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喜愛玩各種遊戲,無論是目前流行的pubg、《傳說對決》,或者是經典遊戲《大富翁》、《三國殺》、《鋤大D》等等,只要談及勝負的東西,都會讓我們遊戲癮發作。在我家,就連「剪刀石頭布」都很不單純——我們會為所有遊戲落下注碼,拿真實世界的現金提高遊戲的樂趣。也許你會說:玩個遊戲而已,不用太認真吧?正正是因為我們一家子對太多東西都不上心,唯有增加遊戲成本,讓遊戲變得刺激起來,才能讓我們有了興致。而要說加上現實金錢規則會真會提升到next level的遊戲,那必然是《大富翁》。
我家「改良」的大富翁玩法,確實令人血壓飆升。首先,遊戲裡的地產價目會下調,會在數字後面扣減一個零,即是原本400元的地皮,會變作40港元,如此類推。而賭本沒有上限,可以按家裡每個人的經濟狀況選擇投入多少資金。一般金額可以由幾十至幾百元,於是擲一次骰的機會成本分分鐘是上百塊,瞬息之間就會感受金錢上上落落的快感。而為了加快遊戲的進度,我家不需要齊集同一顏色的地皮也能建房子。換句話說,只要有一塊地皮就能建房子,收取更高的過路費。此外,遊戲時間並無限制,可按照玩家情緒調控。除了以上幾點之外,和一般的大富翁無異。
我們玩《大富翁》都是全家一起玩,成員包括我的母親、父親、姐姐、我和弟弟。母親和父親自我年幼時創業,一直靠著做生意養活一家人,無論對外對內,母親都是強悍的骨幹人物,父親則為輔助、員工的角色,所以母親非常擅長關注資源分配的遊戲時,而父親則在角色扮演遊戲裡更佔優勢(或許是多年來看母親臉色訓練出來)。姐姐由小到大都照顧弟妹,穩重細心,在偵探遊戲的表現較為出色;弟弟則受到大家長年照顧,在各個遊戲裡均未能展現優勢,常常會因為輸掉遊戲而發脾氣。而我是「運氣型玩家」,在任何有關運氣的遊戲都有不錯的勝算。
這次我們玩的版本是《大富翁》和香港超級市場「惠康」合作的,除了有為人熟知的香港地名,像是中環、長洲之外,還有些地名會用香港人常買的品牌代替,比如港人喜愛的水餃牌子「灣仔碼頭」,或是「維他奶」的總部「維他中心」。而水務局這些公共事務地皮則以「惠康」代之。
真金白銀,鬥智鬥勇
開局之前,我們擲骰決定先後次序。目前這一局的順序為姐姐、弟弟、父親、母親、我。而為了避免某些玩家(我母親)資產雄厚、以本傷人,我們將賭本上限設置為300元。
我家人玩大富翁的習慣是見地就買,所以先擲骰的人擁有極大優勢,因為他們能更快到達心儀的地皮。遊戲開始不久,姐姐和弟弟就利用了排序優勢,率先奪得地皮。他倆幾乎每次擲骰都能成功買地,儘管地皮還不是貴價的,但這些操作仍重創我們排在之後行動的玩家。運氣一般的母親首四輪都無法購得地皮,甚至需要向銀行支付稅項。而我和父親的情況也不樂觀,不幸經過那些剛被他人購買的地皮,要支付最便宜的過路費。在第三、四輪,姐姐購入停車後一行的地「御品皇廣場」和起點前一行、位於貴價路段的「維他中心」,不免遭受其他玩家的抱怨和指責:「你買光了我們的地,我們如何玩下去?」、「她待會一踩其他地就破產,要賣地」。
在遊戲裡優勢太強會惹來其他玩家的「艷羨」,沒有人想輸,也看不得他人好。
第五輪,母親終於購得較值錢的地皮「旺角」和「家樂牌道」,同樣是第三行的地裡比較昂貴的,擁有潛力。而父親只購得較為便宜的長洲、惠康和中環,都屬於少地一族。我就持有遊戲裡最貴的果仁村、雪廠街、兩間米廠和監獄後一行地皮的鰂魚涌。弟弟的地皮多,在各路段皆有土地,可惜大多集中於比較平價的地皮。最具優勢的姐姐奪得多塊地,但是手上流通資金不多,當她踏中尚未有人購買的薄扶林(全場第二最貴的地皮)時,卻面臨資金不足的危機,差23元才能湊夠買薄扶林。母親提出買地換錢,建議姐姐出讓尖沙咀。尖沙咀、旺角和家樂牌道皆是黃色地皮,母親購得地皮的話,就會佔滿黃色地帶,將能在此處收取雙倍的過路費,是對所有人的嚴重威脅。
大家勸喻姐姐不賣尖沙咀。我說:「你還是不要勉強?」
姐姐反駁:「不買?益你呀(使你得益)?」
隨即母親便提議高價收購尖沙咀30元(比原本地價多出4元)。
父親對姐姐說:「你賣了黃色地帶,待會就生命沒希望。」
