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8月晚上九點,北京望京的公寓中,芝麻餅(化名)剛剛哄睡一對龍鳳胎寶寶,男孩Harry的毛髮偏棕,女孩Helen有着高加索人種的深邃眼窩,他們剛滿四個月,但已經能看出混血的基因。
生物學上,Harry和Helen有兩位母親,和一位父親。卵子來自芝麻餅的同性伴侶豆子(化名),精子來自一名北歐男子。去年9月在美國成功受精後,他們被植入芝麻餅的子宮內,今年4月在北京呱呱墜地。
芝麻餅今年35歲,豆子34歲,都在北京的NGO工作,自稱「彩虹媽媽」。「孩子們叫我媽咪,叫豆子媽媽,」芝麻餅說。
哄睡一對寶寶之後,芝麻餅要在大陸女同性戀者交友社區LESDO上做一個直播,講「如何與同性伴侶擁有一對寶寶」。當晚的直播吸引了近千人在線觀看,絕大部分是85後、90後的「拉拉」。
茫茫夜色中,芝麻餅說起了和豆子從相愛、成婚、到成為母親的曲折來時路。
一對孩子改變四位父母:「我有兩個女兒」
懷上Harry和Helen,芝麻餅已是第三次體外人工授精(IVF,孕育的嬰兒俗稱試管嬰兒)了,前兩次都在英國進行,但由於身體沒有調養好,加上經驗不足,都失敗了, 「我們不管在精神上還是經濟上,壓力都非常大。所以第三次我們決定去美國,」芝麻餅說。
「現在在美國做IVF大概是25萬人民幣以內,但如果做IUI(宮腔內人工授精,通過導管直接放入子宮腔內,受孕機率和正常懷孕接近),整體的費用就相當於海外旅遊一趟。購買精子的費用不貴,丹麥的精子庫大概4000人民幣。」
從美國的一個精子庫裏,芝麻餅和豆子選了一個高個子北歐人,他看起來挺親切,而且和她們一樣是天蠍座。人工授精在美國北部城市波特蘭進行。
經過前兩次的失敗,芝麻餅和豆子這次準備得特別用心,一起調整生理期,還配合運動,全面調養。終於,2015年9月,命運眷顧了這對母親,一對寶寶在芝麻餅腹中成功安胎,長到12周,兩人才從美國回到北京。為了這一天,兩人已經努力了兩年。
豆子說,父母不能接受孩子同性戀的原因主要有三個,其二是擔心沒有後代。
來自武漢的豆子和來自東北的芝麻餅因為NGO工作而相識,2008年一次出差,兩人在一列從深圳到廣州的動車上熱絡起來,2009年成為情侶。2013年,兩人一起去英國讀碩士。2014年3月,同性婚姻在英國合法化,7月,兩人就在英格蘭東南部的雷丁鎮(Reading)登記結婚,「當時小鎮上的市政官員還恭喜我們,說我們是鎮上第一對結婚的中國同性伴侶,」芝麻餅回憶道。
婚後,芝麻餅和豆子萌生了要孩子的念頭,她們為此爭吵過、顧慮過,但都想盡快實現父母抱孫子的樸素心願,這也是讓雙方父母接受兩人關係的關鍵之一。
豆子說,父母不能接受孩子同性戀的原因主要有三個,一是顧慮別人的評價,二是擔心沒有後代,三是不相信有其他女性會頂着壓力和自己的女兒走下去。
芝麻餅的父母生活在東北,「熟人社會」,父母面對着左鄰右里關心「家有剩女」的壓力和猜疑。於是芝麻餅找了一個歐洲同事,在家鄉辦了一場假婚禮,直到現在,家鄉人都認為芝麻餅和老外生了兩個混血寶寶。
Harry和Helen的到來讓兩家父母放下了對女兒們的憂慮,直接邁進了熱切期待孫輩誕生的祖輩角色。芝麻餅懷孕時,四位老人齊聚北京,給她們張羅這張羅那,其中數豆子媽媽的變化特別大。
豆子媽媽退休前是一家黨報裏的「鐵娘子」,起初她批評「同性戀是落後的文明」、「你們這樣不代表先進生產力」。最近在餐桌上,她還突然說起,曾親眼目睹報社裏的一對女同情侶在「文革」中被批鬥,最後分手,「過得很慘」。
