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前瞻之二：在傳統劣勢下，民主黨還有望拿下搖擺州嗎？

【編者按】美國2022年度中期選舉將於11月8日舉行，屆時將有35個參議員﹑435個眾議員和36個州長席位面臨改選。這是拜登上任以來最重大的一次考驗，同時也將對美國下一階段內政外交政策的走向產生重大影響。端傳媒將在10月至11月初刊登「中期選舉前瞻」系列，試圖為讀者整理兩黨在各州的具體選情﹑民調走向﹑親台議員選情﹑以及墮胎﹑學債和經濟等重大議題的影響。這篇為前瞻系列的第二篇，將分析民主黨在各搖擺州「翻盤」的可能。

（李可心，美國台灣觀測站共同編輯，關注台美關係、印太戰略。）

11 月 8 日美國將迎來期中選舉，參議院 100 個席次中，35 席將改選（參議員一屆六年），眾議院則 435 席全部改選（眾議員一屆兩年），並在 50 州中，有 36 為州長將進行選舉。2020 年，民主黨除了贏得總統選舉，還同時拿下眾議院多數（219 比 211）；參議院則是與共和黨勢均力敵，獲得各半席次，並有身兼參議院議長的副總統，在法案陷入各半膠著時，投票打破僵局。

不過正是由於副總統僅能在參院兩黨票數一致時出馬投下關鍵票，因此在過去兩年執政期間，民主黨的許多政策、法案都推得相當吃力，例如囊括眾多拜登競選承諾的《降低通膨法》（Inflation Reduction Act，該法案包括 3690 億的美元氣候行動方案，為美國史上對氣候變化的最大投資，因此也被稱為氣候法），就費了很多功夫才說服黨內議員不跑票，守住 50 位民主黨參議員票。

根據美國波恩特新聞學院（The Poynter Institute），截至目前，拜登有 21%的競選承諾成功兌現，34% 正在推動，並有 28% 陷入膠著狀態。如果在期中選舉後，共和黨成為兩院多數，拜登要推行任何法案將更加困難。此外，由於共和黨不滿近年針對川普（特朗普）的各項調查，若共和黨取得參院多數，便會有合法政策工具與人員對拜登的各項爭議進行調查，包括其子杭特（Hunter Biden）的醜聞、移民政策，以及阿富汗撤軍等，進一步阻撓政策推動，兩黨間的報復行為也可能導致黨派鬥爭惡化。拜登隨後兩年的命運以及美國政治走向，關鍵就在於決定參院多數的搖擺州。

各家選舉預測：民主黨領先參議院、共和黨穩贏眾議院

我們參考了三家媒體的選舉預測：美國政治新聞公司《政客》（POLITICO）、英國的《經濟學人》 （The Economist），以及專攻民意調查分析的 FiveThirtyEight。三家預測皆指出眾議院會由共和黨拿下多數席次，然而在參議院就出現了波動。

七月中以前，三家預測皆指出共和黨有更高的勝算，直到7月20日左右，經濟學人和 FiveThirtyEight 接連出現平手的預測。7月26日起 FiveThirtyEight 預測由民主黨拿下參議院多數，經濟學人在一個月後出現相同的預測。POLITICO 則是到 9 月初才開始將預測改為 50 比 50 的狀態。

各家媒體的模型各有差異，對民主黨選情較為保守的 POLITICO 是由當家政治記者 Steve Shepard 帶領政治記者，綜合採訪、民調以及選區劃分，共同分析、預測；《經濟學人》結合全國、地方選情與民調，進行數千次的模擬測驗，再依各州過往投票紀錄調整模擬結果；對執政黨最為看好的 FiveThirtyEight 則是綜合民調、募款、過往投票行為，以及專家預測，但無法否認的是，不論以何種模型預測，民主黨相較 6 月，選勢已上升，尤其在參議院席次上有望取得多數。

美國選情的關鍵往往在搖擺州，因此三家媒體皆列出選情最為激烈的關鍵州，可以發現前十名的名單皆一致，僅是排序不同。端傳媒以累計方式，綜合三家預測結果重新進行排序，由下表可看出喬治亞（Georgia）和內華達州（Nevada）同獲得最高分，為選情最激烈州，威斯康辛州（Wisconsin）以一分之差緊接在後。

