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開始,施永青於自家報紙《AM730》的專欄中,連番批評中國「共同富裕」、「三次分配」的新路線:「中共是否正在走回頭路?一場驚心動魄的文化大革命是否正在醖釀?那改革開放以來所取得的成績,會否前功盡廢?」「這條路行之惟艱,而且非常容易走上歪路。希望北京在走這條路的時候,不要再令國家受到太多的折騰。」
「施永青作反?」網民質疑,因為那不是他們印象中的施永青。這名中原地產創辦人,多年來都是站在年輕人,以及反對派的對立面。他批評2014雨傘運動的參與者沒有清晰的政治論述、2019年反修例運動不切實際、時下香港年輕人空談理想,「香港的年輕人,食屋企,住屋企,幻想一下就可以令自己進入後物質年代。」「離地」與親建制,是他於大眾眼中的形象。
後國安法年代,人人噤聲,施永青發言仍然尖銳。路透社早前引述消息稱,北京要求香港房地產投入資源和影響力來支持中央政府,並稱「遊戲規則已改變」。施永青卻指「遊戲規則無法更改」、「地產商又唔係佢嘅黨員,點指示佢哋(地產商又不是黨員,如何指示他們)」。無怪乎香港網民笑稱擔心施永青觸犯國安法,亦有人嘲笑他「依家先知驚(現在才知道要害怕)」。
施永青對此嗤之以鼻。「這些(言論)我講了很多年,是我一向推祟的社會改革方法……他們講到我這樣做,是為了自己的生意。為了自己生意,不出聲更好啦,對不對。」他亦不覺得自己最近的言論有多冒進。在這個國安法已立,廿三條、仇恨罪、假新聞法也許亦步亦趨的年代,施永青仍覺得,「香港是最多自由的地方。即使到了今天,有共產黨睇住(看著),你都算自由過很多地方。」
一頭灰髮的施永青,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笑得眼晴都瞇起來。也難怪他笑得如此開懷,多年來,施永青在現實裏如魚得水。少時曾參與六七暴動、與托派組織革命馬克思主義者同盟關係密切的他,多年來批判資本主義,卻在資本主義下做生意,還做出不俗成績;他聲稱不認同中共某些地方,但中原地產卻是少數率先進軍中國大陸的香港地產商。他自詡:「我以前遇到一些大環境的轉變 ,我最後都適應了下來,或者找到生存的空間。」
然而,這次的「現實」似乎不易應付。「共同富裕」四隻大字下,香港政壇風聲四起,似是山雨欲來。多年來遊刃有餘、強調接受現實的施永青於訪問期間,那招牌的笑容消失了數次。
不驚訝中共要搞「共同富裕」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8月17日於中共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上,將「共同富裕」列入第二個百年目標,聲稱要加強對高收入的規範和調節,「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基礎性制度安排」。是以,這個由毛澤東於1953年提出的原始概念,以復興之姿重回共產黨綱領。
會議翌日,騰訊立即宣布追加500億元人民幣資金,啟動「共同富裕專項計劃」,阿里巴巴緊隨其後拿出1000億元。結合早前螞蟻金服上市風波、馬雲疑「消失」,對娛樂圈的整治、打撃全國的教培事業等,各界驚訝之餘,亦暗自揣測,這把迅猛針對「資本」的火,會燒多旺,又會燒多久。
施永青對此並不驚訝。小學六年級時,他在幾位任職於父親公司、「思想左傾」的職員的宿舍中發現《共產主義原理》;中學時於舊書攤買來一本《共產黨宣言》、在學校組織讀書會,讀馬列、毛澤東選集;他認為「共同富裕」一直是共產黨的初衷。「共產黨開會都會唱一首歌,叫做《國際歌》。《國際歌》就是講到『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
他指出,在共產黨成立初期,他們曾以更直接的方式,嘗試實現共同富裕。由50年代的「鬥地主」,以暴力充公地主富農的財產,乃至以後的「三面紅旗」,大躍進與人民公社。那年,直接迫使資本家吐出口中的肥肉,或者以左傾路線推行社會政策,才是共產黨。
