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是台灣首任「數位政委」唐鳳就任滿一週年。
但一年過去,關注「開放政府」的社群卻對現狀感到焦慮。4個月前,多名推動開放資料的參與者[相繼發文](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597161320435546/permalink/849533001865042/),批評唐鳳無力解決問題、開放資料的工作停滯不前,懷疑任用唐鳳是蔡英文政府的「開放洗白」手段(Open Washing,指政府表面妝點開放的態度與形式,但並未實際納入公民意見)。霎時,「唐鳳成為吉祥物」、「唐鳳不用負責嗎?」成了社群的熱門用語。
台灣公民科技社群近年蓬勃發展,在2014年三一八佔領運動後,更因民間對於政府透明、開放的要求,和前任行政院長張善政對公民科技社群的開放態度,使台灣在開放資料、公私協力上相較過去有實質進展。蔡英文政府上台後,又為「開放政府」指派專責政務委員,讓台灣彷若成為開放民主的資優生。
然而相較於國際,台灣僅在牙牙學語。在「圈內人」眼中,台灣缺乏具影響力的法規制度,使開放精神只存於少數案例,或是為了追求特定開放資料指標,而導致重量不重質、影響民間發展的結果。這些缺點,也成為社群對於唐鳳的期待。
台灣的政委官階與各部會首長同級,主責跨部會協調、橫向聯繫,以及特定議題、任務的推動。部分政委因督導年金改革、經濟建設等足以大幅影響政治選票的業務,更被輿論稱作職權凌駕部長的「大政委」。由於「開放政府」須涉及所有政策制定程序,社群認為「政委」無疑是推行相關工作的最佳位置。
## 「持守的安那其」
但不同於社群的期待,唐鳳在上任前便已清楚表態,她不打算「施力」。
在宣布入閣後,唐鳳便在[媒體訪問](https://g0v.hackpad.tw/ep/pad/static/zZD5rfTKDNg)中強調自己的價值是「持守的安那其」(Conservative Anarchism)。「持守」的意思是讓事情保持其運作狀態,不謀求強烈改變現狀;「安那其」則是反獨裁、強調個體自願結合、互助的無政府主義者。具體做法是,不謀求改變現有的公務體系,但會不斷示範更好的解決方式,直到政府的事務人員願意採用。
另外,不同於其他政委,由於唐鳳主責業務(開放政府、青年諮詢與社會企業)相對新穎,沒有督導特定部會。因而她[強調](https://sayit.pdis.nat.gov.tw/speech/89233),自己不是任何部會的主責長官,與公務員之間也沒有上對下的權力關係。相反地,她將自己定位為「公僕的公僕」,希望運用數位技術、系統輔助公務體系解決問題。
為此,唐鳳辦公室成立了[「公共數位創新空間」(PDIS)](https://jk.pdis.tw/)小組,團隊的一部分技術人力,便是協助政府各部會改善軟體、系統、網站等,以促進行政數位化;而針對「開放政府」業務,最著名的是今年3月開始運作的「開放政府聯絡人」(Participation Officer,以下簡稱 PO)制度。
為了在政府內部對「開放政府」業務進行整合、聯繫與協調,唐鳳在行政院32個部會中各找了1至3個中高階事務官擔任 PO,參考各部會既有的「新聞聯絡人」角色,成為政府與民間之間的溝通窗口,同時也是各部會間橫向溝通、合作的管道。
PO 們會在每月會議上,針對公共政策網絡參與平台 [Join](https://join.gov.tw/index) 上超過5000人聯署的提案,或是各部會提出的問題中,投票選擇當月重點議題。接著邀請提案人與利害關係人,進行每週一次的「協作會議」,共同釐清問題、討論政府長短期可改善的方向。為了讓這整套制度在[「沒有唐鳳也可以」](https://sayit.pdis.nat.gov.tw/speech/89449)的狀態下運作,唐鳳強調自己不給最後裁示,但會將會議結果向行政院長及相關部會首長報告。
