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劉克襄的「自然寫作」太過深入人心,他筆下的台灣香港山林飛鳥街貓野狗,在嚴謹的生態描摹中蘊含詩意,常常讓讀者忽略了他另一個身份——從陽明山麓的中國文化大學新聞系畢業多年的傳媒工作者。所以當得悉劉克襄接任台灣中央通訊社(簡稱中央社)的董事長職務時,很多讀者反倒擔心起來:一個以山水為家、鳥獸為朋的人,如何掌領這家早於1924年於廣州由中國國民黨成立、後遷守台灣的通訊社?
2017年7月,劉克襄受香港書展之邀來港出席活動,其時剛剛接任中央社董事長三星期。出現在記者面前的他,依然一身簡便行山服配運動背囊。接受端傳媒專訪時,他笑談:「這輩子最喜歡的、最理想的工作還是藝文主編,去看一些稿子、修改稿子,跟人家做深度對談,就是文藝編輯。」劉克襄說,從他大學時期,就已抱持這樣的理想,也踐行良久,甚至加入中央社,也與這樣的理想有關。
劉克襄1981年從海軍退伍,加入《台灣日報》副刊,1982年於《中國時報》美洲版副刊任職,1988年任職自立報系藝文組主任,1991年任《人間副刊》撰述委員等等,及至10年前50歲時,才從媒體退休。談及當時離開傳媒的原因,他說:「就是我看到做藝文記者、編輯的地位都沒有了。」而今天,「接任(中央社)這個職位,是因為發現我有改革的機會。如果你有一個理想有機會,那就試試看吧,就算碎了也沒關係。」
什麼樣的理想?最重要之一,就是找回「記者的尊嚴、光榮和價值」。
「以前記者本質是知識分子,在知識分子中扮演不可換取的角色,但這個角色一直在往下掉。」問他為甚麼會出現這現象,他的答案是:「這個要問黎智英啊!」劉克襄解釋,現在跟人說自己是記者,別人就會覺得「你是挖小道消息的,你不是一個出來要報道公義,用筆去寫出一個動人的故事,用筆改變世界。」劉克襄說:「這樣子有骨氣的記者,好像在這個時代已經不能讓人注意到。」
劉克襄指出,現今在已經低落的記者地位之中,藝文記者就更在報社裏處於「最最最下面,甚至可以不存在」,他覺得「不應該這樣子」。劉克襄解釋:「像香港、台灣,這麼小的區域,但是他們有文學、藝術,以及自己的文化特色,這方面記者可以發揮很大作用。我覺得中央社有這樣一個重要的責任。台灣其實軟實力很厲害的。」他續指出,當大家都在談論台灣的經濟遠不如中國一些城市,但記者可以「透過他們多樣、深邃的報道」,將台灣的軟實力發揮出來,可是有能力的記者是需要培養的,但現的情況不要說培養,連在報社存在的地位也沒有,所以當中央社作為很大部分由政府資助的媒體,就要擔起這責任。
劉克襄舉例,誠品書店就是台灣軟實力的代表之一。誠品創辦人吳清友於7月18日驟然辭世,未幾,他從吳清友秘書口中得悉一件小事。就在吳清友離世前3天(7月15日),中山北路誠品R79書街試營運,吳清友前往探看,多位記者隨行採訪,當眾人散去,卻有一位臨時代班的年輕記者繼續跟隨,好奇地追問更深入的細節,意欲了解300公尺書街進一步內容。吳清友非常欣賞這位記者的敬業態度,隔日更翻讀相關新聞作比對,愈加稱讚。「我希望這樣的記者多一些。」劉克襄說,他希望能讓如此好記者專心往新聞前綫走,資源的問題就由他來想辦法,「拉廣告是拉廣告的事情,和記者無關。」在新媒體湧現,傳統媒體廣告收入不斷下滑的今天,記者被迫思考如何增加公司收入、顧不上新聞中立守則已是很多家媒體面臨的不爭事實。可劉克襄卻逆流而上,當然,這與中央社公共媒體的角色,經費一半來自政府、另一半來自籌款有關。
劉克襄於去年7月在香港出版的作品《虎地貓》,剛於本年初的台北國際書展大獎中獲非小說類書展大獎,這本結合紀錄書寫、行為攝影、繪圖作品、詩句詮釋,以香港嶺南大學虎地作為觀察點,記錄描述街貓生存之道的作品,在「要有時代的感覺、突破性的寫法、呈現獨特深邃的洞見」這三大評審標準下奪獎。據說考察時,在嶺南大學的宿舍到辦公室一段散步直線距離僅約8、9分鐘的路上,為了觀察街貓,劉克襄可以走上3個小時,來回共花6個小時。對要觀察思考的對象,抱持非凡耐性,這一點從他於1982年出版的首本自然著作《旅次札記》已可見一斑。
對老牌媒體的改革,他儲備了多少耐性,中央社又能給他多少時間?
