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花蓮東華大學佔地約260公頃的校園內,聽不見制式的上下課鐘聲。這是刻意設計的:沒有鐘聲的校園,象徵着東華大學自由開放學術風氣。但打從2008年東華大學與花蓮教育大學整併後,為了維持花師過去傳統,校方放棄了創校以來的堅持,讓鐘聲開始遵循着課表,在花師教育學院內規律響起。
上下課的鐘聲響不響,非常形象地說明了在東華大學和花蓮教育大學合併時,雙方如何彼此妥協,各退一步。
被整併掉的開放學風
時間退回到2003年前的那一夜,東華大學行政大樓內,各方校務會議代表脣槍舌劍,針對要不要與花蓮教育大學整併,進行馬拉松式的兩派攻防。行政大樓外,主張捍衛「東華主體性」,反併校的學生在校園內發起遊行表達訴求後,抱持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集結在一樓大廳靜坐,等待表決結果公布。
當併校案被推翻消息傳來的那一刻,學生在白板上振筆寫下支持與反對票數。反併校的學生知道自己的學校不用和校風截然不同的花蓮教大整併時,現場不少人激動地落下淚水,有的甚至還緊抱在一起痛哭。
不少人認為東華併花蓮教大之議到此告一段落,因為當時東華的校長黃文樞曾對外宣示:倘若校務會議沒通過,將不再重啟合併案。但萬萬沒想到,這項承諾的「保鮮期」沒有太長。2006年,校方再推出新版合校計畫案,草案鉤勒出的藍圖,希望將整併後的學校擴充成1萬2000名學生及700名教職員的綜合型大學,裏頭規劃包含文、理、社會、教育、原住民、環境與海洋等9個學院。
2008年8月上述計畫落實成真,東華和花蓮教大兩校正式整併,花蓮教育大學變成「國立東華大學花師教育學院」,目標希望成為東台灣的國家重點大學。
曾經參與反對東華併校學運的邱姓校友,至今依然無法理解學校是怎麼被整併掉的。
她神色飛揚地形容,早年東華學風相當活潑開放,加上當年許多教授都是剛從海外留學歸國,歐式建築校園內充滿創作風氣,各式各樣的詩歌戲劇創作比賽,學生們總是踴躍參加;如今每次回到母校,感覺到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沉悶。
邱姓校友表示,當初反對併校的師生主要多半是文學院,文學院內許多系所與花蓮教大重疊,雖然名稱相近,但花蓮教大的中文系、英文系等通常以教學為重心,東華卻是以創作為特色,「整併之後該以誰為主、誰為輔」,沒有人能找出最佳答案。
台灣高等教育長期面對一些問題無法解決,自從教育部開放師資培育管道後,讓原本的師範體系學校失去優勢,結果當大學發展受到侷限,教育部就想透過整併手段解決問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作法
如今回頭翻開兩校合併計畫書,多數的篇幅用來描述台灣高等教育在少子化與國際化衝擊下所面臨的困境,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學整併彷彿成為了解救病灶的萬靈丹。併校後的願景包含發揮整合效益、提升學術水準、強化教師發展、增加學生就業機會,在8年後是否逐步落實,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許子漢給了個問號。
許子漢說,台灣高等教育長期面對一些問題無法解決,自從教育部開放師資培育管道後,讓原本的師範體系學校失去優勢,結果當大學發展受到侷限,教育部就想透過整併手段解決問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作法。