唐鳳表示,PO 制的目的,是讓公部門不再害怕與民眾面對面溝通。同時,在一線工作的事務官(透過公務員考試而來,負責執行決策)也可以在實作過程中,擁有更多提案、決策與溝通的空間,不會因為特定政務官(由執政者聘用、負責制定政策)受到特定團體的遊說及影響,而被迫執行不合適的決策。
唐鳳更期望,在這一機制良好運作後,各部會遇到問題時能「勇於求救」並主動扛責,以確保[「球不漏接」](https://sayit.pdis.nat.gov.tw/speech/89269);在決策時也能摒棄本位主義,以跨部會合作為前提來進行政策規劃。
然而,在公務體系養成自發的協作文化,是此刻台灣在推行「開放政府」上最迫切的嗎?部分社群成員顯然有不同聲音。
## 「唐鳳不做,誰來做?」
近期發布的[《2014﹣2016 開放政府觀察報告》](http://opengovreport.ocf.tw/report/#tab-0)指出,台灣推行「開放政府」始終缺乏整體規劃或法律框架,使上位政務官的意志與執行力成為成敗關鍵。因此,公務體系與民間對於何為「開放政府」、為何推行及如何執行,都有歧見,因而常為追求短期績效,出現了許多空有其表,卻缺乏開放精神或重量不重質的結果。
g0v 共同發起人高嘉良認為,**唐鳳身為「開放政府」社群與公部門之間的中介者,應更著力於促進雙方討論出「開放政府」總體規劃,並給予協助**。他以唐鳳多次提及的[「電競選手權益」](http://esport.ds3d2x8n3szkj73oe8n0.lh.pdis.nat.gov.tw/)一案為例,認為這類案件的處理方式雖符合「開放政府」精神,但影響規模較小。倘若台灣缺乏一個總體機制,針對影響規模不同的政策制定相應的「開放政府」處理程序,這類案例只會成為個別的宣傳樣本。
除了主導政策方向,曾在政府部門任職的黑客江明宗更認為,**唐鳳應以其政委職權直接面對爭議點、疏通政策執行過程中的阻力**。他指出,「開放政府」的行動往往會與既得利益者形成衝突,如揭露違章工廠等涉及重大公共利益的資料,若遭遇公部門以行政裁量權為由拒絕,民間也無可奈何。但若有政委「去盯、去關注」,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不過,唐鳳對此並不完全認同。她強調,自上而下推行政策、制定一以貫之的框架,或許能累積許多政治聲量、吸納民間的期待,但一來可能不適合各部會既有狀況與文化,再度增加公務員的負擔及風險;二來,也對民主價值毫無幫助。
「假如開放政府是重建對民主的信心,它當然是建立在大家更能讓彼此的主張融合成可行方案。如果現在我要迎合一些人對我的想像,反而變成去發號施令,也就是走什麼方向,大家一定就跟著走,那個是民主的反面」,[唐鳳說](https://sayit.pdis.nat.gov.tw/speech/95240)。
「但問題擺在那,民間跟其他政委都等着唐鳳來處理,她不做,誰來做?」江明宗反問。長期擔任各級政府顧問的黑客王景弘也指出,唐鳳彷彿成為蔡政府的一道保護牆,過去「開放政府」相關業務分散各部會時,社群還能分頭倡議與遊說,如今施壓對象只剩她一人,「大家也沒輒,所以認為自己的參與空間實質弱化。」
不過,唐鳳這套去中心化的開放文化,過去在公民科技社群分明運作得宜,更成為社群標舉的特色,如今為何反遭部分社群參與者抨擊?
用大政府模式推動『開放政府』很矛盾,但要順勢漸進啊!