和豆子、芝麻餅一起生活之後,豆子媽媽開始接觸到兩人的朋友同事,看到她們得到的祝福和支持,才漸漸放下心來,並開始幫豆子應付七大姑八大姨。她對鄰居稱:「我有兩個女兒」,對友人說:「她們很般配」。有拉拉朋友來家裏哭分手,她也幫着勸;有人帶着爸爸來家裏吃飯,她還幫着人家出櫃。
豆子覺得,現在的媽媽變得「越來越柔軟,更生活化了,不再是戴着那個正義的臉譜在生活。」
「我們兩個人的寶寶」,但戶口本上只能有一個媽
採用「A卵B懷」模式生子,芝麻餅常常被問:「你是怎麼決定要幫豆子生寶寶的?」
「我要澄清的是,我不是幫豆子生寶寶,我是在生我們兩個人的寶寶,」芝麻餅說,「我們一起經歷了這個過程。如果我們再生一胎,豆子也不會介意用我的卵子懷孕。而且我爸媽知道孩子其實沒有我的基因,但只要是我生的,他們就非常愛。」芝麻餅和豆子商量,孩子出生後,入芝麻餅的戶口,但跟豆子姓。
拉拉群體中,對要孩子的觀念千差萬別。有人會將異性夫妻的分工和角色直接代入,讓孩子叫其中一方做「爸爸」,也有人覺得和伴侶相戀這麼多年,想為對方生個寶寶,做為感謝。「我不太能接受這種所謂的直女癌的觀點,」芝麻餅說,「但也不能說她們錯,不過我欣賞比較平等的伴侶關係,我為我們組成的家庭生寶寶。」
為什麼不是用芝麻餅的卵子、豆子的子宮?芝麻餅表示,「心理上接受不了,可能我骨子裏還是個異性戀吧。」 豆子是她的第一個同性伴侶,芝麻餅不想把自己標籤為拉拉,「我贊同性向是流動的」。
「我要澄清的是,我不是幫豆子生寶寶,我是在生我們兩個人的寶寶。」
為迎接新生命的降臨,芝麻餅和豆子努力尋覓相對寬鬆開放的外部小環境:她們搬到了望京一個相對國際化的小區,並挑選了規定禁止歧視性小眾的私立醫院,出生證明上父親一欄空着也沒人多問。
但孩子們出生之後,很快就遇到了第一道坎:戶口。
2016年初,內地頒布戶籍與計劃生育全面脱鈎的政策,芝麻餅想着,用「單親媽媽」的身份,給Harry和Helen上戶口,應該問題不大。她和豆子還商量好了,在她的戶口上,倆孩子跟豆子姓──出生證上就是這麼填的。
但芝麻餅戶籍所在的遼寧省一派出所沒有批准她的申請。派出所要求,如果戶口本上孩子跟芝麻餅姓,就要提供親子鑑定,但卵子是豆子的,親子鑑定不可能支持芝麻餅和孩子有血緣關係。而且在出生證上,孩子們已隨了豆子姓,按規定,出生證上的名字不能更改。如果戶口本上孩子們跟豆子姓,則與出生證上母親的信息衝突,那裏填的是芝麻餅,不是豆子。
兩條路都走不通,給孩子上戶口的事擱淺了。芝麻餅開始研究政策,想把戶口遷到不需要親子鑑定就能讓孩子跟她姓的地方。
「首先要變強大,自己很正,沒有虛心,才能用合適的態度對待周圍的環境。」
有時,束縛不單在外部,還在自己的內心。
有一次,芝麻餅推着一對兒女在小區散步,一個大媽問她:「這是你自己生的嗎?」芝麻餅敏感地生氣反擊,大媽尷尬解釋道,她只是想問是不是順產。
後來芝麻餅讀到《孩子你慢慢來》,台灣作家龍應台寫到自己推着兩個混血寶寶在北京走,有大媽問她是不是孩子的保姆,龍應台很輕鬆地說:「是啊,我是他們的保姆,也是傭人,還是他們的清潔婦、廚娘。」芝麻餅忽然就放鬆了,「首先要變強大,自己很正,沒有虛心,才能用合適的態度對待周圍的環境。」
在英國結婚,在中國「未婚生育」
芝麻餅和豆子所在的NGO圈,價值觀比較開放,她們至今都沒有感受到強大的外界壓力,但一個小小的紅本本──結婚證,卻成了懸在兩人頭頂上的一把劍。
