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香港與內地之間發生很多大事,令人憂慮「一國兩制」的未來。樂觀的看法是,中央正撥亂反正,不斷落實準確無誤的「一國兩制」,眼前的困境是「最後的陣痛」。悲觀的看法則是,近期的連串事件實際宣告「一國兩制」正式死亡,日後還會出現大家都不想看見的「攬炒」。
下筆之時,無限感慨。我雖然不是「一國兩制」的接生婆,但也親歷它的誕生過程。上一世紀八十年代初,北京最早提出這個概念時,我奉命派駐英國,採訪中英會談香港前途。1986年至1989年,我被《文匯報》調往北京長駐,跟進《基本法》的大部分起草過程,並經歷了六四事件。
在這兩段期間,我尚算是「又紅又專」和得到信任的「體制內人士」,真實和確切地經歷了「一國兩制」的「前世」。這對我在97後觀察「一國兩制」的實踐和演變,直到「今生」,真的有貼身體驗和比較。概括而言,我當年是滿懷信心和憧憬的審慎樂觀,但今天,卻是從來沒有過的憂心忡忡。
一、近一週的頻繁「動作」
去年十一月初的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到的內容,包括健全和完善人事任命制度、匯報和述職制度、中央話語權、保障國家安全等,如今一一浮面。
香港回歸至2014年,港人雖然感到來自官方的壓力不斷增加,但還是有節制、漸進和有進有退的。但「雨傘運動」後,公開的壓力和潛流下的部署,節奏明顯加快。到了最近,各種壓力更是急風暴雨式出現。
說最近一星期,香港警方拘捕了十五名民主派人士,雖不是政治性罪名,但都涉及表達政治訴求的活動,只是用了刑事的名義而已。此外,國務院港澳辦和香港中聯辦炮轟立法會泛民議員,指他們拖延內務委員會選舉主席,並點名郭榮鏗要負上責任(意味可以取消其議員資格)。「兩辦」繼而就監督角色發聲,表示《基本法》第二十二條並不規管「兩辦」;反對者則認為,「兩辦」不單扭曲《基本法》,還搶奪了全國人大對《基本法》的解釋權。跟著,港府高層大換班。按正常程序,這是林鄭月娥的建議並報呈中央批准,但外界從連串事件中看到北京的影子。
其中,原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聶德權被指錯誤理解《基本法》第二十二條,並二度易稿澄清,後來公開道歉。道歉之後,他馬上被「平調」為公務員事務局局長。林鄭月娥強調,調職和道歉並無關係,但效果卻是欲蓋彌彰。對於聶德權的調職,外界較多解讀為:其實他一直努力按上級意旨辦事,只是北京搬龍門搬得太快,令他反應不過來,所以他罪不應撤職。他是林鄭月娥的愛將,經歷相似,所以林鄭力保他不要下台,否則更傷團隊士氣。
近期這些事例令人想起去年「反送中運動」以來的事情,尤其是去年十一月初的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當時提到的內容,包括健全和完善人事任命制度、匯報和述職制度、中央話語權、保障國家安全等,如今一一浮面。當時,沒有明言的《基本法》第二十三條也隱隱現身,時任港澳辦主任張曉明暗示「該立法的要立法,該廢除的要廢除,該補充的要補充」,跟現任港澳辦主任駱惠寧最近的說法一致。可見,四中全會是發號施令,今天的行動則是逐步落實的結果。
二、北京的兩種心態
加速管治的思維已佔了上風。
其一,中央認為有很多事情早就應該實現了,但久久未能成事,蹉跎歲月;這種議而不決,決而不行的狀況必須改變。回顧香港回歸以來,很多事情因為「兩制」的差異而未能快速成事。江澤民和胡錦濤年代,比較傾向順其自然地「逐步創造條件」,待條件成熟時才推行;所以,那時候最多聽到的話是「成熟一項就推一項」。換言之,江、胡較有耐性,傾向用時間換空間。
