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前瞻之一：民主黨選情下滑，拜登餘下任期會否舉步維艱？

【編者按】美國2022年度中期選舉將於11月8日舉行，屆時將有35個參議員﹑435個眾議員和36個州長席位面臨改選。這是拜登上任以來最重大的一次考驗，同時也將對美國下一階段內政外交政策的走向產生重大影響。端傳媒將在10月至11月初刊登「中期選舉前瞻」系列，試圖為讀者整理兩黨在各州的具體選情﹑民調走向﹑親台議員選情﹑以及墮胎﹑學債和經濟等重大議題的影響。這篇為前瞻系列的第一篇，將會解釋中期選舉的重要性，以及兩黨在參﹑眾兩院的選舉部署。

2022年11月8日，美國將舉行四年一度的中期選舉（midterm elections；台譯：期中選舉），而拜登將會收到上任兩年後的第一張重要成績表。

美國國會是美國的立法機構，下設參議院（Senate）及眾議院（House）。由於掌控國會等如掌控了美國聯邦層級的立法權，所以參﹑眾兩院的改選將是中期選舉的重頭戲。今屆中期選舉將改選參議院 100 個席次中的35席，以及眾議院全部 441 席次（包括6席來自美國領地以及首都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無表決權議員)。參眾議員都由各州民眾直選產生，區別在於眾議員數與各州人口有關，州人口越多，該州的眾議員便越多，例如有約4000萬居民的加州，將在今次中期選舉將選出52名眾議員，但人口只有不足60萬的懷俄明州（Wyoming）將只選出1名。而參議員則是每州兩名，不論人口多寡。

另外，許多州級的州長席位也將進行改選，雖然州級層面的政治對華府政治沒有直接影響，但仍可能對美國政壇帶來動蕩。例如羅訴韋德案雖然已被推翻，但各州仍能在州級層面保護女性墮胎權，在這種情況下，州長黨籍就變得非常重要。

拜登會否領導「跛腳鴨政府」？

中期選舉常被視為檢驗執政黨施政成效和民眾支持度的檢驗，而民主黨如果失去對國會的控制權，拜登餘下任期的施政很可能舉步維艱。但同時，如果民主黨能夠在參﹑眾兩院取得過半數，拜登很可能可以挑戰許多具爭議性的政策。拜登本人就說過：「給我多兩名參議員，我就可以將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重新制定為聯邦法律。」

雖然中期選舉對民主黨如此重要，但歷史上，執政黨都難以在中期選舉取得佳績。根據統計，在1934至2018年的二十二次中期選舉中，總統所屬政黨平均會失去28個眾議院席位，以及4個參議院席位。在這二十二次選舉中，總統所屬政黨能夠在眾議院增加席位的只有三次，在參議院有六次，而在兩院都獲得席位的，則只有兩次。執政黨在中期選舉失利被視為美國政治的「鐵律」，能入主白宮又能在中期選舉報捷的政府絕無僅有。

至於為甚麼會有這樣的鐵律，還是眾說紛紜－－有學者認為現任總統支持率相比競選時期都會下滑，而中期選舉更像是對其表現的一次公投，所以對執政黨不利。也有人認為中期選舉的選情跟經濟或個人收入增長更有關係。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拜登似乎都難以擺脫這個中期選舉的鐵律：截至十月初（即上任後六百多日後），他的支持率（approval rating）仍在42.6%上下，與特朗普在上任後六百多日的42.1%相近，難以跟奧巴馬（46.7%）或小布殊（62.8%）比較。而經濟則比較難說：雖然就業和消費數據都有明顯改善，但通脹仍然是嚴重問題。目前美國通脹率為8.5%，比之前的9.1%稍有回落，但要回到2021年1月的1.4％，還需要更長時間。

根據現時民調，共和黨更有機會奪取眾議院，而如果成真，預料共和黨將試圖解散對2021年1月6日國會山騷亂事件的調查委員會。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共和黨的麥卡錫（Kevin McCarthy）曾無視委員會的傳票，就他當天與特朗普的對話作證，並威脅說如果共和黨人掌權，將會徹查向委員會提供電話記錄的電訊公司。而眾議員的共和黨會議主席斯特凡尼克（Elise Stefanik）則表示這個委員會是「違憲」和「非法」的，其成立只為懲罰佩洛西（Nancy Pelosi）的政治對手。而如果共和黨能在參﹑眾兩院都取得多數，必定會阻止拜登在COVID-19援助﹑氣候變化和其他議題上立法。

