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5日星期一,美國中部時間晚上七點,愛荷華州(Iowa)大約11萬名美國共和黨的註冊選民聚集在指定地點,開始進行黨團會議(caucuses),推選自己支持的本黨總統候選人。2024年的總統候選人初選也就正式開始。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特朗普會輕鬆贏下愛荷華州的黨團會議。只是,很少有人想到,這一切發生的會這麼快。
黨團會議和選舉不同。選舉一般由地方政府統一組織,兩黨選民在指定時間到指定的投票站投票,投票時間結束後,投票站關閉,選票被送到指定地點唱票。而黨團會議則是由兩黨各自分別組織。黨內選民要去指定的會場參加黨團會議,公開討論各自支持的候選人,然後根據自己支持的候選人在大廳裏站隊。這時各個候選人的支持者也會現場拉票,現場改換門庭的情況也履見不鮮。這樣經過數輪公開站隊投票之後,往往才能定下各個候選人所能拿到的選票。再由該會場的負責人把結果上傳給州黨部。所以黨團會議在不同的會場進行的速度差別很大。可以很快,也可以持續數小時,沒有一個固定的結束時間。大家原本期待,這次愛荷華州的黨團會議,大約會在開始後半小時到一小時之內才開始有一些會場的結果出來,並會持續整個晚上。
沒想到,只過了半個小時,CNN就宣布,根據最初幾個會場的結果加上入口民調,前總統特朗普贏得了愛荷華州黨團會議的勝利。一分鐘後,合衆社也宣布特朗普獲勝。在幾分鐘之內,各大新聞媒體也紛紛宣布特朗普獲勝。消息傳來時,候選人之一的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Ron DeSantis)還在一個會場做拉票的演講。沒過多久,合衆社又宣布,局外人候選人維韋克·拉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只拿到第四名。轉眼間,愛荷華州的黨團會議的焦點就變成了德桑蒂斯和另一個候選人,南卡州的前州長妮基·黑莉(Nikki Haley)誰能拿到第二名。
爭奪第二名的共和黨初選
這當然也是2024年共和黨總統初選的縮影。雖然說,今年的共和黨初選是一次沒有在任總統參選的開放式選舉,但是因為前總統特朗普參選,而他在共和黨選民中依然擁有壓倒性的支持,所以實際上,他就是作為共和黨的在任總統在參選。特朗普的主要競爭對手當然也都默默承認了這一點,這也就讓共和黨初選的競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爭第二名的過程。
儘管如此,到愛荷華黨團會議時,還有競爭力的幾位候選人,他們的目的和策略其實相當不同。
愛荷華在美國屬於中型偏小的州,註冊選民220萬,排大約30位。這讓沒有太多資源的候選人也有機會能夠通過走街串戶的方式來獲得選民的支持。在1976年,紮根愛荷華幾個月的卡特意外地在黨團會議中成為了拿到票數最多的實際候選人,最終他也成功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並在大選中擊敗了在任總統福特。卡特的成功讓這種零售式的競選拉票方式成為了愛荷華黨團會議默認的最佳選擇。此後幾十年裏,所有候選人都秉承了這一基本原則,親自下基層和選民近距離對談,試圖一票一票的贏取選民。
德桑蒂斯:比特朗普更保守的路線
