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端傳媒推出過不少能玩會動的新聞小遊戲,還有讓人一目了然的新聞信息圖。沒錯,這是一個不只靠文字講故事的時代。科技與人文的互動在新聞業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配合不同題材,研發符合各種電子平台傳播效果的表達方式,讓讀者易於明白。端傳媒記者參加了一個關於資訊圖表設計的工作坊,我們隨她一起看看今天世界上最優秀的新聞人,怎樣講故事。
「我們正面臨一個有趣的時代,」Archie Tse說道,「我們嘗試在各種平台上說故事。」
黑色濃眉,黑色鏡框,笑成一線的眼睛,搭配很有特色的洪亮笑聲,站在講台上的華裔講者Archie Tse散發出和藹可親的個人特質。現任《紐約時報》圖表部門的副主任,同時擁有20年的新聞圖表工作經驗,他受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的邀請,自2014年開始每年從紐約飛來台北,利用四天時間主講資訊圖表工作坊。
「大數據」、「圖表」、「視覺化」等等名詞在媒體工作者眼中,是近年很常見到的關鍵字。眾人在這個新興的未知領域中匍匐前進,也許有人仍搞不懂,圖表新聞就是把新聞作得「漂亮」嗎?為什麼新聞一定要「大數據」?
《紐約時報》近20年圖表工作的演變,訴說著圖表背後的資訊視覺化新聞學,不僅僅是表面那麼簡單,這是一趟科技、知識和人性互動旅程,最初到最終,都是為了「說一個好故事」。
《紐約時報》近20年圖表工作的演變,訴說著圖表背後的資訊視覺化新聞學,不僅僅是表面那麼簡單,這是一趟科技、知識和人性互動旅程,最初到最終,都是為了「說一個好故事」。
每一年的主題Archie帶來《紐時》圖表團隊最新面臨的挑戰。例如2014年分享不同選舉中的圖表,2015年則是更進階的圖表製作,如突發新聞、追蹤事件等應用。而今年,他將分享如何為不同介面提供內容,製作出「為各類平台設計的資訊圖表」。
走進《紐約時報》圖表部門
Archie來自一個40人的圖表(Graphics)部門,每個人都具備各種「說故事」的能力。部門裏的所有成員都具備文字採訪、處理數據能力,幾乎所有人都會CSS、HTML程式語法,及製圖軟體Illustrator,部分人會Javascript程式語法、3D動畫、GIS技術,有如是媒體組織裡的特種部隊。
他也介紹《紐約時報》能夠處理新圖表工作的除了圖表部門,還有數字化設計部門(Degital design),和互動設計部門(INT)。他們經常合作,所需能力部分重疊又各有專精。
例如數位設計部門不處理報導,他們專注於精細的設計內容,互動設計部門則是做後端工具(Back-Ended Tool),讓編輯室順利將內容上架,平時也會作數據蒐集,而相較他們,圖表部門更接近內容生產者。
作為新聞內容生產者,他們的工作其實與一般傳統記者無異,都需要由打電話採訪開始,只是後續能夠處理故事的想法與方法更加多元。挖掘數據資料及作新聞採訪,再用視覺化工具敘事,而後分析讀者的使用習慣。
Archie分享同事熬夜在白板上討論草圖的照片,他強調這些作業需要背後團隊緊密的連結。他致力培養團隊感情,也慶幸同事彼此尊重意見,擁有共同目標。
關於採訪經驗,除了分享2010年冬季奧運會時,拍攝滑雪者動作,從幾近垂直的滑雪場滾下來的趣事,他也提到,2009年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台譯:海珊)被抓時,他與其他記者共同探訪薩達姆住家,看薩達姆藏身的洞穴。
不同的是,當其他攝影記者拍攝時,他先以「步伐」測量空間,畫下相對位置圖的草圖,傳回紐約製作圖表。他的故事對新聞工作者來說,都是非常夢幻的經驗。
「改變就像是我們的DNA。」工作坊結束後,問到他如何適應「改變」,他這麼回答。許多傳統媒體都面臨「轉型」困境,他把改變視為一種令人興奮的嘗試,20年的工作來始終極富熱情,不斷的思考什麼是圖表的「下一步」。
網路時代記者該如何說故事?
