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師,您曾在上海、香港、台灣、美國這麼多地方生活過,您覺得哪裡才是您的故鄉?」
2021 年的春節前夕,台北冬陽難得露面,白先勇端坐在國父紀念館附近的家中,一身齊整的招牌唐裝,腳踩著發亮的室內皮鞋,內襯著一雙紳士襪、長短分毫不差,聲氣不疾不徐地回憶:
「我在廣西出生,到處這麼走、到處逃難,然後到台灣待了 11 年,我成長在台灣,跟台灣很親近阿…後來又到美國住了四十幾年,但美國不是我的故鄉。你看我,一點也不像個美國人。我就在想,我的故鄉在哪裡?」
如白先勇這樣的一代人,要回答自己的故鄉何處,確實不容易。1945 年,中國對日抗戰勝利,白先勇的父親白崇禧被國民政府任命為首任陸軍一級上將。年僅 9 歲的白先勇隨家人離開出生地廣西桂林,搬到上海,卻只住了短短三年。1948 年,國共內戰大局底定,白家隨政府撤退,自此與故里別過。
其後,白先勇先到香港,再到台灣求學、成長,畢業後前往美國,開始撰寫《台北人》、《遊園驚夢》、《孽子》等作品,敷衍一則又一則的城市傳奇,卻總是找不到心中的原鄉。直到他年過半百,開始推廣中國傳統文化復興運動後,答案才逐漸清晰:
「我做崑曲、做紅樓夢,我最安心,最踏實。我的認同應該在中國傳統文化裡面,它不是一個地理概念,是心靈上的故鄉。」
近年來,眾人皆知,白先勇的這趟「心靈返鄉」之路,掀起了一次「崑曲復興運動」熱潮。他自2002 年開始四處奔走,挑選年輕演員組成「小蘭花班」,促成「青春版《牡丹亭》」在兩岸三地登台。
自 2004 年首場台北公演開始,至今已巡迴世界公演將近 400 場,並感動許多大專院校學生,組織起「校園版《牡丹亭》」,讓崑曲觀眾平均年齡「下降到三十歲」,恍如杜麗娘的傳奇再現,一個古老的劇種,為情復生。
崑曲自何時開始,成為了白先勇心靈上的故鄉?曾經短暫居住的上海,正是他與崑曲第一次相遇的城市。
衣冠南渡
1945 年 8 月,八年抗戰結束,因戰爭避走於香港的梅蘭芳在上海復出,選定蘭心大戲院演出第一齣戲——崑曲《刺虎》,隔了三個月,梅蘭芳宣布,再到美琪大戲院連演十天崑曲,演出的幾齣戲中包含經典劇目《遊園驚夢》。
名角復出的消息一出,引發全城轟動。白先勇回憶,當時的上海,可說是萬人空巷,戲票在黑市叫到天價,「一張票要價差不多要一根金條!」白先勇被母親帶去欣賞表演,當天看的,正是《遊園驚夢》。
《遊園驚夢》,是《牡丹亭》中的著名劇目,由明朝劇作家湯顯祖於 1598 年所創作的崑曲。故事講述南宋時期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故事,兩人在夢中相遇,杜麗娘為夢中之人相思而死,卻又因柳夢梅來到下葬地而復生,與之結為夫妻,歷經世人驚駭、誤解,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其中《遊園驚夢》正是《牡丹亭》劇作中描述杜麗娘遊園後,在夢中與柳夢梅魚水交歡的橋段。
七十六年前看《遊園驚夢》的這一天,對白先勇來說仍恍如昨日,「那時我才十歲,哪裡懂什麼崑曲?但印象最深刻的,是裡面有一場【皂羅袍】,那段曲牌,十歲那年聽了之後,就好像一個唱碟一樣,灌在我腦子裡。後來多年只要聽到這段笛子聲音一起來,所有回憶都出現了。」
為了這段縈繞在心的曲目,二十年後,白先勇寫下同名小說《遊園驚夢》。故事講述一位名為藍田玉(錢夫人)的崑曲名角,從大陸撤到台灣之後,在一場宴會中,因聽到有人唱起《遊園驚夢》,使她想起在大陸南京的往事,對照出一代民國遷台兒女今非昔比的傷感。