「只不過,之後(共產黨)發覺效果不好,就打回頭……他們得出的意見,就是中國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共產黨由最開始打倒資本家,變為勞動人民掌握生產工具,掌握分配權。」這一轉向,轉了幾十年,「共同富裕」變為「先讓少數人富起來」。
今時不同往日。施永青認為,習近平於第二任期以後,不斷強調「共同富裕」概念,全因中國於經濟層面已大國崛起:「中國的生產力上升到一個水平, 他覺得已經脫離初級社會主義, 已經成為生產大國。」
施永青指出,習近平初上任的一連串打貪、打大老虎之行,足證他對黨內情形早已看不過眼:「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之後,生產變了硬道理,不講姓資姓社,就變成共產黨姓資的人越來越多。當時我見共產黨的人『下海』去從商, 開口埋口就是怎樣發達。研究怎樣發達,並不是共產黨的初衷……(習近平)他覺得黨貪污腐化。」
2012年,習近平剛上任,即提出中國夢,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他覺得要先復興了黨,才可以復興國家, 所以就將黨的政治建設,組織建制,重新擺上歷史的議程。」
銳意復興的中共,又於國際舞台上找到自信。近年美國總統選舉風波、疫情肆虐、阿富汗亂局,似乎顯示民主與西方價值,並未為人類找到出路。「如果在蘇聯解體之後,美國真的扮演到國際領袖的角色,帶領世界走入和平繁榮昌盛, 那就不會輪到習近平搞依啲嘢啦(做這些事啦)。」尤其於應對疫情期間,「中國模式」似乎優於西方諸國:「最近對付疫情的政策令他制度自信大增……他覺得現在條件成熟了。」
「中國共產黨要重寫黨綱」
以前與革馬盟關係密切的施永青,當上資本家後,仍不改批判資本主義的態度,亦不反對「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是人類的共同理想, 本身沒有不妥,問題是如何達致。」
當年輕人抱怨香港的社會環境令人無法上游時,施永青總認為是年輕人力有未逮;他卻同意資本主義帶來的分配不公,正是貧富懸殊的本源。「現在資本主義明顯是不對的,又1% vs. 99%,又金融風暴,又(企業)欠債無法償還。」施永青認同共產黨尋覓另一條路的嘗試,「但是不可以用粗暴簡單的方法,誰有錢就叫他拿出來。這是唔work的(行不通的),以前都試過。」
根據中國官網的說法,三次分配最早由經濟學家厲以寧在1994年提出,意指「在道德力量的推動下,通過個人自願捐贈而進行的分配。」2019年10月舉行的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上,亦首次明確了「三次分配」為中國收入分配體系的其中一環,當時將其定位為慈善等公益事業。然而,在中國共產黨定位一尊的體制下,施永青憂慮本來自願的捐獻會變為強迫。「不是強迫,為什麼個個(企業)以前又不見他們捐幾十億出來, 現在捐幾百億,一千億?你現在走過來,說要為祖國盡力,為什麼他不用盡力,我要盡。」
他覺得,中國的資本家其實並非不願作慈善公益:「原因並不是沒有人肯捐,而是大陸沒有這個機制。大陸沒有一個組織可以將股票,捐去自己組織的慈善基金。」他指出,中國一直擔心,慈善組織一旦成形,或會威脅管治,是以官方一直未有提供適合的土壤。
事實上,習近平提出此論同時表示,分配時會依法保護合法收入,合理調節過高收入。但是,這些說法並未釋除施永青的疑慮。
「我認為沒有說清楚什麼是合法。」在施永青眼中,從首次分配著手,方是公平分配的最佳方法。他以自己於中原地產推行的「333制」,即員工、股東和公司發展各分3成利潤,以令勞動者可以享受享勞動成果;再以中原的出色成績,令市場上其他公司仿效,最終達至整體社會的共同分配,比現時不知就裡的三次分配,更能實踐社會主義的理論。
