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維基解密(WikiLeaks)公開了希拉莉·克林頓(Hillary Clinton,希拉蕊)2013年三次在高盛(Goldman Sachs)付費演說的講稿。自此次美國大選進入白熱化階段以來,維基解密不斷曝出希拉莉競選團隊及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郵件和其它機密內容,似乎旨在影響希拉莉在選民中的聲譽。而後者的高盛演講,一直被認為是所有機密內容的重中之重。希拉莉本人一直拒絕公開演講內容。而維基解密也在泄露講稿後,第一時間在其推特平台上將文稿內容稱為「美國新聞界的聖盃」。
但是,至少從目前公開的三篇演講看,希拉莉在高盛所傳達的內容,不論形式還是觀點,與其公開面貌都沒有重大差別;相反,這三篇演講塑造了一個政策立場清晰,對重大問題走向瞭然於心的專業政治家形象。
這三篇演說皆以問答形式展開,高盛提問者的興趣及希拉莉本人的國務卿背景,都使得中國成為了演講中當仁不讓的主角。三篇演說中,希拉莉共34次提及「中國」一詞,每篇中都是提及次數最多的外國名。維基解密更曾於數天前搶先公開了2013年6月希拉莉高盛演講中對習近平的讚揚——在希拉莉看來,習是比前任胡錦濤更為幹練有力的領導人。此次公開的文稿中,維基解密同樣特別高亮凸現了這段描述。
單看這些文字,或許會認為希拉莉對習的讚譽與其競爭對手,深陷性醜聞糾葛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川普)對俄國領導人普京(Vladimir Putin,普丁)的讚賞如出一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此次披露的其它內容表明,與特朗普空洞的外交政策相比,希拉莉對中國情勢有着遠為完整的認識。
中國民族主義的威脅
首先,希拉莉注意到,2012年下旬由釣魚島問題引發的反日遊行,反映了中國民族主義高漲的潛在風險。但問題在於,這種民族主義的情緒轉化為武力衝突甚至戰爭的可能究竟幾何。美國政府又應該採取怎樣的手段,儘可能最小化,乃至避免這樣的風險。
希拉莉說,從外部情況看,周邊的一些國家雖然對中國政府的種種舉措有所不滿,或是與中國存有領土訴求衝突,但毫無例外都希望與中國和平相處。沒有一個國家尋求以敵對的姿態主動挑釁中國,因為所有這些國家都深知,對抗中國導致戰爭的後果將是災難性的。這其中最為典型的案例是日本。
2012年9月,希拉莉代表奧巴馬政府參加APEC峰會時,親眼目睹了時任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大廳一角,對日本領導人近乎叫嚷的言辭指責。胡錦濤批評日本政府將釣魚島收歸國有的舉措「完全不可接受」。日本領導人當即表示,「我們完全不該這麼做,日本政府完全不該買下釣魚島,但我們可以更好地控制釣魚島,從而使其不落入民族主義者(石原慎太郎)之手。」這種近乎道歉的解釋,儘管中國表面上不可能接受,但卻生動地反映了周邊國家不願冒險挑起事端的心理。這樣的國際環境,顯然極大降低了發生衝突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希拉莉也留意到,中國領導人自身亦希望集中精力解決經濟層面的問題,而捲入衝突對此並無助益,因而她判斷中國政府當前並沒有主動挑起戰爭的誘因。不過軍方的獨立行為顯然是中國政府和其它國家都需要面對的一種可能,因而習近平上任以來,通過成功控制解放軍,遏止了其獨立採取對外行動的風險,而這一點,胡錦濤並沒有真正實現。希拉莉對習的讚揚,恰恰是從這個角度出發的。
武裝衝突的風險
但習近平的上台也伴隨着新的風險——希拉莉在2013年10月的演講中指出:民族主義情緒在中國不斷發酵,結合南海問題的背景,為地區安全情勢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但南海局面是否真的一觸即發呢?很有可能並非如此。希拉莉強調,中國提出訴求一事,本身不應該被視作某種意外,因為「他們完全可以提出任何自己想提出的領土訴求」,而美國的職責,則應該是適當回擊中國的領土訴求,以尋求區域平衡。