「(創作小說)很多奇怪的因素,這些小時候的記憶:一條河、一齣戲、一段音樂等等的這些。如果沒有在上海看過那崑曲, 後來可能也不會有那篇小說(指《遊園驚夢》)。」
聽完梅蘭芳的《遊園驚夢》後,白先勇也如藍田玉一般,很快被時代洪流帶離大陸,來到台灣。再次返回上海時,已是四十年後,他從十歲的孩子,長成了五十歲的小說家。
久別重逢
1987 年四月,兩岸軍事對峙狀態緩和,白先勇受上海復旦大學的邀請,做了一段時間的訪問教授,離滬前夕,他聽說上海崑劇團演出全本《長生殿》,大喜過望,趕緊買票前去觀賞。
「我本來以為崑劇消失了,原來又浴火重生了。我後來跟他們(演員)聊天,我好感動的。他們(在文革)是下放、唱樣板戲、去田裡面耕田,在田裡看看四面沒有人,又『阿~』地唱起來了,偷偷地把那些戲詞記下來。」
那次的相遇,讓白先勇與崑曲重逢,也看見其傳承的艱難。在那一刻,他開始「動心起念」,想要讓崑曲重返現代舞台,「給它一個新的生命、給它在二十一世紀的舞台上重放光芒,可不可能?我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但我對崑曲本身有信心:那麼美的東西,你弄得好,有人看的呀!」
自 1987 年開始算起,白先勇步步走上推廣崑曲運動。前期,他更像是一名熱情的愛好者,四處奔走宣傳,例如在1992 年邀請上海崑劇團名旦到台灣演出《牡丹亭》。但在推廣過程中,白先勇眼見一代崑曲演員逐漸凋零,觀眾也趨於老化,他決定親自製作一齣能與當代對話、又不失傳統板眼的崑曲。藉此培養出年輕演員、年輕觀眾共同傳承崑曲文化。
2002 年開始,白先勇著手籌備「青春版《牡丹亭》」,正式由愛好者轉為製作人。他組織兩岸三地的團隊,挑選演員成立「小蘭花班」,籌劃、訓練一年多的時間,於 2004 年 5 月在台北的國家戲劇院首演,接著巡迴至兩岸三地、世界各國。截至 2021 年一月為止,「青春版《牡丹亭》」已經在各地演出近四百場,更在大學校園裡衍伸出校園版《牡丹亭》風潮。
外人看這次的巡演,多半聚焦在青春年少的新進演員,但白先勇也強調,「青春版《牡丹亭》」之「青春」所指,不只是「年輕人」的牡丹亭,也不只是讓演員年輕化,而是指恢復正宗而嚴謹的崑曲形式,將崑曲 revival(復活)、rejuvenate(注入活力),而不是將其改成新戲。若在製作時,違背崑曲基本美學原則,就已經不能稱之為崑曲。
這場「復興運動」開始時,白先勇早已是華人世界殿堂級小說家,卻笑言自己像「戲班主」一般,替演出打理大小事、四處奔走尋求資金,並不斷地前進校園巡迴、接受各式媒體採訪,「我都已經那麼老了,還跟他們到處跑、闖江湖,啊呀,覺得自己好像『崑曲佈道家』一樣。」
(崑曲)等於當時的卡拉OK,全民都在唱。
百戲之祖
白先勇花費這麼大的力氣復興崑曲,並非全憑個人愛好與童年回憶,而是因為崑曲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確有不同,被稱為「百戲之祖」。
對此,台灣中央大學崑曲博物館館長洪惟助解釋,目前大部分的傳統劇種,多少都直接、間接受到崑曲影響。包含京劇、北方梆子戲、四川川劇、廣東粵劇、浙江越劇等。此外,由於崑曲是雅部(備註:此為戲曲名詞。 清乾隆年間,稱崑曲為「雅部」,其他非崑曲的戲種皆為「花部」,有高低區別之意),其他所劇種也被歸為「亂彈」,「所以早期在演出時,若同時有好幾個團,開頭一定是讓崑曲開頭,這是尊敬崑曲的表現。」
