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大陸 評論

作爲「國家意志」的兩種厭女觀:「極端女權」大戰共青團中央揭示了什麼問題?

行之有效的年輕化宣傳策略,正讓國家意志更靠近中國年輕男性的觀念水位——一個「爹」正在不可避免地變爲仇恨女性的incel。


2009年7月22日,重慶市民使用焊接面罩觀看日全食。 攝:Stringer/Reuters/達志影像
2009年7月22日,重慶市民使用焊接面罩觀看日全食。 攝:Stringer/Reuters/達志影像

中國社交媒體發生的一起隨機輿論事件,意外地成爲國家意志對女性的一次攤牌,事件引發的聲浪快速消退,卻埋下了不可忽視的伏筆——在國家表現出明確的厭女態度後,普遍具備性別意識,卻也普遍認同體制的一代年輕女性,將如何面對這個問題?

事件起於4月2日,共青團中央官方微博帳號發了一條文案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的宣傳微博,四張配圖分別爲中國軍人跨過鴨綠江、98年抗洪士兵、汶川地震救災軍人、穿着防護服的醫護工作者。這條微博當即引起不同角度的不滿,有網民指出漏洞百出的「防疫」不配和長征相提並論,也有女性視角的批評者指出「共和國建設婦女從未缺席,宏大敘事卻完美避開婦女」。這類有關女性貢獻被抹煞的不滿已經是中國輿論場的常見聲音,儘管主流社會並未對此有所反思,官方通常也不會高調壓制。共青團中央當天的回應是默默加上兩張有女性形象的配圖,以示理虧。

十天之後,4月12日,北京市黨委宣傳部下屬的《北京晚報》突然發力,就此事發表評論:「豈任『女拳』興風作浪肆意播毒!揮舞大棒的假女權是時候該管管了。」《北京晚報》特地截圖展示了興風作浪的「女拳」言論:「圖裏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女性呢」。實際上,這段時間輿論場的焦點是上海封城造成的人道災難,共青團的微博下也有更顯著的「反賊」評論,但《北京晚報》特地把回馬槍指向「女權」,此事才令人錯愕地進入公衆視野。

4月2日,共青團中央官方微博帳號發了一條文案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的宣傳微博。
4月2日,共青團中央官方微博帳號發了一條文案爲「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的宣傳微博。網上圖片

在評論文章中,《北京晚報》爲「極端女權」下了無所不包的定義:批評官方宏大敘事選用的歷史圖片中「女性佔比太少」的人,因消防學院招收女性少了而噴「男女不平等」的人;罵「孩子隨父姓」的人;宣揚「你負責掙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的人;以「性別箴言」帶貨、賣課的人。換言之,《北京晚報》認爲,不僅在政治代表權(僅僅是宣傳層面)、就業機會、冠姓制度上要求性別平等是極端女權,甚至接納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從屬者」性別角色分配也是極端女權。中央網信辦舉報中心官方微博也轉發了《北京晚報》的文章,稱男女平等不是製造對立、撕裂社會。

第二天,共青團中央也在微博重提此事,並作出定性:「極端女權已成網絡毒瘤」。共青團截圖的最「極端」言論,是一位網民說的「男的給我死」,而討論串中的「發一下豐縣」(指「豐縣鐵鏈女」事件),則被共青團中央打上馬賽克。

「半邊天」女權的幻滅

如果此前存在一種「最低限度的女權主義共識」,這種女權主義在1980、1990年代生人中是更偏向自由主義的,而在2000年代生人中則更偏向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

《北京晚報》和共青團中央發起的輿論攻擊,可以看成2020年後中國輿論場短暫存在的,以不抹除女性奉獻爲主要內容、無關爭取政治權利的「最低限度的女權主義共識」的破滅。

