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諮詢過幾位將軍和軍事專家的意見,美國政府將不會再接受或允許跨性別者在軍隊裏擔任任何職務,望周知。」7月26號,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推特上發布了這一消息。
7月27號,Jorge照常穿上軍裝參加訓練。今年23歲的Jorge在加利福尼亞州南部的聖地亞哥地區長大,父母是來自墨西哥的第一代移民。他2016年3月加入美國陸軍,現在是一名西班牙語翻譯技術兵(Specialist E-4)。
與其他20多歲的戰友們一樣,Jorge訓練之餘會用約會軟件找女朋友,只不過Jorge在軟件上名叫Jessica,身份也是女生。
Jorge在參軍前就使用約會軟件。新兵訓練期間教官沒收了他們的手機,10個星期的訓練結束後,拿到手機的Jorge晚上又做回了Jessica。白天以男兵的身份起床、訓練、與戰友相處,晚上透過手機屏幕在虛擬世界裏以女生的身份與女孩子聊天、調情。
我問,你會不會更希望我用Jessica稱呼你,用女性的「她」來指代你?
Jorge想了想說:「也許等我開始性別過渡治療後,才會更自然地用Jessica這個名字。」
Jorge告訴我,他大約10歲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與其他男生不一樣」。他有時候會閉上眼睛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女孩子,最初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覺得困惑又惶恐。
「我父母是很虔誠的天主教信徒,特別是我父親。我記得自己當時覺得,如果他們知道了我的身份,」電話那頭的Jorge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天啊,我都不敢去想。」
Jorge試過「糾正」自己。在城堡公園高級中學(Castle Park High School)讀書期間,他參加了越野田徑隊,希望通過練體育讓自己更有「男子氣概」。兩年的訓練並沒有改變Jorge的性別認同,但在比賽中獲得的獎項,幫他拿到了聖何塞州立大學的獎學金。
大學畢業後的Jorge之所以選擇參軍,一方面是參軍可以免除他的學生貸款,如果能從部隊榮譽退伍(Honorable Discharge),以後讀研究生也可以申請軍隊的助學金。
而另一方面,「軍隊是一個很陽剛的地方,如果我作為一個跨性別者能挺過軍隊這一關,我想以後回到平民的世界就不會有我克服不了的困難,」Jorge想了想說。
到目前Jorge也確實扛住了軍隊拋給他的各種挑戰。在淘汰率高達一半的新兵訓練中,Jorge堅持了下來。他說:「你覺得我作為一個軍人的能力比其他男兵差嗎?我不這麼認為。」
軍隊裏的「隱形人」
根據美國智庫蘭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估算,2016年美軍現役部隊和預備役部隊中分別約有2450名和1510名跨性別人士。專門研究軍隊中性少數群體的智庫Palm Center則估計,算上國民警衞隊,美軍中一共有約15450名跨性別人士。
無論真實情況更接近哪個數字,在擁有近130萬的現役軍人和80多萬預備役軍人的美國軍隊中,像Jorge這樣的跨性別者都是相當孤獨的。
時至今日,Jorge還是選擇待在「櫃子」裏,他身邊也沒有出櫃的跨性別戰友。「我不知道基地裏誰是跨性別,也許有,但我們沒有人說。」
2015年前後,美國軍隊不再開除跨性別軍人,並進行了長達十幾個月的研究,了解如何對待正在服役的跨性別者。2016年6月,時任美國防長卡特宣布,跨性別軍人可以公開身份並在服役期間改變性別。
但時至今日,Jorge還是選擇待在「櫃子」裏,他身邊也沒有出櫃的跨性別戰友。「我不知道基地裏誰是跨性別,也許有,但我們沒有人說。」
他說,社會對同性戀的理解程度要遠大於對跨性別的理解,軍隊裏也是一樣。他不知道公開自己的身份甚至尋求改變性別會不會帶來麻煩,所以他準備退伍後再尋求改變。
根據Palm Center和蘭德公司的估計,每年在服役期間尋求性別過渡治療的軍人只有寥寥幾十人。這意味着大部分軍人都像Jorge一樣,出於各種考慮,選擇在退伍後再改變自己的性別。
「男子漢」的特權
Jorge不想在軍隊裏改變性別還有一個原因:在崇尚陽剛的軍隊裏,以男性的身份生存要比女性容易許多。
2015年《紐約時報》曾報導過一對跨性別夫妻的軍旅生活。故事的男主角Logan Ireland出生時是女生,參軍後開始服用荷爾蒙藥物改變性別。他在派駐阿富汗期間以男兵的身份生活、訓練,戰友們以男生名字和性別代詞稱呼他,他的上級也對他頗為賞識。