走特朗普路線的德桑蒂斯,選擇主動去和特朗普搶選民。2022年中期選舉,共和黨的表現不及預期,特朗普背書的數個立場極端的候選人表現不佳。而德桑蒂斯則在州長選舉中取得了壓倒性勝利,甚至拿下了民主黨的重鎮邁阿密-戴德縣和棕櫚灘縣。這也讓德桑蒂斯在共和黨中的聲望一度超過了特朗普,成為了黨內非正式的特朗普繼承人。
德桑蒂斯的計劃是,利用自己在任州長的優勢,在政績上為自己拉分,以實幹者的形像出鏡。這一招也算是扔長避短。因為他的個人魅力並不強,也不擅長競選,既然嘴上拼不過特朗普,就選擇保守,來展示一個不會口出狂言亂語的特朗普。德桑蒂斯在佛羅里達州大刀闊斧地推出一系列激進政策,從反墮胎到文化戰爭,從排華到打擊企業裏的覺醒文化,從反疫苗到支持自由擇校補貼,全面出擊。這一切,都是為了幫助自己站到特朗普的右面,證明自己比特朗普還保守(或者說顯示特朗普還不夠保守),來吸引保守派選民。
檢驗這一策略是否成功的試金石,就是愛荷華。
根據愛荷華州黨團會議的入口民調,參加黨團會議的共和黨選民中,有52%自認「非常保守」,其中55%是福音派基督徒。所以,誰能爭取到這些福音派和保守選民,誰就能拿下愛荷華州。
2016年共和黨初選,德州參議員泰德·克魯茲(Ted Cruz)就是靠的福音派選民的支持,在初選中以三個點的優勢擊敗特朗普,爆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冷門。德桑蒂斯當然也想復刻克魯茲的成功。
從很大程度上德桑蒂斯成功復刻了克魯茲的愛荷華競選策略,甚至還有所提升。他的團隊早早在愛荷華安營布局,挨家挨戶敲門收集選民信息幫助他催動選民。他自己也在2023年走遍了愛荷華全部99縣。他像傳統候選人一樣,在大小鎮子的酒吧餐館學校圖書館裏和選民面對面交流。他還獲得了包括州長在內的共和黨建制派的支持。在黨團會議中,超過2/3的共和黨州議員和一半的參議員都支持了德桑蒂斯。他還獲得了在州里極有威望的福音派領袖 Bob Plaats 的背書,可以通過 Plaats 的網絡來為自己做宣傳。
但是,僅僅是亦步亦趨復刻前人的腳步還是不夠的。因為德桑蒂斯並不是克魯茲,競選的大環境也和2016年相去甚遠,讓德桑蒂斯從一開始就出師不利。他為了出其不意故意選擇在推特上宣布參加競選。但是他和馬斯克的對談一上來就被各種技術故障困擾,自己多次被踢下線,成了笑柄。接下來,德桑蒂斯不擅長競選的短板很快就暴露了出來。德桑蒂斯試圖像傳統候選人一樣,通過在小場地裏一對一的和選民溝通的方式來贏得選民。但是他的個人魅力乏善可陳,表情管理尤其粗糙,不僅沒法和選民撞出火花,還經常送出各種尷尬表情包。在愛荷華州的農牧博覽會上,就有特朗普的支持者租了飛機,掛上了一個「討喜一點,羅恩」的條幅,在德桑蒂斯演講的時候在附近盤旋,可以說是打中了他的命門。同時德桑蒂斯的團隊管理也出了問題,在整個夏天他的團隊都被各種人員問題困繞。
德桑蒂斯在愛荷華州的民調支持率也就一直止步不前,甚至在夏天滑落到只有15%,雖然在後來幾個月開始緩慢回升,但是依然逐漸被妮基·黑莉趕上,甚至在一月份被她反超。
妮基·黑莉:整合反特朗普力量
妮基·黑莉對愛荷華州黨團會議的期待很低。她的主要策略,是聚攏在共和黨內部的反特朗普派,並吸引那些獨立選民來支持自己。這些反對特朗普的共和黨選民通常都屬於有高學歷的溫和派城郊白人選民,而這些選民的比例在愛荷華州並不高。愛荷華州有過半選民自稱非常保守,而一週後舉行初選的新罕布什爾州,這個比例只有1/4。所以黑莉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重心放在了新罕布什爾州和她當過州長的南卡。在愛荷華州,很長時間,黑莉只放了一個在地的員工。在共和黨的第一次總統候選人辯論後,黑莉更是整整一個月都沒有造訪愛荷華,可以說是戰略上放棄。
