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2020結束還有約五十天,但看完《親愛的房客》之後,非常確定它直至年底都會占據我心中年度最佳台片的位置,不僅因為電影拍得真誠懇切,戲劇張力和整體演出優異,最重要的是全片展現出一股急切與時代連結並做出反應的奮力投入感。台灣電影的致勝關鏈往往是現實感,有的付之闕如,有的蜻蜓點水聊備一格,有的用盡氣力仍力有未逮,《親愛的房客》是鄭有傑最成熟把現實感處理得最好的作品,它反映了當下,有強大的時代性,希望它上映後票房愈演愈烈,更祝福它入圍六項金馬獎全部拿到,因為每項入圍都是實至名歸,就連沒入圍的白潤音表現也非常好。上次看完一部台灣電影,這麼強烈冀望它能夠累積更多聲量、被更多觀眾看見,認為它的存在之於整個台灣,是非常重要的里程碑,是戴立忍的《不能沒有你》,再上一次則是魏德聖的《海角七號》。
台灣山巒之美
《親愛的房客》始於一顆美麗的山景鏡頭,法蘭黛樂團主唱法蘭操刀的鋼琴配樂緩緩流洩,接下來鏡頭換成侷促逼迫的室內,神情疲憊彷彿還未從腦海中開闊廣袤山景中抽離的主角林健一(莫子儀飾),在恍惚中聽到自己的名字,然後被帶到檢察官面前問話。鄭有傑從短片《私顏》、《石碇的夏天》到長片《一年之初》、《陽陽》和《太陽的孩子》(此片和勒嘎‧舒米共同執導),再加上迷你劇《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 1&2》,很明確表達他對於台灣這片土地上各種族群、血緣和年輕世代追求自我認同的興趣。
猶記《太陽的孩子》拍得最好的一場戲,便是女主角秀玲在出席一場非常重要的報告時脫稿演出,轉而從自己那沒有原住民腔調的口音說起,她告訴大家自己的名字其實不是秀玲,而是Panay,意思是稻穗。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後找到自己。林健一是《親愛的房客》裡那位謎樣的房客,王家人和觀眾知道他的名字叫林健一,但是隨著房東周秀玉(陳淑芳飾)的死亡被發現有問題,他收養其孫王悠宇(白潤音飾)的動機被認為不單純。這個教鋼琴維生,喜歡登山,承租王家頂樓加蓋的房客,除了是王悠宇死去的爸爸王立維(姚淳耀飾)的好友,他還是個怎樣的人?
鄭有傑不僅拍出台灣山巒之美,更重要的是讓合歡山分別成為林健一和王立維、林健一和王悠宇的共有記憶,營造出合歡山被記憶封存的一種魔幻感。
《親愛的房客》的主景在基隆,空氣中瀰漫著潮濕感的老舊公寓、令人窒息的牢房、工整拘謹的琴室、冰冷制式不留情面的法院,比比皆是的封閉意象,對比稍有喘息空間的頂樓加蓋、洋溢著休閒氣息的港灣碼頭,然後便是雲霧繚繞的合歡山——那是整部電影最魔幻的所在,連結了林健一住處每張王立維的照片,然後直通林健一的腦海、心底。
港灣是現實,山巒則魔幻,現實是林健一被當成殺人嫌疑犯接受審訊,對著檢方逐一報告自己身為房客的這些年生活點滴,魔幻是林健一每次看到王立維的照片,就像搭上時光機,回到自己和王立維共同擁有的那些年。王立維的照片,出現在公寓裡,王立維的氣息,彷彿凝結在林健一的房內,每晚等著他入夢。本來擔心片中關於合歡山的橋段會否跟《斷背山》太相似,幸好我的疑慮完全多餘,鄭有傑不僅拍出台灣山巒之美,更重要的是讓合歡山分別成為林健一和王立維、林健一和王悠宇的共有記憶,營造出合歡山被記憶封存的一種魔幻感。合歡山是浪漫美好的,它曾經見證林健一和王立維的愛情,兩人重逢之後藉著登山重燃愛火,但兩人的決裂卻同樣發生在山上,所以合歡山也是殘酷凶險的。後來因周秀玉之事引發警方調查,林健一眼看可能失去王悠宇,他遂帶著王悠宇來到合歡山露營,因為這裡存在他與悠宇的爸爸最難忘也最苦痛的回憶,這裡讓他和王立維相戀、重逢,而他們也是在這裡完全失去了彼此,所以他計畫在這裡讓王悠宇知道所有事情,儘管背包裡那封信還沒來得及拿出來,自己就被警方帶走⋯⋯
議題下真正的核心:罪與罰