換言之,中美雙方都清楚地了解彼此的言辭和行為——中國高層外交官員甚至曾同希拉莉說:「我們也可以訴求稱夏威夷(是中國領土)」。希拉莉說,當時她輕快地表示:「那我們也有證據表明我們之前買下了夏威夷呀,你們有這樣的收據嗎」,顯然,兩人都知道,中國並不會真的採取武裝手段入侵夏威夷,而美國也必須對中方的訴求做出迴應,而這樣的你來我往,也就減小了滋生意外的可能。
不過,即便在當前中國、美國和亞太其它國家都無意挑起武裝爭端的背景之下,中國的民族主義情緒依然是個極為危險的因素。從美國的利益角度出發,理想情況是中國能承擔自身發展帶來的國際義務,成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而不是任民族主義情緒蔓延,成為地區不穩定的導火索。
然而,希拉莉亦觀察到,中國政府有可能通過激化仇外情緒的方式,轉移國內焦點,將人民的不滿發泄於日本和其它國家上,從而淡化其對共產黨的不滿。2012年的反日遊行就是這一手段的典型展現。
希拉利對中政策的主線
明確了希拉莉的上述種種考慮,也就理解了她擔任國務卿期間對華政策的主線——一方面,加強與中國之間的戰略交流和經濟聯繫,增進彼此了解,最大程度上減小意外發生的可能性;另一方面,通過各種手段降低民族主義情緒在中國的影響力——其中最為典型的方式是倡導人權和促進互聯網自由。
回顧希拉莉的國務卿任期,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成為了政策圈最為耳熟能詳的遺產,而希拉莉對以陳光誠為代表的中國人權活動者的關注,也給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希拉莉本人也在自傳《艱難抉擇》(Hard Choices)中用了整整一章篇幅敘述其間點滴。
但在緩解民族主義情緒中,最為重要的一環則是對互聯網自由和開放的堅持。社交媒體是傳播各種思潮的絕佳平台,而希拉莉的國務卿任期恰恰見證了中國社交媒體的崛起,因此她曾於多次公開演講中提及對中國互聯網情勢的關切。
希拉莉在2013年10月演講的尾聲說,「我在擔任國務卿時,很多人問,你究竟做了什麼。我會說,當世界上的某些國家希望限制公民訪問互聯網之時,我在試圖守護互聯網自由......這些事可能不會體現在新聞一線中,但卻反映在趨勢線上。」
我們自然無法得知美國政府究竟在每次事件——例如Google退出中國——中是否採取了任何具體手段,希拉莉顯然也不會在公開演講中做出披露。但希拉莉的國務卿任期——2009年至2013年——恰恰亦是中國社交媒體上自由主義敘事蓬勃生長的時期,而2013年後,民族主義情緒開始在中國政府對社交媒體和互聯網控管越發成熟的勢頭中蔓延。
所以,這三篇演講從某種程度上解釋了希拉莉擔任國務卿期間的對華政策選擇。很多中國人可能不喜歡甚至不理解希拉莉在人權問題上的糾纏,而此次維基解密泄露的內容提供了一個窗口,告訴我們,作為一個深諳外交之道的政治家,希拉莉對於中國互聯網的關注,來源於她對於太平洋地區安全形式的評估,對於潛在風險的研判。
隨着中國經濟不斷增長,各界似乎都認為,美國已經失去了在人權問題上制衡中國的槓桿;如今來看,這一結論有可能的確成立。然而僅在幾年之前,美國的互聯網產業仍然在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市場享有優勢時,有人曾經嘗試影響過趨勢線的走向。
而她,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美國總統。
(傑伊,政治觀察者)
对于13年之前社交媒体的自由主义,影响更大的是政府还在适应新媒体,以及非习近平执政,希拉里的政策影响根本达不到那种程度
“另一方面,希拉莉也留意到,中國領導人自身亦希望集中經歷解決經濟層面的問題” 集中经历应为:集中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