如果出現國會分裂，即民主黨保持參院多數，而共和黨只能拿下眾議院的話，民主黨仍能利用參院來批准拜登對聯邦法官的提名。由於確認法官提名是參院的職權，眾院的共和黨人不可能干預，而這些法官對民主黨正在進行的調查（例如對特朗普文件的調查）非常重要。所以，雖然關注度不及總統選舉，但中期選舉仍然極為重要，兩黨都會傾盡全力爭奪國會席位。

眾議院：共和黨料重掌眾院

民主黨現時控制眾議院，擁有224席，但在這次中期選舉中，眾議院控制權很大機會由共和黨重掌。在奧巴馬的第一個任期，民主黨在2010年的中期選舉中失去63個眾院席位；而2018年，特朗普上任兩年後，共和黨也在眾院丟失了41席。中期選舉傳統上對執政黨不利，尤其在眾議院－－所以民主黨今屆選情並不樂觀。

在10月5號，分析選舉和競選活動的美國在線時事通訊庫克政治報告（Cook Political Report）發布新的評級報告，目前競選的美國眾議院435個席位中，至少212個傾向共和黨，約192個傾向於民主黨。這意味著，共和黨只需在餘下31場勝負難分的選舉中贏得6場，便能重掌眾議院。而根據民調機構FiveThirtyEight的選舉模型模擬，共和黨有高達69%的機會贏得超過218席。

2020年人口普選後進行的選區重劃 （Redistricting）直接影響了2022年的中期選舉。重新劃分選區後，佛羅里達新增了四個傾向於共和黨的席位，並穩固了納什維爾（Nashville）、亞特蘭大、休斯頓周圍等地區的淺紅色選區，使共和黨獲得了中期選舉上的優勢。同時，根據FiveThirtyEight在考慮到在職情況後的推算，共和黨將在2022年凈增三到四個席位。

但也有評論指，選區重劃給共和黨的優勢，未必有許多人想像的那麼多。《紐約時報》分析了選區重劃後的地圖，發現將2020年總統大選的結果置於新的眾院選區地圖來看，拜登仍然能夠取下226個選區，而特朗普只有209個選區。雖然優勢會收窄，但也代表著選區重劃並沒有完全扼殺民主黨繼續掌控眾院的機會。而庫克政治報告的分析員Dave Wasserman亦同意《紐時》分析，指雖然中期選舉對執政的民主黨有許多不利因素，但有許多較弱的共和黨候選人會無法利用這些利好因素贏得選舉，所以民主黨不是完全沒有保持眾院多數的希望。

參議院：民主黨稍領先 多個席位陷入拉鋸

兩黨對參議院控制權的爭奪陷入拉鋸。原先各家選舉預測皆認為共和黨將拿下參眾兩院多數，隨著墮胎、大法官等重要議題更有利於民主黨選戰，共和黨在數月前領先的民調優勢未能繼續保持，民主黨有望繼續在參議院取得多數席位。而且執政黨的傳統劣勢在參院較不明顯，因為參院要競爭的席位較少，而候選人也必須比眾院的候選人吸引更多選民。

現屆國會參議院席位中，兩黨各佔一半。由於副總統哈里斯可以投打破僵局的一票，民主黨只需獲取50席便能繼續保持參議院多數。而根據公開的民意調查，參議院控制權的前景仍不明朗，決定民主黨是否能成功保持參議員多數，或是共和黨是否能重奪參議院的關鍵，就在於以下膠著的關鍵搖擺州選情。

內華達州

內華達州被視為最有可能被共和黨翻轉參議院席位的州份。現任民主黨參議員馬斯托 (Catherine Cortez Masto) 及前任內華達州總檢察長拉克索爾特(Adam Laxalt) 競爭激烈。根據最新的FiveThirtyEight民調顯示，拉克索爾特支持率開始領先馬斯托，拉開微弱差距，逆轉了民主黨一直在內華達州保持的優勢。

馬斯托在2016年當選參議院議員，是參議院中首位拉丁美裔議員。但在今年的連任競選中，她被視為實力最弱的民主黨參議員之一。除此以外，根據NBC報道，民主黨想要保住目前的席位，需要獲得至少三分之二的拉丁美裔選民投票支持，但是因為後疫情時代的疲弱經濟及不就業環境，因此對民主黨動員拉丁美裔選民的能力並不樂觀。

