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詞撚大對談:蘇豪!鍾說!亞水!Luna is A Bep|如何寫留在香港的歌?

開懷暢談,如今香港什麼能寫什麼不能寫?與林夕等上一代填詞人的距離是?原來他們都懷念的老牌填詞人是⋯⋯
四位填詞人:Jan Curious、鍾說、Luna is A Bep與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端傳媒八週年 異鄉人 端對談 香港 影視 語言 音樂 風物

【編者按】今夏熱浪尤甚,世界各地的音樂節卻依然在炎熱中開唱。而端文化組就為讀者舉辦一次字裡行間的「夏日音樂祭」。近年「母語」關注甚熱,探討涉身份/政治、創作與經驗,關乎我們是誰,我們是怎樣存在與生活著。我們的音樂季也從「語言」切入,集結香港、台灣兩地不同語言的音樂唱作人、樂評人、音樂雜誌創辦者、音樂節搞手等場景內各崗位角色,一道聚爐傾談。

整個專題分設粵語、香港英語創作、台語、原住民語言、客語五部,每部分都結合一篇「圍爐對談」,深入探討相關的音樂創作在地脈絡,近年新變,及各自面臨的問題;此外還有一篇關於這種語言的歌單,方便讀者從討論中回過神來,犒賞耳朵與心神。

五種語言,五篇歌單,二十餘位在台港兩地音樂場景努力與創作的人,是為我們的「端文化·夏日音樂祭」。希望你來,一起聽歌,讀字,思考。今日首先刊出的,是香港廣東話歌詞創作的對談。

這場訪問,似乎源自一個有趣的誤會。可能過去數年,外界最熟悉的一些香港填詞人好多都已離港,如詞人林夕已移居台灣,黃偉文浪跡英國,還有潘源良、小克、梁栢堅,都在這幾年陸續離開了香港。但這不代表在今天香港流行曲就被「滅頂」,而今日在香港,廣東話也沒有瀕臨邊緣化,或是遭受其他語言的威脅。反而數年來隨著人氣男團冒起,本地流行文化重燃大熱,而獨立樂團與歌手藉網絡平台從地下走進主流,也刷去以前盛行的 K 歌、港式情歌,換來一片嶄新的曲詞創作面貌。

面對社會思潮、文化產業和網絡生態的改變,置身政治大氣候的陰霾之中,流行曲的意義大抵已經超越「流行」,作為今日香港仍然通行的發聲渠道,有話要說的香港填詞人,還有什麼可以說,還可以怎樣說,才是我們最關心的事情。這個關於今日廣東話歌詞的對談,請來如下四位:

蘇豪,香港網台「試當真」創團成員之一,片而優則唱,兩年前跟許賢以 MC $oho & KidNey 進軍音樂界。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曾為香港樂隊觸執毛主音,現任 R.O.O.T 主音。昔日英倫 band 友,如今精研廣東歌,直到去年才剛推出自己的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

Luna is A Bep,近年備受樂迷及各界 DJ 關注的新晉獨立歌手,如今組成自家音樂團隊 Luna & The Bosin。

鍾說,填詞作品一年多過一年,亦是神秘組織「周耀輝歌詞班」的傑出代表,同時以鍾雪瑩之名活躍於電影界。

由鍾雪瑩主演的《填詞撚》(撚,粵語指男性生殖器)預計今年上映,據聞電影改編自真人真事,細訴香港填詞人的坎坷離奇怪事。不過,約他們出來訪問,卻跟《填詞撚》這部電影完全無關,也不是要從他們身上找到一些共通點。聽他們談詞說歌,感覺就像四條奇特的拋物線,離開了聲調的軌跡,甚至找不到押韻的座標,在詩意以外,自我跳彈之中。

豪=蘇豪
水=亞水
Luna=Luna is A Bep
鍾=鍾說

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攝:林振東/端傳媒

「你喝一口水,你都可以想到好多事情,但是如果你不去想,就不會擁有這些因為「水」而發生的內容。」——鍾說

拋物線的開端

鎖匙電話銀包八達通
帶齊呢四寶先好返工
鎖匙電話銀包八達通
帶齊呢四寶根本輕鬆
——蘇豪、許賢〈出門四寶歌〉

譯:

鑰匙電話銀包八達通(悠遊卡)
帶齊這四寶才好上班
鑰匙電話銀包八達通
帶齊這四寶根本輕鬆
——蘇豪、許賢〈出門四寶歌〉

端:你們認為自己的第一首填詞作品是?

:第一首有「出街」的歌,應該是Cap TV(試當真前身,蘇豪及許賢皆為骨幹成員)時期⋯⋯那時拍完一條短片,大家覺得好像差點什麼,那就不如寫多首歌好好醜醜埋個尾,但不記得是哪一首歌了。噢,可能是〈出門四寶歌〉喎。

Luna:鎖匙(鑰匙)、電話、銀包、八達通?

:算不算是我的「填詞作品」啊?

:大家都識唱(會唱),當然算啦。我的話,如果是真正意義上推出的第一首歌,就是觸執毛那些吧。但不計有沒有「出街」的話,其實第一首是中學三年級時寫的〈愛你一生一世〉。

:你是想著哪個人來寫的?

:無呀,我是想寫一首有粗口的情歌,「我對你癡心一片,你對我癡——鳩——撚——線」,哈哈。那時跟表弟看完band show回家,就說不如我們也試寫一首,想了個hook就開始寫些rap詞。啊,不對,歌名是《癡心一片714》才對,因為是7月14號寫。

註:鳩,撚,粵語謂男性生殖器;癡線,神經病。

Luna:如果這樣說的話,我的第一首填詞作品應該要回到中學時期,教會裡有個組長要結婚,所以想送一首歌給他,於是就將〈他約我去迪士尼〉改歌詞。

端:你是在什麼情況下開始投入Luna is A Bep這個唱作歌手身份?

Luna:大概是 2018 年,當時我剛剛從一份公關工作轉行進入傳媒,但又覺得鬱不得志,其實自己有很多嘢(东西)想寫,機緣巧合下覺得原來 rap 可以作為一種文字工作以外的表達渠道,便開始寫歌詞。真正第一首開始在 YouTube 發佈的作品叫〈Everybody’s Sleepy〉。如果要說再認真一些符合「填詞」定義的第一首歌,是我寫給莊正的〈想一起〉。

Everybody’s Sleepy in this sick city
可能夜晚 OT
可能臨瞓又 Naughty
講過幾多次 有啲嘢我好想試
但係要明智 社會只會講個錢字
——Luna is A Bep〈Everybody’s Sleepy〉

Everybody’s Sleepy in this sick city
可能夜晚 OT
可能臨睡又 Naughty
講過多少次 有的事我好想試
但是要明智 社會只會講個錢字
——Luna is A Bep〈Everybody’s Sleepy〉

四位填詞人:蘇豪、Luna is A Bep、Jan Curious與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四位填詞人:蘇豪、Luna is A Bep、Jan Curious與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端:鍾說第一次嘗試填詞,是在周耀輝歌詞班,他是自2011年在香港浸會大學開設歌詞班,已十餘年了。

:是呀。那時因為很喜歡一個單詞叫「呢喃」,於是就自覺有型地寫了一首歌詞叫〈給自己的呢喃〉。

:哇,突然覺得我自己的第一首作品好柒(笨)呀。那〈給自己的呢喃〉後來有沒有派台(將主打歌派到電台)?

