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廣普通話工程在香港進行多年,社會爭議持續擴大。近日一則新聞,再次觸動港人對普通話教育緊繃的神經:鋼琴老師Sukie在Facebook留言稱,其學生所就讀的幼稚園禁止講廣東話,並要求孩子們互相監督、互相告發。輿論一時嘩然。在這座有近九成人以廣東話為母語的城市裏,網民發問:「點解唔可以講廣東話?」(為什麼不可以說廣東話?)
兩個月前,在大學層面,普通話同樣成為輿論風暴的中心——浸會大學學生對考試程序的質疑,迅速演變為中港矛盾和國族之爭。《環球時報》批評學生反對普通話考試就是「去中國化」。而在香港本地,近年來對普通話背後所聯繫的意識形態也越發敏感——08年由政府機構資助的一項推廣「普教中」(普通話教授中文科)計劃,被批為「推普廢粵」,更被質疑是變相的「國民教育」:透過語言教育增強中國人身份認同。
「某種程度上,『普教中』是一種政績工程。整個中國法定語言都是普通話,可香港人的母語是廣東話。普通話的推行,是統一這個地方的方法。」Emily對端傳媒這樣表達她的觀點。她今年26歲,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去年夏天剛剛成為一名「普教中」老師。然而,來自中國大陸的Annie則不這麼認為:「『普教中』不等於意識形態灌輸。內地人從小『普教中』,比如我來自某省,我不會說當地方言,但這不等於我就被什麼意識形態洗腦了。」她對普教中信心滿滿:「我對這事非常抱有希望。這是大勢所趨,無法逆轉的。」Annie赴港獲碩士學位後,在本地的國際學校做了三年中文老師,教學語言是普通話——目前,幾乎全港國際學校都採用普通話教授中文。
回溯歷史,中文在香港長期被默認為廣東話,而普通話在香港的開端,是在學校裏作為一門語言科目。是什麼樣的歷史脈絡和力量,將普通話與中文科結合,推動「普教中」作為官方目標?普通話又是如何演變為一門漩渦中心的語言?端傳媒訪問了二十年前在教育語言決策中佔一席之位的謝錫金教授、香港「推普先鋒」許耀賜,以及學者蔡寶瓊、葉蔭聰等,嘗試重組「推普」工作在香港走過的歷程,亦由此重新審視港人對語言及身份認同的焦慮:在香港特有的歷史政治環境下,普通話真的可以只是一門語言工具嗎?
從普通話科到「普教中」,權力決定了普通話是上等語言?
今年64歲的學者蔡寶瓊長期研究香港教育政策,在她觀察中,不少港人其實並不抗拒學習普通話,他們反對的,是「普教中」這一官方倡導的教育政策,意即在香港基礎教育中,以普通話取代廣東話,作為中文科的授課語言。
「首先一些教育界人士指,普通話成了教授中文的障礙。其次,我所接觸的一些學生及老師,他們很熱愛中國文化,但他們認為,普通話只是近代才人工制定和推行的語言,不足以涵蓋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她說。
在香港,粵語人口長期維持在大多數,「中文」在口語方面,被默認為「粵語」。「直到今天,你隨便對一個小學生說:『講中文喇!』他都會覺得你意思是講廣東話。這是香港非常特殊的情況,中國沒有一個地方會覺得,『說中文』等於說自己的方言。」48歲的學者葉蔭聰說,他目前是香港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助理教授。
九七回歸前夕,語文教育成為政府關注的焦點之一。1996年,掌管香港教育改革方向的「教育統籌委員會」(教統會)出台「第六號報告書」,建議將普通話列為中學會考的一個獨立科目,但同時敦促政府進一步研究,普通話科和中文科到底應是什麼關係。
香港大學中文教育研究中心總監謝錫金教授,當時正是負責這份報告書的教統會中文教育顧問。他對端傳媒表示,當時教統會內部確實有人爭議普通話應作為教學語言還是獨立成科,而他的建議,是獨立成科:「我們當時做了一個閱讀測量,發現用廣東話教學得分比普通話要高。即用不用普通話教學,跟語文能力沒有很大關係。」
他表示,當時學界和社會人士中均有聲音認為,「普通話學得好中文就好」,但謝錫金透過研究發現,「這是不合理的,我們都不相信」。
此後數年,普通話在中小學維持一門獨立的語言科目,但到了1999年,由行政長官委任的獨立諮詢組織課程發展議會正式提出,將「普通話教中文」作為遠程目標,並獲得通過。這三年中發生了什麼討論,令提倡「普教中」成為官方定論?課程發展議會拒絕了端傳媒採訪申請。謝錫金當時是課程發展議會中國語文教育委員會委員,他表示對這一政策轉變的背後原因,並不清楚。