但習近平2012年上台和權力基本穩定後,2014年提出要「牢牢掌握全面管治權」。於是,有主理港澳工作的官員說:「香港回歸那麼多年,香港人的腦袋還未回歸,必須加快創造既定事實,讓港人適應回歸。」還有官員在「雨傘運動」後說:「放棄香港三代人──剛畢業的大學生、仍在就讀的大學生、高中學生。」何解?因為他們是社會運動的中堅分子,已「無藥可救」。可見,加速管治的思維已佔了上風。
其二,北京認為「雨傘運動」之後,外國勢力和外部勢力日趨明顯,甚至出現「港獨」和「顏色革命」的徵兆,危害國家安全。在官方眼中,這類例子不勝枚舉。所以,通過《基本法》二十三條是北京希望盡快完成的心願。
可是,北京的想法和香港的主流想法不同。北京的心願,很多香港人認為是心魔。北京認為香港應該為國家安全作出貢獻,香港主流民意不反對,但必須分清國家安全不等如政權安全,同時反對利用「國家(政權)安全」打壓民主自由,更不應阻止政制改革。久而久之,這些分歧更大,導致官方近期的加壓。
三、改變政策的部署
習近平上台後,「知港派」官員慢慢被視為「優柔寡斷,執行中央指示不力,或者效果不善」。
北京強調「一國」,港人強調「兩制」,訴求不同,溝通不良,北京於是「加快創造既定事實」了。
首先是換馬。長期以來,直接處理香港事務的港澳辦和中聯辦官員,多數是長期跟進港澳工作的,其中不少更是由開始工作就跟港澳打交道,有人稱他們為「知港派」。例如前港澳辦主任張曉明,1985年大學畢業後就進入港澳辦;前香港中聯辦主任王志民,曾在香港與內地來回幾次,由基層委員會到當上主任。其他前港澳辦主任,例如廖暉,承接了父親廖承志的不少關係;還有王光亞,2003年就以外交部副部長身分進入中央港澳工作協調小組。這些官員雖然代表中央的利益,但行事時也會考慮香港的實際情況。
可是,習近平上台後,這類官員慢慢被視為「優柔寡斷,執行中央指示不力,或者效果不善」。所以,張曉明被降為副主任,王志民被免職。取而代之的分別是夏寶龍和駱惠寧,均是退居二線的省級幹部。前者獲安排到全國政協當副主席兼秘書長,後者獲安排到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當副主任。但兩人突然再上前線,而且負責十分敏感和重要的香港工作,他們過去與香港工作交集甚少,基本上不了解香港,更不知道《基本法》的前世,能勝任嗎?
眾所周知,只有習近平才能作此決定的。這除了因為夏、駱二人跟他關係好和取得信任之外,還有兩個奧妙之處。首先,兩人都是被習近平從二線升回第一線的,享受「政治第二春」,他們感到習近平對他們的知遇之恩,必定鞠躬盡瘁,比「知港派」更忠心實意地執行習的指示。其次,兩人都不熟悉港澳,不會有「知港派」的「畏首畏尾」,「中間落墨」,「進退失據」,那麼,中央和習近平更可以垂直領導香港事務了,這樣更有效率。
這裏還有一個觀察點。目前,中央港澳工作協調小組組長是韓正,但韓正的角色日漸消減;至少在港澳工作的曝光率,韓正不如習近平搶鏡。以去年上海「進博會」為例,林鄭突然接到通知,習主席召見。這種臨時性的安排在中國官場並不常見。接見時,公安部部長趙克志首次出現,這才能證實趙克志已是這個小組的第五名副組長,打破一般「一正四副」的規格。
本來,這次接見可以視為有工作需要的「見縫插針」,但事前官方已公布,韓正將於兩三天後接見林鄭。習近平為什麼要提早召見林鄭呢?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讓韓正跟林鄭說嗎?外界不得而知。其實,這種召見是一種政治化學元素,顯示習近平在港澳事務上的決定性角色。
相關的部署還有很多。例如香港警方和內地公安平時已通過中聯辦之下的警聯部溝通,但在「反修例運動」期間,忽然有消息傳出,警方跟深圳法院之間有一線網絡專線。警方解釋,這是為一宗跨境案件作證之用,避免費時失事,案件結束後專線就會取消。這種解釋可以說得過去,但人們又問,這條專線被傳媒曝光後才不能否認,那麼是否還有其他未被曝光的聯繫?這條專線又是否真的在結案後取消呢?
