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傅政華為何落馬？習近平要確保「刀把子」不容任何差錯

前司法部部長傅政華的「突然」被查，在中國輿論場分外矚目。

傅落馬所以廣受關注，不在於其前司法部部長的身份，而在於其前公安部副部長的身份。66歲的傅，公職生涯除了最後三年，其餘時間都在公安系統渡過，在最近十多年，他是繼原重慶市公安局長王立軍外，又一個明星局長。據悉，他治警嚴厲，曾參與調查、偵破多起大要案，然而，讓他在公眾中名聲鵲起的，是查封了京城「天上人間」等富商巨賈顯貴光顧的夜總會。

不過，對中國的自由派和中共的反對者來說，不能忘記的是傅借整治網絡環境扼殺輿論，以及炮製709人權律師案。

2012年7月，傅在北京暑期網絡環境整治工作部署會上表示，對利用互聯網製造和傳播政治謠言，攻擊黨和國家領導人及現行體制的，情節輕微的將予以公開警告，情節嚴重的要依法嚴厲打擊。次年8月在他兼任公安部副部長後，即展開集中打擊整治網絡違法犯罪專項行動。這場行動是以清理網絡環境之名而行鉗制輿論之實。傅在此充當的是打手角色。

傅還參與制造了709人權律師案，該案發生在2015年，被調查的律師和維權及異議人士達幾百人，被抓捕和判刑的人權律師與維權人士也有幾十人。習近平時代的中國人權顯著惡化，此案是一個標誌性案件，在國內外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它的幕後主事者，普遍認為是傅，以及他的副手，早於他被查的前公安部副部長孫力軍。傅也打擊記者，在他落馬的消息傳出後，有多名記者控訴受到他的打壓。

說傅是中國法治嚴重倒退的「劊子手」，並不為過，雖然他不是決策者，但他舉起的鍘刀，絞殺了中國的法治和人權。對他的倒台，中國的自由派和反共群體無不拍手稱快。

某種程度上，傅政華扮演的是中共政權的酷吏角色，中國歷史上，這樣的酷吏很多，可下場通常不好，傅政華也再次驗證了這個現象。在他2018年調離公安系統出任司法部長後，坊間就有傳言他會出事。此次傅被查的正式消息是在國慶第二天公布的。而在前一天，他曾經的下屬孫力軍的違紀違法行為被通報，不知這是巧合還是有意安排。據說公安部在同一天對孫案的表態提到了傅，這說明在10月2日前，他已經落馬了。

像所有案情還不明的落馬官員的通報一樣，中紀委的消息只有一句話，全國政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副主任傅政華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不過，「嚴重」二字以及少了「同志」一詞，透露出傅的問題決非一般的腐敗或違紀違法，很可能涉及中共強調的政治忠誠和政治站位問題，其性質的嚴重性或許不亞於孫力軍。

外界可從孫力軍案來一窺傅可能的後果。

外界可從孫案來一窺傅可能的後果。孫力軍去年4月落馬時，中紀委的通報用的也是上面這句話，但在10月1日的處理通報中，中紀委的用詞可以說極其嚴厲。除了對所有落馬官員都會用到的表述外，通報說孫「從未真正樹立理想信念……政治野心極度膨脹，政治品質極為惡劣，權力觀、政績觀極度扭曲」，「為實現個人政治目的，不擇手段，操弄權術，在黨內大搞團團夥夥、拉幫結派、培植個人勢力，形成利益集團，成夥作勢控制要害部門，嚴重破壞黨的團結統一，嚴重危害政治安全；狂妄自大，恣意妄為，大搞特權，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一線擅離職守，私藏私放大量涉密材料，長期搞迷信活動；使用公安偵查手段對抗組織審查」等。

上述通報內容的用詞都是政治指控，由此可以確定，孫被查大概率不是因為他有通常的所謂腐敗問題，而是做了讓習近平特別不滿意的事情。去年2月上旬武漢疫情最嚴重期間，孫被派赴武漢督導防疫工作，是中央赴鄂指導組成員之一，牽頭負責運輸和處理，落實「應收盡收」的要求，但可能也負責安全。

武漢疫情爆發之初，習的處境非常不利，可能是他上台以來最孤獨的時候，許多人認為習的統治岌岌可危，若疫情失控蔓延全國短期控制不了，過去幾年被習的政治高壓和反腐而壓制的反對派和政敵，一定會趁勢掀起倒習舉動，其地位也就難保。而孫長期是公安系統國內安全的負責人，和異議人士打交道，耳濡目染，在這種時刻，他所鎮壓的對象的思想很可能反過來會影響他對局勢的判斷。