:梗係(當然)無啦,但有B-囉。因為是歌詞班的功課。那時候每個禮拜都要交一兩首給耀輝。

:但正式入行之後你就知道,交歌詞的頻率還高過你上歌詞班的時候。哪有一個禮拜寫一兩首,有時你可能一日就要寫完。

:是啊,原來林夕說他一年要寫220首歌,即是平均 1.5 天就要寫一首。其實以前的功課沒特別覺得很難寫,耀輝是個心胸豁達的人,無論你寫什麼,他都會說「欸好好喎!」

:但「好好喎!」然後就給你B-哈哈哈哈。

:畢業班最後那份功課,我有A-呀。要說最難,是最近我要回去批改同學交來的作品,但我還不知如何去評價其他人的歌詞。

:周耀輝的「填詞班」是否像作文班一樣每次有個主題?比如說今個禮拜大家聽完這首 melody 就回家自由發揮,寫一首⋯⋯譬如關於「鍋貼」的?

:是有一些寫作練習給我們,但完全與歌詞無關,是想知道這一個禮拜裡我們發生過的事,或者這一個禮拜裡想過什麽事情,如果你真的有想過「鍋貼」,那你就寫「鍋貼」。所以是有兩份練習,先寫完第一份,再基於第一份去寫歌詞。

「啟發人如何去把一些有如微塵的事,發展成星球那麼大的東西。」——亞水

端:近年很多香港年輕填詞人,像你和王樂儀、雷暐樂,都曾經是周耀輝歌詞班的學生。它對今日香港樂壇似乎扮演著關鍵角色,歌詞班對你有多大啟發?

:主要是教技巧還是教大家尋找自己想表達的內容?

:主要是⋯⋯無技巧。哈哈,如果你問耀輝「你是怎麼寫歌詞」,他會說「唔知唷」,你再問耀輝「是不是要很認識音樂才寫到歌詞」,他會說「不懂唷」,不懂音樂,不懂看譜,所以他是不會教任何技巧。你問他所有關於填詞技巧的問題,他都會想辦法推開你。

:那即是,跟你傾偈(聊天)?

:令你得到鼓勵?

:就是教會你原來大腦是可以思考的,每天你所做的所有事情裡面,都有更「下面」的東西存在。你喝一口水,你都可以想到好多事情,但是如果你不去想,就不會擁有這些因為「水」而發生的內容。

:這麼說就是啟發人如何去把一些有如微塵的事,發展成星球那麼大的東西。

:也可以這麼說。除了有一堂他會邀請于逸堯來教九聲,但就只有這一天,其他的日子他是完全不講技術性的內容。

:反而是開始填中文詞之後,會讓我想起很多以前中學上課時學過的東西,什麼排比句啊,明喻啊、暗喻啊,那時學到的知識終於有了新用處。

:係哩,原來那些東西是好有用,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從來沒讀過書。但我中學時中文作文得 40 分,都不知道為何現在會做了這一行。

:譬如排比句,聽 Supper Moment 的歌就會發現很多這樣的修辭手法。當時 Sunny(Supper Moment 主音陳仕燊)形容,如果你想説一件事,你要重複三次。用不同的詞語去重複這件事三次。始終聽歌是一件很快的事,要將這麼重要的信息傳達出去,很難期望用五個字、七個字就達到效果,那就用廿個字去不斷重複這些信息。

「我是無敵的,我是獨一無二的,我是宇宙最強的。」甚至在唱歌方面也是,慢慢一句一句加多一些力去推進這個句子。但我又想問 Luna 寫歌的時候會有什麼技巧,始終你是中文系畢業。

四位填詞人:鍾說、蘇豪、Jan Curious 與 Luna is A Bep。攝:林振東/端傳媒
四位填詞人:鍾說、蘇豪、Jan Curious 與 Luna is A Bep。攝:林振東/端傳媒

「I wanna ride on you 這樣,一旦用廣東話寫成「我很想騎你」,又變得很可笑。」——Luna is A Bep

廣東話填詞之難

要醒爬 蝕桌就免埋牙
得失少個襯家 埋堆捱少兩扒
Hip Hop 啲講嘢真實咪兩嘢變卦
文化締造我大個締造文化 植根於地下
——Novel Fergus〈黑水鬼〉

端:文學院的詩詞訓練對你的音樂創作有多大關連?

Luna:我會說,在中文系讀書的時候,我鍾意看散文,看小說,但就是不鍾意詩這種形式。我覺得寫詩很作狀,很「扮嘢」(裝逼,假掰)。為什麼不可以直接一點將想法講出來呢?填詞不一定要這樣委婉,它可以很直接,不需要每一次都寫詩的意境。但我舉個例子,一些外國 R&B 歌手是很露骨去表達愛,特別是詳細描寫關於床事的細節,像 I wanna ride on you 這樣,一旦用廣東話寫成「我很想騎你」,又變得很可笑。

於是你真的會嘗試用較詩意的方式去寫,廣東歌就慣常用很多修辭去修飾對愛的感覺,可能關乎整個文化及語的背景。但你一用廣東話,不是寫到很俗,就是以前在情歌流行曲最常見到的詩式歌詞。就算要鹹濕,黃偉文寫〈除下吊帶前〉都要用十分隱晦、怕醜的方式,又例如〈漩渦〉或者〈無人之境〉,講偷情但隔著一層紗。

不過我後來發現這可能跟環境、跟自己的成長有關。到你發現有些事情已經不能很直接講,但又很想講出來,有這種衝突的時候,你就會想到用詩。

:色情的內容始終都是最難處理,在外國你可以寫得很sexy但不鹹濕,像你所說,當 wanna make love tonight 變成「我想同你做愛」就很怪。

:寫成中文的話,可能會用「糾纏」代替?

Luna:但我的意思是真的想同你做愛,不要纏綿和愛撫,要再直接一些但又不是⋯⋯如果我要寫一首非常露骨的,應該如何掌握平衡呢?怎樣可以很直接但又不會很 cheesy 呢?

:我覺得林夕填鄭秀文的〈唉聲嘆氣〉已經寫得很好,從「床是我床但你的汗」這一句開始很有畫面,但可不可以再「入」一點呢?問題是一用力就即刻變了尹光李秋霞。要 sexy 是很高難度的,可能這個社會就是保守一點,在香港的價值觀下,你不知道怎樣去拿捏。

端:所以香港的流行曲也相對保守一點?

