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起門來的事]情慾是最不需要言詞的事,但卻常是最困惑的事,因此有寫。
這是個天真的問題,但我二十多歲的時候的確困惑過: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具與自己身體契合的另一具身體嗎?以及,這個身體的主人,就是「真命天子」嗎?
我相信身體最誠實,頭腦應該相信身體。但我的男同志好姊妹小光卻打醒了我,他交往至今的男友之中,與他在床上最盡興過癮的,是一個身強體壯的水電工。但是下了床,什麼話都講不了。沒話講,久了就空虛,也只好分手。
哦,水電工。這是台灣十多年前、紅遍大街小巷的曖昧代名詞,源自台版自製 A 片:水電工阿賢。A 片的劇情通常不合邏輯,加班的女秘書或來應徵的家庭女教師,但阿賢很盡責,幫寂寞貴婦修好馬桶或補好水管,才辦正事。那陣子,女性不太敢說「在家等水電工」這類日常話語,就怕被誤會,而水電工這一行也一夕之間被「淫穢化」。
但我從沒想過,原來真的有一位男同志水電工,成為我男同志閨蜜的夢幻性伴侶。小光尺度全開,語帶雙關地說:「該粗的都很粗,人也是個大老粗。」那時我們幾個女孩兒窩在波希米亞風格的咖啡館,笑得東倒西歪,我抓了弧線造型的胡椒罐,要小光圈出到底多粗。那應該是我對性話題最葷素不忌的一段時期,二十多歲,但是爆笑完之後,我覺得悲傷。
你可以跟一個心靈契合的性無能在一起嗎?或你可以跟一個床上很美好、床下沒話講的人在一起嗎?
難道,在床上最溫柔體貼、賣力迎合的那個人,不該就是在心靈上,也最契合的人嗎?小光勸我要看開,人生沒有兩全其美。我再問:如果在性上面可以那麼快樂,這一定有意義、一定代表什麼吧?小光說:代表兩個人都有爽到,結束。我想到日本女作家山田詠美,她曾在作品中大喇喇表示,喜歡勞動階層黝黑強壯的身體,甚至是勞動階層中的有色人種。他們下了床之後,應該也有另一種互相呵護的方式吧?
也許這種天真想像,來自少女時代開始看的一堆類情色文學與電影。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把兩個文學家的性愛冒險寫得多麼美;渡邊淳一的《失樂園》,都是平板無聊的丈夫,逼妻子走上刺激的出軌;電影《烈火情人》、《巴黎最後探戈》那沒理由的荷爾蒙天雷勾動地火,男女主角彼此在肉體交纏,在靈魂浸潤,具體而唯美,讓我更相信,那是真的,也是美的。
這當然又是兩性雜誌裏無聊的選擇題了:性和愛,可以分離嗎?你可以跟一個心靈契合的性無能在一起嗎?或你可以跟一個床上很美好、床下沒話講的人在一起嗎?
有趣的不是答案,而是一樣的問題在不同年齡回答,會有不同的答案。這三個問號,小光好久就豁達地回答我:第一,性、愛可以分離。第二,可以,但是一定會出軌。第三,可以,但是不會長久。
我忘了我當時怎麼自問自答,但要我現在作答,我會說: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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