除了保安工作,香港政府部門跟內地相關部門的直接溝通,也打開了快捷之門。過去,兩地政府部門的溝通多數經中聯辦代轉,但林鄭月娥擔任政務司司長時,主張港府部門可以跟內地相關部門接觸,直接交流業務,節省時間。從效率而言,確有改進,但這樣做又會否傷害「兩制」呢?因為交流業務很容易產生「黑洞引力」的效應;內地的相關部門多是中央部門,而香港的政策局只是局級單位,交流往往變成請示。舉例說,國家教育部對香港教育的影響已愈來愈大了。
四、為何選擇這時出手?
肺炎疫情現正在全球肆虐,很多國家都忙不過來,更無暇理會香港,所以北京認為可趁此混亂之際,出手打擊泛民,鞏固官方和建制的實力。
上述部署和人事安排是長期和銜枚疾走的,但為什麼中央選擇在這個時候左右開弓呢?我想,有三大原因。
第一,今年九月將進行新一屆立法會選舉,泛民乘著去年區議會選舉的大勝餘威,正朝向三十五或更多議席的目標進發。有關方面進行截擊,也許可以阻止泛民的氣勢,協助建制派爭取中間群眾,甚至創造罪名,必要時可以取消某些泛民人士的參選資格。
第二,北京擔心如果泛民在下屆立法會取得過半的優勢,將有更嚴重的後續影響,港府施政難以推行,還會影響下屆特首選舉委員會的構成。與其冒更大的風險,倒不如現在就快刀斬亂麻,加快種種壓力,為日後的長遠穩定鋪路。所以,近期有傳聞說,倒不如趁目前立法會仍在建制派主導之下,在七月前強行通過《基本法》二十三條,那就一了百了。
第三,肺炎疫情現正在全球肆虐,很多國家都忙不過來,更無暇理會香港,所以北京認為可趁此混亂之際,出手打擊泛民,鞏固官方和建制的實力。
去年「反修例運動」出現後,北京確曾擔心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進一步介入香港內部事務,但觀察一輪後,卻發覺不足懼。即使美國揚言,如果北京遏制香港民主自由,就會取消香港的獨立關税區地位;於是,中國只有在貿易戰談判中給予美國經濟利益。結果,先後三次,美國取得利益後就不再提香港的民主自由了。後來,美國通過《香港人權和民主法》,但北京感到美國始終沒有具體行動,而且,美國在港有一千三百家公司,美國僑民八萬五千人,評估利害之後,北京於是對香港更強硬了。
如上所述,北京基於強勢和鬥爭心態,將會加強由上而下的大家長政策;加上港府官員早已傾向「一國」,對「兩制」近乎放棄。再看自從香港回歸以來,大陸已大幅影響甚至控制香港的經濟和傳媒,自我制約愈來愈少,「一國兩制」現已半死不生。
(劉銳紹,香港資深時事評論員,曾任職《文匯報》駐北京記者)
五毛泛滥,如此玻璃心,又何必翻出来看新闻评论,回去看环球时报日人民报,不是更合你们心意?