:可能只是主流樂壇太保守而已,反而在 YouTube 就有很多,你聽來自九龍的樂隊project 9那些都不算太保守。

:即是大家都不敢讓父母知道自己在聽的那些歌嗎?我作為一個老人家,看到Billy Choi還有很多不同的rapper,他們玩廣東話都已經啟發了我很多,但首先要有接受能力囉,我會視爲一個樽頸(瓶頸),像你剛剛講的重點,因為他們是網絡上發展,所以我阿媽不會聽到,就變成了香港音樂的generation gap。

Luna:說起這一方面,我另外想推薦一個人叫Novel Fergus,他寫的《梟》、他的〈江湖〉,雖然他強調自己不是江湖中人,但他會特意研究和尋找很多「靚」的廣東話用字,寫到很「地道」的內容。

可能我的成長是少接觸港產片的,我父親從內地來港,母親又是印尼人,我沒什麼「香港文化」。有時看他的歌詞,我才會知道某些字的意思,例如我生活了這麼多年都不知道有「醒爬」(機靈)這個詞語。

:應該有很多方法可以玩,我自己反而很想回去嘗試以前許冠傑、黎彼得那種口語化的寫法。但有一個難題,就是如果我有一些口語化的句子,我就會整首都口語化,感覺文縐縐的話,就會整首歌都寫書面語。有人對我說其實不必統一,可以兩種都有,但我還是過不到這一關。

瑜伽呼吸 能集中啲(點)
提早熄燈瞓 健康啲
靜靜抄經 平靜一啲
龍脊放假行 唔諗公事
浴室高歌 紅日一支
達哥星仔 笑大聲啲
其他之嘛 艾東喼雅斯
——陳奕迅〈塵大師〉(詞:林海峰)

「艾東喼雅斯」即是 I don’t give a shit 的諧音。

「應該有很多方法可以玩,我自己反而很想回去嘗試以前許冠傑、黎彼得那種口語化的寫法。」——亞水

:啊,鍾說有教過我一件事情。

:咩呀?

:不是教,是分享,哈哈。因為那時林海峰剛剛替陳奕迅填了一首〈塵大師〉,那首歌就是又有書面語,又有英文,又有口語,當時她跟我講這種技巧叫做「三及第」。我這才知道世上有種概念叫做「三及第」。

註:一種早自清末出現,流行於40至60年代香港「新聞紙」,夾雜文言文、官話白話文以及粵語白話文的書寫文體。

亞水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圖:網上圖片
亞水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圖:網上圖片

:為什麼叫「三及第」?

:及第粥就是很多什錦撈埋(混成)一碗粥,那「三及第」呢,就是以前的各種文體夾雜到一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什麼年代的人,他們在文獻上會中英夾雜,或者幾種語言撈埋一齊,比如文言文加口語,再加其他語言,然後大家就說這種文體叫「三及第」。直到黃霑那個時期,他和很多專欄作家就很擅長將以前的這種文體放在流行文化裡面。

:所以其實「溝埋」是我們偶像黃霑的強項來的?我今天要感謝你啊,我想通了!都不需要想原因,如果霑叔說可以的話,那就可以啦。

:但我們在今日寫東西,是不是也需要重新拿捏一個平衡,就譬如「三及第」裡面哪種要多一點,其他要少一點,如果不平衡的話,這種「溝埋」的感覺會被人覺得好老土。我自己並不覺得老土,但我認為有些聽眾會這麼想。不過〈塵大師〉好像示範了一次,其實都不是那麼老土,將口語夾雜書面語,都可以寫得很有現代感。

「但我們在今日寫東西,是不是也需要重新拿捏一個平衡」——蘇豪

端:傳統廣東歌講究九聲、押韻、平仄,因此常被形容填詞難度較高,你們是不是也這方面的美學考量?

:我會覺得是不同世代的價值觀。對我來說,聽到古巨基〈歡樂今宵〉歌詞「猶如無人敢碰⋯⋯」 的時候,是覺得 okay 的,但對於我阿媽或者阿婆來說是不行,會問「有什麼魷魚(猶如)是不可以碰的?」在她們那個年代聽歌,就是收音機一播,只要聽不清楚那個字就當你輸。我知道你(蘇豪)經常都想替人填詞。

:喔,是的,嘗試過啦。哈哈哈,但真的搞唔掂(搞不定)。就是我填完以後,還是覺得,哎,不如算了。

:你有真的填完嗎?

:填了幾句後發現填不完。以前都聽過一些訪問,說廣東話很難填。當時我就心想,是否有那麼難呀?直到自己很辛苦填好頭四句,先不論寫得好不好,如果一定要講到自己想講的事,又規定一定要「啱音」、要押韻,我才知道原來是這麼難。

:像我填過國語詞,英文詞,廣東話詞確是相對難一點。因為它是一定要「啱(合)音」。但現在的廣東歌,比如聽光頭幫和Billy Choi的歌,那些廣東話字可以是「唔啱」本身那個音。我會覺得其實是一件好事,如果「唔啱音」但你都能聽得懂,那就可以將廣東歌再往前推一點點。

Luna:有些朋友說他們的創作已不再被廣東話的九聲限制了,有時聽他們的歌也可能聽不出他們唱的是什麼字,或者已經用autotune扭走了人聲。像Novel Friday的歌,我一開始是接受不了的,但打開了創作世界,慢慢懂得去欣賞,覺得它也是一種方法,原來有一種情緒就是要用這種方法表達出來,不是要你即刻就從歌詞裡聽到唱些什麼,是要你感覺到整個氛圍。

我會覺得是自己的審美或者感覺夠不夠開放,只是我至今都做不到。我還是有一點點堅持,想在發音方面還是令人聽得清楚一點。不是刻意要這樣做,但就是不能太哽耳。

:我暫時也未過到這一關,所以我還在研究我自己。我總是會去想,寫出來舒不舒服呢?但舒不舒服是個人感受,原來我聽Billy Choi的時候會覺得,「咦?這一首正(好棒)喎!」,或者有一些是,像我去到教會聽的,「喂,真是過不到自己這一關,怎麼辦?」或者我想通了就會可以有那個能力去寫,但還有很多未想得通。

Luna:但我最近發現自己都不像心目中那樣「守得住」這些音,譬如我的一首新歌叫〈君莫問〉,第一句便是「幾番占星跟祝禱仍迷途」,整句都是同一個音,聲調其實是不對的,還算不算「啱音」呢?聽下去自己又很順耳。不是說我完全不理中文,那始終是我的母語,也是最能表達我意思的語言。但可能我現在會重視節奏和旋律,多過那些中文字的音是不是完全準確。

:其實有一些我很鍾意的歌,正正就是「唔啱音」的。只是我們還未知道怎樣去定一條界線,是「聽得明」還是會覺得很突兀,但正因為很難拿捏這一條線,讓我覺得很好玩。所以我希望這是一個進化。

:我認同剛剛你們和亞水的想法,但我也找到在如今這個世代繼續做傳統,而且做得很好的人,譬如我很佩服和尊敬王樂儀。因為她就是可以做到妙筆生花。所以每次給per se樂隊填詞我都很怕,幾乎要爆發整個銀河系才寫到。

那麼多年來,王樂儀寫per se都寫得太好了,當有一首詞交落我手上,要如何令人讀來同樣很有詩意,而不要因為看到「鍾說」的名字就覺得,哎破壞了啦,差啦,不能說是競爭心態,更多的是「要好好!全心!投入!」這種想法。啊,終於,有人覺得我也可以寫到這些風格!我可以,我一直都知道!這是我其中一個面向,我要拖出我的可能性。

