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鄉別土,負笈他鄉,在異地求學、生活、工作、移民、落地生根,據媒體的報導,台灣有上百萬人在中國,賺錢、探親或求學,各式各樣的原因讓他們得遠走他鄉,到異地生活。不到中國的人,可能到新大陸的美國、加拿大。
其實,台灣自身也吸納了來自中國、香港和東南亞國家的新移民,並且生下了新的「台灣之子」,台灣島的身世就是不同族群在此生活的故事。台灣人自詡為「移民新故鄉」,來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在此生活,共同在這塊土地上找到新的認同,將台灣視為自己的故鄉。
事實上,不只台灣,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是移民的新故鄉,但有塊土地值得我們注意,他們尋求自己的認同,並且想要獨立成一個國家,兩者之間有點類似,也有一些差異。我們從前幾年有部很紅的電影開始說起,是由「台灣之光」李安所拍攝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
每一個人都是來自某處
李安拍了《少年Pi的奇幻漂流》,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獎。出生於印度的少年Pi為什麼要搭上輪船,舉家遷移呢?他們要去哪?
去魁北克。少年Pi為什麼要移民到魁北克?因為這裏是法語人士的新故鄉。
出生於印度朋迪榭里(Pondichéry)的少年Pi,從小說法語,印度雖然由英國殖民,但還留下四個港口給法國,後來這四個城市透過公投,加入獨立後的印度。但其中有些嚮往更好生活的印度人,也飄洋過海來到魁北克。
少年Pi選擇離開印度,前往魁北克,並且落地生根,產下了「魁北克之子」。魁北克就是這樣的地方,從四面八方來的人都在此找到新故鄉。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作者Yann Martel,雙親是魁北克人,所以他雖然在西班牙出生,卻在法語的家庭中成長。由於雙親是外交官,他從小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中穿梭,成年後也在不同的國家旅行和工作,宛如一個世界公民,將文化間的藩籬都予以屏除。
但是,Yann Martel並不認為他是沒有文化認同的人,反而覺得《少年Pi的奇幻漂流》非常加拿大。他在接受訪問時說:「加拿大是一個廣大的國家,足以鼓舞你的創作靈感;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好的飯店,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人。」
對於Yann Martel而言,加拿大就是世界,是文化交匯的地點,但當記者問他是否是一個世界公民,他說:「不,我是加拿大人,我不相信有人是世界公民,每一個人都是來自某處,根植於某個文化中。」馬泰爾認為只有加拿大這樣的國家與文化環境,才能成為多重文化交會的地方。
相較於溫哥華與多倫多這兩個加拿大的大城,所吸收的移民大多是亞洲過去的新住民;魁北克則是以法語系的國家為主,特別是法國和法國的前殖民地。
法語人士的新故鄉
講法語的人並不想移民到法國,因為法國近來的經濟情況不好,甚至對移民採取敵視的態度,種族之間的壁壘愈加堅固。所以法國的前殖民地,像是越南、摩洛哥、阿爾及利亞、黎巴嫩這些地方的移民首選是魁北克,而非法國。
因為魁北克社會相較於法國而言,寬容性較高。文化的交流或許有衝突,但加拿大的制度使得不同的文化得以在協調之中獲得一定程度的平衡與穩定,使得不同的文化不是採取同化或是美國的「大熔爐」的方式,而是相互並陳,仍然具備各自的獨特性。
對於移民,加拿大政府並不歸化其原來的認同,不同的族群過着他們原來的生活,有些人甚至只會一些生活上的英語或是法語。多倫多和蒙特婁或許可以說是世界上文化與種族最為紛雜的城市,一半以上的居民並不是在加拿大出生,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應該就是加拿大當下的立國精神之一。
