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入場的收藏者
2015年5月,中學英語老師郝寧寧第一次被朋友拉進藝術北京博覽會的大廳時,她並未期待有所斬獲。她偶然站在一個不算擁擠的展台前面,瞥見一幅「還挺可愛的」、「主題是一顆小樹」的油畫,並隨口問了價錢。那幅畫的作者是位看起來很溫順的女孩子,輕輕地回答,「兩千五百元(人民幣)」。那一刻,郝寧寧的頭腦裏就已經出現了這幅畫掛在自家餐廳的畫面。
郝寧寧又四處轉了轉,發現「昂貴的東西是少的」,大多數藝術品的價格都是幾千塊錢,於是掉過頭把那幅畫買了下來。這是她擁有的第一幅原創的藝術作品。在這之前,郝寧寧最接近藝術的收藏行為,不過是一盒在商店購得的、九百六十元的梵高《向日葵》的拼圖。
在那次展會上,31歲的畫家趙亮見到了很多像郝寧寧一樣的新買家。他們都很年輕,也都很體面,付100元的門票時十分爽快,卻在藝術品面前自認是「不速之客」。停留在趙亮的作品前的,女性比較多,可能因為他的作品偏朦朧,都是淡淡的藍色。這和幾年前趙亮參加展會的經歷並不一樣。以前外國人來的多,曾有一位意大利的心理學者「花了不到兩萬塊錢」,一口氣買下了好幾幅趙亮的小尺寸紙上作品。而現在,突然冒出來的數量龐大的如郝寧寧一般的中國白領和知識青年,成為了中國當代藝術的潛在收藏者。
為期4天的展會有8萬人參觀,98%的參展商都有交易。這是博覽會舉辦十年來最好的數字。據官方統計,成交量最大的是20萬元人民幣以下的作品,銷量最高的是年輕藝術家的作品,新買家的貢獻率極大,可惜數字無從估算。趙亮的畫也可以算在此列,「因為價錢合適嘛」,並且「物有所值」。
如果是比較資深的藏家,看上了趙亮的畫,會先和他聊天,看看趙亮是不是言行一致,即「想要表達的,是不是和他畫的一致」,直到確定趙亮不是在吹牛,才會繼續關注。而新買家則不太一樣。「我後來想了想,」趙亮回憶,「(新買家)和我身上的某些點是有相似性的,才會被吸引過來,才會去買。他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趙亮為自己的一副名為《無題》的紙上油彩畫製作了60張版畫,與一個文化書評類的微信賬號合作,進行出售,售價690元,一個月內銷量過半。他畫的是一個佛頭,原型是法國吉美美術館中一個明代木質佛像。從買家留下的收件地址,他得知其中有做證券的、做房地產的,還有使館的工作人員。「以前藝術是小眾消費,」趙亮說,「而現在的價格都很親民。只要有一個點被人記住,他的畫就會被迅速地消化掉。」
很多人甚至開始在網上購買藝術品。當代藝術社交平台Artand的創始人劉強佐證了趙亮的觀點,「每天都有新買家群體湧入」。Artand在2014年5月上線,功能即展示藝術家的作品並促成交易。截止到2015年9月,Artand共擁有12萬註冊用戶,其中藝術家一萬五千人,藝術愛好者則佔據了用戶總數的70%以上。從私信模塊所獲得的後台數據來看,在有效的九萬兩千多件藝術品當中,詢價佔到了20%以上。而例如嘉德在線等藝術拍賣網站,均會有「週末夜場」、「十分精彩」(指十分鐘內結束拍賣)等在線拍賣活動。
據歐洲藝術基金會統計,2014年全球藝術品銷售額為510億歐元,中國市場佔比僅次於處於首位的美國(33%),與英國(22%)持平,現當代藝術(藝術家生於1910年之後)的交易量佔到48%。據雅昌藝術市場監測中心的數據,在2014年,佔據市場交易量近90%的拍品成交價在5萬美元以下,「顯示出藝術品市場初級購買群體的擴大」。
中產階級買畫