幾番占星跟祝禱仍迷途
打開手機只得貓狗和名模
像個大細路無力抗壞制度
人人太浪費 廢物又繼續製造
點先搵到一世嘅志業
旁人晨早搞咗婚禮再置業
但係呢啲嘢仲未喺我嘅 checklist
算喇我都係諗下我隻歌點唱 adlib yeah
——Luna Is A Bep〈君莫問〉

譯:

幾番占星跟祝禱仍迷途
打開手機只得貓狗和名模
像個大孩子無力抗壞制度
人人太浪費 廢物又繼續製造
怎樣才尋到一世的志業
旁人晨早搞了婚禮再置業
但是這些事還不是我的 checklist
算啦我還是想想我這隻歌怎麼唱 adlib yeah
——Luna Is A Bep〈君莫問〉

「中文,那始終是我的母語,但可能我現在會重視節奏和旋律,多過中文字的音是不是完全準確。」——Luna is A Bep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曾為觸執毛主音,現任 R.O.O.T 主音。昔日英倫 band 友,如今精研廣東歌,直到去年才剛推出自己的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曾為觸執毛主音,現任 R.O.O.T 主音。昔日英倫 band 友,如今精研廣東歌,直到去年才剛推出自己的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近年備受樂迷及各界 DJ 關注的新晉獨立歌手,如今組成自家音樂團隊 Luna & The Bosin。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近年備受樂迷及各界 DJ 關注的新晉獨立歌手,如今組成自家音樂團隊 Luna & The Bosin。攝:林振東/端傳媒
蘇豪,香港網台「試當真」創團成員之一,片而優則唱,兩年前跟許賢以 MC $oho & KidNey 進軍音樂界。攝:林振東/端傳媒
蘇豪,香港網台「試當真」創團成員之一,片而優則唱,兩年前跟許賢以 MC $oho & KidNey 進軍音樂界。攝:林振東/端傳媒
鍾說,填詞作品一年多過一年,亦是神秘組織「周耀輝歌詞班」的傑出代表,同時以鍾雪瑩之名活躍於電影界,由她主演的《填詞撚》預計今年上映。攝:林振東/端傳媒
鍾說,填詞作品一年多過一年,亦是神秘組織「周耀輝歌詞班」的傑出代表,同時以鍾雪瑩之名活躍於電影界,由她主演的《填詞撚》預計今年上映。攝:林振東/端傳媒

「作為一個filter經常聽人訴說這些內容,你其實都有很多雜質在身體裡。做心理醫生的人,有時自己最不開心。」——亞水

歌詞不完全代表自己

端:有沒有介意過自己的內心想法被歌手「代言」了?

:我是從來沒有的。首先我寫給哪個人,或者我會跟哪個人、哪個團隊合作,我就要很清楚唱歌的人是誰,而唱歌的人要唱他自己想唱的東西。如果一個人不喜歡他自己要講的故事,或者那些東西不是來自他本人,他很難講出來,會很辛苦。所以我幾乎所有作品,真的所有作品,故事都是來自唱那首歌的人,或者是那個人有興趣的東西。而我純粹是一個通譯。

:不是的。你不只是一個通譯,其實你是一個濾水器。

:哈哈,這個說法又幾好喎。

:對方跟你講了一個傷心的故事,你就要寫傷心的東西給對方,其實是會影響到你的心情,或者會被勾起有相同感覺的回憶,而這種感覺都會放進歌詞裡。所以作為一個filter經常聽人訴說這些內容,你其實都有很多雜質在身體裡。做心理醫生的人,有時自己最不開心。

:有啊,雖然我的原意是,歌手要在看到這份歌詞的時候,就知道歌詞是屬於他的,他才能夠唱出來。但某程度上,我也會有投射一些自己的情感。但就不會覺得是對方「代表」我去唱,因為這本身是來自於他的內容。所以我沒覺得很難受。

:那天泰妹(楊雅文)很不高興,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對我講了很多入行開始感受到的壓力。然後我問她,「你是不是突然覺得鍾說寫中了你現在所經歷的事情?」所以今後演出,你就可以放多一份感情進去。

請修飾親身的故事 變趣緻才無人介意
欺欺騙騙 然而我已和原來不相似
偶爾我會氣憤 忍一忍需要嗎
求求其其(隨隨便便) 誰人虛假得不像話
——泰妹〈獅吼功〉(詞:鍾說)

Luna: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因為對我來講,唱其他人的歌詞我會⋯⋯你怎樣可以令他們跟你寫的詞接近一點呢?你為對方「代言」但始終不是他們自己寫的內容。我不知道自己講不講得明白。

:我明,即是怎樣可以令他們連結到這份歌詞並不是他,但其實又屬於他的東西?誒⋯⋯這是歌手自己的問題,要交回給他們處理。他要將(填詞)這個部分交給別人,某程度上自己都要有一定理解能力。不過有時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盡量和對方聊多一點,我想我是很喜歡聽人說話。

以泰妹做例子,她就很樂意把所有事情講出來給我聽。但如果說有沒有曾經被人「代言」而令我感到不開心,其實是有。因為Jace(陳凱詠)唱完〈收聲多謝〉後覺得「我根本無那麼惡,根本沒有那麼多東西想鬧(罵)」,我就覺得好嬲。不過她有時也說得對,是我自己比較想鬧人(罵人)多一些,只是我借她來鬧,所以有了兩層意思。我將她的憤怒,從她實際與人的對答中再放大了很多很多倍。

:所以,有時我都會想,是先有達明(一派)還是先有達明的詞。即是到底先有黃耀明,還是歌詞塑造了他這個人?

:你說得對,我都有想過這個問題,最後覺得答案是一種團隊合作。

:所以我有跟泰妹講,你的個人意見只是一部份,你在最表面的那一層,但真真正正做出這首歌的人,是整個團隊。在(泰妹)這首歌的歌詞裡,我見識到的是你有「看到人」的能力。但你寫的歌詞很「入心」,我覺得要動用很多情感力量才寫的出來。

I just wanna 打邊爐 又叫我照做
I know U know U know I know 我知道
天生未願坐定 天生面上有星
天生銀河裡馳騁 天生魅力怪奇
天生就沒法比 天生行為最隨機
——陳凱詠〈天生二品〉(詞:鍾說)

「剛才我那一聲冷笑,是來自我覺得你覺得的我,你眼中的我,其實並不是我。」——鍾說

:你這樣形容我好開心,之前沒人這麼講過。從來沒有人說我寫得「入心」,那些人覺得我⋯⋯我最近是有遇到一個問題。試過寫完一份作品,然後被對方覺得「這些不夠鍾說」啊。我沒有立即提出質疑,而是開始反思,其實什麼叫不夠鍾說呢?然後我問「其實你本身expect我寫些什麼?」對方就說「我覺得鍾說就是很搞怪」,然後 send 了〈天生二品〉給我。

我冷笑了一下,哈,嘿,這樣,哈哈哈。特別是「I just wanna 打邊爐」這一句歌詞,是整份作品裡面最不發自於我的。這一首歌是我和陳凱詠和hirsk合作,然後那個 hook⋯⋯總之就是那一句,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原本出自我的角度,我想寫的是「she just wanna finding nemo」,如果出自我手的話會是這樣。