共識破滅的一端,是爲體制獵巫的民粹意見領袖,終於達成沙文主義的自洽,把「愛國」和反女權合二爲一。2020年中國官方製作的抗疫電視劇《最美逆行者》,因爲「貶低女性在抗疫中的付出」而遭遇抵制,當時的民粹領袖上帝之鷹,試圖將輿論的抵制蔑稱爲「慘遭拳擊」,之後卻被罵到道歉,轉而將矛頭轉向這部電視劇的製作方和宣傳部門。時隔兩年,上帝之鷹對共青團中央對女權的出擊欣喜若狂:「既然我團如此勇猛,那我也就再陪着入地獄一次,轉起!」

另一端,則是大量愛國網民——一些評論者會稱之爲「粉紅女權」對共青團的失望和憤怒。一位網民在共青團中央「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的微博下留言:「本來看到這篇的時候被感動到熱淚盈眶,如今回頭再看,竟然成了所謂的抨擊女權入口,有點後悔我的眼淚了。」4月12日當天晚上,有90萬名用戶(女性網民居多)、相對和國家意志步伐一致的豆瓣生活組討論的話題,也多是表達一種被拋棄感。有人表示不會再抵制辱華品牌如耐克,也不會再在蘋果手機和華爲手機中選擇後者。也有人質問:「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爲什麼你們之後還是這麼真情實感?」

與此同時,由共青團中央主持的微博話題「青年大學習」被憤怒的聲音佔領,該話題在深夜衝上微博熱搜第一。青年大學習是共青團的思想教育宣傳工程,要求學生定時觀看視頻和答題打卡,其宣傳口號是「學習新思想 爭做新青年」。在話題廣場中,有網民批評共青團不夠有「新思想」:「先把婦女能頂半邊天這句話學好吧。」也有人說:「我不理解,能說出這種話的是官媒是黨發言人,我怕創始人們看到你這話都要氣醒來打你,背叛誓言就算了,社會主義不該是這樣的。」

類似的痛斥共青團中央背離人民、背離新思想和社會主義的微博數不勝數。熟悉中國官方對女權行動者打壓歷史的人,可能會對這部分網民姍姍來遲的「失望」感到異常驚訝,但對於認同體制的「粉紅女權」來說,社會主義中國的意識形態中有性別平等的內容,這也反過來是她們認同體制的部分原因。於是,共青團事件才成爲官方在性別問題上真正的站隊時刻——畢竟在2021年3月8日國際婦女節當天,共青團中央的賀詞還是「婦女能頂半邊天」,也沒有用被廣泛批評的「女神節」和「女生節」的說法,在糟糕的性別環境中反而還顯得比較「進步」。

2013年4月30日,北京五一節前夕,女孩打扮成紅軍士兵在天安門廣場拍照。

2013年4月30日,北京五一節前夕,女孩打扮成紅軍士兵在天安門廣場拍照。攝:Ng Han Guan/AP/達志影像

如果此前存在一種「最低限度的女權主義共識」,這種女權主義在1980、1990年代生人中是更偏向自由主義的,而在2000年代生人中則更偏向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年輕的女性網民,完全可以自洽地認爲此前種種惡劣的性別事件,是學校領導、宣傳系統、男人、被資本操縱的社交媒體平臺的問題,即便是天怒人怨的「豐縣事件」,也可能是江蘇徐州被本地宗族勢力滲透的官僚集團的問題,而黨的領導、社會主義國家的建設,始終可以是不堪現狀的解藥。

換言之,從「婦女能頂半邊天」、丁玲的《三八節有感》、甚至周恩來對待女同志的作風等共和國遺產中吸收進步能量的年輕女權主義者,是可以同時支持女權和體制的。但作爲中共青年組織的共青團中央在性別問題上的圖窮匕見,則算是「國家的態度」的一次攤牌,導致前述幻覺加速破滅。

國家的incel化和incel的國家化

可以粗暴地概括中國輿論場上的兩股力量,一邊是女性越來越強的性別意識,另一邊是男性愈演愈烈的厭女情緒,二者構成中國輿論場上最激烈的衝突。

一個虎撲(主要爲中國男性聚集的社交網站)網民發帖,稱自己和女朋友在共青團事件上產生分歧,分手了。他的女朋友引用了一張對比圖來表達自己對共青團中央的憤怒:「極端男權:家暴強姦殺人囚禁;極端女權:網絡言論。」而這個男性網民當然支持共青團中央,他認爲極端女權不應該罵「男的給我死」,他還批評網絡上的極端女權「恨不得不認她爸」,至於他女朋友提到的性暴力,他則表示「別代表我,我沒有家暴」。

