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時代昏暗的夜晚,看不到前方是光明還是黑暗,我在聽身邊的人竊竊私語,在陰影下竊竊私語。」
窩在大章房間一角,李維日復一日舉著攝影機。房間裡很安靜,迴盪著大章用力呼吸的聲音。時間不多了,也不知道政府人員會否來阻攔拍攝,製片人焦慮地催促導演儘快和大章做訪談,李維卻一直不行動。
這是重慶酉陽縣的一條村子,大章患塵肺病多年,妻子走了,留下三個孩子。大多數時候,大章都側臥躺在床上,每一道呼吸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讓氧氣進入硬化的肺。
「他講話已經很吃力了⋯⋯而且當我去到他們家,我站在那裡,就覺得所有問題我都知道答案了⋯⋯我去採訪,不過是讓大章把問題說一次,我錄下來⋯⋯這是非常殘忍的事。」李維說。他從冬天拍到翌年夏天,大章身體逐漸虛弱,他內心不安,把自己埋在鏡頭後,避免和大章對視。
這次開機之前,李維跟著關注中國勞工塵肺病的NGO大愛清塵走訪陝西的塵肺病人,騎著摩托車,駛進秦嶺山區的村落。一條村子裏通常有好幾個病人,他們當年結伴去工廠打工,一生病也是大家一起生。根據大愛清塵的統計,中國約有600萬(註1)塵肺病人,他們在煤礦、水泥廠等打工時因缺乏防護裝備而吸入煤屑、粉塵,肺部形成大量結節,有媒體曾形容這是「變成石頭的肺」。李維發現這些村民默默忍受著相似的痛苦,一道道用力的呼吸聲刺痛了他。
經過大半年拍攝和一年多的後期製作,李維把大章生命的最後時光留在了紀錄片《塵默呼吸》。2022年作品完成之後,這部獨立紀錄片和它所拍攝的弱勢群體一樣,在中國聲量微弱。
某城市曾經有電影節想放映此片,但過不了審查,拿不到中國國家電影局簽發的電影公映許可證(「龍標」);以前李維還會把作品帶去大學搞放映,現在也搞不了了;影片最終只能在國內一些電影院悄悄放映,「疫情之下一些影院不做也是死,不如賺些錢⋯⋯我們在網上公布信息,但到了當日才會告訴觀眾具體地點」。
在當下中國做獨立記錄,李維坦誠會陷入巨大的無力感,有時甚至會懷疑拍下去的意義。2022年11月,《塵默呼吸》入圍第59屆台灣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項,李維說這是一份鼓勵,但更重要的意義是讓這個群體被更多人認識——即使人們不是馬上看到影片,但至少會google一下,「塵肺病」是什麼?
少年鋒芒,想要告訴全世界我的想法
「當時20歲,就是那種創作者的表達欲,非常鋒芒畢露,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全世界我的想法。」
李維皮膚黝黑,長相老成,很難猜到他是90後導演,今年28歲。他說這些年自己變化頗大,洗掉了剛入行時的天真和鋒芒畢露。
他在重慶豐都長大,父母忙碌,他從小交給外公、外婆照顧。外公是公務人員,關心時政,每天看報讀書,李維耳濡目染,也愛看新聞,關心社會問題。如同不少理想主義少年,他一度夢想成為記者。高中一年級那年,外公去世,李維內心震盪。
「我坐在教室裡產生了巨大的懷疑,我到底在做什麼?」他想加速長大,儘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於是從高一跳級到高三,想快點參加高考。不料被人舉報,說他違規跳級,也因此無法報名參加高考。年少氣盛,他索性退學不讀了。
家人還是希望他走尋常路,又想方設法為他取得了四川一所大學的入讀資格。他至今搞不懂那到底算旁聽生還是什麼,反正很少去上課。「去上課也是為了看看老師傻不傻」,他幽默總結。那幾年,他自己在家看書,看紀錄片,印象最深的是艾未未導演的紀錄片《老媽蹄花》(2009)。
「原來紀錄片還能這樣拍,埋下了一粒種子,好像可以做點什麼事情。」
2014年,一個熟悉大涼山的朋友推薦他去大山裏走走,他爽快去了,在朋友介紹下認識了村子裏唯一會說普通話的彝族男人蘇甘以布。兩人一聊數小時,後者的經歷讓李維著迷。
根據蘇甘以布的講述,他們家以前是彝族中的貴族,1950年代共產黨打到當地,他的父親帶著當地人對抗共產黨,最後被關了十幾年。出獄以後天翻地覆,他們淪為貧窮人家,甚至不能讓孩子上學,蘇甘以布因此不識字。父親最後鬱鬱自殺。蘇甘以布16歲就外出打工,學會了說普通話,中年後返回村子。
李維決定要記錄蘇甘以布和當地人的狀態。他在掛名的大學借了一部攝影機,一個人住進大涼山,「蘇甘以布家有三個房子,一個他和媽媽住,一個是豬圈,他們讓我在另一個空房子裏搭帳篷、睡睡袋。」