她們在英國依法締結的婚姻,中國大陸的法律不認,芝麻餅在北京產子,屬於未婚生育。根據大陸《社會撫養費徵收管理辦法》,芝麻餅是「非婚生育第一個子女的當事人」,即使一對龍鳳胎已經上了戶口,她們仍時刻擔心着,計劃生育委員會會以「計劃外生育」的名義,讓她們繳納社會撫養費。2015年,北京市城鎮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是4.8萬元,她們可能被要求繳納這個數。
芝麻餅笑說:「即使要我交我也不交,現在畢竟和以前不一樣,國企職工違反計劃生育的話,工作就沒了。人的生育被固定在計劃的體制裏面,而我們的狀態是比較自由的。」
但法即是法,芝麻餅也承認「威懾力還在」,不過「我們還會推動去改」──她們想推動海外婚姻國內合法化。
「看起來成本最小的出路是在海外結婚,在國內提出離婚,如果全國各省區都出現了多起這樣的離婚案例,那麼法院就需要給一個說法,有了說法,才能夠有的放矢。」
這個想法來得比「要孩子」更早。2011年,豆子和芝麻餅認識了台灣的一對女同伴侶,後者向她們推薦了《當我們同在一家:給想生小孩的女同志》這本書,並介紹說,台灣已有很多「彩虹家庭」,還有同性家庭聯合會組織聚會,推動社區建設。這對女伴還在台灣通過積極參政,推動反歧視和創建多元社會。
感佩台灣兩人的幹勁和敢折騰,芝麻餅和豆子也走上了為同性家庭爭取權益的道路。但是,目前海外婚姻在大陸爭取合法化的案例還太少,也還沒有人能給出一個完善有力的說法,推動法制改革有點無處着手。
諮詢過專門研究LGBT法律的律師朋友之後,豆子說:「看起來成本最小的出路是在海外結婚,在國內提出離婚,如果全國各省區都出現了多起這樣的離婚案例,那麼法院就需要給一個說法,有了說法,才能夠有的放矢。」
分享生子攻略:「一個人蹚河會怕,大家手挽手就勇敢了」
海外婚姻合法化難以一朝一夕間實現,但給想出國做生殖輔助的女性提供一些幫助和服務,卻是可以坐言起行的。
芝麻餅備孕期間,豆子看了一些國內的帖子,但感覺「特別扯」,可信度低,沒有可參考的經驗,好在當時她們在英國,能夠在Google上看醫院排名、查閲關學術論文。2015年12月,懷孕3個月的時候,芝麻餅和豆子成立了公號「彩虹寶寶」,分享如何選擇醫院、如何選擇精子庫等攻略,還有她們自己的故事。
目前,公號有5000多粉絲,有近80個已經有孩子或正打算要孩子的同性伴侶,也有想去海外生育的不婚的單身直女(異性戀),有經濟條件好,準備去美國的,也有就近選擇柬埔寨的。在現實生活中艱難無援的同性伴侶給她們留言,叫她們「指路明燈」。
通過公號建起了各種交流群,美國群、柬埔寨群、北京群、上海群……有朋友對豆子她們說,自己身邊一個拉拉都沒有,一進群發現還有這麼多拉拉媽媽,嚇了一跳。
「要更多的去了解,而不是固守自己的標籤,覺得自己很special(特別),看似很多元,但大家是孤島,沒有溝通的橋樑。」
芝麻餅希望,公號和各種交流群可以為其他「彩虹媽媽」們建立聯結,讓她們看到一種可能性──「敢想不敢做的,她們看到有人做了,並且活的很好,就變得有勇氣了。你自己一個人蹚河會覺得害怕,大家手挽手一起,就勇敢了。」
服務和便利不是芝麻餅和豆子的終極目標,她們希望推動單身女性生育權,爭取開放單身女性使用生殖輔助,「我們火候還不夠。社群培養好了,問題能清晰的識別出來,才能去做法律上的推動。」
為此她們請藝術家將她們的生活畫成四格漫畫,通過公號傳遞多元家庭的價值觀:比如春節期間,來自東北和武漢的兩家父母如何努力適應彼此的口味差異;芝麻餅將豆子的名字理直氣壯地填寫在各種人事表格中,「你怎麼看到同性關係的,你周圍的人就怎麼看待你」;在英國朋友家中談論LGBT時,對方7歲的兒子問什麼是gay,朋友很輕鬆的回答,就是一個男孩愛上另一個男孩……