江明宗認為,台灣政府過去高壓集權的姿態,讓公務員與社會大眾早已習慣等待由政務官擬定方向及政策。讓大眾主動參與當然最為理想,但事實是,政府若不以實際案例或政策加強示範,公務員與民眾也不會知道什麼是「開放政府」、如何參與,「用大政府模式推動『開放政府』很矛盾,但要順勢漸進啊!」
他進而指出,如果唐鳳不施力與既得利益者抗衡,就沒法把現存檯面下的利益交換與協商拉上檯面,「民眾參與了又有什麼用,大家會認為『開放政府』只處理一些不痛不癢的案子。」相反地,若唐鳳願意承擔政治風險去施力,即便失敗下台、手段違背「開放政府」精神,卻能把台灣從不開放向開放之間拉近一步,「這個壞人,你當不當?」
## PO 制就是問題答案嗎?
很顯然,唐鳳不願當那個「壞人」。她期待經由 PO 制的運作讓公務員與大眾形成自發實踐「開放政府」,只是,在唐鳳不施力的情況下,PO 制從人選、議題設定及後續成效上,都引來質疑。
### PO 人選缺乏民意與主動性?
在 PO 制中, PO 們的角色非常重要,肩負了反映部會內部問題與民意、決定哪些議題要實行協作會議,與利害關係人討論可行方案,以及將協作會議結果帶回各部會協商、執行等工作。
但多名公務員皆指出,台灣《公務員服務法》第一條規定便是要求「依令行政」,擔任 PO 的中高階事務官長期服從長官意志從基層升遷,較不敢貿然行事;在他們對「開放政府」認知模糊的情形下,要他們自發提案,甚至願意透露部會內部問題而「勇於求救」,難度較高。
江明宗也指出,PO 既然是民間與公務體系的聯絡窗口,普遍看來卻沒有足夠的民意基礎,既無法驅動民眾提出意見,也沒有對外與民眾溝通的經驗。他認為,這個角色應由政務體系或是自議會體系挑選。
對此,唐鳳認為中高階文官才能了解部會整體方向,對外傳遞完整資訊。但她也同意,此位階的文官會認為,向外溝通不僅會增加工作負荷,也會增高職位風險,「最難動的確實是這一層,但也一定要動這一層」,她認為,倘若能讓中高階事務官認為,事前溝通實際上能減少後續遭民意反彈的風險,便能帶動下屬的創新能量。
### 5000人聯署的議題才重要?
目前 PO 協作會議處理的19項提案中,只有1項是 PO 反映民眾意見提出,其他18項全自 Join 平台經5000人聯署的提案中挑選。
處理渠道單一、須被動等待政府的60天回應時程,不僅令倡議人士不滿,同時也引發另一個質疑:只有小眾在意的議題就真的不重要嗎?
曾擔任台北市長柯文哲和經濟部長幕僚的彭盛韶舉例,當政府業務單位拒絕釋出資料,由中央訂立一個更完善的「開放資料」審核機制,讓民間能據以抗衡,這對達到施政透明的目標而言十分重要。但在大眾普遍對「開放資料」感到陌生的情況下,要為這類提案集結5000人聯署,有其難度;目前任職於唐鳳辦公室的林雨蒼也認為,涉及攸關人權或是弱勢團體的相關議題時,能否適用這個門檻,他也持保留態度。
你認為政府應該去引導人民,關心一件他們本來不關心的事嗎?