這並不意外。畢竟歷史上,愛荷華州黨團會議的成功有可能讓一名黑馬候選人脫穎而出,就像1976年的卡特和2008年的奧巴馬。但是意料之中的失利並不會給候選人太大的負面影響。就像2020年的拜登,在愛荷華州只拿到第四名,在新罕布什爾州拿到第五名,都沒能阻止他拿到提名。候選人就像股票,股價的漲跌後面是公司的表現是否對得上大家的期待,而候選人的競選前景,也要看是否和大衆對他/她的期待相匹配。
不過隨着黑莉在後來的競選活動中表現越來越好,在總統候選人辯論中也屢出金句,她的競選行情也被看好。她在愛荷華州的支持率也從不到10%開始緩慢上升。這時她才開始在愛荷華布置自己的在地競選團隊。幸好她又獲得了共和黨內著名的金主,科赫(Koch)兄弟的 Americans for Prosperity 的支持。科赫兄弟不僅是大金主,他們的政治組織在過去幾十年培養和擁有着一大批競選工作者,很多人對愛荷華黨團會議非常熟悉。他們幫助黑莉布屬了地推團隊,僱了上百人在最後一兩個月為她敲門催票。這些當然都是為了讓黑莉的表現對得上她的民調。
正好在初選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刻,另一位試圖彙集反對特朗普力量的共和黨候選人克里斯蒂(Christopher Christie)宣布退出,讓黑莉有機會在初選開始前整合反對特朗普的力量,甚至期待在愛荷華初選時能打出比民調更好的成績。
特朗普:擁有超然地位的候選人
克里斯蒂可能是幾位候選人中最敢於直接批評特朗普的人。克里斯蒂的退出,又一次證明了特朗普就是共和黨選民心中的在任總統,能代表他們的總統。初選中的禁忌,就是不能攻擊本黨的在任總統。識時務的候選人當然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大家會拿拉馬斯瓦米這樣一個心甘情願做迷你特朗普的人當靶子,但是都心照不宣不去攻擊特朗普。因為一旦攻擊特朗普了,就會遭到本黨選民毫不留情的懲罰,就像克里斯蒂,支持率永遠在3%徘徊,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時刻,直到黯然退選。
而且,非旦不能攻擊特朗普,這些候選人還不停地需要為官司纏身的特朗普辯護。每當特朗普又遇到了新的指控,官司有了新的發展,自然就會有媒體來向其他候選人徵求表態。而其他候選人當然都會站在特朗普一邊,用與特朗普一致的說辭來為他辯護,把特朗普遭遇的指控一鼓腦地歸糾為出於政治目的的打擊報復。結果就是特朗普自己都不用下命令,自己的對手就在為自己助選,而他的黨內形像,也就隨之越來越高。
在愛荷華黨團會議前的民調中,有六成準備參加愛荷華黨團會議的共和黨選民表示就算是特朗普被定罪,也會在大選中支持他,甚至有兩成選民表示會更支持他。而有四分之三的共和黨選民也認為就算官司纏身,特朗普依然能在大選中擊敗拜登。
這也讓特朗普成為了這次愛荷華黨團會議中可以不按常理出牌的候選人,他極少親自造訪愛荷華。德桑蒂斯在愛荷華州一共舉行了136次活動,造訪了全部99個縣。就連名義上放棄了愛荷華州的黑莉也舉辦了75場活動。而特朗普只在九個縣裏舉辦了25次活動。