當時他還沒系統學習過怎麼拍攝,怎麼剪輯,乾脆邊做邊學。
在大涼山,他把鏡頭對準村子裡的鄉村小學。當地老師不足,全靠外地來的支教老師,蘇甘以布喜歡去村小旁聽,學識字;自從村子2012年通電之後,他家裡也有了電視,他愛看新聞聯播,欣賞畫面中頻頻出現的習近平。
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空,蘇甘以布對許多問題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覺得當地搞不好是因為地方政府的問題,「上面是很重視少數民族的」,他又覺得如果自己可以去村裏當官,一定會做得更好,卻苦於沒有門路。這些想法和支教老師們的認知形成反差,一個老師說,他知道中國政府「拿很多錢去非洲」,「如果非洲的人知道我們還有這麼多窮苦娃,一定很驚訝。」
「在這個一年幾乎365天都只能吃土豆的地方,宣傳工作已經深入到一個個毛細血管。」李維說。在粗糙的鏡頭背後,他感受著最底層的中國,當地人的貧苦、鮮活和純樸以及權力的無處不在,一切一切都讓他震撼,他急切地想把所有呈現給觀眾。
「當時20歲,就是那種創作者的表達欲,非常鋒芒畢露,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全世界我的想法。」他會和蘇甘以布辯論問題,氣得蘇甘以布大喊要殺了他;拍攝到蘇甘以布的母親病重吐血時,他在鏡頭後一直哭。
這部紀錄片名為《飛地》,是李維的第一部作品,其中充滿了對話、訪談,觀點的呈現和交鋒,熱鬧而真誠。在他的感受中,貧瘠的大涼山就是中國的飛地,而支教老師來來去去的山村小學,又是大涼山中的一片飛地。
2016年,這部年輕導演的處女作奪得北京獨立影像展最高獎「獨立精神獎」。這個獎項過往常由資深導演斬獲,包括黎小鋒《遍地烏金》(2011)、艾未未《平安清樂》(2013)、胡傑《星火》(2014)。
李維當時對於獲獎非常興奮,他一腔熱情,對獨立紀錄片行業還沒有完整認知。只是從各種新聞得知,整個行業正面臨壓力,三大獨立影展之一的雲之南獨立影像展2013年之後已經停辦,只剩北京獨立影像展和中國獨立影像展在苟延殘喘。後兩者隨後也先後停辦。
「現在回想,其實非常惶恐,當時的作品其實沒那麼好,還是很粗糙、幼稚的表達。」李維說。但年少鋒芒包袱少,他就這樣一頭扎進獨立影像紀錄的世界。
聽陰影下的人們竊竊私語
「奇怪的不是他們而是我,我才是這個社會的異類。」
《塵默呼吸》出奇的安靜,幾乎沒有訪談。
李維說,他選擇把大章「懸置於中間」,拍攝被塵肺病所掀動的周遭一切:三個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的孩子,每天照料大章和孩子吃喝的年邁父母,偶爾來探訪的鄉村醫生大禹,村子裏靜靜談論悲劇的鄰居們⋯⋯苦難平靜地行走於日常,即使中間老父親中風,大章的哥哥在外打工時突然心梗死亡,人們也是隱忍著應對,照料病人,辦理喪事。
「這樣的意外、死亡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很多農民工外出打工時都會出事。」李維說,大章一共四兄弟,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塵肺病,大章最重,其他三兄弟較輕。
「在中國,其實你把塵肺病換成其他的病,他們的生活狀態也是一樣的。我們有一個更巨大的東西籠罩在那裡。如果他們統治這個國家的底層邏輯不變的話,那麼下面的東西都不會變。」李維說,此刻他想要拍出巨大陰影之下,普通人的一種生存狀態,「他們拋開了所有怨言,不會去探究我為什麼是這樣。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要一種簡單的正常的生活。」
拍攝手法的微妙轉變,來自於他這幾年的經歷和感受。
《飛地》之後,他先投入另一個計劃,拍攝自己的兒時玩伴。大家都成長於重慶豐都,有的早於幼兒園已經認識。2016年開始,李維拿著攝影機天天跟著這群同學。
「大家每天都是在網吧在牌局在打台球,都沒有什麼壓力,每天最苦惱的事情就是第二天去哪裏玩。」有一年多時間,李維常常跟著他們拍,也和他們聊社會聊政治。一開始他總是想為什麼大家每天幹著這麼無聊的事,他也想把自己對於社會問題的觀察和他們分享,卻怎麼說也影響不了大家。