Luna is A Bep與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與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與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與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而「我想打邊爐」這句是我不記得是誰說的,但最終團隊就選了這一句詞。不過作品最後落了我名字,即歌詞出自於我,大家覺得是很signature鍾說會寫的東西,因為這個能讓大家記得的搞怪、無謂嘢(無聊的東西),大家就會想到來找我填詞,但我真的很想講,事實並非如此。

:一直都有好多人定義我是賣靚仔的,但我知道我自己不是。

:剛才我那一聲冷笑,是來自我覺得你覺得的我,你眼中的我,其實並不是我。

:不過我也發覺,他們這兩個人一出道的作品跟他們現在的人亦明顯有所不同。簡單而言,我覺得他們變得不開心了,又或者,是他們更接近真我。

「我的創作是可以不那麼serve觀眾。我始終就是想讓其他人猜不到我,或者你不要以為自己聽了一首歌就認為很了解我。」——Luna is A Bep

Luna:這都是正常的。回想剛剛推出〈我想行開下〉,那時還不知道這首歌能發出那麼大的迴響,更沒想到有些人聽完之後,就會認定我是這種風格的人,還告訴我「繼續寫這些歌就對了,你知道條路要怎樣走」之類,所以我就想,不寫了。至少暫時,我覺得,我的創作是可以不那麼serve觀眾。我始終就是想讓其他人猜不到我,或者你不要以為自己聽了一首歌就認為很了解我。就好像不要聽完「我想打邊爐」就覺得鍾說是一個這樣的人。如果你想認識我,可能要聽我全部的作品。甚至我都不一定在那些歌、那些文字裡。

:但他們會說,我還是鍾意你之前那些歌多一些。到今時今日,都有人跟我說,覺得〈Good Night〉是我最好的作品。

Luna:那你就去鍾意之前那些囉。

Baby don’t you realise
There’s nothing to be compromised
It’s just a different point of view
Forget about what i said to you
It’s just a bunch of lies
No need to ask me why
It’s just the right of time
You will learn not to…
——觸執毛〈Good Night〉

:Luna 以前的風格是很開心的,看她的 Live 就想跟著一起跳舞,但現在的歌,聽來可能想哭。又好像當我知道豪哥想寫〈橋橋〉⋯⋯

:欸,想不到你今日都未讀得啱「橋橋」兩個字。不是「橋 kiu4 橋 kiu2」,是「橋 kiu2 橋 kiu2」。

:但「橋 kiu4 橋 kiu2」聽起來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不是呀,你知不知道為何歌名叫〈橋橋〉呀?是度「橋 kiu2」(出點子)的橋(點子)。這首歌有什麼「橋」呀?不如我們就寫個關於「度橋」的橋。

:我們有商量過,他之前出了幾首迴響很強勁的作品,〈係咁先啦〉〈Black Mirror〉〈跌嘢唔好搵〉,都是一些與普通人生活有關,很容易代入的主題,那接下來要寫什麼好呢,但他說這次不想寫一些純粹靠gimmick的歌,他想表達內心。〈橋橋〉歌詞雖然都是很幽默,但他寫的內容會感覺沒有共鳴。他知這首歌不會像以前那麼hit但都是照做,那刻我就感覺到一個創作人在某階段的轉變。所以有時是在作品裡認識一個人。

「他(蘇豪)說這次不想寫純粹靠gimmick的歌,想表達內心。他知這首歌不會像以前那麼hit但都照做,那刻我感覺到一個創作人在某階段的轉變。」——亞水

四位填詞人:鍾說、蘇豪、Jan Curious 與 Luna is A Bep。攝:林振東/端傳媒
四位填詞人:鍾說、蘇豪、Jan Curious 與 Luna is A Bep。攝:林振東/端傳媒

:我覺得就只是譬如某個時期社會很憤怒,所以我的作品就會很憤怒;某一時期很想講一些搞笑的事情,便會多講一些搞笑的;但有段時間是真的有點不開心,便想寫一些不開心的歌詞。

所以記得有段時間要度很多橋,便突然想起以前做CapTV的時候,有個大佬叫Cap盾(CapTV 創辦人譚小龍,曾任 TVB 綜藝科編審) ,我們負責度橋,再交橋給他,問他行不行,但有一種橋,每一次交給他都不行,就是關於度橋的橋。他會說,又是度橋橋,至憎度橋仔度「度橋」橋,無橋的人才會度「度橋」橋。

點解要諗人地 點解唔諗我自己
點解要諗人地 點樣去諗我自己
點解要講道理 點解要分清楚是非
手指要黐住打字機咁樣去虐待自己
——MC $oHo & KidNey〈橋橋〉

為何要想別人 為何不想我自己
為何要想別人 怎樣去想我自己
為何要講道理 為何要分清楚是非
手指要黏住打字機這樣去虐待自己
——MC $oHo & KidNey〈橋橋〉

:我經常都想起他說過,哪有觀眾理你怎樣度橋呢?觀眾是來聽你的橋,你沒有思考觀眾會怎樣想,你就只是一種自瀆。然後我就覺得⋯⋯忘了提醒大家,這首歌我是幫MC $oho和MC KidNey寫的⋯⋯

:哈哈哈哈。我很開心今天是你來,而不是 MC $oho。MC $oho 有個殼保護自己,是不會像你這樣把心底話講出來。

:所以我是填詞人,他的代言人囉。

:為什麼不讓他答剛才那條問題?你有沒覺得自己作為填詞人被別人「代言」了自己?

「哪有觀眾理你怎樣度橋呢?觀眾是來聽你的橋,你沒有思考觀眾會怎樣想,你就只是一種自瀆。」——蘇豪

音樂行業裡,每個崗位都是妓女

端:又或者相反,你們會否把自己的想法放在作品裡,然後借其他人發聲講出來?

:如果我要這樣做,我就寫自己歌,我就自己出一隻碟。無論有無人聽,我都可以寫自己想講的歌詞。所以連在夾band(玩團)時,我都不會這樣做,如果有一個話題,我們會先一起討論,有了共識然後再寫(歌詞)。

因為我不想「拉人落水」,所以到離開了觸執毛我才第一次推出自己的專輯,寫真的屬於自己想講的故事。是很內心、很個人、真的要花一些時間才能「熬」出來的。當然啦,跟豪哥或者跟N9(「試當真」除了MC $oHo & KidNey以外另一隊「男子偶像團體」,即游學修與潘宗孝)一起寫的那些歌,反而是先討論,大家是否想這樣玩嗎?好呀,就這樣玩囉。我的身份有時跟鍾說一樣是個過濾器,當然過濾器都有分德國製還是日本製啦。

:那你是哪裡出廠呀?

:我是大陸製造呀,所以有很多奇怪的雜質在裡面,哈哈。但我都會在合作之前跟他們講明,我現在不是來做音樂的,我現在是做娛樂。我覺得這麼比較簡單,因為音樂,對今日的我來說,是一個太high的位置,我不可以這樣去玩它。如果是要做一點認真的音樂作品,我需要時間。

但是在這個世界,商業上來說,在這樣的 timeline 你別要求我投入真情感啦。要我付出真情感,就得先給我時間。跟我說兩個禮拜起貨行不行?行,但我就要換個態度,不放自己的感覺,才可以寫這些歌詞。填詞都是要培養情緒呀,我想問你們,你們寫詞的時候,那一天會做些什麼?聽說有些人就會點一支菸,沖杯茶先,培養好情緒才開始,是這樣嗎?我就多數蹲在馬桶上。

:我次次都不同喎,有時在行路,有時去做gym,有時在打牌。

:你怎麼一邊打牌一邊寫詞啊?