鄭有傑的作品向來深具批判性,總是與社會議題直球對決,例如他曾在2011年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所發起之電影聯合創作計畫《10+10》其中一段短片〈潛規則〉裡用喜劇方式狠狠揶揄了「中華民國不見了」這檔事,此外他也曾藉著公視迷你劇《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 1&2》的年輕世代角度向可悲可鄙的大人世界及藏污納垢的現實社會沉痛抗議,至於李崗製作的「內人。外人」四部曲,則找他拍攝《野蓮香》為越南新娘發聲,他甚至早在2012年就率先自掏腰包拍攝反核短片〈(不再)平凡的幸福〉上傳YouTube分享理念。從迷惘的文藝青年到憤怒的父親,爬梳鄭有傑這些年的創作脈絡,反璞歸真的態勢相當明顯,他在乎的逐漸從內在自我的追尋轉向人與土地、環境周遭的關係。唯一不變的是,他鏡頭底下的主人翁依舊跑呀跑著(例如林健一幾番急切跑著去找王悠宇的畫面),即便看不見盡頭不知道終點也要拼命跑著。
《親愛的房客》涉及同性伴侶、長照看護、非血親領養、持有毒品等議題,在台灣同性婚姻已於2019年5月24日合法化的今天,來看這樣一個背景設定在2011年的故事,當時同性婚姻和多元成家還沒有太多人討論,對於二級藥品管制及指定收養的相關法律都與現在不同,滄海桑田,物換星移,在變與不變之間,應該可以獲得非常多的啟發。
鄭有傑曾多次提到是枝裕和的《橫山家之味》對自己的影響,他本人正好也是該片電影小說(作者亦為是枝裕和)的繁體中文版譯者,如果單就陳淑芳飾演的周秀玉對於房客林健一的情感勒索情節而論,確實與《橫山家之味》樹木希林飾演的橫山淑子對於丈夫、兒子、甚至死去長子所救少年的態度有點相似。不過《親愛的房客》雖然涵蓋許多社會議題,但那些元素都是為了將主要角色導向真正的核心,也就是罪與罰。林健一(或電影中的其他人)有罪嗎?他要如何贖罪?如果他真有罪,法律判處他的刑罰,能夠告慰被害者及其家屬嗎?無論他直接還是間接犯下的罪,假如是無心之過,或者基於善意,那這樣的罪應當如何處罰?
爬梳鄭有傑這些年的創作脈絡,反璞歸真的態勢相當明顯,他在乎的逐漸從內在自我的追尋轉向人與土地、環境周遭的關係。唯一不變的是,他鏡頭底下的主人翁依舊跑呀跑著
台灣好媳婦?
這應該是鄭有傑最溫暖的電影,感受得到他對於主角滿滿的愛,以及對於其他次要角色的極大尊重,哪怕是拘提林健一的檢警人員,都避免把他們妖魔化,例如他們面對同性伴侶在眼神口氣間不自覺流露出的刻板印象,這便是鄭有傑企圖引導觀眾換位思考的,如果今天林健一是個女性,嫁給了王立維,後續許多爭議是不是比較容易解決?我們自己有沒有類似的盲點?
不少觀眾笑稱《親愛的房客》是一個「台灣好媳婦」的感人故事,呈現不被認同的好媳婦在丈夫死後獨自照料婆婆和繼子所面臨的難題。這個角度很有趣,不妨再把題目放大一點,從媳婦的使命擴大到持家的為難。從《陽陽》、《野蓮香》、《太陽的孩子》到《親愛的房客》,鄭有傑一直在思考家庭的組成,在血緣、族群、國家、性別之外,到底什麼是必要的,哪些又是非必要的?那所謂的家庭,是否有標準的形狀,是否有制式化的組成SOP呢?
《親愛的房客》監製是楊雅喆,他前兩部電影《女朋友。男朋友》和《血觀音》同樣在探索家庭的定義,前者在思考多元成家的可能性,後者則是質疑無愛的未來何以為家。楊雅喆比鄭有傑尖銳、妖異,如果鄭有傑是「白天鵝」,那麼楊雅喆便是「黑天鵝」,楊雅喆的加入,激發出鄭有傑陽光底下的黑暗面,讓《親愛的房客》的溫暖雖然強大但不流於單面向,每個角色都有自己內心的陰暗面積,連小孩也不例外。就這點來看,周秀玉、林健一和王悠宇這老中青三代層層糾纏的罪與罰,確實與《血觀音》互通聲氣。不過,如果《血觀音》給了我們一個沈重絕望的無愛未來,那麼《親愛的房客》恰好處於其對立面。鄭有傑告訴我們,即便無法永遠住在一起,只要彼此有愛,只要彼此真誠關懷,便有未來,家便會永遠存在。
写得不错,让人读了之后想看这部电影了。。。就是文章有点短
本來看是網評員的屁話廢文就懶得表態 但說到電影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大陸的導演編劇在政治環境和資金技術限制下仍在狹縫中掙扎
當大陸的影展努力在壓力下保護罕有的批判作品 保留多元化的演出
當大陸的影片製作人嘆息連金馬獎都沒法出展 失去讓更多人認識的時候
網評員竟可以用「即使電影再爛」來形容 真是驚為天人
網評員可以把原句拿去跟中國電影製作者說 看他/她們是大聲讚好 還是會把說話的傢伙按在地上磨擦
連當個網評員都當不好 活該拿不到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