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而家喺邊?」是關於港人離散的新欄目,端傳媒目前正持續徵收世界各地港人的小故事。我們訂立了一系列生活化的主題,只要你是在2019年後移民離開的香港人,都想邀請你投稿分享生活瑣事和觀察。如果你更早離開香港,或非香港人,卻對2019年後這一波港人離散有第一手觀察,亦歡迎你投稿。請按此了解更多。
編者強烈建議大家不要在深夜讀本文!第二期「你而家喺邊?」的題目,是「買餸/煮飯」,深夜閱讀只會落得肚餓想找宵夜吃的下場。不論是白天或晚上,老一輩香港人碰面時總是以問對方「食飯未?」為開場白,食得飽食得好是理想人生的基本指標。
今期的來稿由煮飯寄託對遠方親友的關顧,也有令人會心微笑的「拔龍眼之亂」。離開繁忙便捷的香港到世界另一端,原來親手將味蕾照顧好,意味著慢慢適應新生活,也是成長的一種。
拔龍眼之亂
Yan,26至39歲,2022年12月移民加拿大多倫多
三月初一個週末到一家連鎖華人超市。它的格局跟香港超市蠻相似,只是貨架之間的通道比較寬一點。事情就發生在門口的水果區,平時除了蘋果、橙這類水果可以自由挑選,像葡萄這類通常都是預先包裝好,每包份量相約。只見大約十幾個人團團圍住兩張正方形展示檯,還有人想擠進去。好奇心驅使下,我也湊湊熱鬧。
檯中間有堆很高的樹枝,牌上寫著「龍眼特價1.88加幣一磅」。周圍的人把樹枝上剩餘的龍眼拔掉,逐粒逐粒放進自己手上的透明膠袋!要知道超市的龍眼通常都是連著枝葉一大袋,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那時還未入春,竟然有夏天當造的水果特價,而且可以自由決定份量、拔掉樹枝才秤重,實在太令人驚訝了!
來了一年多許久沒吃過龍眼,於是我奮力擠進人群,正式加入拔龍眼戰團。周圍的大多是華人,男女老幼都有,只有一兩個看起來像印度人的臉孔。大家邊拔邊討論:「可以自己把樹枝拔走嗎?」,「全部人都在這樣做,應該沒有問題吧?」,「不要選這邊的,那邊比較大顆比較甜!」
路過的顧客問發生什麼事,有人答:「龍眼特價呀!」一時間廣東話、普通話滿天飛,大家推擠著你一顆我一顆地拔,氣氛相當歡樂。有些人的膠袋已快塞滿了,天知道他們拔了多久。職員見狀也開箱把新的龍眼倒在檯中央,又有另一批人湧上前。不消一會兒就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
那袋近三十顆的龍眼才不過兩塊多加幣,吃起來也很清甜。回想起這次拔龍眼之亂,總會會心微笑。我想是一種貼近街市的熱鬧氣氛和親切感,讓我有一瞬回到香港的錯覺,很是想念。
未考到車牌、家中冰箱太小、加上住地鐵站附近的我,暫時還未能像其他北美人般駕車大批採購來買餸,很多時候我都是獨自提著兩個環保袋走到超市。比起別人舉家推著滿車食物去停車場,我每次只買一兩袋實在有點格格不入。有時也不禁想,自己只能沿用香港螞蟻搬家的方式在這邊買餸,是不是很笨?但來到生活模式幾近相反的地方,縱使適應步伐較別人慢,也只能慢慢來了。
你覺得自由的生活是什麼?