「我們經常講多元 、共享、互相尊重,但好像不夠,其實要更多的去了解,而不是固守自己的標籤,覺得自己很special(特別),看似很多元,但大家是孤島,沒有溝通的橋樑,」芝麻餅說。
修法路遠:「我會擔心孩子怪我們只想着小福即安」
在中國,單身女性生育權並不是新話題,在不觸動現行《婚姻法》一夫一妻的基礎上,要保障單身女性的生育權,尤其是接受生殖輔助的權利,推動修改《人口與計劃生育法》是最可行的。
80年代,婚姻外單身女性的性活動甚至可能受到刑法的制裁。但30年間,中國大陸單身家庭比例從2%到3%,四倍到12%,婚前性行為比例從15%,大增到71%。而且學歷較高的單身女性比例、她們維持單身生活的年齡,也在不斷上升,尤其是在比較發達的城鎮地區,這使得「凍卵」等生殖輔助服務面向單身女性解禁在近年屢屢成為熱話,但法律法規上還未有鬆動的跡象。
2002年,《吉林省人口與計劃生育條例》修改提出:達到法定婚齡、決定終生不再結婚並無子女的婦女,可以採取合法的醫學輔助生育技術手段生育一個子女」,引起了一場大爭論。
2003年,衞生部明確規定:「禁止給不符合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法規和條例規定的夫婦和單身婦女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實際上否決了單身女性生殖輔助的可能。
「權利這個東西不是你不想要,政府就有權剝奪,首先你得允許每一個人生孩子。」
2015年12月,全國人大常委會修訂《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從2016年開始全面廢止實施了30多年的「一孩政策」。但單身女性的生育仍不被認可為「計劃內」,而且接受生殖輔助的只能是不孕不育的異性夫婦,還必須身份證、結婚證、準生證三證齊全。
那年,社會學、性學教授李銀河在一篇文章中直指:「現在的問題是,計劃生育的底線應當規定每對夫婦只能生育一個孩子,還是應當規定每位女性只能生育一個孩子。」
芝麻餅和豆子認為「不讓我生孩子,邏輯不通。權利這個東西不是你不想要,政府就有權剝奪,首先你得允許每一個人生孩子」,而且「同性婚姻,單身女性生育,其實這種現象在社會中早就出現了,人們的觀念也隨之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
但在中國大陸的文化和法制環境下,推動《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訂是艱難的。「我們對大的目標是樂觀的,但對線下的每一個推動我們不敢特別樂觀,很有可能你往前走三步,現實把你打回四五步,」豆子說,「但這沒什麼問題,我們再往前推,變化是肯定會發生的。」
要往前多少年才能推動一點點變化呢?「對於樂觀的人來說,200(年)也短;對於悲觀的人來說,兩年也長;對於袖手旁邊的人來說,多少年也無所謂,」從2008走到2016,從同性戀人成為「彩虹媽媽」的豆子很堅定。芝麻餅也感慨,做了女同媽媽之後,使命感更強了,「很多事情不得不做」。
幾個月前,豆子在「彩虹寶寶」發布的一篇文章中寫道:「越到芝麻餅臨盆,我越會擔心,有一天我們的孩子長大了,如果他們也喜歡同性,會不會怪我們當年怯於爭取,只想着小福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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