崑曲的全盛時期,是自明朝嘉靖年間,至清嘉慶年間,正是江南最富庶繁榮的兩百年內。一些富貴人家會養戲班子顯示其社經地位,或在特殊節日時找崑劇團來到家裡客廳演出,稱為堂會。
「蘇州(崑曲)最盛的時候,每個家裡有家班子,養戲子的,一養十幾二十個。《紅樓夢》裡面,(賈府)就有戲子,等著元妃回來的時候,演給她看的,」白先勇解釋,崑曲最盛的時期,蘇州有數百個戲班,「等於當時的卡拉OK,全民都在唱。」
不過,崑曲的精緻文雅,遠在卡拉OK之上,也讓它的傳承與推廣更為不易。洪惟助分析,崑曲會在晚清沒落有很多複雜原因,其中一個就是因為,作為「百戲之祖」的崑曲較少與群眾共呼吸、幾乎不會因民眾反應去修改劇本。相對於其他劇種來說,顯得冷靜、不熱鬧,在廟會活動時,不如其他劇種討喜,使崑曲的演出機會漸漸減少。
到了清末民初,慈禧太后更愛相對通俗的京劇,崑曲逐漸式微。民國時期,西風東漸,政府開始推廣新文化運動後,這些舊劇都受到新知識分子的摒棄,講究以詩入詞、「文人戲」性質濃厚的崑曲,更容易受到冷落。
百年傳習
距今恰好一百年前,1921 年,崑曲生死存亡之際,一群文化人與實業家在蘇州成立了「崑曲傳習所」,收了近四十位當時家境清寒的學生們,供吃住、習崑曲,企圖為這門古老的藝術傳承薪火,更在他們的名字中間字都取了一個「傳」字,意味著「傳承」,像是周傳瑛、王傳淞、沈傳芷、邵傳鏞等。
洪惟助說,在這些出資者當中,其中最為關鍵的人物,是當時從事紡織業的實業家穆藕初,共出了五萬銀圓支持傳習所,是最主要的金主。穆藕初本身是崑曲愛好者,曾找知名崑曲演員俞振飛的父親俞宗海來教自己崑曲。但後來,穆藕初生意受挫、無法繼續提供資金,崑曲的傳承工作更形困難。
「傳字輩」重要演員之一沈傳芷,在後來的口述記錄中回憶,資金短缺後,演員必須自行演出籌款,在他記憶所及,當年看崑曲觀眾人數,正逐步在下滑,一旦遇上戰事,更讓演出環境雪上加霜,「時局差,觀眾少了,很多地方都唱不起。後來我們的行頭在一次轟炸中炸掉了,我們採用包帳的方式演出,就是演一場給多少錢,不管賣座,一天就是一百元,結果有時賣座還賣不到一天的租金,維持不下去,只好解散了。」
1929 年開始的抗日戰爭,緊接著爆發的國共內戰,連續重創崑曲。不少演員的家當、行頭都毀於砲火之間。洪惟助說,在戰爭期間,勉強還能維持生活的是比較通俗的蘇劇,有不少崑劇團的演員就寄生在別的劇種裡,像是周傳瑛、王傳淞都到了民間劇團「國風蘇劇團」討生活。
如今回看,1945 年白先勇在上海美琪大戲院所看到的演出盛況,其實是梅蘭芳久違復出的盛名所及,崑劇在中國,實已氣若游絲。
1955 年,上海電影局局長張駿祥到杭州,杭州宣傳部副部長兼文化局長黃源介紹他觀賞由「國風崑蘇團」(由國風蘇劇團改名)所排演的一齣戲《十五貫》。由於當時共產黨正主張「打倒官僚主義、要有實證主義精神」,而《十五貫》的內容剛好符合政治口號,因此就被邀請「進京演出」,連前國務院總理周恩來也曾進場看戲,演出後被《人民日報》形容是「一齣戲救活了一個劇種。」
實際上,《十五貫》並不能說是正統崑曲,它的內容一半是蘇劇、一半是崑曲,但在政治因素使然之下,崑曲回過了一口氣。然而好景不長,1966 年爆發的十年文革,再次將崑曲微弱的火苗幾乎熄滅,在政治動員之下,演員們各個被迫進行思想改造、或遭下放勞改。原本就為數不多的演員們,在文革的衝擊之下,所剩無幾。