彭盛韶指出,可以想見的是,能在 Join 平台覆議通過的案例大多會與民生相關的。端傳媒檢視PO協作會議的[處理提案](https://docs.google.com/spreadsheets/d/18-AZUKGQeQxcABOkUYoSj6OlyIX-gH42LTcOG5PidJU/edit#gid=1264777428),也發現目前處理的議題確實相對偏向於民生及消費,未有國家級的「開放政府」相關政策。
「不過,這個是政府應該做的事嗎?你認為政府應該去引導人民,關心一件他們本來不關心的事嗎?」唐鳳[反問](https://sayit.pdis.nat.gov.tw/speech/95383)。在她看來,當民意還未形塑時,倘若政府貿然讓它成型並投注資源,只會讓民間更加依賴政府,若政府的重心轉換或換人執政,受害的還是民間。
唐鳳不否認大眾還期待政府擔任「偉大舵手、家父長」式的議題設定角色,但根據她的無政府主義的理念──「最後所有政府能做的事,民間都要能做」,她認為不該把設定方向的權力集中於政府。她也認為有了互聯網之後,任何議題民間都能自己組織動員,「所以任何倡議者來我這邊,我都是說『你們有沒有組織起來?』」
她也指出,採用 Join 提案,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除了 Join 平台外,目前大規模由民間設定議程的參與方式並沒有法規依據。而 Join 平台四、五百萬人的使用人數、5000人的聯署標準,也讓公部門得以確保該議題有一定的民意基礎,而不是只關係到少部分人的遊說案。
「否則你一方面說涉及大規模的公共政策,應該盡可能讓更多人討論;一方面又說針對某些政策,英明的領導人不用跟大家講……但這兩個說法是完全背道而馳的」,唐鳳說。
### PO 會議真的有用嗎?
社群更在意的是,假使過了5000人大關,這每月一場的 PO 會議究竟是不是玩真的?被唐鳳賦予重責大任的 PO ,回到各部會又有多少實權,能說服長官及下屬配合?從目前的PO會議[結果](https://docs.google.com/spreadsheets/d/18-AZUKGQeQxcABOkUYoSj6OlyIX-gH42LTcOG5PidJU/edit#gid=1264777428)看來,目前有具體政策進展的,仍是少數;PO 的角色與「開放政府」的概念一樣,乍看下分化了政務官權力,也可能增加其他事務官的工作負擔。
唐鳳回應,未來會為 PO 制定專屬[明文要點](https://sayit.pdis.nat.gov.tw/speech/102470),將 PO 的授權、訓練及資源予以制度化;此外,她表示自己雖然不下裁示,但會把會議總結的具體方案,呈報給行政院長,若有需要則由院長下決定,並轉為確切政策,以此作為會議的制約力,之後每週與每月也有後續追蹤。
這種程序上的極端開放,有時反而讓公務人員不敢向唐鳳反映內部真實問題……她公開那麼多逐字稿卻沒能解決問題,又到底是功還是過?會不會讓一些單位覺得,只要公開了記錄,我們就是開放?
然而一名了解 PO 會議運作者表示,唐鳳向行政院長呈報的充其量只是個工作報告,是否能成為確切決議令人質疑。若檢視 PO [月會記錄](https://sayit.pdis.nat.gov.tw/2017-08-08-%E9%96%8B%E6%94%BE%E6%94%BF%E5%BA%9C-po-%E7%AC%AC%E5%85%AD%E6%AC%A1%E6%9C%88%E6%9C%83),會發現唐鳳所謂後續追蹤,也只是了解目前進度,而不會針對進度給出進一步的要求。
一名熟悉 Join 後續處理程序的公務員更指出,一個提案能否有實質進展,關鍵絕對不會是在一次的 PO 會議,而是會議前後的努力,包括會前如何與相關部會溝通、如何將會議的初步節錄轉譯為相關部會的執行方針、後續的追蹤進度是否確實、執行時的問題討論、部會不想配合時的協調處理等。
而即使真正做到上述工作,該公務員表示,多數能有實際進展的議題,也往往都是較小型的素人提案;真正涉及重大爭議的,各部會早有相應的處理機制,如何將 PO 會議的結論「接回」既有機制,面對可能的衝突,就要看各部會 PO 是否有意識、有能力處理。
公務員阿明(化名)更直指,針對許多爭議提案,部會的立場及方向早在被其他政委或是更高階長官「關切」時確定,但在 PO 月會回報進度或是對外給予官方回應時,這些背後的決策原因與主導者,都是無法坦白講明的。
他表示,目前看來, PO 會議比較像是內部培力的的練習,唐鳳親自示範了何謂「開放」,也留下許多逐字稿,讓部分懂得「借力使力」的 PO 或公務員得以運用,但重點還是最後是否解決問題。「這種程序上的極端開放,有時反而讓公務人員不敢向唐鳳反映內部真實問題……她公開那麼多逐字稿卻沒能解決問題,又到底是功還是過?會不會讓一些單位覺得,只要公開了記錄,我們就是開放?」