曾經在上海藝術博覽會擔任藝術展總監的洛倫佐.魯道夫(Lorenzo Rudolf)認為,中國的情況就是「得中產者得市場」。例如,與僅依靠六七個超級買家的韓國藝術市場相比,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暫緩買入,市場則面臨缺口。而在中國,廣泛意義上的中國新中產階級是當今藝術市場的主要消費力量,並且,這個巨大的藏家群體還在不斷地發展當中。
根據諮詢公司麥肯錫的標準,家庭年均可支配收入達到6萬至22.9萬元是中產階層的一個重要標誌,這一群體在生活必需品方面的花費少於50%。《福布斯》雜誌則將中國的中產家庭定義為人均年收入在1萬至6萬美元之間,並且自由支配收入的三分之一。參照各類統計數據,當今中國的中產階級數量約佔全國人口的30%。
「也有人問過我中產階級的標準。我覺得大概就是可以買藝術品,並且不需要為此吃糠咽菜。」郝寧寧所供職的位於北京市順義區的私立中學,為她提供了不錯的薪水和五險一金。她結婚兩年,尚未孕育下一代,因此還未陷入苦存奶粉錢、購買學區房的生計困擾,用她的話說「還屬於吃穿不愁的生活階段」。她覺得,判斷一個人是否屬於中產階級,不僅關乎收入,還涉及其他的文化特徵,以及生活方式。
今年1月,在百度公司從事數據分析工作的八零後姑娘范娟娟,在Artand上面發現了一幅自己喜歡的畫。那是一幅手掌大小的、鑲着橢圓形白色畫框的水粉畫,畫的是一隻黃色的小鹿在蔥綠色的樹林裏休憩。這讓她想起在尼泊爾時偶遇的野鹿群——鹿的眼睛特別清澈。
范娟娟收藏了這畫。她把這幅小鹿放在了辦公桌上,可以隨時端詳它。年收入30萬元人民幣左右的工作,在她看來是「有序而缺少趣味的」。或許因此,她格外注重在業餘生活中發展插畫、烘焙等愛好。恬淡優美的畫作,在以范娟娟為例的受眾群體當中極為受到歡迎。
Linkedin全球運營總監李琿是在一場微信群拍賣裏得到了自己喜歡的畫。那幅畫叫做《遇見年輕的你》,是兩隻紅色的小貓相遇黃色和粉色相間的尖頂房屋上面。李琿買它,是為了「提醒自己保持年輕好奇的心」。
李琿後來又陸續買了幾幅畫,有的以企鵝為主題,有的畫的是金魚和落葉,他將它們分別擺在14歲和8歲的孩子的房間,為了哄他們開心。這些畫都不貴,最高的價格是3700元,他憑直覺入手,甚至畫寄到手中才察覺到實際大小。他形容自己買畫,一為捧場,二為欣賞。
不僅養眼,還要養心——這是中國中產階級對於藝術品的基本訴求。正因為窗外的天氣總是陰霾,他們才會需要一幅展現藍天白雲綠草的美好油畫。那樣的畫能給他們帶來愉悅的心情,哪怕這種好心情只停留幾秒鐘、幾分鐘,都能讓他們從循規蹈矩、勤勤懇懇、精打細算的日常生活中透一口氣。更何況,一件藝術品需要承載諸如范娟娟、李琿這樣的新買家關於藝術、文化的想象與品位。劉強覺得很多人買畫是「為了裝逼」,但其實,他們買畫是為了肯定自己。
劉強意外地發現,有很多互聯網從業者,比如程序員,恰恰是藝術品的消費者。「程序員一直在壓抑自己,但他們對審美是有追求的,」劉強說,「比如我看過優秀的程序員的代碼,書寫的工整度和藝術品是一樣的。他們或許給人感覺很內斂、羞澀,但內心是很悶騷的。並且,程序員的薪水普遍偏高,他們的消費能力夠。」
2015年8月末,梵几家具的創始人古奇高為青年藝術家墨白舉辦了一場展覽。墨白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國畫系花鳥專業,將國畫山水繪製在絹布上面,被稱為「自然系畫家」。畫作用上好的木框裝裱,被精心地展示在位於北京國子監的「梵几客廳」當中。在這個以展示傢俱為主一併提供優雅茶點咖啡的所在,柔和燈光裏,觀眾們不斷地踱步、交談。畫的售價從三四千元到七八千元不等,開幕預展時,就已經有過半的畫品被預定。
