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工出身,曾因佔中案入獄的前立法會社福界議員邵家臻2024年確診胃癌,於今日(2025年1月10日)離世,終年55歲。近日他再度入院後病情惡化、容貌消瘦,其社交平台在1月7日晚上曾更新病況,表示「紓緩性治療正式啟動」。
1月6日,他的社交平台發布一張教會群組截圖,牧師在對話中提及到醫院探望邵家臻,與他領聖餐,但他暫時未能說話,正等待化驗報告。馬保羅牧師指邵家臻較疲倦,但因要插鼻胃喉和病房環境嘈雜而難以入睡。邵家臻曾發帖寫道:「今晚瞓到三個鐘,當我贏可以嗎?」
2024年11月,邵家臻在社交平台宣布確診胃癌。他指在10月初感到腸胃不適並嘔吐,入院診斷後證實為胃癌,並進行緊急手術,切除三分二個胃、小部分腸和胰臟,以及附近淋巴。專科醫生當時將其胃癌定性為3C期,即腫瘤已生長到其他部位,並已擴散至淋巴結。12月初,邵家臻因胃輕癱再度入院,體重其後由11月初的73.3公斤跌至12月中的63.6公斤。他在去年冬至和聖誕均有發布帖文,並上載自己在醫院的照片。
確診至治療期間,邵家臻不時以「無胃的用人」為題在社交平台發帖,分享病情和他對患病的看法,並附上聖經金句。最近一篇短文刊於2024年12月28日,當中邵家臻談論自主神經,指身體有時傳遞不到訊號、或傳遞錯誤,令胃部功能錯亂,停止運作或導致嘔吐。他經常要等待身體「通電」,期間要保持水份同營養,維持其他主要器官,「儲多的彈藥未來要使用。」
他引用聖經《雅各書》的金句作結語:「弟兄們哪,你們要忍耐,直到主來。看哪,農夫忍耐等候地裏寶貴的出產,直到得了秋雨春雨。你們也當忍耐,堅固你們的心,因為主來的日子近了。」
邵家臻離世後,社福界、社運圈、泛民主派人士紛紛在社交媒體發文悼念。前立法會議員張超雄與邵家臻過往在議會內合作,稱其為「在社福界、社會運動中的最佳拍檔」,對他的離世心痛之極。他在帖文提及,二人擔任立法會議員期間,兩個議員辦公室的同事會開例會,共同關注的議題數之不盡,和邵家臻「已經係去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讚揚邵家臻天才橫溢、文字洗鍊深刻、說話尖銳,教學時經常引起哄堂大笑,卻又令學生反思。張超雄相信,紀念邵家臻的最佳方式是繼續踐行他所代表的價值,並表示邵家臻的文字、聲音、影像和人文精神,永遠都會在自己身邊。
融樂會創辦人王惠芬則發文回憶自己在1994年認識邵家臻,指他在「爭取民主的路上從不缺席,極度有承擔,關懷弱勢社群,對人權和公義十分執著」,同時為人感性,內心溫柔。王惠芬表示知道邵家臻身體有不少毛病,但他一直積極生活不放棄。她相信不少人會和她一樣會「好好記著臻對香港的愛和付出。」
前民間人權陣線召集人、社民連成員陳皓桓發帖文致哀,他指雖與邵家臻有不同的做事方法,仍然肯定他在民主運動和囚權上的付出。他指他們在47人案、暴動案時分工協助聯絡被囚者家屬、安排物資,沒想到最後組織「石牆花」「被扣國安帽子」、很快結束,「他當時確實幫了很多人,包括我在內。」他提起2014年雨傘運動,有人笑邵家臻當大台咪手,「結果他真的成為其中一位,代表香港人被判被囚的人。」
「經常想,我們過去確實對付出努力的人,很多批評,但很少鼓勵、支持、感謝,很多時候就是覺得大家付出是應該。直到近年在社會中,發現原來這些人已經越來越少,才懂得反思過去。人生有時,但願大家珍惜,仍然在付出的人,多鼓勵、多支持、多關注。」他寫道。
社民連前主席黃浩銘與邵家臻同為佔中九子,他發文指兩人一同入獄,一同放監:「雖然今天你先行一步,但他日我們定必在天家重逢。」
投身社福35年,參與佔中拒絕「漠然」
邵家臻在1989年入讀香港浸會大學社會工作系,畢業後加入社工界,初時為外展社工,負責輔導邊緣青少年。他在2004年被調至天水圍青年中心,遇上新移民婦女金淑英和兩位女兒被丈夫殺死的慘案。邵家臻其後離開工作逾十年的崗位,在2007年在浸大職任社工系講師。2016年,邵家臻進入議會,當選「社會福利界」功能界別的立法會議員,任內關注的議題包括學童自殺、無家者、劏房戶和迫遷戶、綜援改革和「一筆過撥款津助制度」等等。