根據政府資料,教統會掌管教育大方向的改革,而「課程發展議會」則負責修訂院校課程綱要及做出導向,再由教育局執行。課程發展議會2012年曾經發布「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希望推行國民教育科,使學生對國家發展引以自豪、確立國家身份認同等,這一改革建議引發萬人上街抗議甚至中學生絕食行動。2017年的中史科課程改革,亦由課程發展議會率先提出,因是否納入六七暴動、八九民運等政治議題,再次引發社會極大爭議。
「這表面上是一個獨立諮詢組織,但其實所有委員都是由行政長官任命的,」香港眾志關注教育議題的常務委員鄭家朗表示,他曾經嘗試了解議會在提出課程改革方向時是否有諮詢前線教師,但研究多時,無從得知。
「普教中」成為遠程教育目標後數年,推行這一計畫的中小學數量緩慢上升。到了2007年,政府在「普教中」的路上,忽然邁前一大步,由語文教育及常務委員會發表(語常會)撥款2.25億元,從2008年9月起資助160所中小學實施「普教中計劃」,為期6年。在政府資金的刺激下,加上2002年開始的「殺校潮」(使用率低的學校被政府收回辦學權),以「普教中」作收生宣傳並獲取語常會資金,成為不少學校的選擇。
語常會是香港公營機構,負責就語文教育和語文基金的運用向政府提出建議。對於實施「普教中」的中小學數量,政府與語常會並無定期公開數據。根據「港語學」統計,計劃推出兩年,全港「普教中」中小學數目較2005年翻倍。
從學習來講,母語是更有效的。但權力決定了普通話是上等語言,這是我們的現實。
政府為何選擇在2007年開始大力撥款,促進普通話作為一門教育語言?翻查資料,2003年,語文教育及常務委員會發表(語常會)《提升香港語文水平行動方向》諮詢文件,並在總結報告中指,相信「普教中」有助改善學生中文寫作和普通話能力,因此「非常贊成」「普教中」作為長遠目標;然而,語常會於報告中承認,他們在2000年到2002年進行的三項有關「普教中」的研究,均無法證明「普教中」對學生提升中文能力有幫助。
對此,謝錫金這麼說:「語言是不能脫離政治的。九七前英文是high language(上等語言),九七後變成普通話。權力決定一切,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從學習來講,母語是更有效的。但權力決定了普通話是上等語言,這是我們的現實。」
九七前:在以粵語為中文的香港,推廣普通話
在謝錫金的學生歲月,香港的語言之戰是中英之爭。
在殖民香港,英文長期是唯一的官方語言。1963年香港中文大學的成立,象徵反殖思潮的開端,60年代末,學界興起「中文運動」,爭取中文與英文享有同等的法律地位,直到1974年,中文才同樣被列為官方語言。
1969年,21歲的謝錫金拒絕香港中文大學英文系拋出的橄欖枝,跑去香港大學念中文和中史,一度令他被身邊朋友笑他「蠢」:「那時中大英文系很難入的,英殖民時期,讀英文地位高一點。」值得留意的是,當時的「中文」,沒有清晰的定義,並不等同於「普通話」。
當時在中國,語言經歷著另一場脈絡不同的改造工程。學者葉蔭聰指出,五千年多年來,生活在中國土地上的人們,並非說著同一種語言。直到1956年,中共正式制定「普通話」為官方語言。普及「普通話」的效果,在毛澤東年代並不顯著——最高領導人毛澤東自己操一口濃厚的地方口音。葉蔭聰說,當時普通話教師數目有限,標準化程度較低,加上人口流動率低,百姓不太需要普通話。直到1982年,普通話作為全國性語言,被寫入憲法之中。在經濟改革年代的浪潮下,大量農村及內陸人口湧進沿海城市,人們產生以同一語言交流的需要,普通話大範圍普及。
而在香港,「認中關社」(認識中國、關心社會)的思潮自70年代初期冒起,一些大學生也開始投入推廣普通話的運動,今年67歲的許耀賜就是其一,他被香港媒體稱為「推普先鋒」。
「作為中國人,應該認識普通話。我們當時是這麼想的。」1971年,他正在香港大學理學院讀書,與同學譚兆璋一同開辦了第一屆國語班。畢業後,他在英華書院當物理和數學老師,業餘與譚兆璋一起創辦「國語研習社」,後改名「普通話研習社」。
到了79年,在當時港大數學系老師姚德懷帶頭之下,許耀賜與一群語文教育學者一起,成立「香港中國語文學會」(下稱「語文學會」),並創辦《語文雜誌》,在香港大力推動普通話。在雜誌的創刊號上,「發起人」當中寫著謝錫金的名字,他那時已從港大畢業,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而學會的副主席一欄,則寫著「毛鈞年」——這個當時在循道中學教語文的老師,6年後成了新華社香港分社副社長。新華社被視為中共在香港的代表。
語言和身份認同有關聯。增強民族意識,我明白國家有這個需要,我是認同的。我們香港也是華人社會,配合國家需要,做這方面工作,天經地義。