「在我從事室居搭配時,一直認為一件在預算內的藝術品是作為家裝飾物的最優選擇,」古奇高說。藝術品最基本的消費就源自於家居裝潢中的「補牆」。他說,在西方,幾乎每一箇中產階級家庭的牆面上都會掛有藝術品,這不是所謂的投資,而是為了家庭成員尤其是家庭第二代的審美觀念和文化素養。
在梵几家具展覽廳裏出售的傢俱價格不菲,主打手工和實木,很受有消費能力的青年夫婦喜愛,相傳包括歌手王菲在內的演藝明星也是顧客群之一。
古奇高說,梵几家的展廳就是「與一些藝術家和手工藝人合作,展售大家買得起又有美感的藝術品。」
「透過展覽將藝術家的作品置於生活空間中,讓觀者聯想它們在家裏的樣子,也讓人們知曉藝術品的直觀美感比它的升值空間更值得被關注。」
劉強在美國旅遊時,曾經用Airbnb預定了一位老太太的公寓,她家牆上有一幅安迪.沃霍爾的原作,一幅像廣告招貼畫一樣的波普藝術作品。那是她在三十年前買的,當時不過花了幾百美金,並且只是因為喜歡。「對她來講,買畫就是一種習慣。那些畫廊就開在社區裏頭,每週舉辦活動,還有跳蚤市場,大家去置換,」劉強說,「在歐美,買畫就像買傢俱一樣簡單,幾乎人人都會收藏藝術品原作。」
郝寧寧也有過相似的感受。在去美國波士頓出差時,她曾受邀參加一位當地朋友的家庭聚會。她一下子就被牆上的藝術品吸引了,「那是一面牆的畫,掛了林林總總七八幅,大小都有,都是夫婦二人在這十幾年、二十年的過程中不斷收集的。」而她留意到這位朋友掛在門廳把手上的手提包,「那是一個很舊的Coach帆布包……我至少有五個比這昂貴得多的包,可我卻沒有那一面牆的畫,我連想都沒有想過。」郝寧寧回憶,那天,她摩挲着朋友家通往二樓的、已經有點包漿的樓梯扶手,直納悶自己的生活究竟缺少了什麼。
共同的機會
後來,范娟娟買了另外一幅畫。那是一幅有點陰鬱的作品,由青年藝術家龐博創作,畫的是一個女孩的下半身,畫中能夠清晰地看到主人公腳踝上的傷痕。范娟娟覺得這幅畫和她在某一段時間的心情十分接近。對於她來說,藝術好像是對抗平庸與隨波逐流的解藥,也是擺脫千篇一律的生活的某種方法。
「你要知道,很多畫廊和美術館等官方機構要求的東西要有賣相,要‘夠當代’,展出的東西要高大上,要讚美國家和人民群眾,」十八度灰藝術館的創始人海音說,有很多「被邊緣的藝術品」,是那些「堅持了自己的獨立性,卻被官方機構摒棄的。」
范娟娟看重的是一幅畫對於生活的理解。而這些畫的製造者——與范娟娟同齡的藝術家們,和她所處在同一個時代、同一個國家甚至同一個城市,共同經歷商業的繁榮、信息的封閉與解鎖,以及種種微妙的社會規則帶給他們的衝擊。范娟娟覺得,她收藏的是「這個時代的痕跡」。
攝影師呂文志收藏了一張趙亮的作品。那是一張130cm x 130cm的畫,他當時以比較低的價格在拍賣場上得到,畫的是一條放大了的項鍊,像是藏在薄霧或者紗簾當中。有這樣一幅畫在家裏擺着,呂文志覺得特別舒服。「有時候回到家了特別累,就坐在那,在那張畫前面待上半個小時,那是一種放鬆,家裏會充滿了一種你喜歡的氛圍,」呂文志說,「有時候早晨起來,沖一杯咖啡,看着那幅畫,研究一下他的筆觸,看一看他這一筆是怎麼畫過來的……什麼時候看,什麼時候都會有新鮮的感覺,會在裏面發現新的我喜歡的東西。」
「其實大多數繪畫,包括抽象繪畫,是會引起人的共鳴的。比如知名的羅中立的《父親》、何多苓的《春風已經甦醒》,包括當時的傷痕美術,給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認識。這是一種共同性。但是,我能看懂的畫,絕對是我曾經的一種感受,顏色、布局或者情緒,是與我吻合的,」海音說,「我一直堅信,畫家的大多數作品,都是給某一個人完成的。」
海音所說的「某一個人」越來越多,這讓藝術家抱有信心突破傳統的禁錮,與過去的主流審美分庭抗禮。