糾結了一輪,姐姐還是沒有賣掉尖沙嘴來買薄扶林,母親沒有得逞。下一輪擲骰,弟弟則中了薄扶林,並順利購得該地。依照目前情況,弟弟和姐姐的地皮數量相約,可是姐姐卻沒有遊戲最貴的地皮。而沒有足夠地皮的母親和父親顯然劣勢。他們可以看到最終結果不會樂觀,開始干擾其他玩家。
父親在抽「機會卡」的時候,讀出卡片文字「今天是你生日,每位玩家需要支付你10元」,以及「你可以直達起點」(領取金錢)。起初我們都被他的演技所騙,乖乖掏錢,直到我搶去他手上卡片,才發現他明明拿到厄運卡——「立刻進入監獄」。大家一方面懊惱低估了他的奸詐,一方面計算之前被騙了多少錢。因為此時,父親即使沒有很多地,還能維持著一定資本,輸得不多。即使在向我們收過路費時,他也趁大家沒有戒心,騙我們收取高價:
我們問:「中環的過路費多少?」
他會說:「30元。(事實上只是3元)」
有時他還出老千,為了擲到理想的點數,手會貼得桌子很近,幾乎是「放下」骰子。
母親的奸詐也不遑多讓,她為了得到最佳點數,會趁著大家不留神時移動骰子,即使多次被人察覺也沒有放棄。為了在旺角的地皮上建屋,她在大家沒有注意的情況下,騙大家自己擲了「二」,隨即引來我們嘩然:
「你咩人嚟㗎(你是怎樣一個人啊)?」並強制她多擲一次。
結果這次她需要給過路費予弟弟,她說:「有沒有搞錯啊?呃錢黨(騙錢的)。」
我們反駁:「你先呃人打咗骰(你先騙人打了骰)。」
移動骰子僅僅是她作弊的前菜,她還會將別人地上的房屋偷偷推向自己的地皮,自己的地皮無中生有,以此來索取更高的過路費,一旦被人發現,也只會說:「那些屋自己跑過去。」
因為父母多次不守規則,大家的警覺心都漸漸加強。每次問訊路費,也會加多一句:「是不是真的?」查證後發現是假的話,我們也毫不意外。
姐姐又一次看到母親偷偷重擲骰時,感慨:「我們之間的信任愈來愈薄弱。」
白熱化階段,每塊地皮都有房屋,有些還不只一間。大家不約而同擲骰逗留尖沙咀,那裏僅僅是一層房子已要收11元過路費,兩層房子39元,要走完這個商圈至少都要付一百多元,這令原本不多地的玩家更顯劣勢。父親更是情願坐監而不給錢,還感嘆前路茫茫。遊戲到這裡也差不多結束,因為擁有最多土地的人隨著時間會累積到更多資本。
遊戲之外的遊戲
弟弟說,玩太久《大富翁》會很痛苦。遊戲中段,弟弟要進監獄時,父親向他推銷監獄通行證:「二百!二百!」弟弟回道:「太貴了,我情願坐監。」父親又說:「一百!一百!」弟弟:「不出來了。不出來了。(你賣)二十元都不出來。」因為在監獄裡至少不用給過路費,大家反而享受坐監,人類面對沒有勝算的未來的確會想「擺爛」。遊戲結算,擁有最多地的姐姐是唯一的贏家,其他玩家都輸幾十至幾百不等。不過銀行的錢比姐姐的都多,或者(賣地的)銀行才是唯一的贏家。
我不時聽到有人比喻香港就像是個玩到一半的大富翁。這也不難理解,香港可以發展的空間極為有限,紅利早已分派完畢,年青人就像晚起步的玩家可以向上流的難度頗大,或是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躋身上流。大部分人情願「work-life balance」,即是將打工賺來的錢投入旅行、消費和享受,而不是去搏一把當上富豪的心——階級早已定好,就不作無謂的努力,就像玩《大富翁》時的爸爸,總是提不起勁,抱怨一句:「因為他們比我早起步。」
父親少時學業成績不好,頗為叛逆,最早前他是當廚師的,認識母親後才「從良」,當上售貨員,總算有份穩定的工作。母親則因為年僅十八歲時便生下姐姐和我,早早便出來工作,擔任售貨員,負上養家的責任。所以父母有點「太年輕」就為人父母,才會和孩子一起玩樂。起初我不知道他們在九十年代的Disco認識,還相信他們編的「父親擋子彈救母親」的英雄救美故事,以為父母親是一對亂世佳人,而我就是浪漫的產物。父母家境都不富裕,趕不上在號稱投資買樓的黃金時期七十年代購置物業,後來只能看著樓價只升不跌,不斷工作生存賺錢帶孩子。即使經歷了沙士時期的樓價暴跌,也沒多餘存款購置樓房。其實這種情況不能單單以「錯過」去理解購置物業這件事,和很多香港人一樣,他們因為基層的身份無法積累資本買樓「翻身」。