在孫案的通報中，還有一句話也應注意，「在黨內大搞團團夥夥、拉幫結派、培植個人勢力，形成利益集團，成夥作勢控制要害部門」。毛以來的中共歷代領導人向來忌諱黨內搞團團夥夥、拉幫結派，這種幫派政治被認為是對最高權力的挑戰，但此種情況從來是禁而不絕，尤其在江、胡兩代，中共黨內分成明顯的不同派系。

雖然到習時代，他大力整頓這種現象，但也只是把它壓制而無法消滅。孫力軍以他副部級的官銜，顯然沒有能力形成以他為首的黨內派系，因此，有看法認為，通報所指的團團夥夥、拉幫結派，成夥作勢控制要害部門，實際是說孫和早於他落馬的原江蘇省政法委書記王立科、上海公安局長龔道安、重慶公安局長鄧灰林等結成團伙。他們又受原中共政法委書記孟建柱的調遣，因為這四人都是被孟提拔的，是政法口的孟系人馬，而孟則受曾慶紅節制。這其實是坊間多年來流傳的一個版本，只不過隔段時間增加一點材料，但其「曾—孟」的基本構架一直沒變。它的真偽當然無法辨析。不過，鑑於孫在公安部負責的是國內政治保衞，「拉幫結派成夥作勢控制要害部門」很可能指的是他在這一塊培植個人勢力，雖然這樣做並不能直接危及習的安危，但國保主要針對對中共統治不滿的群體，包括中共和習的政治反對者，對中共來說，當然「嚴重危害政治安全」。

對傅的查處肯定不只是他利用職權謀取個人好處的腐敗，而是在政治方向、政治站位上出了問題。

傅政華和孫有着近似的履歷，兩人又都屬於「嚴重違紀違法」，從孫案看傅案，後者的動靜一定小不了，對傅的查處肯定不只是他利用職權謀取個人好處的腐敗，而是在政治方向、政治站位上出了問題。那麼，傅案有沒有可能是由孫案牽連引發？鑑於兩人在公安部時曾合作共事，是上下級關係，兩人也都參與了臭名昭著的709案，孫在受審過程中把傅招供的可能性不排除，假如傅確有政治問題的話。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傅不受習的信任。

傅政華2010年成為北京市公安局長，2013年又兼任公安部副部長，直到2015年才卸任北京市公安局長一職，但是在這兩年裏，北京市公安局的實際權力掌握在副局長王小洪手裏，後者是習從福建調來的親信。2016年傅升任公安部分管日常工作的常務副部長，達到了他從政以來的權力高峰。然而此時他的這個常副，可能只是名義上的，因為他的上頭，有身為國務委員的部長，下面的幾個副部長中包括王小洪，王已從北京市公安局長的位子調到公安部做副部長。習安排王在北京市公安局做局長，只是為過渡到公安部做準備。所以傅在常副的位子上只坐了兩年，就被安排在司法部做部長，實是明升暗降，王接替常副一職，公安部的實際權力掌控在王手裏。這個縝密的安排表明傅顯然不是習的人馬。

外界傳言傅是周永康一系。周倒台後傅反戈一擊才保住已有位子，之後並升遷。因此根據這種說法，他這次被查，終是為他曾經站錯隊而買單。有沒有這個因素，或者今後為公布對他的處罰，會不會羅織這方面的「罪行」，也許會有，但顯然這不會是他落馬的主要原因。因為如果是該原因，當時能放他一馬，說明這個事情並不嚴重，現在再以此理由抓他，很難說服人。因此肯定是新發現了他的政治問題。至於這個政治問題是由孫力軍還是他在這些年得罪的哪個人供出來或者舉報的，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傅是19大後落馬的第9個省部級官員，也是今年被抓的20多個中管幹部的最新一個。習近平19大後以反腐名義對官員的清理，重點之一是針對政法口，特別是公安系統。這是因為公安系統的特殊性，它在政法口權力最大，地方公安局長現在基本進入常委行列，管着檢察院和法院以及其他政法部門，這些人不但有能力破壞中共的政治安全，而且直接威脅中共各級領導人的安全。在習近平對中共和國家的安全考量裏，公安局起着「刀把子」的作用，刀是用來殺人或威脅殺人的，但如果拿反了，或者使用刀的方式不正確，也有可能反傷自己。所以習必須確保這個「刀把子」掌控在自己最信得過的人手上才放心，非嫡系或者「轉投」過來的人，他是不會把「刀把子」的實權交到他們手裏的。

最近兩年，公安部先後三名副部長孟宏偉、孫力軍、傅政華被清理，地方公安局長僅在去年已有上海、重慶和江蘇三地的被幹掉。根據絕對安全需要絕對權力來保障的邏輯，在傅政華落馬後，在中共20大前，隨着查處更多的團團夥夥，拉幫結派，省級公安系統還會有更多的老虎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