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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美國的「metoo」運動,起源於2006年,有人在社交媒體上用hashtag「 #metoo」,鼓勵更多的受到過性侵性騷擾的人站出來,表明自己也受到過類似的對待。
Tarana Burke最早使用「metoo」hashtag,得到了眾多相應。「metoo」開始起源於職場性騷擾,後來席捲好萊塢和政界商界。揪出了好萊塢著名製片人Harvey Weinstein這樣的大鱷。從被「metoo」指控到後來走法律程序的案子,多數都有名有實。
近日「metoo」運動席捲中國輿論場,先是7月23日億友公益雷闖被曝性侵,然後有人匿名發文指控章文酒後性侵,蔣方舟和易小荷也第一時間站出來指證章文性騷擾。春樹也曝光作家張弛、《新週刊》創始人孫冕性侵。一時間,媒體圈和公益圈指認男上司男主管不檢點行為的風氣驟起。
7月27日,網絡上傳出一篇署名清華政治學系副教授劉瑜的文章,關於「metoo」,指出「metoo」運動在中國存在的諸多不足,並表示了對運動擴大化的擔憂。但是看完文章以後會發現,劉瑜對「metoo」的理解是錯誤的。
「何不食肉糜」
「metoo」運動,針對的是父權社會。「metoo」要求的是「yes means yes」,把舉證責任推到了男方,要求男方證明女人說了「yes」,整個法律的舉證天平就反轉了。只有對方同意才可以實行。而「no means no」,在法律上讓女人具有舉證責任,來證明自己確實表達了「no」這個意思。一個女子,在對某個男人有好感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清晰地讓審案的人相信她的「no」。劉瑜討論的還是「no means no」,受害方要明確表示反對才可以,可以說是沒有講到問題的點上。
劉瑜文章第12段寫到好萊塢為首的大眾文化,充滿了性暗示,以此為性騷擾開脱,好像女性穿着暴露,交的男朋友多,別人隨便碰幾下就很正常。第14段又說,人是信號的動物,貌似此種穿着打扮就是給人「yes」的意思。別人頻繁換男友,就是「open sex」嗎,就可以亂摸就可以性騷擾嗎,這是大大的誤區,她可以騷,你不可以擾,這是基本常識。
雖然劉瑜後面聲明這不是蕩婦羞辱,但是這就是蕩婦羞辱。問題是有權有勢的人不會管你穿着暴露不暴露,要摸你還是要摸你。更多男權主義者會認為文人圈子本來就是這個風氣,這是風流瀟灑,頂多算風流韻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劉瑜指責網上發聲是文革式的大鳴大放貼大字報不走法律途徑,且不說受害者網上發聲要承受巨大壓力,被人指責不檢點不說,還要被人指責賣了還沒達到目的所以出來指認。退一步講,在中國走法律途徑行得通嗎,朱軍一個小小案件都被壓制下來不許聲張,認為走法律途徑可以得到公正的結果,類似於問「何不食肉糜」。
按照鄧式官方文革解讀,貼大字報是衝擊社會現有秩序,但還有1978年發生的西單民主牆事件,那是公民自發的意見表達機會。
「大鳴大放」是於1957年開始的幫黨整風的運動,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延伸。貼大字報在文革中比較盛行,也對各級大小官員有一定的約束作用。「四大」作為公民自由表達的基本權利被寫進了1975年憲法。文革結束後也沒有馬上廢止,還寫進了1978年憲法。直到發生了西單民主牆,矛頭直指最高領導人以後,直到1980年才被當局取消。
四大,是指文化大革命中的「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又稱大民主。
人民有了自由表達的權利就會亂套,這是官方意識形態一貫的思路,網上表達就是貼大字報,從而導致社會亂套,這是一套非常荒謬的邏輯。
自由派公知的衰落