這位女性強調的,是幾乎所有女性都共享的一種經驗,即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性暴力:強姦、家暴、偷拍、語言羞辱、男性凝視、新聞報道中對女性的忽視和污名、職場上的不公和壓榨,甚至在食堂打飯也可能因爲是女性而被給更少量的飯菜。對這種經驗的講述和反抗,是近幾年中國女性在某種意義上的情感聯盟,而按照《北京晚報》的定義(同時也是衆多男性的想法),這是百分之百的極端女權。

可以粗暴地概括中國輿論場上的兩股力量,一邊是女性越來越強的性別意識,另一邊是男性愈演愈烈的厭女情緒,二者構成中國輿論場上最激烈的衝突。《北京晚報》和共青團中央對「極端女權」的定義,則清楚地表示他們站在厭女情緒的一邊,站在她們每天在微博「對線」的男性網民的一邊。微博網民呂舒雁一語道破:「標題反對極端女拳,實則暗箱操作忽視女性正常訴求,否定全體女性。」

2019年3月28日,西安市一條繁忙的街道上,一名身著婚紗的女士擺姿勢拍照。

2019年3月28日,西安市一條繁忙的街道上,一名身著婚紗的女士擺姿勢拍照。攝:Mark Schiefelbein/AP/達志影像

國家意志顯而易見的不公正激怒了女性網民,她們持續在微博上提醒共青團中央看看「極端男權」的各種仇恨言論——包括把女人殺光,把女人做成生育機器,以及層出不窮的殺妻、家暴的新聞。有網民對標共青團中央,建立了一個「極端男權已成網絡毒瘤」的話題,該話題迅速被微博審查刪除,而「極端女權已成網絡毒瘤」的話題則至今存在。審查制度的拉偏架,行爲藝術般地說明了國家意志在女權和厭女之間的傾向。於是,在「極端女權已成網絡毒瘤」的微博話題廣場中,幾乎可以時刻看到普通女性網民的性別和政治出櫃——擁抱「毒瘤」定位、不願結婚、不願生育,以此作爲對「國家」的反抗。

整件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年輕的incel男性,毫無預兆地發泄自己的厭女情緒,並扣上「極端女權」的帽子。

事件演變至今,令旁觀者喫驚的始終是《北京晚報》和共青團中央對極端女權的定義。他們攻擊的極端女權,不是把父權制度和極權制度等同視之、在政治上被當局認爲有顛覆性危險的女權主義,也不是強調不與男人結婚、不發生異性戀性行爲的「6b4t」激進女權主義,而只是要求不抹煞女性對國家建設做出貢獻的女權主義,後者甚至不如脫口秀演員楊笠引發無數中國男性狂怒的「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來得激進。

整件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年輕的incel男性(非自願單身者,通常極端厭惡女性,將自身的性生活缺失和兩性關係的失敗歸咎於女性),毫無預兆地發泄自己的厭女情緒,並扣上「極端女權」的帽子。incel不在乎宏大敘事有沒有放女人的照片,他們憎恨的是女人否定男人,以及女人「要價太高」。所以才能解釋,爲什麼共青團微博的批評者提出了政治代表權的平等,《北京日報》炮轟的「極端女權」卻有一部分是「你負責掙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的父權觀念。

也正因爲如此,一些女性網民把矛頭指向共青團中央微博的「皮下」(飯圈用語,指官方帳號的運營者),她們認爲這可能是一個incel新媒體編輯的自作主張和借題發揮。

這一推測不無道理。根據中央網信辦的記錄,2015年,18歲的山東愛國青年侯聚森在網上跟人吵架,後發展爲線下約架,被毆打致頭部和背部重傷,此案被當地警方定性爲「約架」,並行政拘留了打架雙方。侯聚森是山東青年政治學院組織網絡宣傳引導工作專題培訓班的學員,事發後,山東共青團官方微博發文稱「愛國青年被網絡暴民群毆」,共青團中央微博也發文爲愛國青年鬥毆撐腰。