「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跑去那裏的。」許耀賜說。在進入新華社後,毛鈞年因為代表廣東省出席中共第十三次全國代表大會,才被外界知道他中共黨員的政治身份。但許耀賜強調,語文學會及其推普工作不涉及政治力量。
「語言和文化息息相關,我們不會刻意灌輸意識形態。普通話是作為一種工具去把握的,」他強調大家是因為「關心香港的語文發展」而聚在一齊,隨後又補充道:「語言和身份認同有關聯。增強民族意識,我明白國家有這個需要,我是認同的。我們香港也是華人社會,配合國家需要,做這方面工作,天經地義。」
1987年,語文學會向當時的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員會提交建議書,其中建議香港政區政府「應該積極推廣普通話」。這些民間推普團體的興起,也獲得來自國家官方的留意。同一年,「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下稱「國家語委會」)赴港,先後訪問了語文學會和普通話研習社,以及港大、中大、香港教育署中文組等。1991年,國家語委會再次到訪語文學會及普通話研習社,「就漢字應用、推廣普通話以及利用電子計算機進行現代漢語分析研究等問題」,與機構人員交流。許耀賜表示,國家是來「關心我們推廣普通話的困難」。
來到97政權移交前夕,《語文建設通訊》(前身為《語文雜誌》) 上的推普討論更為熱烈,普通話也開始與「民族大義」等問題連結起來。學會中由內地赴港的學者田小琳在1995年期刊發表《香港普通話教學的下一階段》,探討學習普通話的價值觀問題:「中國人都會說普通話,也是民族大義的問題。……對於一個統一的國家、團結的民族來說,交際語言的標準化是向心力、凝聚力的表現。」
而在1993年的一篇文章中,時任語文學會主席姚德懷則明確提出「普教中」的建議。「受過中文教育的中國人按理應該會說普通話,但是在香港卻不是這樣。社會上一般不說普通話,甚至大學畢業生多半也不會說普通話,這不能不說是極大的遺憾,也不能不說是香港語言教育的一大失誤。」姚德懷敦促教育當局在中小學引進普通話教育,「長期目標應以普通話作為教學語言,將普通話科和中文科結合起來」。
2008年,香港中國語文學會,聯同普通話研習社、普通話研習社科技創意小學、香港普通話專業學會、景嶺書院、香港拼音優化教學促進會及港九街訪婦女會孫方中書院,再次發表建議書,建議應該「以十年為時間表,在香港全面起動普教中」。
漩渦中心,普教中老師怎麼教?
十年後的今天,普通話在香港成為一門愈發敏感的語言。
葉蔭聰指出,從70年代中期開始,本土流行文化影響下形成的「香港人」身份,是在近年本土主義興起後才日漸穩固的,而這一身份認同,與廣東話密不可分。蔡寶瓊進一步分析認為,當教授中文及中國文化的媒介要由廣東話變為普通話,下一代就有可能因此改變日常語言,這衝擊了「香港人」的身份認同,觸發了一些港人的反抗情緒。
2013年,中學剛畢業的陳樂行在進入浸會大學前,成立「港語學」,致力於反「普教中」,關注廣東話的生存狀況。「港語學」開設街站,派發傳單,呼籲港人重視「普教中」對香港文化的傷害,更做了大量「普教中」學校數據收集及分析工作。同期成立的另一個組織是「普教中學生關注組」,由約20名中學及大學生組成,他們的訴求,是在全港推行粵教中,以母語粵語教中文。
而另一邊,香港政府與建制力量亦投入輿論戰。2014年,教育局在官網的「語文學習支援」部分,注釋廣東話為「一種不是法定語言的中國方言」。一石激起千層浪,社會輿論驟起抨擊,教育局迅速撤文,又發表聲明,對相關文章所造成的「誤會」表示歉意。不過,《大公報》在內的建制派媒體及人士,均批評教育局道歉的舉動,認為無需致歉。《大公報》刊登署名關昭的文章,指廣東話是方言而非官方語言,而香港教育政策是讓學生能掌握規範書面語及流利廣東話、普通話。
與此同時,中共官媒《環球時報》等,不斷將普通話與愛國問題勾連起來。在兩個月前的浸會大學學生爭取撤銷強制性普通話畢業考試事件中,《環球時報》及《觀察者網》一連數日發文狙擊帶頭學生陳樂行,稱他為「港獨」分子,並曝光他在大陸的實習機構。陳樂行在人身安全考慮之下,連夜返港。《環球時報》更批評,這次事件是「一場意識形態衝突」,意味著香港「仍拖著一時剪不乾淨的被殖民心理的尾巴。」
身處漩渦中心,一些香港的普教中老師內心備感掙扎。根據港語學統計,2016/17年度,香港有136中學和368間小學實施普教中。大學畢業後找工作時,Emily發現很難找到粵教中學校,最終當上一名普教中老師。她的朋友問她:「普教中」很洗腦,為什麼要用普通話教中文?