## 不想做還是不能做?
唐鳳雖將她不施力的路線歸因於持守的價值觀與個性,但也有意見認為這是因為執政上層授權不足。彭盛韶便指出,唐鳳的位階並沒有高於各部會,很難介入已有部會負責的議題。
王景弘也認為,目前的問題並非是沒有人願意做決定,而是行政院長給予她的權力不足,讓她沒法一聲令下讓所有人都照做,「唐鳳就是幫公子念書啊,那些部長沒人要弄懂『開放政府』,有人在那給他們壓力讓他們弄懂,是好事啊!但你要期待唐鳳做什麼決策,算了啦!」
來自 g0v 社群的駱勁成則認為,唐鳳反常態地不從上而下發號施令,在台灣無前例可循。她的優點跟缺點都非常明顯,優點是無法關說,不會形成徇私舞弊圖利的小圈子,長遠下來改變了政治參與的模式。同時也不會讓公部門對「開放政府」反感,保留了發展空間。但缺點是可能讓現況停滯不前。
林雨蒼也認為,展現權力意志與態度,與現有機制硬碰硬,可能只會曇花一現,或讓公部門為達目標應付了事;若是持守,也許能讓「開放政府」走得久一點,但同樣可能在缺乏具體方向下走偏了。該怎麼走,沒人知道,終歸是唐鳳自己的取捨。
## 無本可循的一線公務員
在第一線公務員眼中,貿然制定政策而增加公務體系負擔,確實是他們避之惟恐不及的問題。公務員革新聯盟的蔡明翰便表示,過去太多案例都可看到,政府為了向人民追求短期「亮點」,對基層公務員施加更多業務目標,導致執行者最後只為績效交差了事。
然而,缺乏上位意志與整體規劃,對有心想推動「開放政府」的地方公務員而言,也十分困擾。任職於地方政府的公務員小沈(化名)便指出,「開放政府」至今仍是很模糊的概念,「好像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可能都會對這個目標有些幫助或有些傷害,這時我們反而不知道優先順序是什麼」,因此希望中央能夠給一個相對明確的進程,好讓地方有本可循。
在推行的第一線,他深刻感受到無論是公務體系或社會大眾,對「開放政府」目前都存在很大的疑慮。對政務官而言,公開資料、開啟公民參與途徑並沒有立即可見的利益,相反地,還可能因為曝光了內部的決策缺失而增加風險;對事務官而言,他們會直覺認為又多了一項業務負擔。「所以我需要讓他們明確知道,如果我做這幾件事,就會對他們有幫助。」
過於高壓和沒有指示,在執行上公務體系都有「走歪」的風險,力道究竟要如何拿捏?蔡明翰認為,重點在於決策者是否真正接受基層事務官所蒐集來的民意,同時能減少既有的冗工。他指出,即便多了新的公民參與工具和平台,倘若收集來的意見不被尊重,那麼所有努力都只會是徒具形式的「多做一套」,且反而更容易讓大眾據此指責第一線公務員。
> 在許多場合,民眾會覺得「開放政府」就是要完全遵循民意,而所謂「發聲」、「動員」也常是為了義氣相挺。
而對市民而言,政府推行「開放政府」,也不見得就有好評。小沈說,聽到「開放政府」,民眾最常想到的是,「跟我有什麼關係?」或是政府無能做出好的決策、意圖卸責。
目前負責嘉義縣智慧城市專案的王景弘也指出,在談論公民參與時,外界常指責公部門參與不力,卻忽略了大眾是否有達到相應的討論門檻,以及為了能真正討論議題而必須付出的義務。「實務上我們大多是在協助人民了解參與的形式,以及如何表現自己的意志」,他表示,在許多公聽會或是公民審議的場合上,民眾會覺得「開放政府」就是要完全遵循民意,而所謂「發聲」、「動員」也常是為了義氣相挺。