「中國自古以來,除了官方、朝廷自己養的畫院以外,民間一直沒有自己的藝術批評或藝術理論。因此中國人對於書法繪畫的認識,總是基於誰的名氣大,」海音說,過去的藝術家投靠資本派,是因為「容易混到錢」,甘願淪為宣傳工具,為政府大唱讚歌。
他舉了一個很簡單明瞭的例子。「過去西安市書法協會一共有六十二位領導班子(指主席、副主席等),」海音生活在西安,「他們為什麼要當主席?因為作品更好賣。買家只知道買的是書法協會副主席的作品,而關於這件作品的好與壞,他是不知道的……非常缺少獨立審美的能力。」而「從新的打老虎開始(指2013年開始的反腐運動),書畫作為禮品的功能大大降低了,」海音發現,那些書畫作品的擁躉者也變少了,「例如一些美院的前任院長、副院長,他們的作品可以在西安賣到幾十萬元,但是在正規的拍賣市場就是一萬多。」
藝術的良性發展需要有開明的政治環境,繁榮的文化市場和鼓勵藝術品和創意得以自由交易的商業環境。反映現實生活和個體趣味的當代藝術品市場在被官方忽視的偶然自由狀態裏,悄然形成。而這一切,與中國在撲朔迷離政治社會環境中緩慢孕育的中產階級的奮鬥目標和生活規劃不謀而合。供需關係自然孕育,市場就這樣發展起來了。
「我能靠畫畫活着,多好啊,」趙亮發現他周圍的同行都更加願意創作下去了。他以每月三千元的價格和朋友一起,在北京東北五環外的黑橋村租下了一間兩層的工作室,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他開着車帶着端傳媒記者在黑橋村停留的時候,指着那些小樓、小院,告訴記者村子裏有無數像他一樣的年輕藝術家。
「買畫,其實是買明天,是跟着畫家一起成長,」呂文志說。「你回過去看今天有成就的這些人,方力鈞也好,王廣義也好,他們也曾有過幾千塊錢的時候。一個藝術家一直走下去,你想想他/她需要多大的動力?買畫對他是一種鼓勵,他可以繼續畫下去。你相信他,同時他(的作品)給你帶來樂趣。」
「大眾買藝術家的作品是真心喜歡的,不是炒價格的,」劉強說,「這能夠去刺激他,他會主導自己的風格,永遠在進步。」
海音喜歡為他周圍的朋友推薦年輕藝術家及其畫作。他的朋友通常都是在四十五歲到五十五歲之間,「基本都有二胎」,「事業也進入比較穩定的階段」。他們買藝術品,主要是為了「能夠影響孩子」。
「坦率來講,他們喜歡的作品,我看了以後覺得很糟糕。當然我不能直接這樣說。」海音會建議這些朋友暫時不要購入十萬元以上的作品,而是從幾千元、幾萬元的開始收藏,「我會告訴他們,你要挑選年輕藝術家的作品,你的孩子再過幾年,就會成為這個年輕畫家的年齡,那你們之間的研究探討,就變成你們共同的語言。」
價格停留在三千元
為了加強與新買家群體的聯繫,劉強發起了一個微信群,每週推出一場在線藝術品拍賣,零佣金。群裏有二百個人,大多是劉強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以他的經驗來說,「低於三千元的作品百分之百能夠賣掉;高於三千的,會根據價格的上升,銷售率大幅度下降。」
「這個圈子(指Artand的受眾),薪水基本上在10到30萬元之間,絕大部分來自於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中國大陸一線城市。三千塊錢對於他們來講,可能是個合理的價位。但即便是年薪百萬的人,選來選去,都不會選擇超過一萬塊錢的作品。」劉強認為,這個圈子95%以上都是在過去不懂藝術的人,都是收藏界的新人。
無法否認的是,中產階級的藝術收藏並不嚴肅,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的初衷是「閒情」。郝寧寧為自己準備的藝術教材是蔣勳的書,她更喜歡那些展示舒適安逸生活的荷蘭油畫,以及雅緻的、以民間風情為主題的宋畫。這不是個例。在Artand上面,恐怖的、噁心的畫作很難賣掉。最受歡迎的是人物題材,抽象畫的接受度也不錯,但給人的第一感覺是要漂亮。
