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世界輾轉何其快,Art Basel 種種壯觀和奇觀落幕一星期,續談的人似乎已經不多了。我們邀來作者的日記,記述他在巴塞爾藝術展期間擔任一家歐洲畫廊翻譯的所見所聞,七日一輪轉,他筆下有潛在買家、晚宴上的畫廊老闆、內地藏家和私人翻譯員,也有畫廊的推銷策略⋯⋯凡此種種,都仿若當代藝術世界的一個微觀模型,琳琅運轉在豈止是 Art Basel 的幾天內⋯⋯
今年在機緣巧合之下,我在香港巴塞爾藝術展(Hong Kong Art Basel)參展的一間頗有名氣的歐洲畫廊做中文翻譯。由開展前兩天的3月19日安裝展品開始,到開放公眾展覽的最後一天3月25日,為期剛好七天。七天的經歷,讓我不禁聯想到曾啟蒙我了解當代藝術不同面向的一本書,Sarah Thornton 的《Seven Days in the Art World》(2008)。這書詳盡地記下作者在七個不同當代藝術活動的經驗,其中第三章 The Fair 便是指 Art Basel,而這,恰好與我這七日的見聞相互參照。
Seven Days in the Art World
出版時間:2009年9月
出版社:Granta Books
作者:Sarah Thornton
策展準備︰佈展只有一天半的時間
3月19日(星期日)
第一日。和畫廊工作人員正式見面,便是這正式開展前一天的下午五點。此前,我僅在 Skype 的面試和會議見過來自這家歐洲畫廊的老闆之一及負責人,曾和他們討論翻譯作品資料和簡介。此時踏入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的一樓展場,看見場內一個個裝着藝術品的木箱、身穿不同制服的安裝人員(art handlers)和典型現代美術館大多採用的 white cube 形式的間隔——在水泥地板和人工燈光的對照下,白色顯得特別的白。
負責人跟我說,原來香港 Art Basel 的參展畫廊只有約一天半的時間準備,相比其他展覽能用一星期來佈展,趕急得多了!所以這兩天大家都會非常地忙,能在凌晨十二點前下班無異於美好的願望,特地從歐洲飛過來的畫廊安裝人員最後都要留到三、四點。而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主要是和認識大家、了解場地、做些鎖碎工作:幫畫廊安裝職員和會展的工作人員溝通、督促清潔場地、另外一個任務就是為其中一個作品找在香港合適用的燈泡。
畫廊的人也是在開箱時才第一次看見製成品。
3月20日(星期一)
第二日。展覽空間佔了一樓全層和超過半層的三樓,畫廊都以井字的結構排列,在每層都有兩行被策展人 Alexie Glass-Kantor 稱為「子午線」的展示大道,擺放「藝聚空間」(Encounters)共十七個大型藝術裝置。我在跟不同畫廊的工作人員聊天時才知道,泰國藝術家 Rirkrit Tiranvanija Untitled 2017(no water no fire)的竹棚迷宮是由香港承包商所搭建,而畫廊負責人並不知道那些綁繩細節是否跟在香港看到的一模一樣;另外,波蘭藝術家 Alicia Kwade 那有關時間的不鏽鋼雕塑 The Beat(2017)是中國工廠製造,畫廊的人也是在開箱時才第一次看見製成品,因而非常緊張做出來的效果。總共290多家來自世界各地的畫廊都一起為展覽做準備,看着工人把藝術品小心翼翼地拆箱安裝的感覺很是令人期待。
今天除了繼續幫忙安裝,更可以參與老闆和幾位 gallerists 的會議,討論展出作品內容、定價以及晚上的私人晚宴客人名單。畫廊的兩位老闆性格作風迥異,一位強勢主導、一位沉靜但不時輔助解釋。會議節奏很快,先討論由誰負責哪位收藏家及針對其的喜好推薦作品,再由老闆簡介所有展出作品的論述方式。例如含意較沉重,表達藝術家絕望時的作品應側重帶出藝術家對未來的希望;有關作品可能會隨時間有所變質的憂慮,便應該說會像酒一樣會更有味道。最後就針對晚上的出席藝術家私人晚宴的客人逐一介紹,以免到時有所遺漏或忘記名字而尷尬。
晚宴在黃竹坑的工業大樓的某設計工作室舉行,有至少七十人參加,在昏暗的燈光和不停供應的酒水的環境下,人人都像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笑聲此起彼落,連比較沈默的老闆也樂得滿場飛。
例如含意較沉重,表達藝術家絕望時的作品應側重帶出藝術家對未來的希望;有關作品可能會隨時間有所變質的憂慮,便應該說會像酒一樣會更有味道。
私人預展︰你能辨別潛在買家嗎?