:不是很多次,只是試過一次,把電話擺在旁邊,然後就一邊打牌一邊想著明天要交貨。不過你說兩個禮拜就要起貨那些情況,其實經常都在我身上發生,那⋯⋯就當是一個遊戲囉。

「寫詞的時候,那一天會做些什麼?聽說有些人就會點一支菸,沖杯茶先,培養好情緒才開始,是這樣嗎?我就多數蹲在馬桶上。」——亞水

:一件作品你想讓人投入多少感情,注入多少東西進去的時候,就取決於你有多少時間給人去準備吧。就像你拍電影那樣,如果要求一個月就拍完,大家連劇本都沒背熟,又未圍讀,你還和他講什麼呢?如果有人和我講,要搞一個管弦樂團的,然後在文化中心連演20場,給一年時間去準備的話,我想這一年都會斷絕所有來往,很專心的去做。

:於是難免要寫很多逢場作戲,或者很不真心的作品?

:但我不認同我是逢場作戲。因為我絕對不會交我覺得不好的東西。我在打牌的時候都是寫到好歌詞的,在我層面上的好。

:即是好像John Mayer經常one night stand但他其實每一個都愛。不過,你見鍾說那些都不是one night stand啦,大家食完又翻啅(再吃,據為己有)。她無技巧都不會有人翻啅啦。

:我想想有什麼經常翻啅的人。啊,最近讓我在翻啅之中找到很大樂趣的人是Kiri T(謝曉盈)。因為Kiri的歌,歌詞都是很密,填起來我就特別開心,哈哈。不是因為歌詞疏很難寫,是「市面上」很密的旋律沒有太多,我可以幫她將很多她想了但是又不講的東西寫出來。她是一個不知道怎樣組織自己想講的內容,所以非常非常需要濾水器的天才。

「但我不認同我是逢場作戲。因為我絕對不會交我覺得不好的東西。我在打牌的時候都是寫到好歌詞的,在我層面上的好。」——鍾說

:你會經常遇到這些歌手呢?

:不會,其實有時對方打電話來,是不會給我跟那個人(歌手)溝通的。因為大明星是不怎麼跟人溝通的,不溝通的話我就覺得⋯⋯

:那我覺得很難做,不就好像隔空看相?

:我會覺得「啊,是我太渺小了,所以沒辦法在我們可以溝通的情況之下為你填詞」這樣。沒什麼心態,因為我沒寫呀,我推掉了,全推。

:我想這種情況我聽到也會推走。不過都看性格,當你覺得好難做,你可以把它當是挑戰什麼都做。覺得是不舒服的,錢都不要就走囉。有時我會幻想如果我是鍾說,我行不行呢?我的心臟負不負荷到呢?

:你是不是真的有經常幻想呀?

:我意思是我承不承受到那麼多負面故事呢,我覺得你的情感經常會在過濾別人的時候被影響,其實我連聽他講為何要寫〈橋橋〉我都有少許不開心的。

Luna:他又講「橋 kiu4 橋 kiu2」。

:是「橋 kiu2 橋 kiu2」呀。不過那些事就不要說了。

「在這個音樂行業裡面,我們每一個崗位都是妓女,所以你要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但當你以為自己按摩手勢好,你的顧客又說不是,其實是鍾意你雙眼。」——亞水

:以前在觸執毛的時候,盧凱彤有問過我,「怎麼你寫的都這麼正面呢?」因為我做人沒信心,所以我要不斷去寫 something special,告訴自己,我很特別。我要不斷去講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我要這樣催眠自己,在台上唱一次,加自己十分,我不斷on tour的話,我不就很有信心嗎?但我又問她:「阿妹,你怎麼要寫這麼不開心的歌呢?」她就答:「我一不開心,就會鑽進去。」我就很害怕鑽進去,尤其看到她的經歷以後,我不想再沉溺於傷心,令自己更不開心,令身邊的人擔心。

:是否真的很多歌手會跟你分享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但我寫的歌大多數都很開心。

:即是你認識的這些歌手都是很開心的?

:那又不是,但他們就很喜歡扮反叛囉。真反叛就會覺得開心一點,扮反叛就⋯⋯哎,很喜歡跟我講他們很反叛。啊,原來很反叛。哈哈。

:她可能要經常聽這些東西,是我就頂唔順。

:以及會說「找得你寫,你都知道為什麼啦」,喂我不知呀!

:所以我才經常都比喻,在這個音樂行業裡面,我們每一個崗位都是妓女,所以你要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但當你以為自己按摩手勢好,你的顧客又說不是,其實是鍾意你雙眼。

鍾說,填詞作品一年多過一年,亦是神秘組織「周耀輝歌詞班」的傑出代表,同時以鍾雪瑩之名活躍於電影界,由她主演的《填詞撚》預計今年上映。
鍾說,填詞作品一年多過一年,亦是神秘組織「周耀輝歌詞班」的傑出代表,同時以鍾雪瑩之名活躍於電影界,由她主演的《填詞撚》預計今年上映。
蘇豪,香港網台「試當真」創團成員之一,片而優則唱,兩年前跟許賢以 MC $oho & KidNey 進軍音樂界。攝:林振東/端傳媒
蘇豪,香港網台「試當真」創團成員之一,片而優則唱,兩年前跟許賢以 MC $oho & KidNey 進軍音樂界。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近年備受樂迷及各界 DJ 關注的新晉獨立歌手,如今組成自家音樂團隊 Luna & The Bosin。攝:林振東/端傳媒
Luna is A Bep,近年備受樂迷及各界 DJ 關注的新晉獨立歌手,如今組成自家音樂團隊 Luna & The Bosin。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曾為觸執毛主音,現任 R.O.O.T 主音。昔日英倫 band 友,如今精研廣東歌,直到去年才剛推出自己的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攝:林振東/端傳媒
Jan Curious,藝名亞水,曾為觸執毛主音,現任 R.O.O.T 主音。昔日英倫 band 友,如今精研廣東歌,直到去年才剛推出自己的第一張個人專輯《亞水》。攝:林振東/端傳媒

代問候你媽媽 代問候你爸爸 仲有威士忌梳打
是我沒有表達 是你沒有表白
但我沒有選擇 係時候同大家講聲「再見」
——林海峰〈彭小姐〉

梳打:Soda。
本歌收錄於林海峰1997年推出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的士夠格》。

與上一代填詞人的距離

端:在你們接觸廣東歌的學生年代,哪些填詞人對你們影響最深?