根據報道,當時和侯聚森一起的還有18歲的梁盛皓,他後來成爲共青團中央QQ空間平臺主編、共青團中央宣傳部傳播處新媒體編輯。顯然,宣傳陣地有意識地吸納了這批在線上和線下都有暴力傾向的年輕男性,來參與輿論場話語權的爭奪。

2000年4月6日,北京的一場猛烈沙塵暴中,一名婦女用塑料袋捂著頭。

2000年4月6日,北京的一場猛烈沙塵暴中,一名婦女用塑料袋捂著頭。攝:Andrew Wong/Reuters/達志影像

認爲厭女情緒來自作爲「皮下」的個人、不能代表組織的意志,當然是癡心錯付。但也不能簡單認爲「皮下」只是在執行組織的指令,從而忽略了組織事實上也從這批年輕、好鬥的incel身上吸收了養分。以共青團爲例,它在2015年開始在輿論場發力,從高校學生中招募志願者,和飯圈一起出徵,進駐b站,參與獵巫,在青年學生中的聲望越來越高,這實際上也是共青團向網絡噴子學習的過程。甚至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都點名批評過政務新媒體「主觀泄憤回懟網友」的情況,可見爲了在輿論場上能勇於鬥爭,各個黨政機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地進行了網絡噴子化的自我改造。

飯圈女孩一度也是輿論鬥爭選中的中堅力量,但一則國家只是希望飯圈女孩崇拜作爲「阿中哥哥」的自己而並不想成爲飯圈女孩,二則「清朗行動」對飯圈的剿殺顯然優先於「民氣可用」的邏輯(實在也是一種厭女的不自覺),所以國家的網絡噴子化,實質上就等同於國家的incel化。

於是可以解釋,爲什麼《北京日報》和共青團中央毫無必要地站穩了厭女立場,不僅把對國家高度認同、只是要求一點性別上的基本尊重的女性掃進極端女權的行列,還把向男人撒嬌賣乖的女性也劃爲極端女權。國家意志一直是男性本位的,而行之有效的年輕化的宣傳策略,正讓它更靠近這個國家年輕男性的觀念水位——一個「爹」正在不可避免地變爲仇恨女性的incel。

「愛說教的爹」失去理論能力

不同於incel基於「得不到」的厭女心態,「子午俠士」代表了另一種厭女觀念——父權制度對女人的蔑視。

既有國家意志對女權主義的多重錯位理解在前,則憤怒的女性隨後佔領「青年大學習」、「極端女權已成網絡毒瘤」話題廣場,持續批評共青團中央,也只會被理解爲有組織的攻擊。在肖美麗事件中扮演獵巫者角色,擅長把女權主義構陷爲境外反華勢力的民粹領袖「子午俠士」(也極擅長網暴,也被批評者稱爲「蛆」),評價佔領「青年大學習」話題廣場爲「大肆攻擊團中央和北京晚報,並劍指國家互聯網管理部門」,並認爲這是「自取滅亡」。他應和的是《北京晚報》評論文章的另一部分:「揮舞大棒的假女權是時候該管管了。」

不同於incel基於「得不到」的厭女心態,「子午俠士」代表了另一種厭女觀念——父權制度對女人的蔑視。「子午俠士」曾被網民起底,是一名因「權色交易」而被開除的前警察,2017年開始和陝西網信辦頻繁互動,2020年被陝西網信辦評爲「正能量大V」。他對共青團事件的評論重點,在於女權分子竟然敢衝擊國家機關,其中對權力的體認和渴望一目瞭然。

2012年2月14日情人節,三名女孩在北京市街頭穿上血淋淋的婚紗,爲家庭暴力受害者抗議,左爲李麥子,右爲韋婷婷。

2012年2月14日情人節,三名女孩在北京市街頭穿上血淋淋的婚紗,爲家庭暴力受害者抗議,左爲李麥子,右爲韋婷婷。攝:Simon Song/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via Getty Images