喬治亞州

喬治亞州喬治亞州採取特殊的絕對多數選舉制度，候選人必須贏得超過50％的票數才能贏得選舉。現任民主黨參議員沃諾克（Raphael Warnock）共和黨對手、前橄欖球明星沃克(Herschel Walker）的支持率一直都在50%一下浮動。如果沒有候選人在11月8日達到50%的得票率，那麼得票最多的兩位候選人—沃諾克和沃克，將在12月6日再次進行決選。

但是，共和黨候選人沃克在3日被質疑在2009年為女朋友支付墮胎手術費用及沒有盡到扶養四名子女的責任，有違其強硬的反墮胎政策立場。爭議後沃諾克在最新的SurveyUSA民調中直接領先沃克12個百分點，已超過需要當選的50%。

賓夕凡尼亞州

賓夕凡尼亞州在這次中期選舉依然是關鍵搖擺州份，共和黨及民主黨分別在2016及2020年總統大選贏得賓州。初選結束後，民主黨候選人、該州副州長費特曼（John Fetterman）在大多數民調中的支持率都領先共和黨候選人、醫生奧茲（Mehmet Oz）。

但是民主黨的有利局勢在最近幾周正發生逆轉，費特曼在民調中的領先優勢已下滑至個位數。奧茲及共和黨外部團體投放大量選舉廣告抨擊。廣告針對菲特曼過去對犯罪問題態度軟弱，及個人爭議，包括其在擔任賓州赦免委員會主席期間，被提前釋放的無期徒刑囚犯大幅增加，及在2013年用獵槍追趕一名黑人慢跑者爭議。

威斯康辛州

在威斯康辛州，副州長巴恩斯（Mandela Barnes）將挑戰現任共和黨參議員約翰遜（Ron Johnson）。威斯康辛州一向被視為民主黨在中西部的「防火牆」，但在2016年大選「轉紅」，又在2020年大選以些微優勢回歸民主黨，現時是選情最膠著的搖擺州之一。在FiveThirtyEight的民調平均值中，巴恩斯在8月和9月初的支持度上升了4個百分點，但隨後有一連串的廣告指他支持「Defund the Police」（停止資助警隊運動）和支持假釋暴力犯，現時約翰遜反超前，領先大約兩個百分點。

在2018年的州長競選中，現任威州州長埃弗斯（Tony Evers）提出要將威州過度擁擠的監獄人口減少一半。雖然實際上，埃弗斯和巴恩斯沒有完全兌現選舉承諾，威州的監獄人口只減少了15%，而且那是因為COVID-19封城時入獄人數大幅下降。但共和黨依然指摘巴恩斯假釋重罪犯－－而且這些攻擊似乎頗為奏效。巴恩斯現時最大希望，是爭取最大城市密爾沃基的黑人選票。

俄亥俄州

在俄亥俄州，民主黨提名的眾議員瑞安（Tim Ryan）對上共和黨的J.D. 凡斯（J.D. Vance）。凡斯是暢銷書《絕望者之歌》（Hillbilly Elegy）的作者，也是特朗普重點背書和支持的候選人。凡斯在俄亥俄州出生，但之後在三藩市從事金融投資工作。雖然墮胎等議題對民主黨有利，但美國選民對通貨膨脹的憂慮，似乎令這場選舉更為膠著。但許多共和黨人指凡斯競選力度不足，甚至長期不在俄亥俄州競選。根據FiveThirtyEight的民調，現時瑞安領先凡斯約1.6個百分點。

距離今年11月的中期選舉還有六周時間，共和黨似乎在少數關鍵的參議院選舉中取得進展，如內華達州及威斯康星州。同時共和黨在潛在選民中稍微佔優，CBS最新民調中發現，共和黨人以46%對45%的比例領先一個百分點。美國廣播公司/華盛頓郵報的民調也顯示共和黨人在潛在選民中領先五個百分點。因此，紐約時報認為政治風向可能轉向，有助共和黨選情。