喬治亞、內華達：選情最激烈，但民主黨有望翻盤

選情最激烈的喬治亞（GA）與內華達州（NV），一個位於美國「深南部」（Deep South；又稱「南方腹地」），是共和黨的傳統票倉；一個位在西南洛磯山脈地帶，為美國長年的搖擺州，自 1912 年起，內華達唯獨在 1976 和 2016 年的總統選舉「壓錯寶」，其餘都由當選者拿下該州。喬治亞與內華達的共同點，是高速發展的城市區域，喬治亞州首府及最大城市亞特蘭大佔喬治亞州近 45％的人口，內華達州則是近四分之三的人口集中於賭城拉斯維加斯所在的克拉克郡（Clark County）。

亞特蘭大從 2010 年至 2021 年成長 11.2%， 超過全美平均的 7.3%，2021年更成為繼德州達拉斯和休士頓人口成長數第三高的城市，強勁就業市場挾帶大量外州人口，喬治亞白人人口下降近 5%，拉丁、非裔以及亞裔增加 4.4%。內華達州人口從 2010 年至 2021 年則是成長 16.3%，不過細看分佈會發現成長集中於克拉克郡，且在這十年間，內華達州白人人口下滑跌破低於 50%，拉丁、非裔以及亞裔等少數族群人口總和已過半。

過去出口民調顯示，非裔、亞裔等族裔更傾向於支持民主黨，而城市發展帶動的人口結構變化也在這兩州發酵、改變政治傾向。自 1992 年柯林頓（Bill Clinton）以 0.59％ 領先老布希（George H.W. Bush）拿下喬治亞州選舉人票後，就再沒有民主黨籍總統候選人贏得喬治亞州，因此在過去，喬治亞州往往被標籤為紅州，然而 2008 年歐巴馬競選總統時，在喬治亞州獲得 47％ 得票率，雖然未取得該州的選舉人票，但和 2004 年民主黨參選人凱瑞（John Kerry；港譯克里）的 41％ 得票率相比，已出現 6% 成長，到了 2020 年大選，加上前民主黨眾議員艾布蘭（Stacey Abrams）與草根組織的動員助攻下，拜登打破 28 年紀錄以 49.47％ 比上川普 49.24％ 的極小差距拿下喬治亞。

內華達州在近十年也出現轉藍跡象，1960 至 80 年代期間，共和黨幾乎主宰內華達州的選情，但 1992 年自從民主黨的柯林頓勝選後，內華達州正式成為搖擺州，2016 年希拉蕊（Hillary Clinton）以 2% 之差拿下內華達，2020 年再度由民主黨的拜登拿下，且差距再次成長至 2.5%，在參議員紀錄上，民主黨的瑞德（Harry Reid）更自 1987 年至 2017 年在位 30 年，奠定民主黨在內華達的民意基礎。不過縱使有總總傾藍跡象，民主黨在此的選情仍舊膠著。報導指出，通膨、物價上漲等問題讓民眾期望藉由選票改變現況，可能抵銷繼任者優勢，經濟問題也降低了過去較傾向民主黨的拉丁裔投票率，甚至進一步推升拉丁裔轉紅，為民主黨在該州的選情再添難題，也讓內華達瑪斯托的席次，成為共和黨主攻對象。

城市發展帶動的選民結構改變以及民主黨尋求連任者奠定的民意，是民主黨有機會拿下該二州席次的基礎，然而該基礎相當薄弱，過去選舉中，民主黨勝選差距微小不超過 5%，再加上經濟問題持續影響民眾日常，民主黨要拿下該二州仍充滿變數與挑戰。

威斯康辛、俄亥俄州：共和黨緊握勞工與無高等教育選民

喬治亞、內華達由紅轉藍，威斯康辛（WI）與俄亥俄州（OH）則是由藍轉紅。緊鄰五大湖中密西根湖的威斯康辛州，以農業、乳製品與製造業為名，是民主黨的傳統票倉，自 1988 年起，幾乎由民主黨人贏得總統選舉，其中一席參議員也由民主黨長期主宰；同樣位在五大湖區的俄亥俄州是美國第三大工業州，在政治上相較威州，不論總統或參眾議員的投票紀錄，則難以判定哪一黨選情較佳。這兩州在過去十年的人口成長屬於全美後段班，而細看該二州近年的選舉情形可以發現共和黨士氣在提升當中。

川普 2016 年以 0.7% 的些微差距，打破過去民主黨的紀錄拿下威州，在俄亥俄州，2016 與 2020 年川普則皆以超過 8% 的差距拿下，而且若再看俄亥俄州內民選官員，從州長、副州長、州檢查長、州務卿、州審計部長，和州財政部長，都由共和黨包辦。