很現實,但我覺得自由的生活是具備足夠經濟能力,決定自己和家人想要居住的城市和生活方式,且可以在不喜歡的時候,有能力選擇另一種。
由旺角書店,轉陣到英國各大超市尋寶
Joyce Lai,26至39歲,2022年6月移民英國
在香港時,我和朋友時常到旺角四處閒逛。左手捧著珍珠奶茶,右手拿著雞蛋仔,行「旺中」(商場旺角中心)看看最新的MK(旺角,深受年輕人喜愛的購物區)潮流,或是當個文青,到序言書室(一家售賣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書籍為主的獨立書店)探店貓未未,順便看看最新出版的書,手癢買幾本回家。如果不想重複這些行程,旺角總不缺新鮮事,四處走走,很快便消磨上一天。
來到英國,和朋友的閒時活動,就由在旺角尋寶轉移陣地到各大超市。我並非住在倫敦,城中新鮮事和可以閒逛的地方不多,所以往往最能吸引我們的地方就是超級市場。
「有無人要行Costco?」「Aldi有和牛賣喎!」「Asda今日有coupon!」聽到這些話足以令我雙眼發光,然後和朋友向著超市前進。
要在城中找一個香港人集中的地方,到Costco準沒錯。一走進Costco,四圍都聽到廣東話,熱切地搜羅大件夾抵買的貨品,特別是食材,因為來英後自己煮飯的次數以幾何級數上升。我當然不例外,和朋友推著自以為不可能裝滿的購物車,向著廣闊無盡的倉庫進發。
朋友A說這盒金奇異果很好吃,朋友B在那邊精心挑選牛肋條,朋友C正把一包四十卷的廁紙塞到購物車,我亦站在Costco名物平價燒雞面前反覆思量要分多少餐才能吃完一隻全雞。最後把雞放進購物車,去聽朋友B分享烹調牛肋條的方法,又走到朋友A那邊格價,發現今天的奇異果比一個月前便宜了一鎊。最後我們手推著一大堆貨物,腦袋記下朋友分享的資訊,心裡為今晚的盛宴興奮著,臉上帶着笑容離開Costco。
買餸的興奮好像不亞於買書,但又有點不同,或者是我不願承認它們相似。買書滿足知性上的胃口,買餸則滿足英國「美食」滿足不了的胃口,後者聽起上來表面一點,但卻是人更基本的需求。
從買餸獲得滿足感,先是感到無奈,才不過廿多歲,這不是人到中年才會發生的嗎?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成熟了,因為能好好照顧自己,而且從中得到滿足感。這令我來英踏入人生新階段這想法更強烈。
你覺得自由的生活是什麼?
在滿足基本生活需求的同時,有時間和資源做自己喜歡的事。
分不清煮飯是享受還是苦中作樂
Eric,26至39歲,2022年6月移民英國
或許跟很多人不一樣,對我來說,在英國煮飯是一件樂事。
But please don't get me wrong,英國作為「美食沙漠」,而且百物騰貴,不能將三餐外判,煮飯也是因為別無選擇。但說到底,買餸和煮飯的過程的確非常療癒。記起一種味道,就到超市走個圈,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食材,或者再走遠一點去印度叔叔開的亞超碰碰運氣。有時買得到一條「靚仔」的白蘿蔔,又或者香菜減價於是多買一份,記憶中的清湯牛腩就有了著落。烹飪成了重要的心靈慰藉,只是有時我已分不清這是享受還是苦中作樂。
當沒有靈感,YouTube就是創作意念的泉源。看看梁梓靈(拍煮飯影片的在英港人YouTuber)教用英國在地食材煮乜餸,有時又刷過教廣東人做雞方法的短片,又在演算法推使下見到海南雞,再想想那些南薑啊、香茅啊,超市都有存貨,上次更從香港帶來一盒海南雞料理包,不如就煮海南雞,最後端出來的竟是霸王手撕雞。隨緣就是煮飯的其中一樂。
煮飯的「大樂」,就是有朋自遠方來的時刻。幾天前,我們就會在群組中開始議論。朋友A會特意早起去Billingsgate(位於倫敦的海鮮市場)買海鮮,朋友B會帶來從港人店買的抹茶芝士蛋糕,朋友C從公司帶來手沖咖啡豆供大家飯後品嚐。身為主人家的我,本來早就準備好菜式,結果思前想後,還是到Tesco多買一份Pork Shoulder做肥叉燒,又趕緊去中超補貨鹹蛋和皮蛋,弄一味金銀蛋雜菜煲。
忙上好幾天來準備一次聚會,為的就是個溫暖盡興的晚上。在英國,始終「吹雞」聚首沒有香港般容易,但仍然感恩有一群「一支穿雲箭 千軍萬馬來相見」的朋友們。這亦為煮飯的樂之所在。如果問英國的生活是怎樣? 大概就是煮煮飯,與朋友和家人聊聊天,好好地過日子。
你覺得自由的生活是什麼?