美國選民最關注經濟 中期選舉直接影響美對台態度

2022年6月24日，美國最高法院以6比3的比數推翻保障婦女墮胎權的兩項重要法律依據：1973年的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以下簡稱羅案）與1992年的計劃生育訴凱西案（Planned Parenthood v. Casey，以下簡稱凱西案），此後關於女性是否允許墮胎的問題，將交由各州自行決定。這項判決震驚美國社會，以至自六月起的兩、三個月，墮胎權都是美國選民最關注的議題，從Google Trends的搜尋數據可見一斑。加上汽油價格下降，幾項重要的就業和消費數據都因此改善，所有的政治風向似乎都對民主黨有利。

但到了九月，《紐約時報》發現Google Trends的趨勢有明顯改變，對比墮胎權，似乎更多人關心經濟問題。雖然紐時表示這只能說明選民關注的議題有些微妙變化，難說是否對共和黨有利；但也指「也許支持民主黨的政治風向已經消退，現時政治環境相對穩定，不會將民調偏往任何一方。」但根據《華郵》和《ABC新聞》對選民關注議題所進行的民調，也有最多選民認為經濟議題「至關重要」或「非常重要」，其次才是墮胎權和通貨膨脹問題。

另一個重點議題就是學債。8月25日，拜登宣布大規模減免學生債務，為年收入低於125,000美元的借款人免除一萬美元的債務；而依賴佩爾獎學金（Pell Grants；給低收入人士的大學學費補貼）上大學的借款人，則可以獲得兩萬美元的學債減免。很多評論認為拜登走了一步好棋，因為教育程度愈高，愈容易成為民主黨的支持者（而共和黨的支持者則多沒上過大學的白人），所以減免學債正好為民主黨的選情打了一支強心針。

但這個舉動問題也不少。有些經濟學家認為減免學債會加劇美國本來就嚴重的通貨膨脹，還會為美國增加逾3000億美元的國債。而共和黨也抓住了這個機會，指拜登的這項措施不公平：許多沒上過大學，沒有學債的低收入納稅人，最終會被逼補貼那些上過大學的人；而後者的收入卻通常都多於前者。而且根據民調，減免學債似乎沒有為民主黨爭取到遊離選民的支持，對於中期選舉的影響，未必有民主黨所期望的那麼大。

華文讀者也許更關注中期選舉對台美關係的影響。今年8月，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率團訪問台灣，隨後中國即宣布解放軍東部戰區在台海進行遠程實彈和「精確打擊」演習，並在台灣東南和西北海域發射了導彈。《環球時報》在佩洛西離台後發表社論稱，佩洛西此舉破壞了台海兩岸的穩定關係，解放軍在她返美后舉行的圍台軍演乃正當合理的「反制措施」。

作為眾議院議長，佩洛西是美國政府的第三號人物，僅次於副總統兼參議院議長哈里斯（Kamala Harris）。佩洛西是25年以來第一位訪問台灣的議長。在1997年的克林頓政府時期，當時的眾議院議長金里奇（Newt Gingrich）也曾訪台，但當時兩岸關係和中美關係都處於平穩發展時期，金里奇同年也跟江澤民和李鵬會面，所以25年前的訪問，並未激起一樣的政治波瀾。

雖然中國大陸官媒指佩洛西「竄訪台灣」是魯莽﹑不負責任的行為，但在選舉季節，兩黨都希望可以用「中國威脅」論爭取選票，所以不止民主黨人，連共和黨人都支持佩洛西訪台。共和黨參院少數黨領袖麥康諾（Mitch McConnell）發表聲明，指眾議院議長訪台切合美國的一中原則，並指美國比之前更致力於1979年的《台灣關係法》的所有內容。但當然也有共和黨人指佩洛西應該與眾院少數黨領袖麥卡錫一同訪台，而非將共和黨排除在外。

而美國國會也沒有因為中國大陸的激烈反應，而停止在立法層面議求發展美台關係。民主黨籍的委員會主席梅南德茲（Bob Menendez）及共和黨籍的參議員格拉咸（Lindsey Graham）共同提出《台灣政策法案》，即使有傳白宮憂慮法案會進一步破壞中美關係，法案的立法過程仍相當順利。9月28日，美國國會眾議院也提出了眾院版本的《台政法》。

對於拜登總統任期的最後兩年，中期選舉的結果會直接影響美國對台灣的態度，尤其是行政和立法兩端對台灣問題的意見和目標相左，隨時會因民主黨在選舉中失利而加深。端傳媒即將刊出的中期選舉專題，將會探討親台議員選情﹑華府對台灣的態度﹑以及中期選舉兩黨席位消長，與國會對國際議題著力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