讓藝文記者發揮台灣的軟實力,是劉克襄願意接任中央社董事長一職的三大理想之一,另外兩大理想,他說,是更有效地發揮海外通訊社的功能,和探索媒體(media)與數位影音(digital)的結合。
「中央通訊社和其他媒體不一樣,主要最大的差別是有海外通訊社的功能,它有30多位駐海外的通訊員,派駐地點包括香港、海外,全世界各地都有,所以它能把全世界發生的事情帶回台灣,同時也把台灣比較有意義、本土有趣的東西帶出去。」劉克襄說,「現在我的想法就是在這個傳送過程中,加入軟實力,加入藝文。」劉克襄指出在法國、德國等地,閱讀藝術新聞的讀者很多,除了中央社,他還希望其他媒體,包括台灣公共電視、中央廣播電台等也能增加藝文報道,「我覺得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想當年誠品書店在台灣起步,可能沒人會想到現在這樣。」劉克襄透露,在官方代表接洽邀請他時,他已提出這一願景,「他們沒意見,或應該說,他們認為這做法是一種可能性。」
劉克襄對台灣軟實力的信心,在他過去眾多關於台灣本土的著作當中可見。例如於2015年出版的《兩天半的麵店》,他的自序題目乾脆就是《全世界都喜歡的台灣》。文章談及一位長年在美國從事醫療服務的友人,回台灣時,從擠滿旅客至整個走道也水洩不通的高鐵車廂,如何獲眾人相助緊急取出行李下車的經驗,以及一位南投高中女學生3年來常利用假日到台中火車站進行free hugs擁抱活動,讓外國背包客感受台灣溫暖的行動。在文中,他說到「台灣被喜歡的最大公約數」:「我不以為只是善良和熱情,這麼化約簡單的性格。昔時農村社會質樸、平實的精神養成,加上整個社會及早均富後,方才逐漸孕育此一樂善個性。」
至於探索media與digital如何結合方面,多次詢問,劉克襄也指自己暫時無法講具體,「因為這個變化太快,當變化太快的時候,我就沒法仔細談。」 劉克襄認為新媒體太多樣了,當中他較擔心的問題是假新聞(fake news)的湧現與流傳,以及如在「房思琪事件」的報道和傳播中傷害了許多人。
問他如何看待壹傳媒近期變動,以及黎智英近期發表的關於傳媒個人化、打破傳統傳媒一言堂時代的《新聞的變革》一文,劉克襄只說基於中央社的資金來源與其他商營媒體有別,所以他「沒有朝着這方向去思考媒體」,而強調會持守媒體客觀中立,以及完成「準確、完整報道政府政策」的責任。
再追問劉克襄關於新媒體的看法,他第一句還是回了「暫時沒有」,不過又續道:「我覺得新媒體都帶有理想革命的色彩,我覺得目前都是正面,沒像黎智英《蘋果》那樣的。」劉克襄並不掩飾自己對「八卦新聞」的不滿:「其實黎智英這樣的結束(香港及台灣《壹週刊》賣盤)未嘗不是好事情。當然它有一個不好,是你覺得當記者更不容易了,但好處是可能讓大家意識到,那種八卦消息可能是沒有發展前景的。」
通訊社是24小時工作的媒體,工作了三週的劉克襄,一大清早就會上班,至晚上10時才回家,因為他是個11時就必得睡覺的人。不過每天早上5時他就會起來去跑步,跑到6時多才開始一天的工作,這段短短的時間,就是這位以「自然寫作」聞名的作家,暫時僅餘的享受戶外新鮮空氣的時間。問到劉克襄有否想過會在中央社任職多久,他答,未想過。
雖然今年3月,劉克襄才因台北市政府觀光傳播局之邀而推出了新書《在街角,遇到飛行》,分享台北市區與近郊12條賞鳥路線,但劉克襄形容暫時他在寫作方面「撞牆」,唯一仍在堅持的是詩。去年在一次與台灣詩人隱匿的對話中,他翻查寫作記錄,發現自己9年才寫了12首詩,「好像在沙漠裏種樹」,有感於自己的怠惰,一晚他攤開白紙,拿筆寫道:
為什麼寫詩 / 因為想跟世界分手 / 因為想回到十七歲 / 想完成過去沒有完成的自己
山水為家、鳥獸為朋的人,於是這樣,重又走進了沒有完成的理想。
我認為臺灣現在缺少的不僅僅只有藝文記者,還有願意深度報導、或是針對國際新聞報導的記者,若劉克襄先生僅把目標放在增添藝文記者,是否相對地侷限了記者一詞能帶給社會大眾的影響?
與其說是專訪,不如把這篇當作一篇較長的時事新聞來看。
關於劉克襄及、關於中央社及關於劉克襄與中央社都是值得閱讀本篇報導後深入認識的主題。尤其是新一代台灣人對於兩者的評價觀感迥異,為何又會有這樣的組合,頗耐人尋味。希望1 + 1 能有 > 2 的正面影響力。
http://www.cw.com.tw/article/article.action?id=5083865
天下雜誌找到的簡單訪談,供大家參考
看完報導,覺得劉克襄的政策很公泛也很保守,雖是知名的田野鄉土作家,但對媒體的觀念還是很傳統,加上是半政府官方媒體,相信就算想改革也是有難度的,另外就營運上,我想資金的募款也是他身為董事長的考驗之一。
令我比較有興趣的是「發揮海外通訊社」的功能,我覺得可以朝深度以及特輯的方式去發展,而並非引用其他外國媒體報導,還有也應該對民眾宣導中央社的正面形象以及定位,使人民對該機構有所了解,並提升民眾的國際視野。
感觉谈中央社和台湾的经验太少,都在讲个人的写作与生活,甚至是香港?
1.中央社身為一家公共媒體,任務是「準確、完整報道政府政策」的責任?
2. 追問劉克襄關於新媒體的看法,他第一句還是回了「暫時沒有」
Oh, My God
這個對媒體的理解方式.....同感錯誤的人放到錯誤的位置上.....
怎麼又是公關稿的感覺呀
...似乎錯誤的人放到錯誤的位置上了,而且用誠品是舉例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