製作圖表工具及方法多元豐富,Archie在四天的工作坊裏,都傳達了一個基本而重要的原則,就是「說故事」。
也許過去曾經接觸圖表、互動設計、多媒體動畫,從文字思考到圖像思考,思考如何更將讓圖表變得更加“Fancy”。但技術是用來服務新聞故事,當我們握有足夠的工具,應該仔細地通過所有手邊可能的素材,哪樣素材最能夠衝擊讀者內心。
技術是用來服務新聞故事,當我們握有足夠的工具,應該仔細地通過所有手邊可能的素材,哪樣素材最能夠衝擊讀者內心。
圖表與傳統文字報導本質無異,就是「新聞判斷」。從紙本的圖表擺放位置,到製作圖表時,在眾多資訊中如何「捨棄」,利用視覺設計表現新聞重點,提供好的使用者體驗。
其中,新聞「求證」、「求真」表現在細節上,例如Archie很常提醒,當要以「圓圈」來代表人數,並不能以「直徑」的比例來表達,因為真正對應人數比例的應該是圓的「面積」,但是直徑與面積並不是等比例的關係。
端傳媒曾經做過《香港氣溫狂想曲》,有人討論到是否當中的新聞資訊不足?Archie則解釋這樣設計,能讓讀者抓到一個強烈訊息(溫度逐年變高),再引發閱讀相關新聞的興趣。相似案例如華爾街日報《The Depth of the Problem》,利用不斷下拉看見資訊,製造彷彿不斷下潛的效果,傳達明確的訊息(馬航沉的非常深)。
他分享財經項目如《What Happens When the Fed Raises Rates,
In One Rube Goldberg Machine》,與知名團體“OK GO”合作,使用化學遊戲的方式,說明聯準會政策效應。一如《Is the Nasdaq in Another Bubble?》讓你隨著3D雲霄飛車驚心動魄上下起伏,感受股市波動的震撼。
如何有創意又明白地呈現報導,有時我們只是欠缺一個適合說故事的方式。過去他們嘗試做出許多很絢麗、資訊豐富的圖,但現在他們思考的是,如何讓人看懂、好讀。如果能夠以平面示意圖表現,就以平面,而不要太多動畫或互動的呈現。
視覺化新聞在多平台的應用
然而,要說一個「好故事」,在行動網路時代必須考量到多平台的應用。
《紐約時報》是各大國際媒體中,唯一將紙本及網路圖表的製作合而為一的圖表團隊,Archie說是圖表部門主任Steve Deunes多年前的遠見與堅持。這讓他們在圖表的發展上,有完整的想法脈絡。現在他們在發想階段,必須考量紙本、桌電、手機、平板上的表現形式,近來,他們優先以手機內容為主。
紙本─電腦─手機平台間的內容改變,他舉許多專案項目講解。其中可以發現「紙本」並不如一般人想像的失去價值。因為紙本的好處是,解析度大、可以攤開成全版面,不如電腦、手機受制於螢幕的大小,無法產生攤開報紙看到新聞全景的「震撼感」。
例如2010冬季奧運中的《Inside the Action: Figure Skating – Yuna Kim》,滑冰選手在報紙上可以呈現全版的連續動作,然而,電腦版做成動畫更容易理解。同樣的道理出現在《The Marathon Route’s Evolving Neighborhoods》,呈現20年間紐約市馬拉松路線經過地段,居民平均收入的變化,動畫影片中能呈現更多資訊。
至於電腦到手機平台的差別,他也舉出圖表新聞的演進:剛開始他們在追蹤式報導(Stepper/Tracker)上,加入一些互動功能。例如《Tracking the Oil Spill in the Gulf》,可以自由去點選變化圖。然而,他們發現讀者太懶惰而不去點點擊,經常低於10%的人點擊,低於1%的人會全部讀完,投入的努力無法對應讀者興趣。
於是,他們開始製作可以連續下拉的「層疊式新聞(Stacks)」,他通常是一組「標題─文字─圖表/互動/影片」。因為擔心讀者拉不完,早期就設計了目錄選項(tab)跳到有興趣的部分,例如《How Osama bin Laden Was Located and Killed》。而後,他們開始發展成文與圖互相「融合」的模式(Freebird Stacks),這反映圖並非為文字做補充,如《What China Has Been Building in the South China Sea》。
此外,技術面上,隨著2014年瀏覽器技術改成支援響應式(responsive)頁面,瀏覽器邊界依據電腦手機介面做調整,為了使圖片在拉大拉小時,保持良好的解析度,他們開發了「ai2html」程式碼。
過程中,可以看出他們在使用者習慣的培養與研究下了不少功夫。他們製作實驗性的新聞觀察使用者行為,以《Five Views of 2 World Trade Center》項目,觀察讀者會不會倒著拿手機發現不同效果。此外,影響使用者閱讀習慣的各大社群媒體,也是他們觀察的對象。
至2016年,紐時圖表團隊做了哪些最新的改變?