威斯康辛與俄亥俄州轉紅的關鍵，在於守住這兩個州的無高等教育與勞工選民。2016 年威州的出口民調發現，各族群的投票率相比 2012 皆呈現下降趨勢，尤其非裔選民的投票率大幅下降近兩成，民主黨長期緊握非裔選票，大幅下降的非裔投票率大大打擊民主黨，相較之下，佔該州人口近六成的無大學學歷白人選民，當年投票率僅下降 2.2%，根據皮尤研究（Pew Research），2016 年無大學學歷白人選民中，有超過 64% 將票投給川普，遠高於民主黨的 28%，在威州守住該類型選民也讓川普有機會以 0.7% 取得勝利。2020 年，持續有 65% 的無大學學歷白人選民投給川普，在威州該選民的投票率更成長 5%，不過靠著持大學學歷白人選票的增加，拜登最終同樣以 0.7% 險勝，可見兩黨在該州的選情仍相當激烈。

俄亥俄作為鐵鏽帶州（美國已沒落的老工業區），以勞工階級為主要人口組成，過去，勞工階級多傾向重視勞權、社會福利的民主黨，然而 FiveThirtyEight 的研究指出，隨著種族議題在歐巴馬任期後成為美國主要議題，加上白人勞工不再是民主黨福利政策的主要受惠人口，2016 年，許多歐巴馬在四年前領先的工業區由川普拿下並贏得選舉，2020 年也由川普拿下該州。

從選舉模型來看，該二州雖然在搖擺州中名列前茅，但與無高等教育與勞工選民結構下，民主黨在該二州的選情將相當吃力。從這兩州民主黨參選人的競選策略便可窺見一二。在威州，民主黨努力在非裔選區催票，但民調顯示共和黨的強森（Ron Johnson）持續佔些微優勢。在俄亥俄州，民主黨候選人萊恩政見訴諸勞工選民，除了反對拜登政府推行的「學貸特赦」政策，認為更廣泛的貸款寬限與稅務減免更有利於勞工階層，萊恩在競選活動上也與拜登保持距離，僅在少數與產業發展相關的活動，如 Intel 半導體建廠儀式，不過萊恩民調仍顯示對手凡斯（J.D. Vance） 持續領先。

北卡羅來納、賓夕法尼亞：各黨優勢縮小

研究指出美國郊區與市區的政治分野越來越清晰，郊區人口組成單一處傾向共和黨，市區人口組成複雜、文化多元地區傾向民主黨，然而這樣的區分在這兩州較不適用：大西洋沿岸的北卡（NC）的郊區與城市之分較不明顯，北卡近年在金融與研究產業帶動下，經濟發展快速，連續兩年被選為經濟發展最繁榮的州，並受惠於 COVID-19 帶來的遠距工作模式，成為 2021 至 2022 年間人口成長第三快的州；而介乎較自由派的東北和較保守的中西部鐵鏽帶的賓州（PA），近十年數據顯示人口持續流失，然而該州的人口仍排名全美第五，並集中在郊區，這個美國傳統重工業區，也已轉型由服務業為主的經濟體。

民主黨過去幾年在北卡羅來納州的表現並不理想，1984 年後僅有歐巴馬在 2008 年以 3% 之差拿下該州，其餘皆是由共和黨總統候選人贏得該州選舉人票，而且過去的三場參議員選舉，縱使民主黨籌得比共和黨更高的競選經費，也皆以失敗告終。不過顯然民主黨並未放棄，此次參選參議員的前州首席大法官畢斯利（Cheri Beasley）募得的選舉經費為對手巴德（Ted Budd）的兩倍，並且勤跑競選活動、投注電視廣告，相對的，巴德雖然民調略勝一籌，但競選行動低調，聚焦私人競選活動，隨著民調優勢縮小，甚至讓同黨策略團隊感到擔憂。

至於賓州過往的紀錄則是偏向民主黨，自 1992 年後僅有 2016 年川普以 0.7% 之差贏得該州，不過在參眾院席次上，兩黨勢均力敵，沒有誰較有優勢。從民調來看，民主黨參議員參選人費特曼（John Fetterman）雖依舊保有優勢，但優勢也在縮小中，讓原本不屑與對手辯論的費特曼改變意願。綜觀而言，共和黨與民主黨分別在該二州擁有優勢，然而優勢皆在縮小當中，目前弱勢者皆有機會翻轉選情。