軍隊是一個崇尚陽剛的地方,曾有一名生理性別為女、心理性別為男的士兵對他的長官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他的長官回答說:『我們會當你什麼都沒說過,就當你是一個超級女同性戀好了。』
而Logan的妻子Laila Villanueva的狀況剛好相反。Laila是駐紮在夏威夷的一名醫療兵。她出生時是男性,參軍期間服藥變為女性。Laila的上級不認可她的女性身份,強迫她在訓練中達到男兵的標準,並不許其他軍人用女性性別代詞稱呼她。
曾在美國空軍以男兵身份服役的Brynn Tannehill也對端傳媒說,2015年前,原則上跨性別者都不能服役,但實際上軍隊對「男轉女」士兵和「女轉男」士兵的態度大不相同。
1997年參軍的Brynn在服役期間完成了三次派駐海外戰場的任務。她在2010年離開軍隊開始改變性別,隨後成為關注跨性別軍人權益的組織SPARTA的初創成員之一。
Brynn說:「軍隊是一個崇尚陽剛的地方,曾有一名生理性別為女、心理性別為男的士兵對他的長官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他的長官回答說:『我們會當你什麼都沒說過,就當你是一個超級女同性戀好了。』」
朝令夕改
人們在談到性少數群體時,常常會把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者(LGBT)放在一起討論,這實際上混淆了兩種不同的概念:同性戀和雙性戀都是「性取向」,而跨性別是一種「身份認同」。比如,一個出生時生理性別被認定為女性的人,可能在心理上認為自己是男性,這就是跨性別者,而她喜歡的對象既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
美國軍隊對待同性戀軍人的態度發生過幾次轉變,其中最著名的政策是1993年克林頓政府時期通過的「不問,不說」(Don’t Ask, Don’t Tell)政策。該政策允許同性戀軍人在隱藏自己性取向的條件下服役。只要軍人不主動公開自己的性向,長官也不會主動詢問或追究。在2011年正式廢除「不問,不說」政策之前,美國政府和軍隊進行了許多研究,來判斷允許同性戀軍人公開服役是否會影響軍隊的凝聚力和戰鬥力。
如今美國圍繞着是否允許跨性別者服役也展開了同樣的探討。
允許跨性別者在現役部隊中服役可能會使軍費上漲240萬至840萬美元,這筆費用甚至不如美國空軍培養一名飛行員的花費。
2015年,時任防長卡特表示禁止跨性別者參軍的政策是「過時」的,並宣布將逐步允許跨性別者公開服役。
卡特說:「陸軍、海軍、空軍和海軍陸戰隊中都有跨性別者——他們是真正愛國的美國人——我知道他們在受到這套過時的、令人困惑而且自我矛盾的做法的傷害,這與我們對服役和個人能力的珍視是相矛盾的。」
近幾年五角大樓和一些研究機構對此進行了深入的調查,其中影響力較大的是蘭德公司2016年公布的報告,這份長達112頁的報告研究了美軍中跨性別軍人的現狀,包括這個群體的人數、醫療需求,還援引了允許跨性別軍人服役的其他多個國家的經驗,估計了政策變化可能對軍隊的部署和戰鬥力帶來的影響。
報告的結論是,允許跨性別者公開服役對軍隊戰備力(readiness)的影響是「微不足道」(minimal)的。
報告估計,允許跨性別者在現役部隊中服役可能會使軍費上漲240萬至840萬美元,漲幅大約是目前現役軍人醫療支出的0.04%到0.13%。
這筆費用甚至不如美國空軍培養一名飛行員的花費。
據此報告,五角大樓2016年6月底宣布,將允許軍中現有的跨性別軍人公開服役,並支付跨性別者的醫療費用(包括激素治療和變性手術等)。
至於已經公開跨性別身份的平民是否可以參軍,五角大樓表示將用1年的時間來研究。
一年後,跨性別軍人等來了懸在頭上的第二隻靴子。
2017年7月26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突然連發三條推特,稱跨性別者將給軍隊帶來巨大的醫療負擔和混亂,將禁止跨性別者在美軍中擔任任何職務。
相比還待在「櫃子」裏的Jorge,已公開身份的Jack Schular有着更多的擔心。
今年33歲的Jack來自愛荷華州,他的軍旅生涯已有11年: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5年,後來加入陸軍預備役部隊,至今已是第6年。
Jack出生時的生理性別是女性,從去年開始服用荷爾蒙類藥物,身體在逐步變成男性的樣子。
作為陸軍預備役士兵,Jack每個月至少有一個週末會到愛荷華州的蘇城(Sioux City)參加軍訓。