中國的自由派公共知識分子(簡稱「公知」)這個概念,最早起始於2004《南方人物週刊》評選「影響中國公共知識分子50人」。早期的公共知識分子對於向公眾普及現代西方文明政治理念,啟迪民智,起了一定作用,這些人多數是高校或者學術機構的學者,敢於表達個人見解,有些觀點不同於主流官方意識形態,也敢於向官方正統觀點挑戰。一些人的出版和在媒體上表達的權利收到了當局的限制和打壓,也得到了相當多的人同情。
2009年中國政府在封鎖了推特以後,開通了新浪微博,眾多公知大V在微博上發表意見,吸引了大量粉絲,充當意見領袖,一定上引導了網絡輿論。例如温州動車事件,給當局造成了一定執政壓力。之後微博上的公知言論受到到政府的多輪管控和限制,在打擊了薛蠻子嫖娼,作業本,李開復因癌症隱退以後,以及當局打壓了新公民運動以後,公知的網絡話語空間日漸萎縮。
而今時今日,尚存言論空間的所謂自由派公知,對於公權力,並非持強烈的批評立場,很多人也是體制內編制,所以跟權力之間的態度就有着些許曖昧。有些人甚至可以因為自己的名氣和地位得到一定的利益。這樣與體制並存,其批判意識就更為弱化。另一方面,多數體制內公知,並不反體制,還是寄望於體制內健康力量走改良路線。
基於精英主義的立場,知識結構陳舊,又本能的與社會運動,平權觀念等左派立場產生排斥,從而導致與草根群眾的需求產生嚴重脱節。自由派公知的主要目標,變成了排斥極左派或者毛左對於當局政策的影響,這些努力,對於當局政策的影響並不顯著。如此下來,公知一方面想要充當意見領袖青年導師希望代表民意,另一方面又做着維護體制的事。這種尷尬的境地一時半會也改變不了。公知剩餘的影響力可想而知。
現實環境如此,是挑戰主流意識形態還是靠攏,是個困難選擇。一旦坐穩了立場,有些僵化的思維方式已經徹底固化了而不自知,就並不少見了。
衰落是必然的
說到底,不是誰都是朱軍。沒有文化層面的關顧,談何觀念和意識的更新?
與其作這種亂打一氣的意識批判,不如更切實地想想性侵受害者(無論是中產還是草根,在沒有法律保護,強權橫行的中國都是弱勢)怎麼在刻下的現實裏找到可行的出路。
她呼籲的其實是一種更周全自省的意識。而已。
我一直無法理解所謂「知識結構陳舊」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瑜甚至沒說法律一定行得通,她意見的核心是指出你選擇把事件放到公眾領域產生你無法控制的影響甚至傷害前,先作小範圍的努力。如果不同意劉瑜的某些意見,進而把她作為自由派公知的代表(本文)來為自由派公知定棺,或者與想像的文革創傷後遺族群綑綁(孫昱),加以論處,再一併冠以「知識結構陳舊」的籠統定論作拋棄狀,會不會太草率和粗糙?
有一點我是同意的,有那麼一批進入制度的知識分子,他們堅持建立秩序,把社會轉型的風險控制到最小。但這種主張陳舊了嗎?何以見得?即便制度廢弛,是否就代表可以完全摒棄秩序(哪怕是民間自建的秩序,事實是我從一篇描述受害者如何從迷惑走到公開的《端》文,看到了自制自持的意識)。劉瑜最能擊中Metoo的一點在於它一錘定音,完全無視兩性(多數)交往中信息接收的複雜性,這種提醒相當及時。你不能看着眼前這些個案來預見整個運動可能的外延。
說劉瑜與左派不相容(而左派是平權觀念的代言人,於是彷彿劉瑜便與平權過不去了),這需要依據。而惟護體制的動機猜測就更不美了。
為什麼是這種你死我活的局面,而不是某種補充和反省甚至警愓?是Metoo們太沒有容納消化的能力嗎?
在帝国把METOO和“草根群众的需求”联系在一起本身就跟逗乐子差不多,基本上这波METOO就是城市白领甚至知识精英们在玩的,蒋方舟易小荷春树哪个给了你草根的错觉?草根需求?作者本人对草根这个词理解是不是有什么偏差。帝国的草根们能不能认出METOO这两个单词都还是问题呢。
并不赞成“与草根群众的需求产生严重脱节”的主要原因是“基于精英主义的立场,知识结构陈旧,又本能的与社会运动,平权观念等左派立场产生排斥”,思想需要讨论,激荡和修正,密不透风的屏蔽与删除,使得自由主义思想完全丧失了阵地,普通民众无法感知,作者也无法得到来自普通民众的反馈,就算自由派知识分子之间的交流也重重受限,久而久之,就很容易陷入自说自话,脱离现实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