Emily覺得無奈。在教育體系中,她認為老師很大程度上是教育政策的「執行者」,但在一些地方,她仍然可以有自己掌握的空間。她向記者展示手頭的中文教材,其中一篇課課文標題是《我是中國人》,課文是這樣的:「上課時,老師問:『同學們,誰是中國人?』大部分同學都舉起了手……」而在另一篇題為「我們都是一家人」的課文中,來自各地的同學分享家鄉特色,其中一名同學說道:「我在香港出生,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所以我是中國人。」
「當教科書出現類似國民教育內容時,比如說『我是中國人』之類的,我可以選擇避重就輕:有些東西可以不說,不教得那麼深入。」Emily覺得,她要防止自己在用普通話教國民教育科。
不過,在國際學校教中文的大陸老師Annie有另一套看法。「我自己對自己的民族和語言,其實是挺有感情的。如果純粹把普通話當成一門語言來教,你沒法把它教好。」
新年聚會,Annie會教學生們包餃子,偶爾有機會,也會帶他們去北京遊學。「你看故宮,全世界最大的一個宮殿群,作為一個中國人,你難道不會覺得很驕傲嗎?可以讓孩子們知道,中國其實歷史非常長。給他們講故事本身就已經挺吸引他們。」
「我還是很希望我教的學生,有一天他們出國以後,有人問你是哪來的,他願意說,他是中國人。」Annie說。
「愛一個國家,無法強迫,應該讓人自己去感受」
在意識形態和身份認同的考量之外,近年,教育界和家長中均出現對普教中教學質量的反思。語常會2016年公布關於普教中計劃的追蹤研究報告,研究的結論,是「沒有明顯證據,證明普教中促進學生中文學習」。
根據「港語學」統計,從14/15年度至今三個年度,參與「普教中」計畫的中小學數目均出現回落。沙田崇真小學是退潮中的一員。從2016年學年開始,校長洪細君決定,將全級普教中,改為家長和學生按個人需要進行選擇:從二年班開始,詢問家長及孩子意見,根據願意普教中的人數,再決定開班。
「社會氛圍不同了。不少家長擔心普教中幫不到孩子,反而會導致考試低分。他們覺得自己不懂普通話,沒法輔助孩子溫習,還認為粵教中最不會影響思維發展。」洪校長召開全校家長會,最後她決定:讓家長和孩子「有得揀」。最新一個學年,全校2、3、4年級分別有四個班、四個班和五個班,開設普教中的數量分別是一個班、一個班和兩個班,均不足全部班級的一半。
洪細君說,自己從小喜愛普通話,她說這是對一門語言的喜愛,她強調,希望社會不要政治化普通話,「愛一個國家,無法強迫,應該讓人自己去感受。」
語常會對於普教中學校的資金資助,已於2014年停止。回覆端傳媒查詢時,語常會表示,除普教中計畫的2.25億元資助外,自2008年起至2017年底,語文基金共計撥款約6900萬元,資助多項有助提升本港普通話水平的活動、比賽及研究等項目。
2018年2月,答覆立法會議員就「教育局會否檢討『普教中』作為長遠目標」的提問時,教育局局長楊潤雄表示:「不論學校選擇以普通話或廣東話教授中國語文課程,均須貫徹以提升學生中國語文素養為目標的課程精神,提高學生的語文能力。無論『普教中』或『廣教中』均能提升學生的中文閱讀能力,我們認為他們在這方面的表現與學校是否採用普通話作為中國語文科的教學語言並無明顯關連。」