他質疑,中央這次推行的政策,背後沒有足夠的理論基礎。「你要恰當地將自己的政治任務理論化,解釋自己的行為。別人就可以知道你會走到哪裏,過火就會返轉頭(回頭)。現在是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件事。唔知佢幾時煞車(不知他何時煞車)。」他越說越興起:「我認為中國共產黨,除了沒有做黨的組織建設之外,這段時間更加缺乏黨的理論建設。」甚至連習近平提出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他亦認為「好皮毛,沒有幾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內容。」
「所以我認為,中國共產黨要重寫黨綱。」他如是總結。
似乎過火,似乎高傲。但施永青有資格對此發表意見。回顧他的人生,他可能是香港最熟悉馬克思的資本家,亦可能是唯一一位曾為此走上街頭抗爭的大老闆。他這一生,與共產黨脫不了關係。
「年輕的施永青,絕對會看不起現在的施永青」
1949年,本名施永慶的施永青於上海出生。那年,國民黨節節敗退,共產黨解放軍進入上海。「我來香港的其中一個原因, 就是我老豆工作的公司,覺得在上海空間受制,所以來香港發展,這個是事實。」他父親花了些時間安頓,3年之後,把施永青及家人接來香港。
由於「慶」字的繁體太難寫,名字改為施永青的他,居於長沙灣的工人宿舍。施永青回憶時,總稱往日居住地為「紅蕃區」——那時,香港生活環境惡劣,棄嬰、難民、黑社會衝突,只道是平常。
年幼的施永青聽到棄嬰哭聲,有想過前去一探究竟;間或目睹黑社會仇殺,耳聞受害者哀鳴,施永青亦有過爭扎。每次,父親都會拉著他:「拳頭在近,官府在遠。自己都顧不好,怎麼照顧別人?」
現在,施永青回想時,仍覺得父親所教實為正確。惟在當時,踏入青春期的施永青,年輕的躁動衝破了教誨。何況,那年香港有如燒熱的洪爐。
1967年,長期身處貧困環境,早已對現實社會不滿的施永青,放學回家時中途下車,前往新蒲崗,一家人造膠花廠正好爆發工潮。本身只是圍觀的他,看著看著,竟融入了工人暴烈的洪流:別人叫喊口號,他也跟著叫喊,又與群眾在街角朝一個落單警官扔石頭。由始,對左翼思想深感興趣的施永青,踏上了無產階級革命之路。
中學時期,他是學校眼中的搞事分子:帶領同學拒絕為學校的體操表演包銷門票,在校內組織「鬥委會」,設計巨幅標語懸掛於學校,上書「打倒黃老闆(即校長)」五個大字。因而同學視他為英雄,更以一人一票推舉他為班長。校方甚為為難,決定推翻選舉結果。當時,施永青拋下一句「我不想做老師的傀儡」,決定退出選舉。
中五畢業以後,他從事收入微薄的夜校教師,教導勞苦階層學生,只為喚醒工人的階級意識;他又勸說十多位朋友入行,共同授課。「年輕的時候,我踢過很多人入會」,施永青狀甚自豪的說。期間,他又認識了倡導「不斷革命」的革命馬克斯主義者同盟,日夜來往的朋友,是穿著哲古華拉大頭滿街走的長毛梁國雄和劉千石等左翼分子。
那個年代,施永青和香港近年的示威者,除了對社會主義的看法不同外,近乎一樣。他甚至覺得,年輕的施永青,絕對會看不起現在的施永青。
左翼之路,斷絕於左翼共黨之手。1976年四五運動,北京於天安門血腥鎮壓群眾。自此,施永青對社會主義的希望,就此死去。70年代末,他面對現實,從革馬盟轉往地產業,創立中原地產:「在資本主義社會,你只能接照資本主義的方式去生活。」
創立中原後,做了一年,賺了一百萬,那顆反叛的心又再蠢動。年輕的施永青向現實作出最後一次反抗:他退出中原,回家看書,「追求另一些生活」,星期一讀哲學,星期二讀自然科學,星期三讀社會科學。
就這樣過了一年,現實回歸。積蓄漸少,女朋友由於缺乏安全感,也離他而去:「後生的一段時間就跟你啫,大部分人長期都不會跟你。」這次,施永青真正向現實低頭:「就覺得在資本主義社會能做出成績的就只有創業。你做出了成績,就掌握了資源,你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二次再入中原,正式宣告青春的死亡。他成為了現實的施永青。
「轉左從來不是好事」
回到現在,新的現實襲來,新的香港,新的規則。正在迷惘的香港傳統建制派,也似找到代罪羔羊,將矛頭指向地產商,卻又與中央的「共同富裕」話風似乎一脈相承。
以往,令廣大香港人所恐懼的,令他們走上街頭的既得利益者們,總可置身事外,並對反抗者口誅筆伐,當中當然也包括施永青等人。今天,如同網上一句名言「共產黨殺到嚟,九龍新界無得避」,一直似是左右逢源的施永青,又將如何面對迎面而來的現實?