澳门早就通过了国安法 澳门死了吗
关于一国两制,好像就没几个人懂什么叫做“两制”。不同意自己就高呼法制已死……比幼稚园的小班小孩还幼稚。
另外,看好美国确诊300万以上。您说的疫情结束还有段时间
楼上可太逗了,要崩也是香港先崩了
期待攬抄,沒有外匯加上一帶一路債務default,美國分分鐘對沖美債「賠償損失」,這下就真的「回到解放前」了。
疫情結束後一場圍毆赤匪大戲等待上映,就看大陸人是不是真的能吃一年樹皮吧。
楼下评论邓炳强的说法很对。警队已经别无选择。“稳定”的香港要么靠“皇家警察”,要么靠icac。我认为中央会选择前者,香港警队军阀化看起来无法避免。
“籠的傳人”還是不要秀自己的錢袋子了,畢竟某天自己也會享受到來自皇上的鐵拳。
很好的分析文章,尤其是人事变动部分,提供了难能可见的信息。
顺带回复楼下Masterofnone的评论,我想作者并不是想贬低上任官员的能力,而是想说,他们对香港政治和社会生态欠缺了解,因此没有“既要对中央负责,又要考虑社会反响”的难题,在贯彻中央管治权方面没有什么思想包袱和额外的顾虑。除此之外,还更有可能堕入“一小撮人搞乱香港”的常规叙事,有倾向性地拣选和汇报信息,对泛民派的诉求和局势产生误判,进而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
另,寻求其他国家的帮助始终具有不确定性,且容易惹来“境外势力”的骂名。但思来想去,诉诸国际社会施加压力,可能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除非疫情可以在今夏完結,否則香港事件只會在國際社會無聲無息地結束。
哪裡還有一國兩制。
和中共講契約,是和魔鬼交易。 你會上當是輸家。他們是慣性棄信背義的人渣。
在國外,對待他們最好的方式是斷任何聯繫。不要和他們交易,不要對他們的接觸有反應。
回应The_Initium_Reader的评论。中港两地政府的财政是分开的。大陆人的税金不会用在香港,同时香港政府的税收亦不上缴中央的。香港政府继承了英国政府在1958 年给予香港的财政自主权 (Financial Autonomy),财政上是自给自足的。当然,通过商业的联系,英国/中国可以从香港获取巨大的商业利益。
五十年不变,一国两制除了应是泱泱大国的庄严承诺,也是中英间在联合国存档的国际声明。不守规矩,欠合约精神也许就是中国常与别国(不止西方)发生摩擦的原因吧。
两地制度差异本来就令大家受惠:解放军透过香港公司名义取得瓦良格”号再改造成辽宁号,中方以香港企业身份在尼加拉瓜开凿运河打破西方垄断,国企用在港上市获得全球资金,甚至凤凰卫视在西方以非中国媒体身份办事等… 可惜是皇帝上台后以斗争路线,底线思维和政治正确取代理性务实地服务人民。邓小平看得到,习却是极短视。
说一个很实际的观点,大陆人凭什么拿税金养一群在金融、关税、核能风险、淡水资源、农产品和民生政策上吸血还不瞧不起大陆的寄生虫?还要养五十年?废了一国两制,有居英权(贱民护照不算)的人欢送去英国圆梦,没居英权就的老老实实来跟我们当韭菜,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一群玻璃心玩意。
“但兩人突然再上前線,而且負責十分敏感和重要的香港工作,他們過去與香港工作交集甚少,基本上不了解香港,更不知道《基本法》的前世,能勝任嗎?”兩人確實缺少相關經驗,但就因為這個原因覺得兩個省級官員能力不足是否有些睇低人?
這篇文章忽視了鄧炳強在香港的權力。如果港府收歸中共直接控制,他這隻過河橋,兔死狗,能夠保全自己嗎?我不認為他會坐視香港變得如中央希望般穩定。現時警方不斷嘗試激起民憤的舉動能看出鄧根本正千方百計延續香港的亂局,警方才有繼續被重用的價值,他才能從中撈取政治本錢。即使先前警方裝模作樣拘捕策動假炸彈襲擊的葵涌警員,也遮掩不了鄧炳強做小動作延續亂局的企圖。
香港政府早就死掉了,但只要香港人不死,香港就不会死!
有請中共直接宣佈一國一制 直接攬炒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Agr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