在地方治安問題上勇於公開表態、挺身而出,而被本地勢力強大的犯罪團伙當成靶子,殞命於選戰之中。無獨有偶,墨西哥上一個大選季(2020-2021)也有許多女性成為政治暴力的受害者,該大選季曾被研究者稱為「對女性最血腥的大選季」。
墨國女性參政的發展自20世紀中葉就進入了快車道。1947年,墨西哥聯邦上訴法院任命了第一名女性法官。1953年,墨西哥女性獲得完整投票權。此後,一系列立法推動女性在國會中的比例。1990年代中期,隨着墨國傳統大黨 PRI 一黨專政的逐漸式微,墨西哥政壇漸漸顯出新的活力,性別議題也被提上日程。這一時期,墨西哥通過法律規定國會中女性議員必須超過15%,2008年這個數字達到了40%,2023年的數字則接近50%。
2014年,墨西哥推出了分水嶺式的「性別均等法案」,該法案是一條憲法修正案,規定各政黨在提名國家和地方議員時女性比例不得少於一半。在此之後,墨西哥又於2019年把性別均等政策拓展到了行政和司法部門。至此,墨西哥的全部選舉中都實現了性別均等化,許多女性領袖得以進入政壇。本屆大選女性候選人在國家和地方選舉中的亮眼表現,也是墨西哥女性走入政壇、爭取政治代表權多年努力後的成果。
墨西哥政壇的性別平等似乎快人一步,走在了世界前列,墨西哥選民中女性的參與度也不低:在今年大選的9800萬選民中,女性佔了52%。但這個現象卻與墨西哥女性權益受到侵害的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墨西哥依然是殺害婦女(Femicide)案件和性別暴力的高發地。墨西哥統計局去年一項數據顯示,墨國全國15歲以上婦女有超過70%經歷過某種形式的性別暴力。這一情況並沒有因為女性主義運動的興盛、以及墨西哥政壇的性別意識崛起而得到明顯改善,去年甚至有研究指出,該趨勢有上升跡象。
墨國政府曾大力推動所謂「女性主義外交政策」,體現在包括優先救濟阿富汗女性難民等等,但是這一姿態卻受到國內活動人士和國外觀察家的廣泛批評。批評聲音認為,這一政策的裝飾性大於實際效用,且所謂的女性主義更偏重於相關部門內部的性別友好政策,並未在國際上產生重要影響。另外,墨西哥國內的性別暴力問題依舊如頑疾難除,在此背景下談論官方的女性主義外交政策,顯得不接地氣。
本次總統大選的兩名女性候選人都表明自己是女性主義者,但兩者的女性主義立場都頗受質疑。
反對者認為,女性擔任總統並不能保證國家政策一定是女性主義的。舍恩鮑姆在去年仍擔任墨西哥城市長期間,就曾放話稱自己是女性主義者,但她本人卻曾經主張將墨西哥城有「暴力行動」的女性主義抗議活動參與者定罪,這些行動包括打碎玻璃、塗鴉牆面表示對政府無能的憤怒等。
另外,作為本屆總統洛佩斯的門徒,舍恩鮑姆目前釋放出的信號都表明她計劃延續洛佩斯的執政方針,而洛佩斯對女性主義者的態度並不友好,甚至曾稱女性主義運動為「保守派」——這個詞是洛佩斯本人對政敵的嚴重指控——雖然他組建了墨西哥第一個性別比例均等的內閣。舍恩鮑姆具體將如何打「女性主義」這張牌,如何把性別相關的議程和洛佩斯和其黨派 Morena 以社會經濟公平為先的執政原則相平衡,恐怕還要等她真正當選並開始執政後才能見分曉。
另一名候選人加爾韋斯,則在今年競選的活動中對自己以性別議題主導的治安政策大加宣傳,宣稱要打造一個」讓女孩們能安心在夜晚出門派對「的治安環境。但她的表態似乎多為選舉服務。她也因舍恩鮑姆在性別議題上的不一致性而多次攻擊她不誠實。
墨西哥是草根女性主義運動力量最強的國家之一,而如今在建制政治的表現上,女性也嶄露頭角,但墨西哥的女性安全問題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官方話語和抗爭的力度與現實差距巨大。
一名女性總統能否對墨西哥女性當中普遍化的性別暴力,和日常生活中的性別不平等做出實質改變?這將是墨西哥此次大選後值得關注的長期問題之一。
理解前面第一個留言,我挺想知道事實的細節。如果男女一起去示威,毁壞玻璃。男性示威者不被定罪,而女性示威者被定罪,這可以說是性別岐視了,但作者原文中沒有寫清楚這一點。
如果男女都被定罪,就跟性別無關,由此可見,作者的寫法是挺易引人誤解,跟牽強的。
樓下,您的說法有誤,您所引用的原文是「主張給女性主義活動參與者定罪」,但在最新的留言卻解讀成「給女權示威定罪」。墨西哥的行政和司法是分立的,市長的主張對審判也許會造成影響,但仍舊是兩回事。Sheinbaum作為市長,即使不表態支持,也完全可以用「按法律程序處理」等中規中矩的話去回應抗議,但如此強烈的措詞,說明他作為女權運動的同路人,是可疑的。
@bitterly 我的问号是觉得荒谬。”問題不在於是否根據「性別」「立場」決定定罪,而是是否嚴格執行這種限制表達的行政法規。” 你看我quote的文章原文,里面是在讲因为给女权示威定罪,所以做女权不qualify。因而我说,这应该不管谁基于什么主义示威,都应该一视同仁。而作者自信地认为不需要给出”如果不是女权会不会被定罪”的背景。那这代表的就是一种差别对待,girls help girls,你别管她们做了啥,帮她不帮理。
你说”沒有一個警察會在保守父母對子女一遍遍灌輸反同和厭女知識時跳出來說「你破壞了秩序」,只在活動者高呼口號或噴塗牆面或有選擇地破壞某些象徵建築的時候跳出來說「不可以暴力呀」”
问题是,也没有警察在进步父母教育子女时说”你破坏了秩序”,因为那没有涉及破坏。高呼口號或噴塗牆面的行动者也可能是保守派,比如你看波兰。这时候警察该管吗🤔
楼上读者说得好赞!真的,“秩序”是由权力说了算的。而女性主义就应该是揭示出权力如何扭曲秩序的定义,如何让一些实际上的不公变成秩序被人默认接受。
前面暴怒的男性可以稍稍不用這麼情緒化XD,毀壞本身是社會運動一種常見手段,問題不在於是否根據「性別」「立場」決定定罪,而是是否嚴格執行這種限制表達的行政法規。因為一般來說,限制「不正式的表達」,往往等同於重複強化主流的保守敘事:沒有一個警察會在保守父母對子女一遍遍灌輸反同和厭女知識時跳出來說「你破壞了秩序」,只在活動者高呼口號或噴塗牆面或有選擇地破壞某些象徵建築的時候跳出來說「不可以暴力呀」,這就是說明警察守護的並不是什麼客觀中立的秩序,只是一種保守意識型態。
“舍恩鲍姆在去年仍担任墨西哥城市长期间,就曾放话称自己是女性主义者,但她本人却曾经主张将墨西哥城有“暴力行动”的女性主义抗议活动参与者定罪,这些行动包括打碎玻璃、涂鸦墙面表示对政府无能的愤怒等。” 按文章原意,舍恩鲍姆是假女权,因为给女权activists定罪了。那作者认为的真女权,面对”打碎玻璃、涂鸦墙面”的社会活动,要根据activists的女性主义立场或者性别决定是否定罪,而不是一视同仁???我简直难以相信你写的这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