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自己做一些事,未必要打一份工。」——新青年理髮廳
「勞碌於工作裏面追追趕趕高高低低這種感覺令人太累」,藉《齒輪》這首歌,這隻叫做「新青年理髮廳」的樂隊,又一次表述了年輕一代在香港此城的忙碌。香港這兩年興起不少獨立流行音樂團體,新青年理髮廳正是其中一隻。他們的音樂有別於香港K歌時代那種「正襟危坐」與「架勢十足」的裝點,處處自然,隨意,帶著如今最生活化的描述。
自2013年成軍,新青年理髮廳寫過不少調侃「返工」(編注:「上班」的香港說法,很能體現香港人以公司為根基的文化)的歌詞,歌唱著香港年輕世代渴望減輕壓力的心聲。樂隊裏負責視覺創作的 Showroom 說他曾經是一個廢青(即台灣之魯蛇)。「說是廢青,因為無所事事,不務正業。」試過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上班交代任務,做完就下班,做不完就加班。」他們不喜歡這種工作的方式。
新青年成軍的動力之一,或許也是:「不如自己做一些事,未必要打一份工。」
不喜歡「返工」,他們卻也有一個工作室。它座落在九龍灣,面海。旁近悠閒的海濱公園。新青年理髮廳就在這裏「辦公」。這一個工作室,可以「返」,也不必「返」。三個人可以不回來,各自工作。「不過在這個地方可以見到大家,令大家互相瞭解多一些,知道大家想做什麼,這很重要。」作曲歐陽笑說三個人來工作室常常只不過坐下閒聊。
時間彈性,沒有規條,但一個月大家都有二十六七日在一起。工作室變成了另一個家。這裏裝潢也像是起居室,沒有別處司空見慣的「辦公」意味。三人在此閒談,電玩,創作,他們沒有分自己的時間,工作的時間。「我們在歌曲裏對『返工』有一些描繪,」負責文字創作的發仔說,「我們沒有『返工』,但我們有在『工作』。」
靠臉書專頁讓自己繼續寫歌
輕鬆的方式和態度支持着新青年理髮廳。「認識歐陽之前,我不覺得自己會走創作這條路。」發仔做過舞台劇演員,認識歐陽之後開始嘗試寫一些說唱,寫完之後覺得好像有了一個小朋友,「他們跟我講,不如一齊去做這件事,一齊相信這件事有價值。」試了兩三年,試到現在,試出了他們的第一張大碟《小事化大》。
大學畢業之後,他們怕忙於工作,不再有時間一齊寫歌,就開闢了臉書專頁,意求時不時的提醒,有一塊園地,讓三個人可以持續寫下去。最開始創作,他們沒有想到寫完之後要給很多人看:「就好像去隔壁宿舍,敲開門,好自由地走進去唱給同學朋友聽。」三個人對唱歌的定義非常直接,在街頭,在巴士上,只要想唱就可以唱。
他就把音樂配上 MV,放上臉書專頁和 YouTube,知道他們的人慢慢多了,收到的反饋也更直接。
Showroom 講:「當三個人走到一起,覺得既然我們已經做出一些東西,為什麼不放大讓更多人知道呢?」他就把音樂配上 MV,放上臉書專頁和 YouTube,知道他們的人慢慢多了,收到的反饋也更直接。新青年理髮廳成軍,卻並未想象過自己的音樂可以被多少人聽到,而現在,他們的臉書專頁已經有超過三萬個like。「完全沒想過,我們覺得這些歌寫得很有趣,就很想和朋友們分享。」
歐陽錄了一首歌,滿心歡喜地發布在臉書給大家分享。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圖片,就拿了一張氣象圖當歌曲封面,擺了上網:「當時Showroom 見到,看不過去了。」歐陽笑了。Showroom 也笑了:「真的看不過去,你說這張圖片醜不醜。」歐陽特地找到那張圖,展示出來,確實與新青年理髮廳之後的出品完全不同。
在昔日冰室唱歌的90後
新青年理髮廳的生產效率不低,哪怕他們口頭描繪時聽起來懶散。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在自己臉書專頁放出新歌,歌曲與視覺兼顧。
這看來很有計劃,但三人否認了:「其實我們出新歌並不定期,只不過出得比較多,看起來似乎定期。」 很多時候,三人圍坐一起,閒談說笑,講到一個話題大家有想法,便會開始創作。有時設定了計劃,卻未必能完成,有時無預計,又可以一次作出好幾首歌。和他們簽約的小型獨立唱片公司負責宣傳的 Leo 或會幫他們梳理計劃,歐陽說:「如果在計劃內隨心,就完美啦。」他心中最理想的狀態是可以計劃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之內隨心寫歌。又有計劃,又可以隨心。
試着找一些特別的地方演出。從唐樓開始一發不可收拾,逐漸開發出天台,冰室,舊學校,廟街歌廳等不同場地。
相比創作,表演就有計劃得多。三個人下決心全職做音樂,當初未來似乎並不明朗。定期去咖啡廳表演,至少可保證一定數量的收入。咖啡廳唱歌,早已是大家的一種常識,不再新鮮。大家坐了下來,試着找一些特別的地方演出。從唐樓開始一發不可收拾,逐漸開發出天台,冰室,舊學校,廟街歌廳等不同場地。