實務困難層出不窮,但卻沒有明確的指導步驟。小沈說,唐鳳的想法與理念沒有辦法複製及落實於地方,即使自己身為唐鳳的「鐵粉」,也只能夠讀她的逐字稿自行摸索,並等待願意接受新做法的開明長官授權,才會有實質進度。他說,地方以不同的路去走,這或許是好事,但對於初步啟動計劃的縣市,萬一認同的人不夠多,或溝通的成本太高的時候,便很容易止步。
「說句實在的,唐鳳做什麼,根本不關我的事」,王景弘直言,唐鳳的「開放政府」培力機制只在行政院內運作,對地方的影響趨近於零。「很弔詭的是我們談『開放政府』,談的永遠是上面的大頭,但沒有人去討論第一線執行的人,他們的意見是什麼、會遇到什麼困難。」
## 當「開放政府」變成「意若思鏡」
王景弘認為,要推動「開放政府」,最實際的做法,就是不要再高喊這個名詞,別再期待單靠這個熱門詞彙就能讓所有事情自然而然地推動,或要求一個政務官能夠給出萬能的通行證。
「開放政府」就像小說《哈利波特》中的意若思鏡(the Mirror of Erised),王景弘說,「每個人看過去都會看到自己想要的,但伸手去摸,具體發現它離你現實還有很遠的距離。要讓這件事發生,不是站在鏡子前看他傻笑,想像它已經發生。而是你要真的做事實踐。」
大家再度回到了唐鳳所說的『沒有唐鳳也可以』的狀態,只是大家想的是,『有了唐鳳差別在哪?』
於是,對唐鳳失望的公民黑客社群,又再度各自向公務機關尋求可以溝通的管道了。有人繼續深耕地方政府,擔任諮詢幕僚,「苦民所苦」地給予陪伴;有的申請既有計劃與資源,說服機關與自己合作;有的繼續根據具體議題進行政策倡議……「某種程度上,大家再度回到了唐鳳所說的『沒有唐鳳也可以』的狀態,只是大家想的是,『有了唐鳳差別在哪?』」,一名社群參與者苦笑。
檢視社群與自己的期待落差,唐鳳認為這是台灣民主轉型自然的情況,總會有一方對她說「權力還不夠分散」,也會有另一方認為「權力還不夠集中」。若兩邊的意見都聽,等於要她「命令別人不要服從命令」。
「沒有辦法滿足大家的期待,我感到遺憾,是這樣說吧?但事實上我沒有別的做法。」
當「開放政府」成為一面意若思鏡,每個人都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理想的政府。唐鳳也成了一面意若思鏡,有人期待她驍勇善戰、有人期待她以退為進。
*(實習生林昱帆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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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參與的關鍵網絡 ─ 開放政府聯絡人
https://www.storm.mg/article/3578832
“然而相较于国际,台湾仅在牙牙学语”,不好意思,在国际上,所谓开发政府也都在试验阶段吧,有现成案例吗?
圍觀唐鳳本體!
《Since Yesterday》一书对美国成长的经历的描述就是现实就是不公平的,但是国家要赋予每个人都有创造公平正义的希望和能力是最重要的。作者说:“将制度和政策的制定与各种有利条件带给广大底层民众,他们就会抓住机遇,并成为负责任的公民。”因此作者总结“让我们的人民永远满怀希望,历尽劫难,痴心不改,这是美国最大的资产。”正如《共产党宣言》宣告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
哇,唐鳳本人居然出現了!