去年,學者蔡寶瓊剛剛完成一個關於「普教中」爭論的探索性研究,研究中她發現,最年輕的受訪者、一名17歲的中學生,從訪問中顯示,他的身份認同不止於香港,而是大中華文化;這名學生認為,恰恰是用母語廣東話才能更有效表達自己,從而更好地學習中華文化。而這項研究中還有一些受訪者,均堅持「粵教中」,同時稱自己反對「港獨」,他們說,這是因為「我的身份認同、我的根是中華文化」。
在蔡寶瓊看來,若覺得學習普通話令學生認同中國,甚至是「愛國」的途徑,未免把「中國」這個群體看得太狹隘。
不過,數十年來致力「推普」的許耀賜依然認為,「普及普通話是國民教育的重要組成。年輕人通過普通話了解中國和中華文化,對中國的抗拒也會減少一些,很自然的。」
(尊重受訪者意願,文中Emily、Annie均為化名。實習記者陳芷昕、李鈺潔、劉家睿、郭芷甄及黃綺婧對本文亦有貢獻。)
來廣州看看更悲哀,推廣普通話為何要扼殺粵語
我真觉得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你就觉得英语是可接受的而普通话就不可接受呢,你自己有你自己的想法,可以自己选择学不学用不用,而未成年人其父母为其监护人,有权对孩子的各方面作出选择,他不会因为学了普通话而不会讲粤语和英语了,而以后他也完全可以不讲普通话即使他会,至于学校对学生普通话水平作出要求,你不满完全可以退学或提前了解清楚,并且完全了解在就学时期应当承担所谓的学校对于各方面发布新文件新操作新要求的“风险”,这是你入学的前提和选择进入该学校的基础。
@China1 粵語是香港的其中一個官方語言,這是法律。
於香港情況而言,九成人都以廣東話為主要語言。此情況有別於中國大陸有數之不盡的方言,毋須用普通話成為民眾間的溝通工具。若將普通話變成香港學校的主要教學語言,卻不見得有用處。而且本身香港中小學已有規定普通語課堂時數,再推行普教中或其他普通話政策實在多此一舉。
@EDDIE31 我的觀點關注的是語言在實際工作生活中的地位,而不是官方地位。譬如新加坡華人對馬來語除了國歌、軍隊喊口號、小攤買美食等,其他使用很少。
至於香港更特殊,中文是官方語言,而粵語的定位卻有爭議。是方言的話,就不是官方語言了。
現實的角度,我認為語言的統一接軌對經濟肯定是很有利的。用英文跟國際接軌肯定都支持,可是用普通話個中國接軌,就有不同聲音啦。
@常常66 說白了,無非也是政治,讓香港保持一套自給自足,不假外求的文化系統,不利政治意識形態統攝,文中學者已說得清楚
@China1 說到頭,語言本身是中性的,一如在英國牛津劍橋”女皇英語”和球星beckham出身的基層的”工人英語”本身也是英語,說到頭還是最現實功利的政治經濟地位問題
@Autosilo_Lee 倉鴶輸入法幾乎是這代人有上電腦都曾接觸過,亦不見得太難掌握,本身一開始已是開源亦無需費用,加上不少改良如速成,今天其實不算難用,將之和拼音對立更屬有趣
@China1 新加坡馬來語依然是官方語言,國歌也是馬來語,至少官方依然高舉馬來語地位。另外威爾斯語在英國依然會用在公眾場合。比利時,安道爾這類中歐多民族小國更是有幾多語言就有幾多種官方語言。
學普通話拼音輸入法,大收「一味兩吃」果效,再不用花時間、記憶力、練習努力去另外學一套文字輸入法;學講之餘同時學會「寫」,對於精打細算的港人,這個咁「著數」的選項,會很難選擇嗎?