但是這些活動,都不是傳統的小場所內的和選民的一對一見面,而是數千人上萬人蔘加的大型競選集會,很多選民會從附近的郊縣趕來。這固然是因為,作為前總統,著名的媒體人物,選民已經對他非常熟悉。另一方面,也是特朗普的個人魅力,反而在這種近似於大型流行音樂會一樣的集體活動中更好地釋放出來。特朗普讓政治討論從一個嚴肅認真的政治集會變成了一個輕鬆刺激的娛樂活動。當特朗普的支持者認同他的個人形像,享受這個集會的過程時,具體的政策議題就不重要了,因為他們支持的是一個自己人,一個說自己想說卻不能說不敢說的話的人。所以在所有支持者中,特朗普的支持者的熱情當然是最高的,有近九成說自己對特朗普極度興奮或非常興奮,而黑莉支持者只有四成。
但是,這並不是說特朗普可以躺贏。他並沒有把這些選票當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是花了相當的力氣去爭取。特朗普並沒有無視最重要的地推團隊,他只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信賴的手下人去低調執行。而這次他的團隊,比起特朗普在2016年來,有了本質的提升,工作效率和組織能力完全不亞於德桑蒂斯的團隊。
愛荷華州著名的民調員 Ann Selzer 說,因為特朗普的競選團隊「不只是想贏,他們想要大獲全勝。」
黨團會議的贏家和輸家
在星期一的黨團會議中,特朗普的確大獲全勝。
愛荷華黨團會議的核心,是候選人的表現是否能達到或者超越大衆對他們的預期。根據民調,本次黨團會議有兩大看點,一個是特朗普的票數能否達到民調所預示的50%,另一個是黑莉是否能超越德桑蒂斯,拿到第二名。
結果特朗普如願拿到了51%的支持,輕鬆拿下了99個縣中的98個,只讓黑莉偷走了一個,還只是險勝了一票。而黑莉最後也沒能超越德桑蒂斯,只拿到了19.1%的票。德桑蒂斯反而是表現超預期,拿到了21.2%的票。
輸家:德桑蒂斯
德桑蒂斯略有意外的拿到了第二名。這可能要拜天氣的原因。因為愛荷華遭遇了史上最冷的黨團會議。週末大降溫時氣溫一度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加上風冷體感溫度還要再低十度以上。雖然到星期一最高氣溫回升到了零度左右,傍晚黨團會議時的氣溫應該也在零下四度以下了。這種天氣情況下,再加上並不激烈的選情,讓大量選民選擇待在家裏看美式橄欖球的季後賽,或者艾美獎頒獎。最後只有15%的共和黨註冊選民出來投票,是本世紀以來最低,不僅跟2008年民主黨初選奧巴馬對決希拉里時的23.9萬投票人數沒法比,也遠遠不及2016年特朗普等12名候選人混戰時的18.7萬。
低投票率的時候,候選人們拼的就是支持者的熱情和當地團隊的人手和執行力。
雖然德桑蒂斯的支持者的熱情沒有特朗普團隊的高,但是德桑蒂斯的團隊應該補上了缺口。在最後關頭,德桑蒂斯的支持者中有62%表示自己肯定會參加黨團會議,壓過了Trump的支持者的56%。而不出意外,黑莉的團隊因為在愛荷華當地的存在感最弱,支持者激情不足,只有51%的人表示肯定會參加黨團會議。
這或許是讓德桑蒂斯能夠超越民調拿到21%票數的最重要原因。
但這也只夠讓德桑蒂斯保住自己的最後一點面子,不至於落到第三名灰溜溜地退選。事實上,他的競選應該已經結束了。
德桑蒂斯的競選策略,就是要比特朗普更保守,更實幹,去搶保守派的選票。因為在2016年,特朗普只拿到了福音派和極保守派選民中21%的選票。如果德桑蒂斯能搶到剩下的大部分選票,他就有可能從特朗普手中偷下一城。但2024年的結果是,特朗普拿到了福音派53%的選民,極保守派61%的選民。也就是說,克魯茲在2016年搶到的選民,最後大部分被特朗普搶走了,而德桑蒂斯可能只分到了相對高學歷的福音派選民。除此之外,德桑蒂斯還分到了2016年佛羅里達參議員魯比奧的部分選民,但是這些城郊高學歷選民裏有相當一部分被黑莉搶走了。所以德桑蒂斯雖然拿到了大部分共和黨愛荷華精英政客的支持,但是這些支持沒有轉換成草根選民的支持,而他的選民聯盟也變成了一個什麼支持都有一點,什麼支持都不夠強的四不像。
