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這個年頭在上海搭飛機真是一點都不好玩﹗」10月即將迎來73歲生日的 Jim Rogers（吉姆•羅傑斯）說。
這個與索羅斯(George Soros) 創立量子基金，現在是Rogers Holdings and Beeland Interests, Inc. 的主席，在今年的夏天，像颱風一樣席捲整個中國大陸，先後在成都、北京、上海、合肥、南昌、深圳馬不停蹄到處演講，分享他對投資的看法。
9月20日，他由上海南下深圳，替內房地產商海岸集團演講，題目為《像羅傑斯一樣投資》。本來和端傳媒約好早上8時在洲際酒店進行獨家專訪，Jim Rogers更打趣地表示會在Gym Room邊踩單車邊健身，邊和我談談眼下的全球金融。誰知，就像市場總會迎來未知之數一樣，上海飛機班次延誤了，結果他在凌晨 4 時才抵達深圳，10 時許才大剌剌出現在酒店大堂。
Jim Rogers面露疲態，但仍露出一慣的招牌笑容，當然還有他的招牌式煲呔及藍色西裝打扮。我總是想，他真是個傳奇人物，翻看他的歷史，幾乎隨便就可以在他人生中抽出一件事寫本人物小說。1973年與索羅斯 (George Soros) 創立對沖基金 ── 量子基金(Quantum Fund)、1984年建立整個奧地利股市、1998年創立商品指數。還有1980年曾暫時退休環遊世界，其中一次，更是駕着一輛摩托車完成。
在這些歷史片段中，最令世人矚目的，當然是1997年金融風暴。就在這一陣子，大家眼見亞洲貨幣急跌，中國經濟增長出現疲態，很多人都說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可能再次出現。屈指一算，1997年至今已相隔18年，當年的股市大跌、樓市崩潰，那份山崩地裂依然歷歷在目，大家猶有餘悸，難怪神經敏感。
當年Jim Rogers的量子基金，以其強大的財力和凶狠的作風，在國際貨幣市場上專門對基礎薄弱的貨幣發起攻擊，在整個亞洲風捲殘雲，殺個片甲不留。很多人想知道，近來大跌的亞洲貨幣，會否是風暴的山雨欲來。
現在沒出現1997年的影子
「噢，1997年？我當然記得，當年是我親自沽空港元的。」羅傑斯邊吃着三文治，邊笑着說。沒錯，當年量子基金追撃亞洲多國貨幣，泰銖、馬來西亞，甚至與美元掛鉤的港幣，狂沽期指圖利，斥資400億港元。就在1997年10月23日，香港恆生指數大跌1211.47點；28日，下跌1621.8點。當時媒體形容「兇手」為國際金融大鱷，面對追撃，時任香港特區財政司司長與金管局官員當時動用1000億港元買入港股「打大鱷」，情勢之危急，令當時參與做決定的財政司司長曾蔭權擔心得「夜晚靜靜地哭過兩三次」。
當年的大鱷Jim Rogers，今天卻並沒有看到金融風暴時的前奏，「我並沒有見到很多相同之處，在1997年，大多數亞洲國家都借入短期貸款，同時借出長期貸款，(borrow short and lend long)，所以當流動性枯竭時，他們都陷入嚴重的麻煩中。現在雖然亞洲貨幣下跌，但中國人民幣仍然是全球第二強的貨幣，現在它也沒有出現太大幅的下跌。」
我不明白為何人民銀行讓人民幣只是輕輕跌了3%，所有人都在大驚小怪。在外匯市場中，3%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變化。
雖然人民銀行分別於7月30日與8月11日主動將人民幣中間價下調，但Jim Rogers不以為然：「我不明白為何人民銀行讓人民幣只是輕輕跌了3%，所有人都在大驚小怪。在外匯市場中，3%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變化，尤其你看歐元已下跌超過30%、日圓在幾年內也下跌了50%。」
他進一步分析各區貨幣，結論是港元與美元掛鉤，仍然保持強勢；而日本、新加坡、南韓、台灣，部分亞洲貨幣下跌，亦並沒有存在災難性危機。Jim Rogers進一步指出，「最重要的是，當年1997年時最大問題是這些國家有非常龐大的短期債務，並借出長債，才會令貨幣崩潰。而且當時大部分亞洲股市已處於非常高位，但現在它們的股市不算很高。」
中國債務令我擔憂
中國現時擁有大量債項，是過去幾十年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中國的債務將會出現問題，就像任何國家一樣，太多的債務將會引起問題。
不過，他也強調，現在的市況並非沒有隱憂。「中國現時擁有大量債項，是過去幾十年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中國的債務將會出現問題，就像任何國家一樣，太多的債務將會引起問題，有些人將會做出錯誤決定，不論是1997年，抑或2016年，這是我憂慮的主要問題。」Jim Rogers謹慎地說 。