威爾士語的法定地位:
http://www.comisiynyddygymraeg.cymru/English/Commissioner/Pages/Official-status-of-the-Welsh-language-.aspx
蘇格蘭語:
http://www.gov.scot/Publications/2017/05/2095/4
中國人殖民香港是野蠻對文明的入侵,普教中是粗暴文化殖民的第一步。欲滅其族,先滅其文,觀紅色中國人玩殘自己的歷史,當知繼續普教中的結果。
@Eddie31 謝謝您的回覆。不過這幾點我大致都瞭解,我好奇的是在這些地區的語文教育情況,也就是這篇文章的主題。
我嘗試做一些粗淺的探討,大致分爲以下幾種情況:
1、國家沒有唯一强勢的語言,譬如比利時、瑞士等歐洲國家,或是印度這樣的多元國家。我想他們應該都有多種語言的學校,可以自由選擇。
2、國家有唯一强勢的語言,但是還有很多小語種殘留,譬如英國的威爾士語、新加坡的馬來語,乃至美國的華語。他們保留的目的主要是爲了文化傳承而不是工作生活。我有個在倫敦生活的威爾士好友,她堅持在家裏說威爾士語,但也僅此而已。我相信即使威爾士地區學校裏有教授,也是很簡單的内容,而不會用威爾士語教授數學。
3、國境兩側的民族滲透混居(特別是由於政治原因導致的),譬如泰國南部的幾個省主體是馬來人(1909年曼谷條約割讓的,至今仍不時有動蕩)。我在泰國甲米曾經碰到由北大年逃避動亂的一家人,一直生活在夾縫中。對於他們,我想學校還是泰語爲主,只有在家裏才能維持母語環境。又如臺灣當年在學校的推行國語、消滅臺語。
同時,從理論上,我想探討一下到底粵語是“方言Dialect”還是“語言Language”。
我之前看過一些文章,基本上西方學者普遍認爲是一種語言,因爲沒有受過訓練的其他地區華人根本聽不懂(當然,除了粵語還有很多更難懂的)。相比西班牙文、葡萄牙文、意大利文等羅曼語,他們能相互聽懂不少呢;又如馬來語跟印尼語,溝通幾乎沒有障礙;但是,它們都被分爲不同的語言,何況粵語?而中方學者則普遍認爲是方言,因爲寫下來都差不多啊(當然,我們排除大量采用地方俚語的寫法,也排除簡繁差異),只是文字讀音(口音)不同而已,就像美國英語與英國英語。
我認爲因爲漢文化實在太特殊,世界上很難找到類似的流傳數千年不間斷而又多元化的案例,而且還是象形文字……如果從大多數華人的角度來看,我認爲還應該是方言(否則中國至少要有幾百種“語言”了)。
最後,從現實上,由於全球化,現在語言/方言的種類都在大量消失。這是有兩面性的,對於文化傳承往往是斷層和消亡,很多事物都是構建在語言上的;而對於經濟生活則是有利的,人們溝通效率大幅提高了。
以上海爲例,30年前如果不會說上海話基本上沒法生存(就像15年前在香港不會説粵語的感覺);而在經濟多年高速發展之後的今天,有一句話是“外環綫的人說上海話,中環綫的人說普通話,内環綫的人說英文”。從這句話不難看出,人們(特別小朋友們)都不説上海話了(諷刺的是幼兒園現在反而在教上海話,可是於事無補),因爲沒用處,很多詞語也難以準確表達;同時,那些獲得經濟增長紅利的人,很多時候并不是本地上海人。
欣赏叶嘉莹先生的一句话,汉语之所以有魅力是因为在统一书写的同时不统一口音,口语是用来交流的,大陆推广普通话也是因为大江南北的方言太多,不利于交流,香港粤语交流在社会上没有障碍,为什么非要讲普通话,
发现…同样身为linguistic group的吴语即便在这里也已经快被忘了…………
東亞文化對不同語言的兼容度向來比西方低得多, 像加拿大大同時並行英法語在亞洲幾近不可能
@China1
英國也有威爾斯, 蘇格蘭和北愛方言, 兩世紀前也是實行強迫同化, 不過現代是各種語言也會教授
在比利時, 人人都懂法, 德, 英及當地佛來笀語,其中兩三種, 全部是平等官方語言
瑞士同時用法德意語及山區語
歐洲國家尤其中歐小國大都兼容幾種官方語言
當地人同時懂說及寫幾種語言很平常
@china1
英國也有威爾斯, 蘇格蘭和北愛方言, 兩世紀前也是實行強迫同化, 不過現代是各種語言也會教授
在比利時, 人人都懂法, 德, 英及當地佛來笀語,其中兩三種, 全部是平等官方語言
瑞士同時用法德意語及山區語
歐洲國家尤其中歐小國大都兼容幾種官方語言
當地人同時懂說及寫幾種語言很平常
這個話題好熱鬧。
不知其他非漢語國家,是否有類似的語言/方言問題,以及是如何解決的?譬如歐洲很多國家(比利時)都是多種語言區並存的,又或者東南亞國境交界處(泰、馬)也有語言混雜的區域。
“一統天下”包括文字語言向來就是中原皇朝的夢想, 只是古代沒有可以實行這個目標的資源和科技, “官話”就是有槍的方言這句話方是事實
@光光的嘛 推广普通话去方言的行为,在香港也变成政治?<----------------這個行為不是政治, 又是甚麼?