Luna:以前沒那麼講求自己的審美,都是別人聽什麼我就聽什麼,後來才發現其實自己是非常鍾意林夕的歌詞。會對歌詞押不押韻有執著,都可能來自那時聽他的歌,他往往可以一個韻寫到底。然後就開始看林夕的散文集。他寫的文字真的很簡練,總是用幾個字就能夠將一些意思傳達出來。

:我就⋯⋯沒什麼參考對象。但很多時候呢,譬如見到亞水啦,見到鍾說或另一位年輕填詞人陳詠謙,他們總是會不約而同說起,「喂林海峰呢,他有一首⋯⋯」

:呀,係呀係呀。我的答案是軟硬天師(葛民輝及林海峰於80年代的二人組合)囉。

:我是沒有「之一」的,林海峰是我的唯一。他的《的士夠格》是改變我一生的廣東碟,我覺得仍然是the best。

:我的林海峰choice 是〈彭小姐〉 。

:拜——拜——我第一下以爲是寫彭羚(香港歌手,林海峰妻子)。

:對啊!就是囉!

:後來才知原來是說彭定康的女兒。

:這就是你要講的故事了。你講了出來,你又真誠,你理得以後別人怎樣解讀呢?啊,但對是誰影響了我這個問題,我還有其他答案,就是艾粒,是艾粒的所有歌。因為它們令我覺得,你鍾意的事情不需要有pattern,你想起什麼便可以講什麼,人們聽得進耳,就能夠理解你。

「唔該啦師傅幫手攞隻鉸剪替我剪一個⋯⋯成街有太多細路,醜到我不想講,頭髮像沒有梳梳,凌亂到像菠蘿,頭毛的存在是我從來都志在,廿歲開始甩頭髮!」你知嘛?歌詞去到尾才告訴你為何他那麼嬲(生氣),是因爲他甩(掉)頭髮呀!

譯:「勞駕啦師傅幫手拿一把剪刀替我剪一個⋯⋯整條街有太多孩子,醜到我不想講,頭髮像沒有梳梳,凌亂到像菠蘿,頭髮的存在是我從來都志在,二十歲開始掉頭髮!」

「林海峰是我的唯一。他的《的士夠格》是改變我一生的廣東碟,我覺得仍然是the best。」——亞水

端:當我們談論香港的填詞人,好像過去數十年都仍停留在黃偉文和林夕之爭,為何無法成就一些超越他們的名字呢?

:就跟香港其他所有東西一樣吧。百佳和惠康(香港兩大超市)歷史悠久,但759 (759阿信屋,香港連鎖食品店)就仍然是 759。不過生意長命過人命,我想大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換代。

反而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再沒人找黎彼得他們寫詞呢?為何他要去拍《愛.回家》那麼慘?你覺不覺得,大家仍然一開電視就看 TVB,都是一個習慣?我覺得香港人很喜歡掉入「習慣」。所有東西、行業,都會掉入「習慣」。你會看見其他城市或其他國家不會這樣單一,不會一個行業只有兩個人去做。例如電影音樂,我們都知道Hans Zimmer最厲害,但不會所有電影都找Hans Zimmer去做。

:仲有坂本龍一。

:對,好像整個日本就只有坂本龍一和久石讓。我覺得也是品牌效應。你有林夕的名字,同一首歌都會值錢好多。但現在又有些不同,有林夕的名字,你反而出不到街。

四位填詞人:Jan Curious、Luna is A Bep、蘇豪與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四位填詞人:Jan Curious、Luna is A Bep、蘇豪與鍾說。攝:林振東/端傳媒

應寫流行密碼?還是,經典永流傳?

「在某個時間on trend寫的歌詞,可能就是那一刻的感覺,所以我現在會傾向寫一些扔到火星,就算火星人聽到都有同感的作品。」——亞水

端:從電台、電視台年代來到網絡世代,具即時性的創作往往是「流量密碼」,我們是否已不再追求過去那種細水長流、百聽不厭的經典金曲?

Luna:我的個人經驗剛好相反,就是因為歌詞太具有時效性,有些歌我不再想拿出來唱,比如〈收成期〉。最初並不是那麼有目的要做一首時令作品,但在未來的表演中,我很難再唱,不是因為要迴避什麼,而是覺得它差一點意思。所以如果一首歌真的好,它應該要是經典,或許十年後重聽、廿年後重聽,它都可以講出一些對你有意義的事情。

:我明白Luna講的情況,在某個時間on trend寫的歌詞,可能就是那一刻的感覺,所以我現在會傾向寫一些扔到火星,就算火星人聽到都有同感的作品。

Luna:或者說,就算歌曲具有時效性,也不能畫到出腸(話說到露骨),出腸到只有在那一刻聽才有用,否則很多意義會隨時間流走。

:但一首歌是真的有生命,你寫一首歌,相當於誕生一個孩子,孩子長大後可能大學時期會是一個高材生,但結了婚後可能會離婚,到五十歲又可能遇到第二春,到達人生第二個高峰,沒人可以預測的。林夕寫給黎明的〈全日愛〉對我來說是一首好柒的歌,以前不是嗑大了不會聽。但今時今日,我表妹,她真是一個藝術家,我很尊敬她,但她居然會播著〈全日愛〉來畫畫。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覺得〈獅子山下〉是否具有時效性呢?但如今都再無人想提「獅子山精神」吧。

:在「躺平精神」之下你是很難再對「獅子山精神」感同身受。

「紀錄了一個時代精神的流行曲,在下一個時代它是會變淡的。但是否因為這一首歌時效性非常強,過了廿年就不再是經典呢?我覺得未必。」——蘇豪

Luna:我想〈獅子山下〉並不只是時效性的作品,它的歌詞寫得那麼好,「人生總有歡喜,難免亦常有淚」,是這麼共時的東西。它只不過純粹是被當權的機構玩臭了,被人剽竊了去標記「我們這一代人就是這麼拼搏」。它本身的意義不是這樣。

:所以我就想,流行曲的意義或許也在於它紀錄了一個時代的精神。而紀錄了一個時代精神的流行曲,在下一個時代它是會變淡的。但是否因為這一首歌畫到出腸,時效性非常強,過了廿年它就不再是經典呢?我覺得未必。現在確實少了很多K歌,也少了人唱K,但你重聽〈K 歌之王〉就可能回想起那個時代很多K歌的場景,K 歌對大家而言還是很有感覺的事情。

:那〈生日歌〉算不算一首經典歌曲?但它只適合在你生日的時候唱,剩下 364 日它是不是一首不熱門的歌?或者要等到時機到了再回來聽,這首歌就會符合人們的感覺。如果在香港還再見到光明和希望,可能〈獅子山下〉都有機會翻身。

:如果你說要 hit 起來,當然要等一個時機,但如果是偶爾聽到一首歌,因而令聽歌的人聯想起過去的時代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呢,為何〈獅子山下〉那個年代的香港人會如此拼搏呢?我明白你的問題,做一些「抽水」的作品,或者是有時效性的事情,是會有一種比人低格調一點的感覺,以及它很快就會褪色。但其實它的意義很大,它可以給之後的人看。比如說,為何以前如此多警匪片呢?因為舊時真的有很多葉繼歡囉,真的有很多這類人。

:上次幫MC $oho & KidNey寫〈橋橋〉的時候,我有提議不如避開不要寫「叱吒」兩個字,如果有一日沒了「叱吒」(香港每年舉辦的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那怎麼辦?那這首歌就沒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但他堅持這麼做。我跟他講,陳曉東有一首〈劃火柴〉,但我表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火柴啊。

:喜歡聽〈全日愛〉那個表妹?

