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耀華:靈魂的法則

你還是可以演著無事發生,但我已經不行了。
無數的肉體從一個肉身裏掙扎,拼命想撐破皮囊,都已經血肉模糊,化成啡黑啞綠不斷溶掉的模樣。把這個軀體當做一個皮囊,裏面能塞下多少被剝奪的靈魂被吞噬的肉體,就塞進多少。
香港 政治

血色的靈魂,無數的靈魂在爭相逃離那狹小的出口。那些靈魂只有臉,血紅的臉,紫黑的眼,血盆大口,沒有身軀,不斷浮游。他們脫離了肉身的詛咒,與曾經的肉身分離,留在現實與真理的無限間隙。作為容器的肉身還在動,裏面注入了人造的慾望——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暴食、憤怒、怠惰。人類本該有的這些慾望,與靈魂一併留在間隙。現在我們所見的,全部都是不該見的人造物。我們已經尋不回本真的靈魂了,但是我們一樣活下來。

生命不斷被解構,又再重組。到底我們該用甚麼,去填充空虛與,飢餓的洶湧怒濤?我們還該在血色的靈魂大海出航,尋找更多呼嘯嗎?我們能夠付出的,是那麼有限,卻欲求更多的無限。連無限都想要有更多。我們該買新的電話?我們該買新的結他?我們該買更強力的寶馬?

我們該日接夜工作?我們該日接夜廝殺?讓燈光亮著吧?投下炸彈?東征西討?製造瘟疫?製造飢荒?別怕,那不過是盤生意,只是數字,螢幕上一個又一個紅點。我們埋葬骸骨,我們摧毀家園?然後每日接一日,告訴家裏的孩童——我回來了?

花圈可以致敬,可以取代死者的肉身?你厭惡了嗎?於是你酗酒?於是你變得不理世事,歲月靜好?你以為你不吃肉,你以為不眠不休地,圈養人類、圈養狗、圈養貓、用現金圈養一切,就可以安睡無憂?你用現金砌成圍籬,埋下記憶,囤積人類應有的情感,就以為可以放鬆?你就算一生茹素,卻永遠在殺生。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

無數的肉體從一個肉身裏掙扎,拼命想撐破皮囊,都已經血肉模糊,化成啡黑啞綠不斷溶掉的模樣。把這個軀體當做一個皮囊,裏面能塞下多少被剝奪的靈魂被吞噬的肉體,就塞進多少。看吧,看看裏面一個個被消化掉的能量體,我們就是透過消化別人的生命,從別人的生命故事裏支取生命的能量。明白了嗎?每個生命本來都有自己的記憶與遺憾,每個生命本來盛載的信息,我們都已經遺忘了對吧,我們可以怎麼回答?

門已經打開,裏面眨開一隻眼,一圈又一圈的黑白灰,伸出無數由影子疊成的觸手,把一切都吞噬拉進門內。天空是紫紅色的,人們爭相用手機拍下黑暗盛放的一刻——真是壯觀呢。每個都在見證自己的葬禮。來吧,每個靈魂墮入這個巨大城市的矩陣,最後可以鍊成甚麼?不要緊,又是一次循環。其實你早已知道的,對吧。

地景每一次變化,都有新的靈魂夭折。我們並非真的知道,卻以為自己知道。他們得到了力量,影子觸手持續吞噬,無臉的人偶持續勞動,恢復城市面貌,抗拒半刻拖延,讓門得以一直開,扯入更多。如果你想看知道門後面的世界,撕破那輪迴之眼?你看到驚慄骸骨?你聽見炮彈落下之聲?你有否想過我們為甚麼流離所?當美麗新世界在艷陽天下展開?為甚麼漫天飛雪,密雲忽然蓋頂?戰爭已成灰燼,但傷痛延綿無盡?我們該如何走到那應許之地?我們該如何築起那最終的門?在懷疑與信任裏,在虛擬與呈現的混沌裏?最後我們成為了門。成為門,至少又接近了門後的世界,一點?記住還會盛放的花,記住還能滋潤人心的微風?

倚在扶手,抖震的你,漸失笑容的你?你明白嗎?獨站在街,不安於室的你,邁向衰敗的你?你明白嗎?不要成為門的一部份,不要埋葬了希望,不要未曾動身就已放棄?衣衫襤褸寂寞的你?你會暸解嗎?耳邊貼門,想傾聽門另一邊的你?你會暸解嗎?你會搬走那塊磐石,打開那扇門嗎?我也知道這是無望的幻想,如你所見,門太堅硬門太重,門也太高,所以我們始終無法推開打破也無法跨越?永遠聽從命令在路上的你?你願意試一下嗎?門後面的人,你願意試一下嗎?不要說根本不存希望?

「距離日落只有一小時,我們得走。」「夜裏摸黑前行真好嗎?」「比留在這裏好。」「準備好了嗎?」「無所謂準備好。」「再見。」「再見。」「等我回來,」「終有一天。」

我曾經有本黑色的日記,裏面記下日常的思緒或者不成詩的文字。現在我的行裝只有牙刷與梳。我是一隻狗的時候,他們有時會給我一根骨頭,不知是我的還是別的。我被訓練成捲縮身體就能入睡、我被訓練成無需開眼就能咬下對方的筋骨、我被訓練成在逆風之下掩藏氣息的流動,不用思考就能在適當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然後,我開始被容許有自己的風格,我被套上領帶,我可以像人一樣與他們握手,只要露出貪婪的眼神,只要報以飢渴的笑容。我以為我成了像他們一樣的人,然而我始終是頭狗。當他們轉身背向我的時候,我就會把刀捅入他們的皮囊,讓那些被吞噬的靈魂得以解放。那些靈魂還留有可以回歸的肉身嗎?我不知道。

我得承認有時覺得自己不過是頭會走動的工具,或者你還是可以叫我做頭狗。所以我要振作,搖頭晃身撇走一身的枷鎖,要不是這樣,我始終只能在門的一面,永遠走不出這血色的靈魂迷霧。你還是可以演著無事發生,但我已經不行了。每個人都可以被犧牲,為甚麼你不?於是你以為太陽底下每個人都只是,而且只能是頭會殺人的狗,而你也不例外?都已經沒有太陽了,我說過天空已經剩下血色的紫紅。我還是要試,去尋回我那失去的靈魂。是有靈魂的狗,還是只有人類肉身的一頭狗,都無所謂。反正沒有人該活在悲哀的地獄?反正沒有人該永遠服從指令?反正沒有人該被繫上手扣與腳鐐?反正沒有人該被射殺在地上?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不過我已經沒辦法了。

讀者評論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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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此文放在深度栏目下面是因为深得有点迷离吗?希望多一些剖析掘坟文才好。

  2. Grrrrr….此文并非深在对事实的剖析,而是深在文字本身,但读过以后觉得更像个文笔不错的高中生为了应付考试的那种无病呻吟……

  3. 「流離所」應為「流離失所」?另外建議端可否另開一個板塊或專題系列收放較文藝的文章(如這篇),以與講究事實與論點的報導/時評區隔?

  4. 請教,好在哪?

  5. 好文

  6. 這篇文章並未滿足我對專題標籤「深度」和題目「靈魂的法則」下的期待,撥開努力詩化的語言風格,背後也未見到足夠的深刻或新意。一點拙見,請加油。

  7. 这个应该放在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