@光光的嘛 有趣, 為何推普就一定要”去方言”? 為何會惹起抗拒, 恐怕不用多說明了
@zazhime @hsulin 感謝兩位的示範, 兩位的回應正好說明了抗拒情緒的原因, 不過也不敢奢望你們兩位會懂得反思.
非普通話就你死我活的政治化氣氛, 正晁導致抗拒的主畎, 當年國民黨剛遷台, 也在學校強推國語, 學校說閩南話要受罰, 結果培養出一整代強硬台獨黨外
思想可以败坏语言,语言同样也可以败坏思想。香港变臭港,推广普通话只是第一步!
語言是一個文化的神髓,丟掉了語言會失去靈氣。當年希特勒佔領其他歐洲國家就是先從學德語開始。
小時候上海推廣普話,至今上海人之間都是普通話交流,再也沒有電影裡才有的吳儂軟語,上海也變得越來越不像上海。香港千萬別步後塵⋯加油
幼稚園舉報的事,讓我想起我在的城市。15年前念小學的時候遇到過類似情況,不過倒沒舉報那麼嚴重。由於推普徹底,最近看到一個數據,我所在的城市20歲以下能熟練使用母語的比例不到25%。
我想配合推普的内地,可以给香港以启发,以至于这不将是个难以讨论的问题.
我不说别人,只说我.
我生活在从幼儿圆便已开始推普的年代,到现在已经忘掉了大部份应该被传承的语法.那些都随着老一辈的离开而消失了.我所言语的方言随着环境对普通话同样倾迷,只是卷平舌与音调还高傲顽皮着.当然我也得到了方便,在国境内大家都认识普通话.
大家都认同普通话,它成了中华文明现今的代表.那些苟延残喘的方言不是,它们应该为了国境内的诸多方便而牺牲.
如果不是,
那为什么不在推普的同时,提倡保护方言呢?
說說我的母語從台語轉「國語」的經驗,我上幼稚園前我是不太說國語的,我們跟阿嬤一起住,她只會說台語,她是日治時代長大的,國語最多也只是聽懂一半的程度,所以在家我們主要說台語。我上學的時候,學校推廣國語,所以學生也互相監督,抓到講台語要罰五塊,就跟文初案例相似,所以我的成長經驗裡,講台語是「不正確」的,那是壞學生的行為,最後成型在腦內就是台語文化、歌曲、電影一直有種次等、拍斥的印象。等我長大時,連跟阿嬤看電視,要解釋情結給她聽都講得零零落落。
推廣官方語言不是問題,以壓抑原生母語來推廣語言才是問題,文化的流失、身分的認同、世代的溝通都會ㄧ併被壓縮擠爛。
@HWVON 現代白話文的構成其實不全是「普通話」構成的,普通話的歷史比白話文短得多,不是用了白話文就是用了普通話,甚至乎,許多文言文都有吳語、粵語的元素。另外,吳語無論從歷史還是從語法結構上看,都是有能獨立運作的語言系統的,吳語的文學作品也有不少。
@hsulin 只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好好去理解文章以至其他人的想法,那其實看不看文章也沒關係,反正別人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香港不少人都有大中華情意結,對中國文化傳承的想像遠比你所知的多元和複雜,但你不信也不要緊。你家鄉沒有困擾,原因可能只是你們不珍惜自己的根,不珍惜自己的歷史,不明白保留多元的重要性,不覺得自己的語言會有消失的一天。到有一天這些根都被拔起了,要後悔也來不及。
@HWVON “但粤语和吴语去掉普通话的元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造句。”這裡就是將普通話等同於漢語了。粵語、吳語、普通話三者相當於平級關係,都是漢語體系下面的,但普通話只是單純地是一種語音;粵語和吳語則更複雜一些,因為繼承了古漢語的一些要素,表達方式和現代漢語會有差別。
我家乡也有自己的方言,怎么从来没有被推行普通话的困扰?语言问题也从来都是政治问题,香港人的抵触只能说明他们没有中国人的身份认同。其它的反对理由,都是表面的。
从这篇文章的引语就给人不舒服的感觉,你中国人被殖民强迫说英语,现在让你说中文,这个和权利有关系?不管是普通话还是广东话,你最起码都是说中文了。不要偷偷模糊概念好嘛!