目前Jack的「官方性別」仍然是女性,因此軍訓時也不得不和女戰友住在一起。他說,他的戰友都知道他正在服藥改變自己的性別,並沒有人大驚小怪。
「根據我的經驗,只要你能完成自己的職責,讓戰友知道你是靠得住的人,軍人們就會尊重你,你的性別並不重要,」Jack說。
Jack說,11年的軍旅生涯已經讓「軍人」成了他身份的一部分,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因為總統的一條推文就丟掉這個身份。
特朗普發推時,國防部長馬蒂斯正在休假。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鄧福德將軍隨後也證實,總統之前並沒有與他和馬蒂斯通氣。
去年的總統大選中,特朗普曾公開表示將「為LGBT的權利而戰」,這讓他與其他較為保守的共和黨候選人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研究軍隊LGBT政策的專家、智庫Palm Center的CEO Aaron Belkin說,他和他的同事從未對特朗普報以樂觀態度。「不只是特朗普的立場,還有他身邊的人,他的幕僚,特別是在特朗普選擇邁克·彭斯作為副手之後。」
彭斯在社會問題上持非常保守的立場。
空軍老兵Brynn Tannehill也並不意外特朗普拿跨性別群體開刀,但她表示還是沒想到總統會如此倉促地發布命令,「在跨性別軍人完成職責的情況下,特別是在軍隊高級領導對跨性別者服役持支持態度的情況下,總統以發推特的形式全面禁止跨性別者服役,這讓人感到震驚。」
特朗普發推時,國防部長馬蒂斯正在休假。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鄧福德將軍隨後也證實,總統之前並沒有與他和馬蒂斯通氣。
現在怎麼辦?
跨性別至今仍然寫在由美國精神醫學學會出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DSM)中,學名是「性別認同障礙」或「性別不安症」(Gender Dysphoria),而早在上世紀80年代同性戀就被移出了DSM,這在客觀上了推動同志群體的平權運動。
對於是否也應該推動跨性別的去病理化,LGBT權益的機構和活動家們並沒有達成共識。一方面,將跨性別劃為精神疾病,可能使他們消除歧視之路變得更加困難,但另一方面,那些希望變性的跨性別者又需要醫生的「診斷」才能開始藥物或手術治療。
一些支持特朗普禁令的人說,參軍本來就不是一種人人都有的權利。如果糖尿病、心臟病、抑鬱症患者都不能參軍,為什麼同樣患有「疾病」的跨性別者是例外呢?
這種理論讓Brynn感到惱火。Brynn說,禁止跨性別者參軍從來都不是出於病理原因,而是政治原因,因為無論是在英國、加拿大、美國還是其他一些歐洲國家,跨性別者都可以正常完成軍人職責。
與此同時,跨性別是一個更為複雜的概念。他們有的人像Jorge一樣,只是內心不認同自己的生理性別,但還沒有用藥或手術,有些人甚至可能一生都不尋求改變;還有的人會尋求改變,但不一定會在服役期間進行;有人可能會服用荷爾蒙,但不會手術…… 每一種情況對跨性別軍人自己和整個軍隊的影響都是不同的。
而隨着特朗普總統在推特上宣布禁令,稱跨性別者參軍將給軍隊「帶來巨大的醫療成本和破壞作用」、軍隊無法承受這種「負擔」,這些區別似乎都被一股腦拋在了一邊。
不過Jorge和Jack大概還不用馬上脱下軍裝。8月25日,白宮正式發布備忘錄禁止跨性別人士參軍,並要求軍隊停止支付變性手術費用,但備忘錄本身和白宮發言人隨後的表態都沒有明示政府是否準備開除現役跨性別軍人。國防部長馬蒂斯隨後表示,仍需要更多時間研究如何執行白宮的命令,「在此期間,關於現役軍人的現行政策不會改變。」
看來如何對待這成千上萬名跨性別軍人,還需要白宮和五角大樓費一番腦筋。
@陈奇诺
跨性别者并不是不确定自己的性别,而是正相反,ta们十分确定自己的性别,却因为生理性别和社会建构形成的观念而疑惑、痛苦。
= =))剛纔攪亂了。
跨性別人士的性別認同是自己生理性別不同的那一個。
所以說信任不信任的結論根本就是建立在一個錯誤假設上。
跨性別人士不是對自己的性別不確定,而是他們的性別認同和生理性別不一樣。如果不算間性人,他們的性別認同亦是從男、女兩項擇一。比起順性別人士,這些人對自己的性別認同不會更「不確定」。
@陳奇諾
1.我會
2.你的說法的意思是跨性別人士只要自付醫療費用你就不反對了?所以重點是那些醫療費用還是跨性別身份呢
我不支持跨性别人士参军。你会信任一位对自己性别都不确定的人士来保卫领土吗?如果真是想参军,大可自费医疗费用来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