許子漢批評,教育部如果是為了縮減大學間數而希望大學整併,「做壞人就該有擔當」,要就拿出足夠魄力、要就拿出足夠資源,不該放任各大學自己概括承受,過程中教育部卻一點方向或原則都沒有。在這樣情況下,許多大學整併案從過程中就已經造成許多裂痕,即使最後不得已勉強整併,但卻看不見更有希望的未來。
贊成併校一方的主張認為合校之後學校組成變多元,讓校內擁有更多學院。但看在許子漢眼中,台灣在高等教育經費萎縮的情況下,併校即使是可以帶來某些益處的「好事」,但也絕對不是「必要的事」。
許子漢表示,如果大學就像一間間的企業營運體,在大環境整體經濟不景氣情況下,通常小的營運體反而比較容易撐下去。大的營運體因為組織規模龐大,所需要的基本養分也相對較大,這時如果還將小營運體併入大營運體,組織恐龍化後,一不小心就容易餓死。
他舉例,東華大學與花蓮教育大學併校8年來,明顯感受到校方的財務每況愈下,校內有許多老師超鐘點授課,卻領不到應有的加班費,校方只會發給感謝狀。
從爭執到理解包容
併校最直接的影響,就是校地、校園的資源重整,甚至牽動地區經濟活動的榮枯。花蓮教育大學原本位於花蓮市美崙地區。合併後原本校園被稱作「美崙校區」,原本校方希望打造出一座「東華創新研究園區」,作推廣教育使用。但在人口不多的東部地區,這樣的想法似乎過於天真。
周邊居民對併校最直接的感受是:學生走了。原本生意興隆的小吃店、飲料店一間又一間倒閉,過去人聲鼎沸的郵局如今冷冷清清。曾經用來分租學生的套房,如今也只能掛起看板黯然拋售。
花蓮教大校地閒置,裏頭的體育場館、琴房表演廳無人聞問,反倒是東華校區學生數增加後,校園內一口氣增加3000多名學生,導致既有的硬體設備不足。宿舍BOT(Build-Operate-Transfer)興建案又一再流標,學生彼此間被迫競爭有限的資源。併校之初,不少師生常常得在兩個校區之間舟車勞頓。
1996年開始任教於花蓮師範學院的張德勝,歷經花師升格花蓮教育大學,到後來併入東華大學,如今他擔任「東華大學副教務長兼通識教育中心主任」。就張德勝的觀察,中小學教師就業市場自2002年開始緊縮,導致傳統師範院校學生就業發展受到侷限,這是原屬「師範」體系的各地教育大學陸續傳出合併的根本原因。
張德勝坦承,併校後行政主體集中在東華大學所在的壽豐校區,也確實讓有些校務相關訊息,原本花蓮教大的教授難以參與討論。如今隨着時間過去,彼此間已經不再像併校前常常產生爭執,反而願意放下既有成見,選擇互相理解包容。他打趣比喻,就像以前看不順眼的人現在就在你前面,還成為同一艘船上盟友,自然得攜手並肩作戰。
張德勝總結併校8年來,「還算是走得平穩」。花師教育學院的學生假如要提升教育管理方面專業知識,可以到管理學院去修課、想要加強環境教育內涵,可以到環境學院去上課。過去花蓮教大的教授們同質性強,併校後有機會接觸不同領域學門的教授,彼此間互相切磋,尤其是打破學院的通識課,可以讓來自不同科系的師生彼此激盪,薰陶出更加全人的特質。
站在校方立場,張德勝希望併校後的東華可以在台灣東部扮演領頭羊角色,尤其東部地區偏遠中小學多,併校後擁有完整的中小特幼師培體系,不僅讓學生的選項變多了,也可以培養出更優質的師資,就近投身偏鄉教育。
台灣目前大學數量過多,因應未來少子化所帶來的衝擊,大學勢必得在某種程度上做好資源整合,讓彼此間從競爭關係轉變為合作關係。
不管在東華併花蓮教大,或者清華和新竹教大的整併案裏,反併校的學生們舉出的理由,都包括了「排名」表現比較「前段」的學校學生,不肯與比較「後段」的學校合併,甚至出現「畢業證書貶值」這樣的反對理由。
面對這樣的反彈和紛爭,張德勝希望主張站在教育角度看事情。他說大學整併就像是多元文化課程的教材,從中可以引導人們思考,成績好的學生難道就比較優秀?畢業證書上的校名真能代表學生走出校門後,可以對社會帶來比較多的貢獻?