所以對於德桑蒂斯來說,他已經沒有未來了,他的勢頭已經耗盡。在相對支持更強的保守州,特朗普會遠比他強,而在偏自由派的州,他連黑莉都打不過,完全沒有存在感。可能他最好的結局應該是像徵性地堅持幾天,然後在金主的堅持下,在南卡初選前退出,看黑莉和特朗普對決。
當然前提是,黑莉能堅持到南卡。
黑莉:沒輸,但也沒贏
愛荷華黨團會議已經把她的本來就很小的通向總統之門關上了一半。一切都要看下週的新罕布什爾初選。
對於黑莉,愛荷華黨團會議的結果其實不差,甚至如果是跟她參選時的期望比,是大大超過預期的。但是對於她這樣缺乏選民和金主深度支持的候選人,需要的是勢頭。在初選中,候選人的勢往往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最典型的是2012年共和黨初選,幾位冷門候選人輪流起勢,獲得媒體和選民的深度關注,但是隨着關注度的增加,隨之而來的壓力也增大,候選人的種種短板和以前的黑點相繼被曝出,如果這時候候選人不能借勢來獲得新的資金,贏得口碑,擴大支持者陣營,取得新的勝利,勢頭也就會隨之滑落,慢慢淡出初選舞台。能夠隨勢而起而不快速滑落的候選人,像2008年的奧巴馬,2016年的特朗普,最後都取得了勝利。
最完美的起勢,就是在愛荷華黨團會議前。因為這時候才是選民真正開始關注競選的時候,尤其是那些準備參加初選投票的選民。如果在這時候起勢,帶來黨團會議上的超預期發揮,就能帶來新的選民和競選資金,也就能把勢頭越卷越大,一下子撼動競選領頭羊的位置,甚至自己成為那個領頭羊。
對於黑莉來說,她要的就是這個勢。
但是對她來說,這個勢頭還是來的早了一點。雖然民調顯示,她在一月初愛荷華的民調中已經超過了德桑蒂斯,但是愛荷華民調員 Ann Selzer 也指出,黑莉在選民中的好評度有了明顯下滑,說明她的勢頭可能在回落。這有可能跟黑莉的一次失誤有關。在一次和選民的對話中,有個選民問了她一個跟大選無關的簡單歷史問題,就是美國南北戰爭的起因是什麼。黑莉可能是在這個有點「釣魚」的問題上想多了,講了半天關於政府運行方式的繞圈話。當提問的選民指出她沒有提奴隸制時,黑莉很不耐煩地回答說「你想讓我對奴隸制說點什麼」,就跳到下一個問題上去了。黑莉對奴隸制避而不提,顯然激怒了很多溫和派選民。
在愛荷華黨團會議中,黑莉的主要支持者是溫和派選民,她拿到了其中超過六成的選票,甚至有些民主黨選民臨時改換黨派來支持她。這些支持者的立場在入口民調中也展現得非常清晰。九成的特朗普選民不承認拜登贏得了大選,而在黑莉的支持者中,有八成認為特朗普輸掉了大選。在最需要自己核心選民支持的時刻,黑莉卻在這麼一個可能連保守派都不認為是需要本方的政治正確來保護的問題上吱吱唔唔,自然會兩邊不討好。
當然這也是一個弱勢候選人起勢後常見的問題,就算是已經身經百戰,一但壓力上來了,就容易犯這些非受迫性失誤。只是,黑莉的策略並沒有給她多少可以犯錯的空間。對於黑莉來說,理想情況就是在愛荷華初選中,特朗普的票數沒有過半,而她能夠超越德桑蒂斯取得第二名。那輿論就會甩出特朗普選情下滑遭遇頹勢,黑莉迎頭趕上的故事,幫助她一鼓做氣去贏下接下來的新罕布什爾初選,創造掀倒特朗普的奇蹟。
但是,這兩個理想情況都沒出現。雖然這並沒有改變下週黑莉一定要在新罕布什爾取得好成績的要求,但是整個媒體敘事就變成了黑莉勢頭並沒有想像中的強,這當然不利於她在新罕布什爾創造奇蹟。
若特朗普再次對陣拜登,結果會如何?