事實上，根據麥肯錫於今年4月發表的研究報告顯示，中國的債務總額7年之間翻了兩番，由2007年的45萬億人民幣(約7萬億美元)上升至2014年中期的172萬億人民幣(約28萬億美元)；債務總額佔GDP高達282%，更略高於美國的260%。
「一直以來，中國數十年來都沒有大量舉債，但在過去6年來，自2009年後，中國累積了大量債務。要留意就是，中國股市在1997年當年的時候，仍然微不足道，現在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經濟體。」曾經在2009年被視為推動全球經濟增長的中國，現在亦已負債纍纍，隱患處處。
還是印銀紙的後患
「不過，如果下一次金融危機來襲，源頭仍然是從西方國家。」喝了口水的 Jim Rogers預測說，「記得在2008年，所有的問題在冰島引發，可能有人甚至不知道冰島在哪，但它正是突然出現問題的一個國家，然後一直蔓延，貝爾斯登破產，然後雷曼兄弟破產，引致所有人都陷入困難。」
他說現在全球急切面對的問題，也正正是2008年金融危機留下來的「後患」。「自2008年後，所有國家都透過印紙幣來逃避問題，長遠而言，這肯定不可行。透過增加流通量令貨幣貶值，短時間內或可奏效，但長遠來說，他們一定要付出代價 。利率一直處於不正常的人為控制的低水平，是有史以來最低的水平，它們有一天終會回升。」
美國、歐洲、日本，所有國家的中央銀行最近在歷史上首次同時印製數量龐大的貨幣，這將會是一個問題，因為他們大量增加債務。
他說他最擔心美國，「美國、歐洲、日本，所有國家的中央銀行最近在歷史上首次同時印製數量龐大的貨幣，這將會是一個問題，因為他們大量增加債務。」
2008年後，美國、日本等國家大舉透過量化寬鬆政策增加流動性，美國於2014年的債務佔GDP比率已達260%，日本更高達415%，比率冠絕全球。對此，羅傑斯認為：「下一個金融風暴將會比上次更嚴重，在2008年時，我們因為債務問題而出現金融海嘯，但現在，我們的債務水平比當時要高出更多。所以，下一次的金融海嘯將會更加嚴重。而這些債務，記住，正是因所有中央銀行大量印製紙幣而引起的。」
亞洲當然也不能獨善其身。「很不幸地最後所有人都需要一同付出代價」Jim Rogers說，「很不幸地，所有借入美元貸款的亞洲國家都會受苦。」他強調了兩次很不幸，因為在美元利息處於低水平時，很多亞洲國家都借入了美元，但當美元利率上升時，他們將會受苦。「美元在過去兩三年來，已經歷大幅上升，當加上美元利率上升時，有些人會因此破產，我不會為此感到驚訝。」
美元的避險神話
不過 Jim Rogers是別人驚嚇時，他處變不驚的傳奇人物。他這樣闡釋他的投資理念：「你要記着，每一次市場過熱之時，就會跌下來，跌到沒人想碰時，你便可以買入。」
低買高賣，固然是不少成功投資者的投資口訣，但說易行難，談何容易？這個老外，竟然跟我談起了「中國字」，「中國字『危機』已存在了幾百年，在每一個『危』中都存在『機』，這是很精確的描述。在每次金融危機中，都會有很多公司破產、倒閉，貨幣大跌。我現在看見的機會是，我持有美元的比例高於任何資產，因為當危機來到時，所有人都會逃進美元避險。雖然美國是史上擁有最大規模債務的國家，但大家都認為美元是避險資產。」
但美匯指數今日的高位並非永恆，「我告訴你，美元並非避險天堂，儘管所有人都認為是，只是因為一直以來它都是。」當投資者看見歐元與日圓大挫後，所有資金都投入美元，同時令所有貨幣兌美元都顯得弱勢。「但你亦要留意，美元不會長期持續於高位，當美國成為風暴的中心時，情況便會逆轉。一開始，人們會逃進美元，但當他們發現美元才是問題所有時，便會逃離，美元就會大幅下挫。」
人民幣的可能性
人民幣可說是美元的天敵。
人們會逃去哪裏？我當然最想問 Jim Rogers這個投資指南針。
他說：「如果人民幣到時可自由兌換的話，那將會是人民幣，可能是黃金。當美元大幅上揚，金價會大幅下挫，屆時會是一個很好的買入時機。當金價跌至低於每盎斯1000美元時，我便會大量買入黃金。」他更表示，當人民幣逐步可以自由兌換時，便會成為與美元、歐元分庭抗禮的重要貨幣，當美國、歐洲出現問題時，便會成為新的避險貨幣。
「人民幣可說是美元的天敵。」Jim Rogers這樣總結。
Jim Rogers 目前定居新加坡，他對人民幣及中國市場一直抱有美好願景。「記着，即使中國會迎來一場金融危機，並不代表中國故事已經完結。美國在上世紀是最成功的國家，但他也經歷了15次經濟衰退、內戰等等，但最後仍是成功的。我估計，未來的中國也是。」
訪問時間結束，当天下午，Jim Rogers便踏進州際酒店的ballroom暢談中國股市及樓市的投資機會，中國觀眾的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落。我遠遠看着他，幾乎忘記他曾經是那位令亞洲市場徹底崩潰的「大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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