同樣從花蓮教大併入東華的環境學院教授戴興盛表示,大學整併是遲早要面對的事,若以東華這幾年研究生人數急遽下降來看,戴興盛表示,要不是8年前選擇與花蓮教大合併,提供大學部更多科系選擇,如今的東華,學生人數恐怕難以維持。
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副司長朱俊彰表示,台灣目前大學數量過多,因應未來少子化所帶來的衝擊,大學勢必得在某種程度上做好資源整合,讓彼此間從競爭關係轉變為合作關係。其中私立大學因為是私人興學,教育部不太可能強制要求,公立大學則在《大學法》第7條法源依據下,賦予教育部可以在考量高教資源與國家政策情況下,推動大學整併。
朱俊彰坦承,大學整併並非一蹴可幾的工作,通常有整併可能的學校們,必須分頭在校內凝聚共識,籌組併校工作小組,經校務會議通過後,才有辦法進入實質的併校程序。通常由教育部「上而下」推動的併校案(如成功大學與台南藝術大學),往往會比由校方「下而上」推動的併校案(如清華大學與新竹教育大學)窒礙難行。
朱俊彰表示,國外雖然也有些「小而美」的學校,但整體來看,擁有一定規模的綜合型大學,通常在國際的聲望會比較高。台灣目前雖然在高教發展策略上尚未取得共識,但對教育部而言,無論是招生策略、系所發展還是未來的大學師生名額調控,大學整併後組織精簡,資源上絕對可以做更好利用。
然而當記者進一步追問大學整併後該如何精簡人力?重疊的行政人員將如何處置?朱俊彰卻又說,通常大學不太會因為整併後而剔除行政人員,而是過去大學校園內行政人力通常不太足夠,整併之後多出來的人,反而可以更加彈性運用。
政黨輪替後,教育部將如何延續前任部長吳思華目標,5年內砍掉8所國立大學,讓台灣的大學從160多所變成100所?朱俊彰強調,大學整併是教育部重點長遠高教政策,絕不會任憑大學在市場機制中廝殺,除了持續推動大學整併,更大的變動恐怕是輔導招生不良的學校轉型退場,不過這就是另一個議題了。
這篇真的是越看越莫名其妙……特別是這段:「曾經參與反對東華併校學運的邱姓校友,至今依然無法理解學校是怎麼被整併掉的。她神色飛揚地形容,早年東華學風相當活潑開放,加上當年許多教授都是剛從海外留學歸國,歐式建築校園內充滿創作風氣,各式各樣的詩歌戲劇創作比賽,學生們總是踴躍參加;如今每次回到母校,感覺到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沉悶。」
不知道這個邱姓校友是誰,也不曉得作者有沒有去訪問其他校友,可是「早年東華學風相當活潑開放」到「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沉悶」把這些問題全部都推給併校,請問這位校友有事嗎?有深入了解自己的母校後來的發展嗎?詩歌活動依然熱絡、從文學院畢業的學生幾乎年年都是各大文學獎得得獎者、戲劇活動有許子漢老師帶領的秋野芒甚至往更遠更深的村落移動,校友要失望是她的事情,這跟併校有什麼關係?
這樣的報導真的很有本事,花師跟東華的人一起惹毛。
作為之前花師的老師,合併過程最大最深的感覺就是歧視,好像花師分數比較低,所以老師和學生都比較差一樣,合併之後有些東華的老師,正眼都不會瞧這些花師的老師一下,這種感覺也是讓我決定回美國發展的推力。
放在台灣,東華不是五年五百億,這也是大環境的歧視,如果把整併之後的東華師資、研究和社會參與的表現來看,遠遠超過台灣很多大學,但卻被定位成只是地方大學,台灣最棒的研究視野來自這種地區大學,最具原創力的角度,但這些老師在資源被擠壓的狀態,很難有很多時間寫下很多重要研究成果。
合併與否,重點是要看怎樣維持研發的動能,這些地方大學所帶來的研究和實踐角度,是建立台灣研究的重要資產。不要因為"地方大學",就可以用台灣既有的封建大學體系分配資源,這種不公平、不識好壞的教育資源分配,是拉住台灣發展的很大阻礙。
很令人感嘆,在地方大學要爭取研究資源,都要花極大力氣去寫研究計畫,而五年五百億的學校,這些資源是捧到面前,可以很容易汲取。像是和國際合作研究的計畫,在東華幾乎不可能,台灣的研究補助很喜歡花錢在要請國際學者來台灣”玩”,卻沒有錢把這種國際合作變成長期深植的合作研究。在地方大學因為資源有限,國際合作很難,但卻看到五年五百億大學,花錢卻沒有深化或廣惠於台灣的研究效益。研究補助無法深化研究,擴展研發動能,或是擴大國際影響效益,提升台灣研究或學者的國際地位,是造成台灣研發能力遲滯發展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