相比起2016年的愛荷華初選,特朗普在幾乎所有選民分類上的支持度都實現了大幅度的提升,只有一個例外,就是溫和派。相比起2016年,溫和派下降了13個百分點。在整合了大部分克魯茲的選民之後,特朗普的核心支持者實際上已經跟共和黨的核心選民,就是宗教保守派高度重合。在愛荷華出口民調中,有一個問題是選擇候選人的最重要指標,有四成選民選擇有「相同的價值觀」,在這些選民中,特朗普贏得了超過四成的選民,而在2016年,只有5%的選民因此選擇了他。這也就意味着,特朗普從一個2016年有着激進觀點,但是作為局外人獲得相當的溫和派支持的候選人,變成了被主流共和黨選民支持的保守派候選人。尤其是在高院推翻了保障墮胎權的《羅訴韋德案》叛決後,提名了三名保守派大法官的特朗普已經和保守派運動深度掛鉤。
這樣的話,除非有不可抗拒力或者令人匪夷所思的塌房,特朗普就會是共和黨的候選人。今年的大選,還會是特朗普和拜登的對決。隨着特朗普的核心選民變得保守,拜登能否重建起溫和派的反特朗普陣營就變得越發重要。
不過,現在談年底的大選還為時尚早。
幾位著名政治學者,John Sides、Michael Tesler 和 Lynn Vavreck 在2016年基提出了美國大選的三個核心指標。
一個核心指標是執政黨的在任時間。當政時間越長,選民想要換個黨的願望就越強。研究表明,當現任總統執政八年後退休,本黨推舉的候選人在大選中會因為選民的疲憊感而自帶-3.7%支持率的劣勢。不過因為拜登和特朗普其實都是當政四年,所以在疲倦指標上也差別不是很大。共和黨人對於拜登政府固然怨聲載道,但是特朗普時代對於民主黨人也猶在昨日。
第二個核心指標是在任總統的支持率。從很大程度上說,候選人的支持率和他的選民支持者陣營的大小直接掛鉤。在任總統的支持率每增加五個點,總統的選票會多一個百分點。現在隨着拜登支持率的下滑,和特朗普離職後的穩中有升,兩人的支持率其實相差不多。這也就意味着,拜登想重構反特朗普聯盟,要比2020年要難許多。
尤其是最近國際國內政局變化的意外頗多,不管海外的烏克蘭危機、巴以衝突,還是美國國內的邊境難民問題,都是不定時的炸彈,需要拜登政府小心應對,也難以確定在大選年裏這些問題會對拜登的支持率產生怎麼樣的影響。從一定程度上說,拜登政府想要通過一個大交易,用在邊境問題上的妥協來同時解決對烏克蘭和以色列的支持,如果能成功,或許能很大程度上消除不少不確定性。但是考慮到國會衆議院共和黨多數的脆弱程度,真要解決這個國會花了十多年也沒解決的移民問題,還是有相當大的難度。
當然,最終拜登的支持者會不會在大選前選擇回歸反特朗普陣營,一定程度上也要看特朗普的表現。
而對於特朗普,另一個潛在的變數就是他所面臨的官司。雖然說前面提了,絕大部分共和黨選民都認為這些指控都是出於政治動機,他們依然會去支持特朗普。但是也有民調錶明,還是有極少數的共和黨選民認為這些指控增加了他們對特朗普的負面印像。當然這些選民數量在初選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到了大選,如果兩黨依然勢均力敵,一點點的選民陣營的變化出現在關鍵搖擺州,就可能帶來巨大的影響。《紐約時報》的民調錶明,如果特朗普真的被定罪了,在關鍵的搖擺州可能有6%的選民選擇轉而支持拜登,這完全有可能改變競選的走勢。反過來,拜登政府不希望看到的,是特朗普在大選年裏只是頻頻出現在法庭上。這種官司纏身的景像雖然不好看,但現在看似乎並不能給特朗普的支持率帶來更加負面的影響,反而能激發他的支持者熱情,獨立選民的同情,吸引走媒體的注意力,讓拜登一方難以把控輿論走向。
最後一個核心指標就是經濟。國民生產總值每漲一個點,在任總統黨派的選票能漲1.7%。各種民調也顯示,經濟和通漲是選民最關心的指標。很明顯在過去兩年中,高通漲已經成為了美國人生活中的一大痛點,從日常購物到旅行,從餐飲到住房成本,通漲的影響無處不在。但是另一方面,美國人的消費卻依然堅挺,支撐着經濟的發展。所以在接下來大半年裏,美國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在選民中的體感,美國人的消費信心,可能比起其他政治因素,都更能決定今年大選的走向。
雖然特朗普對陣拜登的局面很可能在2024年的大選中重現,但現在想推測結果如何,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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