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去指。」馬奎斯在《百年孤寂》裡如是說。這世界一窩蜂興起的新鮮浪潮總推陳出新,有時還來不及翻譯就已流行。約莫十年前,我曾在台北的瑜伽會館練習過一陣子Mindful Yoga,那時Mindful還沒有中文名字。我記得老師一邊以口令帶領動作一邊解釋:Mindful的具體練習方法很簡單,就是你先知道、感覺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然後才去做,例如現在先感覺到你在把手舉起來,才把手舉起來;先意識到你在吸氣,然後才吸氣。意識與行動之間也許一開始會有些微的時間差,但熟練之後,兩者便可幾乎是同步的,念念相續,綿綿不絕,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是全然專注、充滿覺知的,意識就在行動裡,兩者合一,一即一切。
後來,Mindful的名詞型Mindfulness被翻譯成「正念」。彷彿驗明正身,獲得一個新名字,彷彿得到一個吉祥八字般,「正念」(Mindfulness)開始竄紅,一回神這兩字已然佔據暢銷、實用書籍的封面。從正念瑜伽、正念冥想、正念呼吸到正念飲食,從正念養身到正念抗癌,從正念教養到正念領導力,「正念」彷彿萬靈丹。
流亡後定居香港的獨立導演應亮在「正念」成為顯學的2021年,拍出了紀錄短片《正念世界》(The World of Mindfulness)。單看片名,會以為是對上述身心靈社群或產業的紀錄,或是必須搭配人體脈輪圖一同觀看的靈修指南——但仍會一邊懷疑,這實在不太「應亮」吧。
其實,這部在疫情期間、拍攝於香港的紀錄短片,與大眾認知的正念並沒有關係。應亮的前作、劇情長片《自由行》,講述的是因為「不自由」而被迫分離的母女相聚的故事。流亡香港的中國女導演楊樞,為了讓母親見到外孫,安排母親到台灣旅遊,但母親的身份無法「自由行」,只能團進團出,楊樞與丈夫小孩只能隨團移動,只為團聚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