9月,中國大陸瘋傳一篇名為《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一場深刻的變革正在進行!》的文章。作者李光滿引用最近中國的一連串變動,聲稱「這是一次從資本集團向人民群眾的回歸,這是一次以資本為中心向以人民為中心的變革。因此,這是一場政治變革,人民正在重新成為這場變革的主體,所有阻擋這場以人民為中心變革的都將被拋棄。」
縱使中國官媒《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批評該文章,稱中國近期一系監管市場的措施,僅為糾正資本野蠻生長,並非文中所說的革命。施永青卻認為,這切實是一場深刻革命。「我就是屬於感覺到的人才寫 (這麼多文章)……向社會主義方向走, 現在是無可避免,會在未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影響中國的政治。」
事實似乎正如施永青所說。10月8日,中國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就《市場准入負面清單(2021年版)》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其中包括非公有資本不得從事新聞採編播發業務、不得投資設立和經營新聞機構等。同日,中國網購平台美團遭國家市場監管總局依據《反壟斷法》罰款34.2億元人民幣。李光滿亦再次撰寫文章,稱近期事件具有標誌性意義:我們正在經歷一場深刻的變革。截至目前為止,中國官方未有就此文作出回應。
施永青再以習近平打貪行動作例子:「他現在沒有用文革的用詞,實際上……如果用毛澤東的說話,他是要對付黨內的走資當權派,只不過沒有用那些字眼。」他沒有掩飾自己對這條改革路線的質疑。他研判,中國在歷史上,轉左從來不是好事:「60年代初(大躍進時期)都好傷,到64、65年,陸續先至好返(才慢慢變好)。66年無幾耐,毛澤東就身痕(技癢),發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又左了。又辛苦一輪。到鄧小平上台,這次右得最長,所以好得最久。這次由78年,右到去2010年咁濟。現在就開始左了,有些人覺得唔好玩啦(不要玩下去)。」
「中國改革開放,是靠黨管少了,而不是靠黨管多了。現在卻似是全靠黨的偉大領導下產生。」他的招牌笑容,此時消失了一剎。「如果處理得不好,中國人對過左的路線,猶有餘悸,驚的……在中美角力的情況下,好多人都會支持中國。基於民族主義,我都是支持中國的。但,是否支持中國走文革路線呢?大部分人都不支持啦。」
那香港呢?被問及「共同富裕」會否引進香港,香港地產商又如何避免受壓,施永青只是重覆同一套說法:《基本法》105條規定了香港行一國兩制,資本主義,「中央不可能去指使地產商做什麼什麼。」
「我為香港做了一個示範」
2019年9月,《新華社》發表文章《沉重的底色與扭曲的方向》,將反修例運動的責任引導至地產商身上。壓力之下,地產商隨即回應。同年11月,五大地產商之中,有四家先後捐出或借出地皮作公共用途。施永青卻表示,當年他「早叫他們不要捐……那時很多人捐,是發展商的愚昧。」他認為,若果北京迫得太緊,「中央亦要面對,地產商以後不玩的風險,逐步減少在中國市場的投資。就算不減少,他不再增加,將香港的資金調走。」
幾個月以前,整體融資金額達到了約680億元人民幣的中國教育行業,在中央一聲令下,於數夜之間化整為零。前車可鑑,施永青如何肯定,中央會對香港的地產商手下留情?