:係呀,因為我表妹從來沒見過火柴。她以為每個人出生就有手提電話,連「撥輪」(撥盤式電話)都不知道。

:但我又不會覺得因此沒了它的意義。軟硬天師〈廣播道 fans 殺人事件〉裡面大部分的人名都不健在了,或者〈中國製造〉,就算有留意時事的人,也未必熟悉歌詞裡的每一個人名,但是一直有人把這些歌詞拿出來講,認為寫得很好,〈中國製造〉就非常有時效性了,鄧小平乜乜乜乜乜,歌詞裡面沒習近平啊。

但它是個經典,因為它紀錄了時代。它真是一首時代曲。但當然在內容上有個門檻,你好像要先知道一些事,你才能get到那首歌的意思。

鄧小平 萬里長城 北京蜂皇精
回鄉証 空調彩電 周口店
齊齊哈爾 放飛劍 回鄉探親
十八路軍 嘩 鄧麗君
謝主龍恩 床前明月光
人民大會堂 為自由 大白兔糖
總書記 樣版戲 人大 橋牌 親中
氣功 雷鋒
——軟硬天師〈中國製造〉

:我反而想講,剛剛所說的時效性都來自一個事件,比較少來自一個畫面。如果一件事在歌詞的描述裡面有畫面成分,那就跳過了需要上網查核的部分。譬如軟硬天師的〈最後今天〉算不算這類呢?但我聽〈最後今天〉完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因為它有畫面。為什麼你會說以前的人寫〈獅子山下〉有經典感,可能就是它能夠跳過上網找資料的階段,因為本身那個故事就有畫面感。

所以現在大家就是因為要「追」,今日發生的事,今日就要寫,然後明日要出,否則等到後日這件事就沒有了,我們就只是紀錄了那件事,以及大家最想cap的一句話,一句別人的口頭禪,但是沒有畫面,它的時效性就沒機會⋯⋯未必可以變成長期經典。

「現在大家就是今日發生的事,今日就要寫,明日要出,否則等到後日這件事就沒有了,我們就只是紀錄了那件事,但沒有畫面,就未必可以變成長期經典。」——種說

:所以,最終就是要加一些藝術性。很多達明一派的歌都早在我出世的年份所寫,我是後來重新pickup才明白是什麼意思。我問過明哥,「其實 88、89 年你寫這些歌的時候,都沒有今時今日的限制,為何要寫得如此隱晦?」「我是藝術家,當然要加一些藝術性。」

就是這麼簡單啊,但他有沒有想過,去到今時今日再聽會有這麼深的感受?覺得歌詞能夠呼應當下?大家都明白歷史只會循環再循環,所以我自己的專輯寫〈逐個逐個〉,也許廿年後又會出現下一個移民潮,這種情緒又會翻生呢?專輯裡面還有一首〈何日君再搖〉,但可能廿年後就不會有人知道講的是什麼了,因為他可能已經死了。

Luna is A Bep《君莫問》。圖:網上圖片
Luna is A Bep《君莫問》。圖:網上圖片

怎樣寫一首離開香港的歌

:剛才鍾說提到有畫面的歌詞,我馬上想起其中一首,就是陳奕迅的〈粵語殘片〉,而最吸引我是看到它的畫面接畫面,寫得就像一個劇本。由他收拾房子,然後看見他拿起一塊東西,然後你看見他進flashback,那刻我就覺得為什麼可以一邊聽的時候有畫面,有很強的電影感。

然後我那時候就覺得,如果我有機會寫,我也想寫一個情境出來,動作接動作,畫面接畫面,然後再加上一些對白。寫〈係咁先啦〉(先就這樣吧)的時候就是想做到這一點。因為我很怕自己寫東西過於浪漫,被人覺得矯情。但如果整首歌都是這麼流暢,畫面接畫面,那就可以撕走這些感覺,同時又能讓人明白你。

見大家都飲到咁上下
望下隻錶 嘩就嚟無尾班車啦
準備起身 你哋拉住我
話我飲唔夠 好似想同我死過
你哋唔明我幾憎搭 N259
而家唔走 飛的都至少兩舊
要平就要落 旺角轉小巴走
但係呢啲嘢 我點會講出口
——〈係咁先啦〉

見大家都喝到差不多了
望下手錶 嘩就快沒尾班車啦
準備起身 你們拉住我
說我沒喝夠 好似想跟我拼命
你們不知道我多麽恨搭夜班巴士N259
現在不走 計程車都至少兩百
要便宜就要去 旺角轉小巴走
但是這些事 我哪會說出口
——〈係咁先啦〉

:我想不到怎樣去寫一個朋友要移民離開香港,像你這麼說,真的想不到,所以我和細So(蘇耀宗,前商台DJ)farewell的最後晚餐,雖然我們說「得啦屌,去英國見啦」,但其實我回到家裡很不快樂,我知道這段感情不是這麼容易維繫。然後我關掉燈,就只是一直坐著,這樣就突然有一個最真實的畫面給了自己。

我出專輯的時候,第一隻有信心寫好的歌是〈逐個逐個〉,因為開頭兩句就是「關燈此刻不需娛樂,休息只想靜坐下來」,我覺得已經安置了一個你會跟我坐在一起的空間,你會比較容易明白我。嘩,其實我從來沒試過像今天這樣跟其他填詞人深入討論過。

分開 逐個逐個逐個逐個
分開 剩我在摳出青苔
分開 逐個逐個逐個逐個
望你一日回來
——〈逐個逐個〉

:那其實你第一次見到林海峰的時候是怎樣的?

:我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偶像?我猶豫是否要跟他説,其實我叫Jan Curious是因為你。

:吓?係喎!(哈?是喔!)

:但我沒說,因為細So告訴我「你別說出來,他一定笑柒你」(笑你笨死了),所以我以後都不説了。

:那如果有個人又跟你説,他的名字叫Jan都是因為你呢?

:我會説,你是不是戇鳩(傻屌)呀?但我有個學生,他真的在背脊紋了我的樣子,你說是不是戇鳩。

:那他怎麼説?

:他說,「唔緊要啦!我是真心喜歡。」反正是紋在他身上一輩子的,吵也沒用。

:如果有人(粉絲)紋你的樣子在自己的背上。

:紋我的樣子?有戴墨鏡嗎?

:你會説「嘩好靚喎」,還是説「你是不是戇鳩?」

:那要看有沒有許賢在旁邊。

四位填詞人:Jan Curious、Luna is A Bep、鍾說與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四位填詞人:Jan Curious、Luna is A Bep、鍾說與蘇豪。攝:林振東/端傳媒

讀者評論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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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這對談很好,雖然很長,看似沒有什麼主題分類,但這種輕鬆對談才能分享的深入,而且互相衝擊。

  2. 某天清晨,当Apple music随机给我推到“桥桥”,我的反应:咦?软硬转世嚄!

  3. 內容有趣,問題都有足夠討論深度,但可惜編者/訪問者只有引導,無乜整體結構,太散,睇完好似感覺編者開咗個頭,無埋到個尾

  4. 有意思,只可惜止於漫談,散碎了一點

  5. 梁「柏」堅好似先係離開香港果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