@绯红杏白 继续 @咸鱼姬 的观点,从信息论角度看,将两种语言去掉对方语言的全部元素,如果还能实现信息交互,才应该被视为独立语言。英语去掉法语元素,虽然不能说“我们去喝 咖啡”但至少还能完整表达出“我们去喝茶”的意思,因此英语跟法语不是一种语言;满语去掉了全部汉语的元素,还能用满文交流,因此满语跟汉语不是一种语言;但粤语和吴语去掉普通话的元素,我还真不知道如何造句。
鞭韃語沒有資格成爲漢語的普通話。
@zazhime 我是廣州人,家裏老人父母都說粵語,所以我母語就是廣東話,在廣州的小學中學,也是課堂上普通話,課堂下與同學說廣東話,直到18歲上大學去了外省,一開始還經常被同學笑我普通話不好(當然都是善意的笑啦,因為口音歧視朋友真的很不地道),但在外省幾年,普通話就朗朗上口啦,自認為還說的不錯,語言嘛,就是你有一點基礎,然後你到了那個環境裡,你真的有需要時,就會說啦。
广州人告诉你,十年的推普教育下,广州的小学生中学生现在没有一个说粤语的。学生放学,以前街上都是成群结队的学生用粤语聊天,现在,他们都是操着一口广普说「丢你老母」😃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粤语区,但幼儿园就已经开始学普通话的人。到了现在,我都不懂得如何用粤语写书面语,连粤语拼音都是完全不会。整个中文思维已经完全是普通话思维了。所以国内这种强制性推普运动对于当地文化的伤害是非常大的,失去了自身的独立性。
在我心目中,普通话与英文一样,都不过是一种方便沟通的语言,而唯有粤语才是我的根
@緋紅杏白 滿語是現代漢語其實是不準確的,漢語發展到今天,曾經跟多種語言的一些特征融合過,但漢語的主要要素沒有被替代。滿語是阿尔泰语系,有自己獨立的文字語音系統,跟漢語不是一種語言。現在所說的普通話則是漢語語音跟北方少數民族語言融合的結果。
摆脱,普通话不从小学,你们真的讲得出来让人听得懂的话吗?
從語言學上來說,廣東話和滿洲話都是漢藏語系下一支語言。但粵語本質是隸屬中古漢語,很早的漢唐之間的南越國原住民間遂步建立,是領南一帶長年土司制漢化後的成果。滿語則是現代漢語,由後金入關後才開始使用,係滿人漢化後的成果。因此兩者語體上的特質,互通的字都不同。如用上一個語言而替代另一個,從根本上會把該語言文化消除。中華之下的上海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而我學普通話的生崖從幼稚園開始,從不認為連小學生自己母語能力也沒發展完整的人,不學日常生活使用母語卻跑去學另一語言有何好處?說真的在多年來中小學普通話獨立成科下,多數香港人皆有訓練出能以普通話溝通能力(即使是中共標籤為港獨分子的梁、遊二人也能操普通話),又何必急於要用普教中,破壞一直行之有效,又不妨礙學生語言能力發展的獨立成科方案? 政府反而要取一個低效且吃力不討好的普教中,其實根本是拔苗助長。說到底,這也是一兩個官員為了追求政績,把他們的金錢官位築於香港辛辛學生的痛苦之上。
跟让新疆孩子学中文一样。“语言汉化”是维持政治稳定的第一步。
身为内地生表示从小到大接受的母语、用以沟通交流的普通话,在香港一开口就有原罪的嫌疑,也是很无辜了。
@咸鱼姬 說得好!
一種語言包括文字、語音等多種要素,漢族的民族語言學名是漢語,不是普通話,普通話只是漢語的其中一種語音,粵語(廣東話)以及各地方言亦然。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無論普教中還是粵教中都不影響學生的語文能力。文中的大陸老師把普通話等同於漢語,是不專業的認知,當然這也是過去”野蠻推普“造成的刻板印象,這種刻板印象直到進入大學學習中文類專業都難以改變。
中國是多民族的國家,民族語言不僅僅只有漢語。作為一個中國人,其實更應該認知中國存在多種語言,而不是只有漢語的其中一種官方語音(普通話)。普通話已經靠著行政力量得到了壓倒性的優勢,教育工作者更應該告訴學生什麼是多樣性。
推广普通话去方言的行为,在香港也变成政治?普通话不足以展示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而整篇文章,就是告訴你這個語境是什麼。這麼問,是不是說這篇文章沒有進入一個人的腦筋。
學習普通話,有問題嗎?
這個問題,如果不考慮語境,根本沒有意義。
可惜了,幾十年後又一個漢字圈的語言要像閩南語和客語一樣被送進加護病房了
學習普通話跟以普通話教中文是兩回事;因勢利導和欽定也是兩回事。現在的情況,跟台灣當年國語vs台語類似。
学习普通话,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