施永青上彎的嘴角再次下沉,一直侃侃而談的他首度停頓了兩、三秒。「所有錯誤的行為,都會受到後果的懲罰。當然,在歷史上,在世界層面上,這些懲罰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出來。不會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若然未報,時辰未到的。」
對於香港的未來,他坦承:「我只是意識到,有些東西在改變,我未看得好清楚,所以不可以好清晰作出評價。現在是處於異變的前奏。」
毫無疑問,施永青並不想接受這次現實;他對中國共產黨,亦多有不滿之處。2019年反修例運動正酣之時,施永青於專欄文章《為甚麼我還是選擇做建制派》中寫道:「對於中共的所作所為,我其實有很多都不認同;但中共的存在已是一個短期裏不可改變的現實,不管我們喜不喜歡,我們也得接受。」
在這次他不願面對的現實之前,他仍未能與香港的示威者產生共鳴。除了批評中央,他亦批評香港的反對派不切實際:「有些事是達不到的,我只是指出他們達不到……你在阿富汗,追求驅逐美國離開阿富汗,你怎可能在阿富汗的議會中達到目的。你想驅逐美國離開阿富汗,你要加入塔利班嘛。香港都是一樣,你要打倒一黨專政,你要上山打遊撃才行。」
談及政治道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理想,他斷然表示,赤柬的波爾布特也很有理想。「一條政治路線是否正確,是要看行出來的結果,是不是理念正確就可以。」
「你反抗了,結果如何?結果是自己就……不坐監的,就走佬。其他人就被迫接受一國兩制的第二個版本。」他的笑容三度消失。「你將香港本來得到的,也拋棄了。」
諷刺的是,在這個第二版本的一國兩制之下,他對抗現實的方式,竟是繼續發聲。「其實我為香港做了一個示範,香港還有一國兩制,還可以妄議中央。」
「我是一個篤信真理,堅持真理的人。」他笑得自豪。
若果有天,政權定性他的發言亦違反了國安法,他仍會堅信、宣傳真理嗎?他眨了一下眼,「若果當地的法律不容許,到時再決定我是否走向地下……現在互聯網時代,更加難去阻止訊息的傳遞。」
他沒有說清「走向地下」的意思,只道:「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有限。」
訪問尾聲,在多次追問「如何應對你絕不想接受的現實」之下,他坐直了身子,正眼看著記者。「我有不信命運的一邊,也有(相信)宿命的一邊。我的宿命就是,我在中國人的家庭出生,就註定做中國人。我不接受命運,例如我不信風水,不信相命,我認為人的努力是可以扭轉一些事。但是,每個人都受到一定的時空局限。」
答畢,他又掛回熟悉的笑容說,他已經72歲了:「我都沒有幾耐日子啦。我年紀唔細(我都沒有多少日子了。我年紀不小)。」
死亡在前,他的確無懼現實。
首先, 施永青 粵語中的一個回應 「唔好玩啦」, 更精準的翻譯是 「不要再這樣胡鬧下去了. 」, 而不是 「不要玩下去」. 因為這話通常是在說反話.
很感謝這文章的作者. 因為這文章讓大家 對 施永青 除了刻板的 「建制派」 之外 , 多了更多的面向的認識: 一個感言的建制派, 一個曾經的社會主義者, 一個現實務實主義者 , 一個資本主義者, 以及一個功力主義者(utilitarian) , 是一個擁有豐富人生閱歷和經歷 的人.
我想回應的有幾點.
第一, 施永青 在被問及「共同富裕」會否引進香港,香港地產商又如何避免受壓, 他以基本法105條作來客套回應, 恐怕客套得太不自然了. 乃至自己在 記者進一步的追問下施永青如何肯定,中央會對香港的地產商手下留情? 自己也說不過自己 中央是 尊重法律.
試想像你自己是一個 最終釋法的團體 背後的老大, 遊戲規格你說了算, 你會讓 參賽者來在你的地盤, 拿著你定的規矩來指指點點你嗎? 答案是否定的. 這是人性 . 在權力與地位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 贏者通吃, 毫無規矩可言. 來拿法律來說 應該怎樣怎樣, 只會遭人恥笑. 習主席說的對「遊戲規則要改變了. 」其實他就是規則本身 .
第二, 施永青 說:「對於中共的所作所為,我其實有很多都不認同;但中共的存在已是一個短期裏不可改變的現實,不管我們喜不喜歡,我們也得接受。」
這是很 典型的現實主義的說法. 其實 這話可以變成: “______ 的存在已是一個短期裏不可改變的現實,不管我們喜不喜歡,我們也得接受。” 空白位置任意填寫你喜歡的的命題 .
或者 施永青 會這樣說, 正如他自詡, 他是一個 相信“宿命” 的人. 作為香港人在這個時代 碰上這一切, 喜歡或不喜歡, 就是 香港人的 ”宿命”.
但有趣的是, 反修例運動的 冒起, 正是因為社會有一群人 , 就是不想屈服說這種 “宿命論” (喜歡不喜歡, 這是現實, 你都要接受) .
以這種 “你喜不喜歡, 我們也得接受”的宿命論去 進一步推論 , 其實對於日後可能會發生的任何政治變動 , “共同富裕”也好, , “劫富濟貧”也好, 文革2.0 也好, 我們都必須去欣然接受這種 “宿命”. 因為這一切會發生的, 好與壞, 都是宿命.