2021年12月,「子午俠士」人肉了一位職業身份是公務員的女性網友,將她在微博的女權言論(「遠離嬌妻」、「建議姐妹們都去打拳」、「厭女又渴女」)舉報給她供職的政府機構。最終該機構發布通告,處罰了這位網友,要求她辭職。此事給「子午俠士」和他的擁躉帶來極大的鼓舞,並形成了他們獵巫的方法論。

在共青團事件發生後,4月13日,「子午俠士」又盯上一位「公開發帖支持對北晚評論員胡某某進行人肉和網暴」的公務員,他表示已經通過三個渠道反映了,如果沒有處理結果,將通過線上曝光和公開舉報。

事實上,從2015年「女權五姐妹」被逮捕開始,中國官方就已經將女權主義看作境外反華勢力的滲透,針對女權主義的污名化行動也從未停止。但剝除「女權主義」的名字之後,性別平等作爲一種樸實的價值觀,仍然難以在理論上被駁倒,過去幾年間官方和民間不斷嘗試區分「真女權」和「假女權」、「真女權」和「田園女權」,到最後還是不得不面對日漸洶湧的女性意識。

到了今天,國家意志已經對「真假女權」的區分遊戲失去興趣,它也仍然能看見性別問題引發的劇烈社會衝突。

到了今天,國家意志已經對「真假女權」的區分遊戲失去興趣,它也仍然能看見性別問題引發的劇烈社會衝突。但它就像一個爹一樣,你問他性別平等應不應該支持,他不耐煩地大手一揮:不要吵了,不要煽動性別對立。新浪微博CEO王高飛去年在微博透露,對女權內容和女權帳號的整治已經開始了,這也佐證了對待女權的治理思路變化。

2021年9月,《解放軍報》報社旗下的新媒體帳號「鈞正平」發表評論,稱境外勢力熱衷於煽動性別對立、激化矛盾,攻擊抹黑中國、撕裂中國社會。今年4月18日,《人民政協報》微信公衆號發布的報道中,湖北省荊州市人大代表李華成說,要「破解適齡人群不婚不育難題」,需要「對不符合主流價值觀的如『獨立女性』、『丁克』等減少報道或不予報道」。

這兩個例子的邏輯非常清楚,即女權主義、「獨立女性」的內核究竟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境外勢力藉此撕裂中國社會,或這類思想無益於提高生育率。這是國家意志非常堅韌的「愛說教的爹」的一面,它表現出對女性訴求的徹底忽視,和完全缺乏理解的意願,它根深蒂固地認爲女性在想什麼並不重要。所以憤怒的女性網民基於性別平等的觀念而不滿共青團中央拉偏架,但對「境外勢力」的滲透深信不疑的體制則既看不清拋過來的問題,也給不出答案。

在國家安全幾乎被官方用來解釋中國社會一切矛盾,詞義嚴重通貨膨脹的情況下,無論是《北京日報》這樣的黨的喉舌,還是共青團中央的宣傳部,其理論能力都在大幅下降。他們熱衷於使用「輿論戰」、「認知作戰」、「話語權」、「顏色革命」等舶來詞語,並在民族主義議題上有效地建立起一套解釋框架(雖然根基不穩,解釋力過於依賴美國扮演「壞蛋」的角色),但在性別問題上的理論建樹則趨近於零,反而大躍進和文革時期的口號——「婦女解放」、「男女都一樣」、「鐵姑娘」、「婦女能頂半邊天」重新被年輕女性發掘出來,以同時支撐自己的愛國意識和女性意識。

換言之,國家意志對女權主義所蘊含的能量、對女性的不滿有多大都缺乏認知。在女權運動者和#Metoo運動被打壓殆盡後,用民族主義的解釋框架來回應性別問題,是爭取不到女性聽衆的。相比之下,女性正在從「婦女能頂半邊天」、上野千鶴子、房思琪等思想資源中學習如何理解父權社會,如何理解自己的處境。

日漸進步的女性群體,如何面對一個厭女的國家,正是共青團事件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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