「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奇怪的不是他們而是我,我才是這個社會的異類。我說服不了任何人,包括我的同學。」李維說,他的表達欲漸漸退卻,安靜地紀錄這群同學的變化,後來大家開始謀生,有人做起了小額借款,在P2P暴雷時輸得慘烈,有人負責幫富士康等大型工廠招工。
他看見「中國社會巨大的變遷落實在具體個人身上一些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你永遠恪守一個風格或手法,那你可能對不起他們交給你的故事。」
他所在的行業也在急速轉變。獨立紀錄面臨越來越多的壓力,籌措資金和尋找放映渠道愈發不容易。他嘗試走出去,把港台作為作品的一個出口。
香港獨立電影導演曾慶宏表示,香港各類電影節對中國獨立影像作品而言,以前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把中國的獨立作品推向世界,包括香港獨立電影節、香港國際電影節、「采風電影」所主辦的華語紀錄片節等。「包括賈樟柯的早期作品,也是通過香港走出來的(註2),還有台灣的一些作品。香港曾經把許多華語獨立作品帶給世界觀眾。」曾慶宏說,不過近年香港自由邊界也經歷了收緊,「不知道紅線在哪裡」。香港獨立電影節、華語紀錄片節已經停辦,目前只剩香港國際電影節,而入選香港國際電影節的中國獨立作品也越來越少。
2016年,《飛地》在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放映。2017年,台灣金馬獎期間,李維也在台北參與活動。
就是在那一年,他一邊與許多參與金馬獎的電影人聚會聊天,一邊刷著手機上北京「切除低端人口」的新聞。突然,朋友傳來訊息,他早前跟著大愛清塵走訪時、在陝西跟拍過的一個塵肺病人去世了。
「當時處於金馬獎那樣一個虛幻的場景,每天觥籌交錯,討論電影,討論紀錄片⋯⋯我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一些什麼。」回到大陸,他開始透過NGO到處尋覓願意被長期跟拍的塵肺病人,最終認識了大章一家。
集中跟拍的時間長達半年,李維每個月至少去大章家裡住一週多,從2017年12月一直到2018年夏天大章去世。他沒有長時間的開機拍攝,更多的時間花在感受、等待,以及與孩子們的相處上。某程度上,對世界仍然一知半解的孩子才是這部紀錄片的主角。
與《飛地》相比,《塵默呼吸》展現了更自然的手法,導演更渾然一體地融入大章一家所在的場域,偶爾出現導演和孩子們的提問或對話,也並不突兀。李維說,他仍然大致沿襲「牆上蒼蠅」的直接拍攝手法,但並不拘泥,也不追求絕對的客觀,他認為紀錄片的技藝,應配合不同題材而不斷作出轉變。
「如果你永遠恪守一個風格或手法,那你可能對不起他們交給你的故事。」李維說,與技藝相比,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看待人,「底層邏輯就是我是怎麼看待人的⋯⋯我感覺大家在中國好像都沒差,雖然可能階層不同,但我們的認知都是被一個巨大的東西所左右。」
而他所在做的,就是和大家一起行走於一個昏暗的夜晚。
「我走在時代昏暗的夜晚,看不到前方是光明還是黑暗,我在聽身邊的人竊竊私語,在陰影下竊竊私語。」
紀錄片是一場關於信任的實踐
《塵默呼吸》在一些中國電影院悄悄放映時,李維跑了很多地方和觀眾見面,做映後談。每一場都要記得提醒觀眾,不要在網絡上分享自己參加了放映。
中國大陸的空間急速縮小,他和製片人也努力嘗試把作品推向西方和港台地區。《塵默呼吸》的出品方是美國、法國和新加坡,投資人均是華人,包括一些有海外經驗、支持文藝作品的中國人,不過公司都設在外國。
「出品國不是中國,法律上我們去參加海外的電影節和放映,就不需要問電影局。當然這還是一個模糊的地帶,如果它(政府)想要搞你的話,還是有千千萬萬種方法。」李維說,不過在中國搞放映,還是需要獲得電影局的「龍標」。
獨立紀錄就是在這樣充滿風險的不確定地帶走鋼絲,一邊是中國陰暗不明的紅線,另一邊,變幻的國際格局和兩岸形勢又吹來更多風險。
2022年考慮是否報名參加台灣金馬獎時,李維也有猶豫。自從2019年中國國家電影局宣布暫停大陸電影和人員參加當屆金馬獎後,儘管此後沒有明文禁止,但主流電影和人員已經甚少現身金馬獎。反覆考量之後,李維和製片人還是打算試一試。在此之前,《塵默呼吸》也參加了2022年5月的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李維認為,港台仍然是中國獨立紀錄的重要出口,但他也觀察到,大家近年對中國特別是中國底層百姓的故事,興趣缺缺。不久前去台灣參加金馬獎時,他感覺大家的目光更多聚焦在本土。