即使工作坊裡看到許多紐時圖表團隊過去的精采作品,他們仍是不免被潑冷水。Archie自嘲說他們曾經被老闆說,所做的新聞是「菠菜(spanich)」,雖然吃了對身體有益,但讀者不會主動想要吃。更像是「回家作業(homework)」,讀者必須要把圖表帶回家,花一番力氣解讀。
他提醒:「敘事沒有一定的邏輯,也沒有一定的順序。也要知道,技術不斷進步,但是讀者不變,要不然你的敘事會變得像是菠菜。」
也因此去年《紐時》圖表部門有了幾個明顯的改變:
1.每一個點擊要讓讀者覺得「值得」。例如《How ISIS Expands
》,點擊後從小區域,瞬間放大到整個地區的俯瞰圖。另外,如《Here are 120 million
Monopoly pieces, roughly
one for every household
in the United States.》在電腦版本上滑動,會有急速拉進的視覺震撼感,傳達在2億個大富翁遊戲的小房子堆中,僅僅120個小房子所代表的家庭,就貢獻出半數的選舉獻金。
2.滑鼠放上去冒出的小標籤,稱作「tooltip」或「rollover」。千萬,不要使用這個效果!直接將資訊呈現即可,讀者通常會錯過藏在tooltip裡的資訊。
但此原則當然也有例外。例如《The Faces of American Power, Nearly
as White as the Oscar Nominees》,他們發現美國掌權者大多是白種人。羅列的權利人士的照片中,非白種人使用黃色背景。這則新聞的震撼力在於呈現了多少「黃色」,看到他們的「臉」就夠了,故將名字放近rollover裡。
3.瀏覽器的介面是製作圖表的第一考量,設計圖表要花很大人力物力,要謹慎考量成本。
同時這些改變反映出幾項背後的想法:
1.好的靜態圖表的張力,跟動畫張力是一樣的,其實大多數圖表不一定要會動,而是要「看得懂」。
2.不能缺少文字的說明補充,圖表團隊內的編輯自己寫更好結合。
3.讓讀者用「滑」的,而不是用「點」的!
他非常喜歡的專題格陵蘭浮冰的專題,當時部門內選了圖表設計師、攝影師共3位同事到格陵蘭去拍攝實境,畫面中的動畫與資訊,全部是用「滑動」就可以完成。
「我不是說我們不做互動(interactives)了,」他說, 「我們仍會做互動,但是這個阻礙(bar)會非常的大。」正因為多平台時代要投入更多的成本製作圖表,選擇呈現方式時要更加謹慎。
最後,當有人提問到:「記者需要寫程式的能力嗎?」Archie 回答:「不」。
他認為未來始終需要文字報導,文字在某些表達上也很有力量。但是「如果你不只是想用文字說故事,我的答案會是:對」。
記者簡介:
台北人,街頭守門人的一員,熱愛自由的水瓶寶寶。名字不是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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