心安理得地過日子。
在花蓮,人生第一次獨居和自煮
Iris,26至39歲,2023年12月移民台灣,現居花蓮
遊走台港數年後,2023年12月我終於決定落戶台灣。最大的考慮是健康,因此選擇一個我認為最能調理好身體的小城——花蓮。那裡有極緩慢的生活節奏、寬敞的房子和煮食空間,還有各種本地小農產品販售。
我家附近就有一個農會超市,專賣本地小農的有機農產品。產品琳琅滿目,當然有一般菜肉雞蛋水果,也有本地特色農作物如金銀花菊花茶、蓮霧、芭樂、樹葡萄、洛神花蜜餞等。超市旁邊也有一些小農擺攤,類似香港的街市,販賣未必有機但較便宜的蔬果。
我現在因免疫系統問題,只能吃天然食物,拒絕所有加工食品及調味料,也要確保充足睡眠及休息、戒酒戒糖戒咖啡因。多吃瓜菜,吃適量白肉米飯,烹調方法最好清蒸。外食太鹹,自煮可自由調味,配合我的清淡口味。
以往我在香港買餸時幾乎只看價錢——只買最便宜的,但最便宜的通常都使用化學農藥。有機農產品價格和本地薪水相比不算便宜,但我開始嚴選天然食材自煮後,健康真的改善不少,省去看醫生的時間金錢,便覺值得。既然決定離開香港,就不是為了錢,而是希望有更好的生活品質。
搬到花蓮後,我偶爾星期六早上,騎機車到週末限定的小農市集買好一星期的食材,再到農會超市補貨。每天放工回家煮飯,白米混十殼米混藜麥,放上蒸架,蒸架上放三文魚或雞胸肉,在電飯煲內一鍋蒸熟,再炒個青菜,30分鐘可搞定一餐。台灣的雞肉和菜都新鮮好多!雞有雞味而不是雪藏味!三文魚則都是進口冷藏貨,味道和香港差不多。一次過煮幾餐的份量,多出來的先放冰箱,下一餐翻熱食用。平日下班後也可回家煮晚餐,上下班只需10分鐘腳程,省去在港工作時的極長通勤時間。
在香港生活時,我從沒想過自己可抽那麼多時間買餸煮飯。下班後身心俱疲不想煮,但香港餐廳賣的便宜外食,大多極重口味、添加味精或使用加工食材。去年10月嘗試在港工作,幾乎每頓外食,吃了一個月左右某天上班期間胃脹作嘔發抖手震頭痛,就知道是時候改變生活環境了。
而且以前在香港和父母同住,廚房空間極小,一入廚房就覺得好壓逼,轉個身都可能打翻東西。也偶爾和家人因為使用廚房問題爭吵,就不想煮了。
我自知極度需要一個廚房自煮,在花蓮,人生終於第一次住到一個有廚房的獨居空間。現時花蓮家的開放式廚房非常寬敞,獨居又可自由擺設,不需和誰吵架,就增加煮食意欲。
最近得知一在港故友患癌去世,她和我同齡,那麼年輕就走了。得知她患癌的消息後,也提醒了我愛護身體。香港人一直以來都太努力太累了,願我們能善待自己更多。
你覺得自由的生活是什麼?
認識到世界的殘酷後,仍然有勇氣去活出自己喜歡的樣子。同時也不要苛責自己的軟弱及限制,盡量溫柔地對待自己及別人。
龍眼之亂一邊睇一邊笑
龍眼可以要果不要枝咩? 前日剛買了一袋,不好意思當眾拔龍眼,樹枝佔了1/4重量,頗貴。
喜歡Yan 的照片,粗微粒,是菲林機拍的嗎?
龍眼之亂寫得好好玩!
Ironically, 宜家香港市民夯巴啷翻深圳Costco买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