「這幾年香港會播放中國獨立紀錄片的很多平台、空間都沒有了,我自己近年也有點不知道中國內地有什麼獨立作品。」曾慶宏說。
「對比歐美,港台更重視中國是什麼樣子,但可能這兩年也沒有那麼關心了。經常跟台灣、香港朋友聊天,知道他們不那麼喜歡中國,也自然不那麼想去了解。而且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問題,誰真的有興趣去了解中國底層是怎樣的?我覺得是很難的。」
他也理解香港自由空間不斷收緊,預料此後紀錄香港和大陸的獨立題材都不容易找到空間。《塵默呼吸》也一直尋找在香港院線上映的機會,但暫時沒有明確。
「這幾年香港會播放中國獨立紀錄片的很多平台、空間都沒有了,我自己近年也有點不知道中國內地有什麼獨立作品。」曾慶宏說,變化在港區國安法落地後尤其明顯。
然而,相比制度的壓迫,李維更失望於社會的氛圍。在大陸和觀眾們交流,他總感覺討論「有些失焦」。大部分觀眾的提問集中在片子的藝術和技巧,話題鮮有觸及塵肺病背後的社會問題、體制問題。他說不清楚這是大家的自我審查還是什麼,但在放映重重受限的當下,這些失焦的討論又進一步加重了他的無力感。
他忍不住想問,紀錄底層中國的作品,到底能帶來什麼影響,但轉瞬又自嘲,今天談論改變世界的理想說起來好像有點可笑。
「就是你想要通過這個職業去做一點什麼,對這個社會真的是起到一些作用⋯⋯但好像現在這個東西也被污名化。至少我覺得在大陸,在廣義的知識分子或者藝術家層面上,很多人現在都羞於去提起這點。」李維說,「但我相信很多創作者的內心,多多少少都還是會有這個東西。」
一邊說著無力,一邊還不斷想到各種新念頭,新嘗試。李維說,對抗無力感的最好做法就是「繼續工作,繼續工作」。
和許多創作者一樣,他接商業拍攝來養活自己,同時還在繼續跟拍一群同學的生活,另外他也在緊鑼密鼓地為下一個拍攝題材做準備。
他透露自己正籌備一部關於在緬甸的中國人的紀錄片,但風格和手法大拐彎,希望探索更劇情化的操作,更精良的製作,甚至把作品推向國際流媒體平台。朋友們笑言他這是「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他卻輕鬆不介意,認為當下創作者就是要勇敢進行各種嘗試。
紀錄的意義是什麼?或許這是一個紀錄者一直自省但永遠沒有簡單答案的問題。李維說,即使到最後,不能為社會帶來什麼改變,但至少拍攝紀錄片的整個過程,也是在做一場關於人與人之間信任的實驗。
李維說,紀錄片工作者需要不斷努力,去和受訪者達成一種信任,而這個過程是持續動態的。「即使最初和他們達成了協議和信任,但中間也可能會有各種疑慮,就要靠(導演)不斷的行動來消除種種疑慮,這不是法律能夠解決的,全靠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即使簽了法律協議,對方中間不想拍,或者最後不想放映了,那也沒辦法,就做不下去了。」李維說。
過去多年,他幸運地獲得了大章等家庭的信任,但也被不少人拒絕過,例如他曾經想拍攝的民營企業家。而此刻他正在拍攝的同學故事,未來可否繼續跟拍和放映,也是一種未知數。
「拍紀錄片也是在中國做一場關於信任的實驗。看人與人之間能否建立某種足夠的信任,讓我深入受訪者的生活,紀錄和拍攝,這場實驗我還在進行中。」李維說,行走於巨大陰影之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彌足珍貴。
註1:根據公益組織「大愛清塵」2014年《中國塵肺病農民工生存狀況調查》,估算中國約有600萬塵肺病人,其中死亡率達到22.04%,該報告當時估算中國塵肺病人每年新增2萬例。
註2:《電影的口音:賈樟柯談賈樟柯》,P205, 「後來我們有個同學說香港有一個獨立短片的影展,就推薦這個影片去了香港。有一天聽說他入圍了,我就去了香港,《小山回家》獲得了那個比賽最佳的劇情片。也就是在那個香港的短片展上,我認識了非常重要的兩個合作者,一個是攝影師余力為,一個是製片人李傑明。我們決定一起拍片子,這樣才有後面的第一部長片《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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