3月21日(星期二)
第三日。在開始預展的前幾個小時,工作人員還忙碌地作最後調整,老闆和 gallerists 則回到酒店換上光鮮衣履準備開幕。與公眾參觀不同,這時段大部分貴賓都會直接走到他們感興趣的畫廊參觀和詢問特定作品。不少昨天參加晚宴的人在今天來到展位寒暄和看他們有興趣的藝術家的作品。
在我工作的畫廊特別設置一間私人展示房(showroom),有桌有椅,方便貴賓在更安靜和私人的空間裏談「生意」。裏面展示幾樣相較沒那麼吸睛的作品,但都是詢問度高或知道有特定客戶感興趣的作品,放在裏面好讓他們可以近距離看到實物,有不少畫廊「常客」都直接進到房裏會談。
至於我嘛,其實用處不大,因為不少不諳英語的內地收藏家都攜同私人翻譯員出席,省卻我不少工作,反倒讓我有不少時間好好觀察展場。來參觀的人衣著光鮮亮麗,不論頂着亞洲還是歐美臉孔都不相伯仲,也看到不少曾出現在報紙雜誌上的面孔。
(私人展示室)裏面展示幾樣相較沒那麼吸睛的作品,但都是詢問度高或知道有特定客戶感興趣的作品,放在裏面好讓他們可以近距離看到實物,有不少畫廊「常客」都直接進到房裏會談。
3月22日(星期三)
第四日。開展第二天的五點前仍然是貴賓預展,但人數明顯比昨天少,而昨天大會送來的香檳今天也沒有了。畫廊展示房的作品也有些更改,因為昨天來過的客人或其他收藏家想看別的作品,讓他們再來時觀賞,看能不能誘發更多的購買意慾。
開幕夜後,參觀人數也開始增加,大致上也和昨天大同小異,但感覺上只是來閒逛,隨便看看便離開的人多了點,不像昨天看到那些「潛在買家」——在展覽地圖上圈起畫廊做筆記的人。在亞洲臉孔之中,說韓國話、日本語的比說普通話的多一點,說廣東話的算是比較少。看來在香港的 Art Basel 的確吸引了不少鄰近亞洲諸國的收藏家特意前來,有來自泰國的收藏家兒子更向我表示這是他第一次來香港。
公眾開放︰那些「請不要觸摸」的小牌子
3月23日(星期四)
第五日。在公眾開放的第一天:展示房裏的作品依然在變;gallerists 的衣著較之前樸素;人流比前兩天多了很多;也是我第一天被提醒要多多注意作品的安全,譬如說要提醒觀眾請勿觸碰展品。開展不到半個小時,之前預展沒有用上的「請不要觸摸」牌子貼到四處都是,即便是先前可以與觀眾互動的作品,如在一樓藝聚空間 Michael Parekowhai 的 Putto(2015-2016)都不再讓人坐了,而且也是第一天在展場內聽到「請不要觸摸展品」的廣播。
因爲我工作的畫廊是少部分沒有標籤任何作品的資料(說是不想作品被藝術家的名字定義),要觀眾開口問,才會知道某作品是屬於哪個藝術家、作品名字和製作年份等資訊。這種做法對於一般公眾而是很難被理解,不少人看的時候都會碎念說「為什麼沒有標籤?」,或是晃頭晃腦地找標籤在哪裏,但只有少數人會問。除了不解,還有幾位觀眾表現得很不滿,說是 “very confusing” (講英語、普通話都有)。
我想,大概是有部分人誤解或忘了 Art Basel 是個賣畫而不是做展覽的地方,並不一定存有一般展覽的教育成分。另外,這種做法對畫廊來說是包含實際目的──分辨詢問者對作品的了解程度,以判斷他/她會不會是收藏家。如果一個人對某作品完全沒認識,問的問題自然離不開是誰的作品、叫什麼名字、有什麼意思。可是有一定認識的買家,第一個可能問的問題就是價格(可能知道同系列作品的大概定價)、年份(是藝術家同系列早期?還是晚期的作品?)、顏色(知道是一系列的作品)、是 edition 還是 unique(edition 是指同樣作品的數量,unique 就是只有一件)。
每次我幫忙翻譯的時候,畫廊的人都會問我對方認不認識作品的藝術家,再決定要跟對方說些什麼。
大概是有部分人誤解或忘了 Art Basel 是個賣畫而不是做展覽的地方,並不一定存有一般展覽的教育成分。
3月24日(星期五)
第六日。第二天除了展示房裏,連畫廊展位的裝置也撤換了──因為那些作品都已經賣掉了。看着完全不同的牆面,我想着那些作品大概會放在某某的家中飯廳,幸運的話,可能是賣給一位願意借出做展覽的收藏家,不然的話,短期內都不會有機會再看到這作品了。
雖然人多擠迫,不少買家也都還會回來,前前後後談了幾天再做決定,也有著名收藏家過來看看、打個招呼。球星碧咸今天也來 Art Basel 了,只不過他在四樓 UBS VIP Lounge(瑞銀貴賓會客廳)的裏面(編注︰非對外開放的空間,必須手持VIP 通行證或預約才可內進),緣慳一面。
3月25日(星期六)
第七日。展會的最後一天,而且是週末,人特別的多。部分畫廊更是用線把作品圍起來以防碰撞,「請不要觸摸」宣布的頻率比之前幾天都要密集。畫廊的工作人員都把皮鞋、高跟鞋換成休閒的球鞋、平底鞋,感覺像是今天不會再有什麼買家了。不過在閒聊時他們說也不一定,因為去年在最後一天也賣出了好幾樣作品,而且是香港 Art Basel 獨有的情況,他們笑說:「大概是有人覺得在最後一天會減價吧!」
果然如他所料,有一位韓國女士在展覽正式結束的十五分鐘後,在討論作品運送的會議上問某作品賣了沒有。最後一天在「請不要觸摸」的呼籲廣播中,看着觀眾不斷開心地跟那本應是表達藝術家絕望的作品合照自拍下結束。六點一到,拆卸的工作人員陸續出現,開始拆件、裝箱,五天展覽後剩下的是一片狼籍。
(阿水,德國海德堡大學跨文化研究碩士生)
標題蠻吸引的,但文章內容不知道重點在哪兒,觀察到的有趣細節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