1990 年代,大陸實施改革開放以後,雖然政策改弦易轍,政府願意支持部分崑班生存,但生態系已經被破壞,市場對傳統戲曲的需求低落,演員的生活艱難。直到 2001 年 5 月 18 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公佈第一批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崑曲被列入其中,中國國家文化部也對崑曲提出了「保護、傳承、發展、挖掘」的八字方針。
但遲來的認可,早已擋不住崑曲的衰微。
時間進入二十一世紀,1921 年時正方年少的「傳字輩」演員,已是暮年的「老師傅」,連他們的學生,都垂垂老矣。這讓白先勇看到了傳承的重要性,「我們這片子有一個主題,就是世代相傳,從『傳』字輩老師傅,傳給現代的崑曲大師,崑曲大師傳給小蘭花班,小蘭花再傳給那些學生。」
就是這個年紀的人,剛好是最想去尋找自己文化認同的一代。
文藝復興
傳承二字,乍看是老生常談,但對於白先勇來說,除了延續一個古老的劇種,更藏著一個將中國美學「接回來」的大夢。白先勇憶述,自己就讀台大外文系時,常接觸西洋文化,深知西方文明成就斐然,無論是音樂、戲劇、繪畫、舞蹈,整個世界「都是他們(西方)說了算。」
在白先勇眼中,西方文明的強大與繁榮,來自文藝復興的推動,「西方文明本來也有 dark age(黑暗期),直到了十四、十六世紀,他們慢慢覺醒,才發現希臘、羅馬文明原來那麼燦爛,才慢慢地把西方文明的源流,從黑暗時期斷掉的地方接回來,加上經濟已經有了根基,把古代跟近代接起來,從義大利佛羅倫斯『嘩』一下擴散的。」
在白先勇心中,一場推動崑曲復興的運動,正是一次將中華文明「接上」古代燦爛時光、一次「中國版文藝復興」的夢想,「我們也有很燦爛的文明,我們也有幾千年那麼大的傳統,」雖自十九世紀開始衰落、加上外國侵略,導致受創嚴重,「但你說我們會永遠衰落下去嗎?不可能!」
對於白先勇而言,那套不同於西方的中國美學世界,正是在崑曲中方見奧義,「中國的劇場美學是抽象的、寫意的、抒情的,是詩化的,跟西方的寫實劇傳統、跟希臘悲劇不一樣。整個崑曲的美學,也是如此。」
白先勇反反覆覆論證的「東方與西方」之辨,是十九世紀以降知識分子關心的焦點。我們好奇問,若白先勇生在十九世紀,是否會支持體用論、而對全盤西化有所保留?「最後就是他們(全盤西化派)贏了呀!到現在傳統文化都沒了嘛,走到極端就搞出了後來這些文化大革命呀,說到底是全盤西化的問題呀!」
然而,西方文化中並非沒有抒情傳統,白先勇念茲在茲的「中國式抒情」,究竟所指為何?對於白先勇而言,東方的「情」字,與西方並不相同,「我們的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像一張網一樣,綿綿密密的,這個情網是不得了的,搞不清,我們的人際關係非常複雜很多倍。西方當然也描述情感,但『理』還是厲害的。」
說起中國「情網」之複雜,白先勇總愛舉自己在美國教書的例子:要與外國學生解釋《紅樓夢》中的「姑表」之親,是項困難的工作,「他們姨表、姑表是不分的,就一個 cousin到底,堂啊表啊無所謂的。我要講薛寶釵是姨表、林黛玉是姑表,姑表要比姨表親,為什麼?因為姑表的媽是姓賈、姨表的媽姓王,所以跟賈家就近一點,他們哪裡懂這個?」
甚至連「情」字本身,白先勇都認為它很難精準地翻譯成英文,「是 love?feeling?sentiment?passion?通通都表達不出這個『情』字,情,也不是愛情,」《牡丹亭》唱詞中,「情不知從何而起,一往而深」的「情」字,正是白先勇心中,中國文化說不懂、翻不清,卻又特別動人的部份。