到了我這一代,現實中,我是書店店長。在港設店,租金是主要的財政壓力,佔支出的一半甚至更多。我們在熱門地帶油麻地設店,一百至二百多尺的地方每個月索價二萬多港幣。而早前結業的荔枝角分店,即使不是位於香港的經濟命脈,地方尺數比較大,也要價接近港幣四萬。賣書的毛利低,不少小書店都設在舊樓、唐樓、工廠大廈裡,就像「序言書室」位於旺角唐樓高層,「樂文書店」也是在唐樓經營,和「夕拾閒舍」在觀塘工廈;鮮少看到書店出現在地舖,也僅僅看到「我的書房」、「獵人書店」等在深水埗設地舖,當然深水埗的租金相比香港其他核心地帶更為相宜。位於上環太平山街的「見山書店」,能在如此貴價的地段有一間單幢複式的書店更是僅此一間。
談及香港書店的分佈,雖然港島和九龍的租金一般比離島及新界貴,但是書店都傾向在這些貴價地皮、旺區上開店,即使像我們書店選址時,也是決定選擇九龍荔枝角而不是新界荃灣。這是因為我們大部分的讀者的活動範圍是港島及九龍。不僅是書店,不少文藝場所比如是藝術館、展覽都是設於港島及九龍,比如是中環的大館及香港大會堂、尖沙咀的藝術館等等,這些高價地方有其文藝地景、文化資本,喜好文藝的消費者大多都出沒在這些地方,這些擁有共同文化、階級相近的人們聚集,讓空間的價值提高。在香港有不少舊區重建的項目裡,會將舊區改建成擁有「文化氣息」的地方,以文化往地方貼金,比如是剛剛落成不久的中環街市,改建後有奶茶店、小食店、食店、飾品店等進駐,是「文青」會願意行逛的地方,其中的消費也不低。政府也在其他地區嘗以建立文化地標,好像是位於新界的南豐紗廠、荔枝角的D2 Place,都是以文化氣息作為賣點,去令土地增加價值的例子。
其中舊區重建談及的「士紳化」問題,最廣受人討論的地方是深水埗大南街。深水埗的居住人口大多都是低收入家庭,但近年來有不少咖啡店、書店、皮革店等文青店舖進駐,單單是大南街已有三間書店,吸引不少外地來的文青前來消費。當中的店舖收費和深水埗其他為本地居民服務的店舖一定有所落差,連帶當地的租金、物價上升。文化也可以作為提高地價的利器,既因為文化是一種階級的品味,也是擴展、發現新型商業模式的策略。
其實《大富翁》版權方在2016年時曾邀請香港人投票決定新版本地圖,當中離島區和新界區的變化最大,離島由五個地點減至一個——長洲,新界則新增了大圍、馬鞍山、大埔、荃灣、天水圍等等。外國人視角下的香港,他們必去的離島在整個遊戲二十二塊地皮裡佔了約四分之一,而在香港人眼裡,那些多人居住的地區,即使沒有旅遊書談及的地標,比如香港仔和鴨脷洲,都應該進入遊戲版圖裡。
不過,今日的這些新加入的地方也高攀不起。我們一家在鴨脷洲的一角落玩著,真是有種「後設」的味道——「鴨脷洲應該沒太平山貴吧?」「不會,我們自己都住不起。」
中學時也喜歡和同學們玩大富翁,起初當然跟隨說明書的規則去玩,但後來發覺其運氣成份過重,於是開始加入一些討論出來的新規則。
例如:
1)土地拍賣:將土地進行公開拍賣,價高者得。(後來發現這方法會導致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因此改為「暗標」方式,每人將投標價寫在紙上,再交給地主開標。這樣做可以令到現金較少的玩家也有機會投得土地。)
2)現金借貸:當某玩家現金不足,可向其他玩家借錢,利息由雙方自由協定。也可以附加借款協議,例如踩中某地方不需付租金。
3)交換土地:將自己無用的土地換上心儀土地。例如將2塊平價土地換上1塊貴地。
加入這類新規則後,大富翁的幸運成份減少了,玩家更加需要去衡量如何買賣/取捨土地,就算運氣不佳的玩家也可以通過「游說工作」聯同其他玩家將富者扳倒。
需要重點提出,我們絕不使詐,雖然只是口頭協議,但我們從不違約。我很驚訝上文作者的父親母親竟然會在遊戲中(出老千)欺騙兒女。
「勝敗乃兵家常事」,如何從遊戲中改進技術,期待下次開新局打敗對手才是樂趣呢。
哈哈
遊戲部份幾好笑
我覺得大富翁最好玩的地方是與人交易的部分,如果不用儲齊一套地皮就能建房子就變成純運氣遊戲了
孩之宝不是改名叫《地产大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