但 施永青 侃侃而談 說 自己 是 一個 : 不相信 “命運” 但相信“宿命” 的人 ; 認為” 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有限” 但又同時 認為 “人的努力是可以扭轉一些事” , 這些說話是非常的自我矛盾以及 含糊不清的 . 一個人物理上可以做的當然 有限. 如果 這樣單人力量這麽有限的話, 施永青怎樣回應自己在文中所說的 「就覺得在資本主義社會能做出成績的就只有創業。你做出了成績,就掌握了資源,你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我們也當然 明白一個有財力, 有社會影響力的話, 牽動的力量是可能非常大的. 而現代社會的互聯網組織力滙集的個人力量是無法衡量的. 這就是社交媒體與互聯網下的 “一個人的力量有限”的反證例子.
有底气自己是建制派,不会被化为专政对象,所以可以放声批评两句。
另外我感觉到香港的街头运动者对于大陆不是太懂,也不去了解,完全都不懂对手的思维逻辑。的确会有太离地的一面,香港怎么可能借助英国的力量来逼中国就范呢,太把自己在香港的日常生活经验搬过来考虑大问题了
施老闆想示範教學如何妄議中央的話,煩請發微博。
是地下党?
除了「你要打倒一黨專政,你要上山打遊撃才行。」之外都沒有甚麼洞見吧(?)
我想問一問如果有對中共的敵視(不只是不滿)主要體現在哪幾點,同時如果可以把這些異議按重要程度排一下位?比如是歷史原罪,社會治理,管治風格,還是三觀不合?
嘴上的主義再多,終究是一位站在右側的資本家,資本家作為政治的組成部分,與中共的關係本身就是「在場」,如今他想要以一個離場的身分,用游離於表面的政策、政治事件來粉飾天然的階級差別,未免有些過於冠冕堂皇。
@第十一個觀察者
只講中共。簡單來講,中共致力於保自己江山千秋萬代,是紅色專制與帝制傳統結合的權力怪物,為了權力可付出任何的代價。這就是中共的行事邏輯。資本家奇怪,為何有人不喜歡安安靜靜於香港台灣各行各業一起發財,韭菜也奇怪,為何不放開娛樂活動大家一起賺錢順便維穩。這就是未明白中共本質的思考結果。
而以追逐權力的邏輯去看待中共的行事,則任何看似荒謬的事情就可解釋得通了。
社會主義全部無駄 只有北歐能稱上成功吧?
施永青提倡的生兩個前不准避孕提議在這篇文章里沒有去追問老實說有點失望。畢竟這也是施永青最近提出的一個「暴論」,也能體現施永青自己的民族主義政見,還有部分上一代香港社經菁英的離地還有傲慢。
@第十一个观察者
共产主义的本质:
1乌托邦理想的暴力和非理性(Karl Popper)
2通往奴役之路(Hayek)
总之就是鲁迅先生所谓的“拉大旗作虎皮”
只能說 中國已經左到連一些自家人也看不下去 忍受不了的地步了
寫得好,將 施永青先生的情緒變化也描述下來。
文章末段 施永青提到打倒一黨專政,要上山打遊撃。新疆維吾爾族試過了,但軍力懸殊,最後換來集中營處置。
逆統戰可能是其中一個方法。
@madlex:想请教一下,你认为共产党的本质是什么。
施先生還有錢有面,寫的又只是經濟,這示範實在有錦上添花,添妆抹粉之效。佩服。
我不信施永青無能力想到共產黨的本質,只是他頭腦被馴化,不敢想。如他自己所講,彷彿天生有個民族主義開關在他頭腦裡,一觸及到中國與外國的問題,就自動企於共產黨這邊。所以他會參不透共產黨搞共同富裕,會如此可笑地問共產黨為何要搞,這不行的啊!那麼老虎要食肉,有沒有哪個蠢蛋會去奇怪問老虎你為何要食肉?
他就是所謂“理性客觀”的中國人的代表,不明白共產黨的本質,以一套高明的分析貓的方法來解釋老虎的問題。
@第二性 他害怕了。
這句話總結得好。
还有 “2012年,习近平刚上马”….请作者去查查“上马”的主语限定….只能说工程、项目上马,人有上马的吗?
感謝指出,錯誤已修正。謝謝!
能不能采用现代汉语普通话来写….“若果”….有没有搞错啊。而且这篇稿子就写成对谈就好啊,一点都不想看这个作者的二次加工
他是个现实主义的人。他有资本说这些。到了这个年纪,他有明确的立场。他的确知道什么是他要的,什么他不要。
但具体的实务细节,例如如何「走入地下」,他还没想好,只有一个方向而已。
还有,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