2017年特首選舉中,邵家臻連同多位立法會議員投白票,「反對小圈子選舉」,最終林鄭月娥以777票當選。
多年來,邵家臻出書逾30本,當中包括探討年青人和文化研究的《後青年研究》(2003)、《逆構青年》 (2001)、《時代廢青》(2015);撰寫社區故事的《天水.違》(2008);以佔中為題的《佔中,我識條鐵》(2015),以及近年與入獄經歷相關的書籍。
關注社福的邵家臻投身社會運動逾30年,在街頭不乏其身影。2012年9月的反國民教育示威中,邵家臻曾擔任佔領政府總部集會的主持。2013年佔領中環前夕,10位來自不同界別的佔中支持者出席記者會,被傳媒稱為「佔中十死士」。邵家臻是社工界代表,他當時呼籲同業做回社工的本份:「在民間之中,回到 the least, the last, and the lost 的社群之中。」
他當時接受《獨立媒體》專訪,指社工面對恐懼,不會轉投建制陣營也不會抗爭,所以選擇漠然,他要處理的是社工界的「漠然」。他提及以往供職的青協,是一間相當大和保守的機構,而跟他同屆的社工同學也當上了機構的管理層。他想藉自己參與佔中引來迴響,「難道看著我長大的人也漠然?」
2014年佔中期間,邵家臻陪同戴耀廷到三個佔領區演講,並在金鐘大台擔任「咪手」。運動完結後,他和「佔中三子」等人到警署自首,並於2019年被法庭裁定「煽惑他人作出公眾妨擾」及「煽惑他人煽惑公眾妨擾」兩項罪名成立,即時入獄8個月,健康開始急轉直下。他入獄首天,一度因心跳急促及血壓高,須送往醫院檢查。
根據《立法會條例》,被判監逾3個月人士會在5年內喪失提名及當選議員資格,邵家臻未能參選換屆選舉,任期在2020年結束。
成立「石牆花」助被捕者,「最終被壓碎也值得」
入獄成為了邵家臻近年工作的重大節點。自在2019年出獄後,他積極關注囚權。2020年12月,他成立民間組織「石牆花」,為在囚人士提供物資和情緒上的支援,又為囚友和公眾作筆友配對。
2021年9月7日,時值公民組織解散的高峰期,運作僅9個月的「石牆花」宣布解散,邵家臻表示組織過往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提醒自己是進行人道關懷及支援工作,但再走不到下去,又指「最緊要人無事」。他沒正面回應是否出於政治壓力解散,但認為大家心裏有數。記者問及會否擔心囚友日後沒有足夠支援,邵家臻一度抽泣,並稱「眼淚是我們最大共同語言。」
近年,他出版多本與獄中經歷有關的書本,包括《坐監情緒學》、《字裡囚間 — 明就明唔明就黎明》、《坐監記》等。不過2024年7月的書展上,參展出版社「藍藍的天」指貿發局派員要求將《坐監情緒學》和《字裡囚間》,以及資深傳媒人區家麟的著作共五本書下架。
受入獄經歷影響的還有他的教席。2020年初,邵家臻突然被浸會大學解除教學工作,校方表示成立調查委員會,就他在佔中案被判有罪而進行紀律聆訊。邵家臻批評事件為政治清洗和打壓,又希望大眾關注大學「是否已經跪低」,以及是否有更多人要為社會運動「找數」。同年7月,他獲浸大通知不獲續約,但沒有提及原因。
事後邵家臻和浸大教職員工會代表、社工系系會代表見記者,他對拒絕續約的消息不意外,但感到憤怒和受侮辱。他說,作為異議者的自己參與社運並承擔罪責,如今又受校方打壓,但認為「殺掉公雞,都阻止不到晨曦的來臨,因為晨曦必定會來臨,特別是來臨到香港。」
「就算最終被壓碎,但之前換來的時間也是值得的。」他曾在「石牆花」解散時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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