Showroom 說:「那些『九唔搭八』(毫不相關)的地方通常就是我想出來的。」為觀眾更多體驗,便尋找更多可能。茶餐廳,歌廳,敲門進去問可否表演,也未必就十分困難。多多溝通表演時間,或者他們的想法,這些場所反而都很容易答應他們的請求。如果一定要有音響,空間大,坐得舒服,表演場地不容易找,新青年理髮廳選擇配合主題與內容,場地多了許多選擇。所需器材不多,也幫他們擴展了許多想像空間,比如唐九樓的天台,上上下下固然辛苦,也不失為一種特別的經歷。
演唱會的計劃反過來又推進了歌曲的創作。他們希望可以表演更頻密一些,每月一次或兩個月一次。在第一次表演時,面對興奮的聽眾,他們把所有的歌都唱了。「去到第二次,沒理由再唱第一站的歌吧?」為了第二站,他們又開始寫新的想法,做新的影像,寫新的歌。每開一站,他們都有了動力寫更多歌。
實體唱片?他們沒有這個情結
《小事化大》是他們最新的大碟。第一次說到要出唱片,似乎也是隨口講。「當時我們講,不如出唱片啊。那就來吧!」發仔說《小事化大》與第一張唱片《多管閒事》已經不一樣,是一種整理,也代表他們該翻往下一頁了。
他們不懂怎麼去聯絡零售商,於是靜悄悄在臉書發起賣碟活動,像流動商販一樣。
不少音樂人有實體唱片情結,新青年理髮廳並不是執著於 CD 這種載體。三個人大多都用數碼等方式聽音樂。「但如果出了唱片,很容易就能向別人介紹自己。」歐陽說言語很難解釋清楚新青年理髮廳的三個人到底做了些什麼。唱片可以。只要拿出這張唱片,大家就可以看到他們做出的成果。唱片在他們心中仍代表實在。若只把作品放在互聯網上,網絡消失之後,作品也就消失了。「唱片就好像是我們三個人的里程碑。」Showroom 覺得這張唱片紀錄了兩年來,六站演唱會與中間發生的五六十首創作,不失為一次很好的總結。
香港的主流歌手很倚仗零售渠道,即便是獨立歌手,他們也有獨立廠牌代為安排,某幾家獨立唱片店相對貨品更為多樣化。這些地方至今仍是歌迷消費的主要地點。在台灣,有大大小小的音樂節演出和 live house供獨立音樂人們販售產品。而新青年理髮廳在出版上一張唱片時,卻沒有簽約任何唱片公司,也就不知道怎麼可以把這張 CD 賣出去。他們不懂怎麼去聯絡零售商,於是靜悄悄在臉書發起賣碟活動,像流動商販一樣。
「我們就在臉書上寫幾點幾點會在哪裏出現,又不知道這樣是否犯法。」朋友說不能見錢,新青年理髮廳就採用「互相信任」原則:「總之放下100元,就可以拿走一張唱片,不要騙我們就好啦!」第一張唱片《多管閒事》就用打游擊的辦法賣出去,三個「流動小商販」也真試過被驅趕。「可如果不做實體唱片,這些有趣的事都不會發生了。」歐陽說。
第一張唱片《多管閒事》就用打游擊的辦法賣出去,三個「流動小商販」也真試過被驅趕。
90後唱給90後聽的歌
他們心中最本位的事,還是創作。「創作一定是第一位,什麼也比不上。」歐陽很強調這一點,「如果創作讓位於其他,新青年理髮廳就不是這樣了。」但在創作的同時,他們希望和聽眾同步。發仔笑了:「有一種忙是行動上的忙,忙做訪問,忙做表演;有一種忙是在不停地想,看上去人沒做什麼,但似乎被『霸佔』了。」三個人被「霸佔」時,不得已要從大家視線中消失一段時間。
同步的途徑,是讓聽眾感受到自己的創作。同步,也是新青年理髮廳的目標之一。把生活點滴化為創作,不只想人們見到創作,更想讓大家見到生活。通過文字,音樂,設計等途徑,他們的作品希望與大家步調一致。難怪他們搭一趟西鐵綫,在隧道內塞一次車,都可以寫出一首相關的歌來。你可以在新青年理髮廳的歌詞之中發現很多香港的地點標記。這些地點標記放在他們的歌裏,不是為了玩文字遊戲,而是真正串起了歌曲的主題,情感的中心。聽眾絕對能夠感受到他們的生活步調。
寫歌對新青年理髮廳是小事,但用這些小事去感染和影響別人,就是他們的大事。
「不過如果我們靜靜地藏起來寫歌,慢慢寫好才告訴你,你就會覺得我好像沒有做事,就不會同步了。」歐陽擔心他們的步調,「不過聽眾沒有責任了解我們,我們自己才要負起責任,讓他們來了解我們。」歐陽的創作理念,絕不怪對方不明白自己。他欣賞的一句話是「不患人不知己,只患己不知人」,創作需要用大家共通的語言和感受來完成。
新青年理髮廳寄望聽眾明白自己的感受,他們確實達到這個目標了。自己覺得對了,便推出去,跟世界分享。他們打算,抱着這樣的想法,去到哪裏都不停止。舊的已經過去,他們馬上又在期待新的。「做過的事情我們不想浪費。但也要留更多力氣去寫新歌了。」歐陽希望他們的舞台可以越來越大,有一天能夠面對上萬人唱歌。他們始終懷着簡單的衝動,覺得你是好朋友,就可以坐下來為你唱首歌。
「不過在香港一說起上萬人,大家老是會想到紅館。」紅館過去是香港流行歌手某種「加冕」式的目標,如今的年輕音樂人根據自身的風格和受眾,早已有了其他打算。Showroom 希望新青年理髮廳有另一種上萬觀眾的可能。他們慢慢也開始去電台,上電視,通過其他途徑去接觸聽眾。一開始只可以選擇臉書和 YouTube,如今他們有了很多渠道來散播自己的創作和感受。「影響自己是小事,影響了別人是大事。」寫歌對新青年理髮廳是小事,但用這些小事去感染和影響別人,就是他們的大事。「無中生有」,「小事化大」,這大概就是新青年理髮廳的生產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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