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你是百分之幾的「寬鬆世代」?

這一代人真的特別差勁嗎?日劇出來擺事實講道理,為這個空前絕後、「不屑為自己辯護」的世代辯護。

特約撰稿人 朱曉玢

刊登於 2016-06-26

日劇《寬鬆世代又怎樣》。
日劇《寬鬆世代又怎樣》。

「寬鬆世代」和「同性戀」、「自由行」、「90後」、「廢青」、「公主病」、「高登仔」的相同之處在於,它們都是社會對特定群體下的一種標籤。「標籤人」很常見,每個人身上都至少帶著幾種標籤。你要是喜歡,「巨蟹座」也算是一種標籤。

4月開播的日劇《寬鬆世代又怎樣》,試圖解剖「寬鬆世代」標籤人。「寬鬆世代」指接受寬鬆教育成長起來的人。日本為令學生有更多時間參與課外活動,減少他們的應試壓力,曾於2002年新修訂的中學課程大綱中,開始減輕學生的課業負擔,減少大綱知識點,學習日也縮短為五天。不過當這一代人走向社會後,卻被輿論評價「普遍能力不足」。屬於他們的標籤還有懶惰、不懂商務禮儀、不懂人際交往等等。在國際學生評估計劃(PISA)中,2003年起,日本學生的排名也連年倒退。社會嘩然,反思叫停寬鬆教育。2016年升入高中的學生就不再有機會接受寬鬆教育了。

這一代人真的特別差勁嗎?基於這樣的社會背景,日劇要出來擺事實講道理,為這個空前絕後、「不屑為自己辯護」的世代辯護。

故事的開場,當他們遇到挫折時,沒有選擇找朋友、找家人,而是通過「掃二維碼和陌生大叔付費聊天」排解。

劇中三位主角所代表的1987年生人是最早的一批「寬鬆世代」。有著全然不同生活際遇的三人,在劇裡莫名其妙有了交集。故事的開場,當他們遇到挫折時,沒有選擇找朋友、找家人,而是通過「掃二維碼和陌生大叔付費聊天」排解——「不善於人際交往」,看,社會對這代人的標籤被一條條被坐實。

編劇宮藤官九郎,曾經寫過《池袋西口公園》、《木更津貓眼》和《對不起青春》。他寫青春劇部部精彩。那些看似冷冷的幽默,實則透著青春殘酷的勁。這次也不例外,鬆散的劇情結構,不時插科打諢,就像人們以為的「寬鬆世代 」人那樣散漫不認真 。三人工作、愛情和家庭中那些瑣碎無聊,平淡無奇,有點好笑,又有點荒誕。

不過故事的目的並不是讓觀眾去笑話他們。主角之一的馬里布(柳樂優彌飾演),夜夜浸淫風月之地,卻不屑告訴別人「今年是自己準備高考的第11年,過去的10年都落榜了。」 你不禁感嘆,認真去看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可以複雜得猶如一個球面!他不解釋,你永遠視他為經營有道的風俗店老闆,永遠看不到他家中高高堆起的複習題海。馬里布娶了中國太太,有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因為不喜歡父親對待感情的輕率態度,他從青春期起就和父親勢如水火。他既是一位講義氣的朋友,也是不顧忌自己已婚身份,可以和朋友的親妹妹發展婚外戀的「百無禁忌」者。馬里布作為一個「萬年落榜生」,連年準備高考,卻對剛大學畢業的朋友說:「我問你大學生活如何,你卻一直在說找工作的事,我們讀大學就是為了找工作嗎?」 他對上大學的偏執必來自它處。

那條天梯由前輩所建好,充滿事業上升的智慧,等同於成功的捷徑。只要下一代好好遵守,就能按部就班地收穫社會的肯定。

日劇《寬鬆世代又怎樣》。
日劇《寬鬆世代又怎樣》。

另一位「寬鬆」小子坂間正和(岡田將生飾演)職場不順遂,缺乏絕地反擊的決心和氣魄,不懂得爭取權力,在旁人看來過於軟弱 。以上也並不是他的完整人格。他的身上還流露著未被社會規則濁化的天真:因為一次烏龍事件,他認識了一位自殺青年的母親。儘管素昧平生,他也經常抽空去探訪陪伴,不忍這位母親在外人面前極力掩飾的喪子之痛。當他意識到應該多花一些時間去經營事業前途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陪伴這位和自己沒有任何利益關係的陌生人。

好朋友山路一豐(松阪桃李飾演)是個內向的小學老師。唯唯諾諾是他給人的印象。看上去不怎麼厲害,也不善於和人交往,在這種脆弱定義的另一面,他極其講究原則,道德感也非常強烈,比如在學生舉報「欺凌事件」的時候他反對只聽一面之詞 。 不跟從,不輕易被誘惑,只有強大的內心力量才能完成這些美好的品質。

三人所代表的寬鬆世代,尚未踏上那一條提升個人社會等級的天梯。那條天梯由前輩所建好,充滿事業上升的智慧,等同於成功的捷徑。只要下一代好好遵守,就能按部就班地收穫社會的肯定。然而他們的個性決定了無法和前輩走一模一樣的路,這種衝突之下,各有各的迷茫和痛苦。「承認自己的沒用」有什麼關係?當劇中的主角這樣說服自己的時候,你已經知道他們並非一無是處。

這樣的集體性判斷,是無法通過主角一段段一次次自我辯白而扭轉的。

劇中努力呈現寬鬆世代的優點,比如有個性,能好好取悅自己,又不給他人添麻煩等等,用這樣的辯護控訴「標籤化」人類的愚蠢。當然,劇中同時不客氣地表達出現實多麼無情——如果你是寬鬆世代,便已被社會的眼光死死地鎖定了,不管你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話,都有可能被簡單粗暴地歸類為「果然寬鬆世代就是如此啊」。這樣的集體性判斷,是無法通過主角一段段一次次自我辯白而扭轉的。所以他們逐漸習慣了不抗辯,不解釋,在保持個性的同時,學習適應社會規則。劇中的寬鬆世代們在挫折中開始成長,也在努力與現實磨合,甚至從周遭其他的寬鬆世代身上找到參照,修正自己和社會的衝突,與自帶的標籤做出某種割裂。

標籤化某一種人,否定了人的複雜性。複雜的人未必正義,一定有趣,比如馬里布。人的複雜性所構成的萬花筒般的趣味,更是美好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廢青」又怎樣,「高登仔」又怎樣,僅僅一個標籤又如何能全盤解釋這個複雜的你。

只有「是」和「非」的世界黑白分明,充滿絕對,那裡充滿0或1的美妙,也和豐富易感的人性相悖。我們肯定寬鬆世代身上的多元特質,基於包容心,並無聲地對「標籤化」做出了抗議。編劇於他擅長的冷幽默中帶出這樣的反思,實則可推演到對任何「標籤人類」的關照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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