亞利桑那、佛羅里達：共和黨深耕處

剩下的四州亞利桑那、佛羅里達、新罕布什爾，以及科羅拉多州，皆是尋求連任者與挑戰者的戰場。

美國西南方的亞利桑那（AZ）與位在美國東南角佛羅里達州（FL）近十年的人口成長皆為全國前段班，並且以拉丁裔為主要成長人口。亞利桑那州近年吸引大量美國高階人才，這要歸功於美國半導體大廠 Intel 自上世紀 80 年代就在此投資設廠，不僅讓亞利桑那成為 Intel 全球最大製造基地，也吸了全球領先半導體企業來此設廠，包括台灣的台積電；佛州近十年的人口成長率是全國平均的兩倍，並取代紐約成為美國人口第三高州，緊鄰墨西哥灣的地理位置成為拉丁裔移民的重要移入點。

根據 FiveThrityEight，拉丁裔人口的成長以及城市的發展，帶動了亞利桑那州由紅轉藍的跡象，目前尋求連任並且民調領先的凱利（Mark Kelly）在 2018 年打破超過 20 年的紀錄，由民主黨拿下該州參議員席次，拜登 2020 年也贏得該州，然而民主黨在亞利桑那的選情並不完全樂觀， 共和黨持續控制該州州長位置，拜登 2020 也僅以 0.3% 之差贏得亞利桑那，而凱利目前的民調成績更是與對手拉近當中。

佛羅里達州自 2000 年後，便沒有任何一次總統大選候選人票差超過 5%，不過觀看選舉紀錄可以發現政治趨勢正在轉紅中，1998 年後佛州州長皆由共和黨人包辦、川普在 2016 與 2020 年接連拿下佛州，兩席參議員在 2018 年後也由共和黨人擔任。佛州正朝紅州邁進，其中原因包括更多中西部保守派選民的移入以及拉丁裔選民趨向共和黨等。過去十年，共和黨在佛州的登記選民超過民主黨 75 萬票，從此次選舉中也可看到尋求連任的共和黨友台大將盧比歐（Marco Rubio）民調持續領先對手德明斯。

新罕布什爾、科羅拉多：中間選民推動民主黨優勢

最後的兩州新罕布什爾（NH）與科羅拉多州（CO），近年選舉紀錄皆朝藍發展。

位於美國東北新英格蘭地區的新罕布什爾州，人口以白人為主，佔 87.2%，雖然經濟仍舊穩定，但從數據來看，近十年不論人口或經濟發展，成長趨勢皆低於全國平均，人口老化以及有限的住房也抑制著經濟發展加速；坐落於洛磯山脈南部的科羅拉多州則屬於人口成長快速的一州，都會區帶動的人口移入，讓科羅拉多州的人口成長率達 14.8%，是全國平均的整整兩倍。

在政治方面，1992 年以前，新罕布什爾幾乎由共和黨主宰，然而在克林頓後，2000 年的小布希是唯一拿下該州的共和黨候選人，新罕布什爾近十年的參眾議員選舉也幾乎全由民主黨囊括，然而共和黨也並非毫無希望，共和黨籍的蘇努努（Chris Sununu）2016 年當選州長，成為 2002 年後首位共和黨州長，並在 2018 年高票連任，為共和黨在該州的選情開闢一道曙光。科羅拉多州方面，共和黨在科羅拉多州雖然情勢較佳，但民主黨仍是常勝軍，2006 年後從州長、參眾議員到總統，幾乎由民主黨包辦，且如同其他由城市帶動人口成長的州，在年輕族群與多元種族的推動下，科羅拉多州也持續朝藍州發展。

新罕布什爾與科羅拉多州的共通點是，中間獨立選民皆高於全國平均的 28％，前者為 42% 後者為 37％，根據華爾街日報民調，中間選民正朝民主黨傾，民調也顯示，此次參院選舉中民主黨候選人在這兩州皆持續領先，是搖擺州中民主黨選情最穩固的。

由上述可見城市、產業發展，帶動著人口與種族結構變化，兩黨的政見與政策也分別吸引著不同類型的選民，選情受各種因素的交互影響，有的州朝搖擺州邁進，有的朝藍或朝紅發展，各州候選人也在大環境的變動中，針對重點選民與議題催票、造勢中。

搖擺州向來是決定美國選舉的關鍵，截至目前，參議院的選舉預測仍偏向民主黨，但根據對民主黨選情較看好的《經濟學人》與 FiveThirtyEight 預測，民主黨贏得多數的機率在九月中後略為下降，選情依舊相當激烈。此外美國選舉往往有十月驚奇（意指大選前的一個月，突然爆出令人驚訝、左右選舉風向的新聞消息），而這項驚奇又會如何影響搖擺州選民以及這場影響後續美國政策發展的 2022 期中選舉，都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