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待我穿越森羅萬象!

端傳媒記者 王菡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5-09-03

泰特斯2.0劇照鄧樹榮戲劇工作室提供
泰特斯2.0劇照

「記得2008年,鄧樹榮第一次在香港葵青劇院推出這個「泰特斯系列」,偌大而空蕩蕩的舞台回盪着幾段腥風血雨的新聞報導:打鬥、謀殺、強暴、戰爭,就彷彿陰魂不散的鬼魂,一直在舞台邊緣那個暗晦不明的世界,回望着我們這個怨憎會、貪瞋痴而不自知的世界,終身役役而不知所止的眾生……」

「事隔六年,這劇重演,世界沒有變好,暴力只有更層出不窮。我好奇導演在此刻重演這個暴力作品,對暴力現象與世俗世情可有什麼新的觀感。但在對談中,無論我怎樣追問,鄧樹榮始終專注於他們的美學世界,談得最多的,與其說是當代社會的暴力現象,倒不如說是他如何嘗試在舞台上呈現暴力。後來我想, 鄧樹榮一直強調自己主張的簡約主義,不單是一套劇場美學,更是一種生活態度,鄧樹榮說到他如何呈現暴力,不正正讓我們看到他眼中的暴力本質所在,還有劇場藝術在穿越森羅萬丈的現象世界之獨特意義所在。」

── 小西

劇場裡,你可以不再是你

小西:現在回頭看,你在劇場美學、演出體系和演員訓練上,相對之前有什麼不同?

鄧:有段時間主要做教學。那時在探索一些如何指導學生以他們的年紀、心態、身體能力,去進入古典文本的世界。但離開演藝學院後,開始真的要呈現文本的需求。例如《舞・雷雨》,一定要找舞者而不是演員去跳。《馬克白》真的要找有份量、有經驗的演員去演那幾個角色,那不是學生演員能完成的。另外現在自己搞一個組織,要把創作和工作室的運作一起去考慮。今天香港劇壇,這麼多人在搞不同的東西,你如何定位自己,令自己的平台相對獨一無二?這是很現實的。要營運一個藝團,不止是藝術考量,還有策略考量、市場考量。

小西:那麼你自己的定位是怎樣的?

鄧:我的定位是「形體劇場」和「簡約美學」。當然凡是表演都涉及形體,但我們在意的,是去發掘形體的表達能力。我所講的「形體劇場」是一種訓練和創造的方法和過程,不是一個劇種。就是說在我最後呈現的作品,可以是以身體作為第一表達工具,完全沒有對白,例如《打轉教室》, 《舞・雷雨》;或者是夾雜一些對白,成為風格化的表演,例如《菲爾德2.0》, 《泰特斯》, 《泰特斯2.0》;還有《你為什麼不是Steve Jobs》這種寫實戲,它還是以情節、劇情去表達,但中間微妙的變化、如何呈現語言和人物的關係,對我而言是有分別的,和其他劇團的寫實話劇不同。

藝術工作者都有一種簡約的思考方式。對我來說簡約就是建立在一種生活態度上的。創作中什麼最重要?對我來說就是演員,有真人在。這是我自己對於劇場的哲學,劇場是一種live performance,真人,才是你的工具,表達的途徑。這牽涉到更複雜的、對人的看法。如何令「真人」這個工具更sharp、更有張力地表達出來,如何誘導作為一個有機體living organism的演員,發掘到更強、更深層的動力呢?日常生活中要遵守法規和身份,表達這種動力不容易,但在劇場,這些身份、法規都可以暫時拿走。

日常生活中要遵守法規和身份,表達這種動力不容易,但在劇場,這些身份、法規都可以暫時拿走。

挑戰更複雜劇種

小西:不過這套美學觀和訓練演員的方法很取決於你有甚麼演員。近幾年訓練、接觸演員的過程中,你對香港的年青演員有甚麼觀察?

鄧:不止香港的演員,一般演員都是比較著重於他作為一個表達者。第一條切入的線索一定是語言。他的首先關注的是如何講好這句對白。這其實是對的,你最終是要講這些對白。但問題是你如何去講好對白,就涉及到一個方法論,和方法論背後的邏輯和哲理的問題。

對我而言,我會要求先不要透過語言作為第一切入點。這要訓練的。一般而言演員會有一種迷失感。如果沒有語言我怎麼辦?演默劇嗎?他的第一反應如此。你要有方法首先令他覺得,不是做默劇,只是要將你給語言的動力給另外一些東西罷了。例如一個眼神、呼吸、走位等等。慢慢等他明白,就開始能發掘,原來裡面有的東西不一定要用語言去講出來,可以用其他方法「講」。

小西:通過接觸香港年青演員,有沒有得到一些有趣的元素可以豐富你的創作?

鄧:香港演員的創意很強,因為社會氛圍較自由、較個人化,所以他們的創意會比澳門、內地演員強,這是香港演員的資產。

小西:我覺得你在美學和表演體系中其實已經發展了一套比較完備的東西。這套東西如何在表演上嘗試更多的可能性,應用在不同的表演類型上呢?你覺得在你的表演體系裡還有甚麼東西是不足夠的?

鄧:永遠不會足夠的,任何藝術的創作和發掘都不會有足夠的一天。純粹再做風格化的話劇,不論古典、現代,對今天的我來說已經沒甚麼難度或者挑戰性。接下來要做的是一些已經很成熟、很複雜的劇種,例如戲曲、音樂劇、歌劇,將音樂、動作、語言、戲劇放在一起。要找到切入點去做,這是最難的。下一步我就是去面對這些劇種,如何用我的方式去呈現那個劇種背後的精神,而不喧賓奪主。如果要喧賓奪主就是另一種做法了,就是要那些人去服務我,將他的技巧搬來用而已。除非像是《打轉教室》那些,我用技巧去服務我一個想法,那麼那些技巧就僅是工具性、功能性的,而不是本體性的。我下一個項目,是一個音樂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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