在Artand上面有過成交記錄的六百多位藝術家,「其作品無一例外地是偏可愛的,大眾可以接受的風格,」劉強說,青年畫家陳建周以俏皮、可愛和鮮豔的色彩繪製《西遊記》中的孫悟空等人物,每幅畫作3000到8000元不等,幾乎每一張都能夠賣掉。
「你去看看哪幅畫的點讚最多,那就是大眾審美的傾向。」他舉了另外一個例子。已經成名的85後藝術家張凱,以畫貓聞名,裝裱講究,畫作精細,市價通常在四五十萬元。「他(的作品)就是老少皆宜,專業與大眾通吃的,絕對是一堆人喜歡,」劉強說,「油畫鑲在玻璃框裏,就感覺是大師的作品。」
「如果你去宋莊挑過畫,就會發現,有些藝術家過的還不錯,那一定是畫風比較甜美的,也就是容易被市場接受的,」呂文志說,「有的畫是苦不堪言的,那創作者真就是窮困潦倒,過不下去。」
中產階級的購買行為影響着藝術品市場的走向。僅以作品規格來講,尺寸上不超過一米見方、30cm至80cm的畫在Artand上面銷量最好,可以想像新中產的房產面積不大,無法掛置巨大的作品。油畫和水彩依舊是最受歡迎的,「買萌系作品的人很多,」劉強說,「但說心裏話,只是好賣。這一類風格的作品,屬於現階段人們審美的高度。但萌系的風格只能掛在女孩的閨房裏面,自己去欣賞。」
這也炮製了新一批「逐浪者」。「比如漫畫題材符合八零後的集體回憶,一下子就有很多畫漫畫題材的,」趙亮說,「前一陣流行水墨,流行抽象幾何,就開始有很多人畫水墨、畫幾何……所謂板塊流動嘛。但你說畫的個人價值在哪裏?」
「更重要的是建立藝術市場的專業知識和基礎框架,這個基礎框架不僅僅有關買賣,而是關於專家、鑑賞家、拍賣行和畫廊。」文化經濟學家克萊爾.麥克安德魯(Clare McAndrew)撰文說,「可能大家都會問中國和西方市場比起來缺少什麼……畫廊的角色不僅僅是一個商店,進行買賣,還是孕育藝術家職業生涯的地方。」
而中國的中產階級更像是藝術的雜食者,他們很有可能白天去位於城中心的故宮午門前排隊去看「石渠寶笈特展」,晚上到北京西四環外的五棵松體育場和來自英國的Muse樂隊一起嘶吼。商業品牌意外地扮演了藝術教育的角色。法國的干邑品牌馬爹利(Martell)、德國的奢侈品牌雨果.博斯(Hugo Boss)和萬寶龍(Montblanc)都在連年不斷地為中國的青年藝術家舉辦展覽。在2015年9月剛剛結束的上海藝術周當中,藝術愛好者們湧向了淮海路上的購物藝術中心K11。一年前K11舉辦的「印象派大師.莫奈特展」曾經迎來了40萬參觀人數,並帶來銷售業績的20%增長。
「以前畫畫的時候經常說,你要找到自己,找到自己的風格……但我最後發現自己是沒有的,那個自己是妄想出來的,」趙亮在反思藝術究竟給他帶來了什麼,「就像你的名字是別人給取的,你所設定的身份是一種自我認同,而真實的你卻是這三千大千世界裏的一粒微塵。但是你心裏的那顆種子,卻認為那個是你,是存在的。」
他曾遇到過尷尬的局面。比如,就在北京的那次博覽會上,一位遊客打扮的中年婦女,仔細地觀賞掛在牆上的作品,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趙亮,「你能給我畫只貓嗎?你要是畫只貓,我肯定買。」
不過,「好的東西,放在任何懂得美、追求美的人面前,它都會閃閃發光的。它不代表錢,也不代表擁有財富的東西,更多地代表對美的認識。」海音說。
中國的新中產正在學習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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