我記得跟珮伊一個月前的對談,那時候我聊著聊著就想到意若思鏡這個構想的時候,我覺得蠻傳神的。
其實這個構想背後還有一個有趣的概念,唯有無私的人可以看穿這面鏡子,看到真實的情況。
不過這篇還是有一個脈絡沒有提到,那就是「網路部」的爭議,比方說 Uber 議題雖然是數位治理議題,但同時也是傳統道路交通議題。
你要讓唐鳳在 Uber 議題上指揮交通部長,還是要讓交通部長參考唐鳳意見決策,這才是真正中央部會的問題。
我個人是覺得數位治理在虛實整合的議題上,「不可」單獨分門而立,所以就肯定會直接撞到既有治理者的數位思維、變成新舊合作而非新世代硬幹,但目前這些期待唐鳳大刀闊斧的意見,其實沒有把純虛擬跟虛實整合這兩塊的議題切割清楚,也就會導致權力的模糊與對權力的質疑。
另外雖然內文的脈絡可能比較負面,但目前為止我還是認同唐鳳的作為的。只是我也很清楚,只靠一個唐鳳站在那個位置當吉祥物,是不足以改變結構的。
也謝謝珮伊參採我對開放政府的意見。
感謝各位的評論,都有認真收看 🙂 同意相關法規是很重要的。除了協助國發會落實現行法規預告等程序外,我們會把這幾個月來的經驗總結成為「行政院及所屬各機關開放政府聯絡人實施要點」,歡迎參考原文: https://sayit.pdis.nat.gov.tw/2017-09-19-%E7%AB%AF%E5%82%B3%E5%AA%92%E8%94%A3%E7%8F%AE%E4%BC%8A%E4%BE%86%E8%A8%AA#s95418
目前的「開放政府」議題,關心的還是政府與民衆的關係。而政府與民衆的隔閡,最終只能靠「無政府」來從根本上解決。一個社會可以沒有政府,但發揮政府功能的機制始終是有的。在未來,以數位平臺爲基礎的,公衆立法,社會自治,是完全可行的。
這個選題非常好,一直都在關注臺灣的g0v。就「開放政府」而言,關鍵還是在於兩點:1.「平臺」的建設與普及;2.推動立法(可能涉及修憲)。平臺的作用,在於取代政府,讓人們可以直接參與公共事務的決策與管理。基層的很多具體執行問題,應該善用機器代人來解決。總之,這是個技術問題。
下面那篇已經有答案了…法國的做法是由下而上,先推動民眾去主動關心了解、繼而與政府公部門溝通、最終取得共識,這才能逐漸解決對於政府不信任的問題。
台灣人有很多平常不關心,認為多項公眾事務是政府必須解決,自己則懶得去了解,同時又認為政府應該要遵從任何的民意、卻不願思考所謂「民意」的爭議之處。(舉例,比如說某地方人口稀少但交通不如大城市方便,但當地人強烈要求蓋機場。政府最後因為各種原因蓋下去了,機場使用率卻趨近於0,還得每年花錢養護。這樣遵從民意是否合理?)
唐鳳目前可以施力的點,或許就是這個,推動更多公民了解這個平台,同時讓政府部門敢於來和民眾對話。台灣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溝通」,政府與民間常態性的溝通。至於哪些政策可以公開討論之,哪些不行,這屬於公部門的專業,唐鳳應該就此儘快和PO們去訂出規則。
最後,如果可以,希望唐政委有機會看得到這篇文章與底下的回覆(端傳媒不知會分享給他嗎XD)若能對他有所幫助,也是好事一件。
其實總歸來說,現在許多問題中最大的障礙就是法規不足,想要實現開放政府最重要的兩個關鍵就是領導者的決心和立相關法規,兩者缺一實現機率等於0,硬做等於一團亂。
不過照這情勢看來短期之內是不可能達到想要的成效的。
很棒的專題研討
深入地去探討了「開放」這個觀念在台灣不同社群中所造成的影響以及遭遇的困境,全程以客觀的角度去分析目前的狀況。
讓對這個議題有興趣的人們有一個更全面的角度去了解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