這樣歡迎且接納移民的國家,甚至連魁北克的「祖國」:法國人都大量的移民魁北克。法國由於長期的經濟不景氣,年輕人雖然受過高等教育也找不到工作,移民友善的魁北克社會,成為法國人的重要參考,法國移民甚至成為魁北克前三大的移民來源。
魁北克一開始其實也不是法語人士的首選,而是剩男與剩女的世界。這和台灣以往的情況有點類似。
剩男與剩女的世界
以往從中國渡過「黑水溝」來到台灣的「羅漢腳」,大多一個年輕男子赴台,當時的台灣可以到處充滿剩男。有一段話說渡過台灣海峽的困難:
勸君切莫過台灣,台灣恰似鬼門關,個個青春無人轉,知生知死都是難。
在中國閩南一帶無法生存的居民,冒險渡過黑水溝到台灣討生活,不少的移民與平埔族通婚,家庭和宗族的成員開枝散葉,逐漸認定台灣這個新故鄉。魁北克社會也歷經了一段剩男的時間,只是魁北克人不只要渡過台灣海峽這個黑水溝,而是得度過大西洋。
由於前往加拿大不容易,所以政府為了鼓勵法國人到加拿大,除了提供耕種的土地以外,還幫忙媒合結婚,讓他們可以在新大陸落地生根。從法國到新大陸的大部分是男性,像是士兵或是農民,找不到結婚的對象,路易十四決定要將「國王的女兒」下嫁給新法蘭西的子民。
新法蘭西的總督Jean Talon向路易十四請求送五百名的婦女到新大陸,國王應允了這個要求,在國內召募,沒有想到來了兩倍的人數想要前往新大陸。女性不是不願意到加拿大,而是跨越大西洋的路費太高,沒有辦法負擔。會稱為「國王的女兒」就在於從國王那裏得到50里爾作為嫁妝,而且還可以獲得旅費。到了加拿大,如果能和士兵結婚的話,獲得的嫁妝更多。
當時在新大陸的「羅漢腳」們孤單太久,對於這些從法國而來的姑娘相當傾心。上岸一個月內成婚的超過四分之三,「國王的女兒」們也因為在家鄉生活貧困,找不到更好的對象,所以一到加拿大就完成終生大事,落地生根。
經過路易十四的規劃,新法蘭西的人口逐漸上升,在17世紀晚期,人口已經超過七千人,後來成為現代魁北克社會的骨幹。
從族群民族主義到公民民族主義
在我的新書《絕對驚艷魁北克:未來台灣的遠方參照》中,提到魁北克由於長期生活在北美,跟周邊講英語的族群互動,覺得他們的生活文化遭到威脅,所以更加強固自身的認同。魁北克人的主要認同在於:他們是新世界中講法語、信仰天主教的法裔移民,不想要回到「祖國」法國的懷抱,只想要在魁北克這個社會中成立自己的國家。
然而,1980年和1995年的兩次公民投票,魁北克沒有辦法成功的脫離加拿大。甚至在1995年的公民投票中,支持獨立與統一的差距只在六萬人。事後有人分析這場大選輸在新移民,當時移居魁北克的新移民普遍想要留在加拿大聯邦中,所以在公民投票中支持聯邦的統一。
支持獨立的魁人黨從1970年以來所追求的是魁北克主權獨立,強調魁北克法語族群的共同語言、文化和歷史;然而,面臨全球化的時代,不同的族群進入魁北克,對於魁人黨而言,必須面對魁北克人的內涵究竟是甚麼?
加拿大知名的政治哲學家和作家Michael Ignatieff,同時也是加拿大自由黨前任黨魁,對於民族主義的研究具有深刻的見解,他區分出兩種民族主義,其一為「族群民族主義」(ethnic nationalism),強調血緣、族群和文化根源;另一種為「公民民族主義」(civic nationalism),強調所有公民的政治參與而不管種族、顏色或是族群。
魁北克人現在不只是法裔加拿大人,還包括魁北克境內的英語族群、原住民族群以及大量進入魁北克的東歐、北非和亞洲移民,魁北克政府必須對於魁北克人有更廣泛的定義,才能得到境內除了法語族群以外其他族群的信任,使他們相信生活在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有更美好的未來,才能完成其建國的夢想。對台灣而言,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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