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王后與七個小矮人

每一個經典童話都有許多不同的版本——我說的不是在它漫長的演化歷史中,而是在我和女兒每天的談話裏。

刊登於 2015-08-13

插圖:《在紅與綠中穿梭變幻的公主》Ka, 卡夫女兒

我們樂此不疲地改編着故事。穿梭於這些故事中兩個主角,是兔子Titi和她的超級英雄姐姐——後者可以扮演任何角色:有時她是拯救白雪公主的冰雪女王,有時她自己就是白雪公主。

古典童話中的一個問題,是角色的刻板印象,或者本質主義化,比如說大灰狼一定是壞蛋,巫婆一定很可怕。我的一個應對辦法,是讓女兒知道,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有它特定的原因。小偷不是為盜竊而生,而是因為貧窮、教育、受人指使等等原因,犯下一時的錯誤。兔子Titi和她的姐姐總是試圖去找到這些原因。

白雪公主的繼母對一個無辜的女孩痛下毒手,不是因為她是繼母——在格林兄弟最初的手稿中,她還是生母呢——而是因為,那時候甚至現在,女人沒有平等地位,只能靠美貌來取悅男人。王后必須確保自己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否則就有失寵之虞。

女兒同情地說:「其實她不應該這樣想,如果國王不愛她,就不會跟她結婚。」這裏隱含着另外一個問題:一個人為什麼可愛?古典童話總是告訴孩子們說,公主可愛是因為美麗。但是美麗是什麼樣子?我不用告訴女兒,美麗乃參差多元,因為孩子天生就是那樣想的,她/他們不會去比較小象和小豬,看看誰的長相更符合標準美。

我所做的事情,只是不要灌輸給她單一的審美標準——那實際上是一種歧視。我想幼兒園的老師也是這樣做的。女兒從來不會說幼兒園的小朋友中誰長得漂亮,更不會說誰長得難看。藝術家安迪・沃霍爾說,如果不是每個人都是美的,那就沒有人是美的。這種話要由大師說出來,我們才覺得很有啓迪,那是因為我們的腦子早被污染了。

女兒的意思是,每一個人都有她獨特的美麗。王后為國王之所愛,正是她不可取代的獨特的美麗。女兒還不知道,一個父權制社會中的國王,在審美和愛情方面可能會是多麼淺薄。

公園裏的一面魔鏡

於是我們發現了魔鏡的問題。王后與魔鏡的對話,是這個故事中最有想像力,也是最有趣的部分。在斯圖加特附近的路德維斯古堡,有一個故事公園,關於「白雪公主」就只立了一面鏡子,觸動機關可以聽到那段經典的對話:「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親愛的王后,您是非常美麗的女人,可是白雪公主比你美麗一千倍!」

兔子Titi和姐姐商量,到底該如何幫助白雪公主?姐姐從我女兒那裏借來故事書研究,立即就發現了問題。這一天,趕在王后起床梳妝之前,她就來到魔鏡跟前,對它說:「魔鏡魔鏡,你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嗎?」魔鏡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

等到王后再問的時候,它就說:「親愛的王后,其實我前幾次說得不對。每個人都有他/她不可取代的美麗。白雪公主之所以可愛,不僅僅因為她長得漂亮,而且因為她快樂、善良和勤勞。」

「魔鏡魔鏡,你說得有道理。」王后說,「可是,如果我不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國王就可能不愛我了。」魔鏡說,「如果因為這個原因,國王不愛你了,那麼國王就不值得你愛,你可以離開他,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後來王后果然拋棄了國王,在森林裏遇到七個小矮人,和他們過着快樂的生活。

一個不壞的巫婆

可是巫婆哪裏去了呢?沒有巫婆可不好玩。於是我們又重新改編。巫婆很無辜,她對兔子Titi訴苦道:「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辛辛苦苦練就一身本領,卻總是被童話作者安排去幹壞事。」 Titi說,「你可以不聽他們的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啊。」巫婆答應試一試。

這一天,王后又來問計:怎樣才能殺死白雪公主?巫婆說,您可以假扮一個賣蘋果的老太太,讓她吃下您的毒蘋果。王后說,假如她懷疑有鬼呢?巫婆說,我可以給您一個蘋果,一半沒毒,另一半有毒。您當着她的面吃下沒毒的那一半,讓她放心。於是王后依計,裝扮成老太太去找白雪公主買蘋果,咬了一口蘋果沒毒的那一面。白雪公主上當了,把剩下的部分全都吃了。

可是白雪公主沒有中毒。原來巫婆沒有在蘋果的另一半下毒,而是放了聰明藥。吃了聰明藥的白雪公主更加聰明,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巫婆的良苦用心。善良的白雪公主不想讓王后失望,立即假裝昏倒——正好她也想睡一個長覺。直到有一天,她斜眯着眼睛,發現一位可愛的王子從她身邊經過。她想開個玩笑,悄悄對王子說,你可以吻我一下,然後我就坐起來,寫故事的人會以為我是你吻醒的呢。於是他們就那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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