行過半生,白先勇也自我覺察,「所謂 culture identity(文化認同) ,作為一個中華民族的文化構成是什麼?我自己也很奇怪,我年紀越大,中國文化的 DNA 越來越強。」對於白先勇來說,「不了解我的人會說,我整天在搞戲,」但在他看來,「如果崑曲這麼精緻、這麼需要古文根底的藝術都可以復興,我們整個中國文化一定也可以!」
在推廣崑曲的過程中,白先勇也發現,中國生於 80、90 年代一輩的青年,恰好就是能支持中國文藝復興最好的觀眾,屬於「剛好的一代」:在經濟上有了根基,上一輩經歷過文革,「早一點不行,還在投入那種(文革)政治的東西,整個都投入到那邊去;晚一點也不一定行,就是這個年紀的人,剛好是最想去尋找自己文化認同的一代。」
然而,近兩年的兩岸三地關係正急遽變化,對於不少台港青年而言,未必認同自身是「中國美學」的傳人,也對所謂「中華文化」也心生拒斥。對於這個現象,白先勇怎麼看?
「中華文化不一定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一定是共產黨的東西,而是我們所有中華民族的遺產。要把中國跟中華人民共和國分開。中國,是文化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是政治中國。」
「年輕人反中共、怕共產黨的制度、討厭過去的政治運動,我都理解…但民國史,也是台灣史的一部分,」談中華文化談至興處,白先勇提高了聲量,再三地聲明:「詩經、楚辭,那是我們(文化中國)的!」
是否覺得此岸的中華民國,比彼岸的政權更能傳承「文化中國」的理想?白先勇先是惋惜道,「中華民國,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旋即又更正道,「我說錯了,現在還是中華民國呀!既然我們的國號還叫做中華民國,歷史就要從 1911 年算起,不能從 1945、1949 算起,那是把頭砍掉了。」
我們這個民族很老,但我們並不衰老。
青春不老
訪問接近尾聲,白先勇預備送客,前往市中心的電影院,與「青春版《孽子》」與各版本《孽子》的演員共聚一堂,觀賞「青春版《牡丹亭》」放映。各種「青春版」的年輕演員齊聚,讓他分外期待,「晚上又要喝酒囉!」
「青春,最近特別喜歡青春,」白先勇笑稱,自己年輕的時候,總是寫些像《台北人》那樣的老人故事;現在年紀大了,反而熱愛青春,恰似他心目中的中華文化,「我們這個民族很老,但我們並不衰老,常常一下子又青春、一下子又青春起來了。」
死而復生,是杜麗娘的愛情傳奇;永保青春,則是文化傳承的唯一秘密。這晚散戲後的聚會,恰似三十幾年前,他與崑曲在上海重逢的情景。1987 年,看完全本《長生殿》後,興奮的白先勇忍不住跑到後台與演員們交流,一聊起勁,約著吃飯繼續往下聊。工作人員連打幾通電話,餐廳全都客滿,最後,訂到一家名為「越友餐廳」的餐館,一行人歡喜地移動前去。
一進門,白先勇剎時楞住:這家位於上海汾陽路 150 號的越友餐廳,正是白先勇四十餘年前居住的其中一個「家」。1949 年後,被中共政府接收,輾轉成為餐廳,一行人吃飯的地方,就是白家曾在此起居的客廳。
「那天啊,感受太複雜、太不可思議,不知道怎麼說,」再提起當晚,白先勇擺擺手,不知如何重述當日心緒,只願提一提,自己那晚喝掉了整整兩瓶紹興黃酒,「人生如戲,真的就像我寫的《遊園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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