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島排海事後：在科學權威與假信息之間，普通人質疑一切

小飛愛用日系護膚品。紅腰子精華、freeplus 爽膚水，每一件都在小紅書做過大量功課。但她現在開始有了爛臉的焦慮。

2023年8月，日本宣布將排放福島核廢水，淘寶上興起一波搶囤「未受污染」的護膚品的熱潮，小飛沒有趕上。雖然後來她還在購買日本產的護膚品，但變得「提心吊膽」，每天用量減少到原來的四分之一，「慢慢用，看看會不會爛臉。」

她來自中國大陸西北三線城市，是一名大學生，主修物理。早在核廢水首輪排海前，她就在微博上跟進此事。接受過科學訓練的她，最初本能地認可處理廢水的安全標準，但慢慢地，她看到了更多譴責日本的帖子，開始對相關機構的權威和標準產生疑惑。

小飛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感受的人。在日本核廢水排海事件上，個體往往發現，其所尋求的科學信息遠超理解和處理能力，而且無論信息封鎖牆內外，似乎都難以吸收有價值的社交媒體信息、以形成自身觀點。

與此同時，有人播種恐慌，有人騙取流量。

蓋格計數器

為了進一步確認護膚品和化妝品的安全性，小飛在抖音看了許多日本護膚品的安全測試影片，其中一位 @小趙的歡樂日常 購買了四盒日本產的珂潤（Curel）面霜，並拿出一部蓋格計數器，測試珂潤與「中國本土」品牌大寶（該品牌早在2008年就被美國強生收購）的核輻射值。

測試分別在客廳和臥室進行，兩個產品都未拆封，為了「避免兩種護膚品相互干擾」，博主還「細心地」關閉了房門。蓋格計數器靠近珂潤面霜，屏幕上顯示，0.24μSv（微西弗）；靠近大寶的時候，讀數始終為0。

看到這兩個數字，小飛感到恐懼。

小飛是理科生，但對蓋格計數器的工作原理並不十分清楚，她之所以覺得博主的測評影片可信，「因為它是一鏡到底，沒有剪輯。」「我知道0.24可能也在安全標準以下，但還是能選0就選0。」她提出一個「千倍以下」的標準：「以我對日本的預期，作為發達國家、嚴謹的國家，它應該要做到比如（含量）一千倍以下。」——如果能做到，小飛認為，珂潤的讀數和「國產」大寶，理應沒有區別。

不過，「影片沒有減掉空氣裏自帶的輻射量」，她又想了想，「如果有時間，我會自己做一遍實驗，再決定要不要扔（護膚品）。」

事實上，蓋格計數器僅限於檢測空氣中的放射性粒子，常用於醫療、工業、建材的核輻射檢測，而並不適用於食品和化妝品。而就科學而言，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背景輻射水平大約在1到3毫西弗之間。影片中的測評單位是微西弗，換算成毫西弗，僅為0.00024，遠低於小飛的「千倍以下」。

然而，不只是小飛，影片下2.3萬條評論中幾乎無人注意到「微」和「毫」這個單位的區別。日本核廢水排海前，蓋格計數器在淘寶上的日搜索量僅為一、兩千次。但現在它成了暢銷紅物，核廢水排海當天，淘寶上的搜索量激增至超過27萬次，成交額飆升至130萬。

一些商家在產品搜索關鍵詞中加入「海鮮」、「進口食品」、「核污水」和「化妝品檢測」等字眼擴大被搜索的可能。「雷格森五金專營店」是淘寶上銷量排名第四的蓋格計數器商家，在首頁上放上了「放心吃海鮮」的標語。為了規避「虛假宣傳」，在商品詳情頁中，他們僅展示在切爾諾貝利和福島附近測量空氣放射性的案例。

排海三天後，中國中央電視台 CCTV 採訪能源領域的專家，對公衆進行科普教育：「放射性測量過程中，光有儀器是不夠的，對普通民衆來說，沒有專業的知識，用普通儀器是很難發現的。」專家還強調，「國家也在監測核污水的排放，希望公衆能夠信任政府，不必過度擔憂。」

但就如排海事件本身，這樣的說法並不為大多數人所信任。

「雷格森五金專營店」的客服指新聞中提到的產品與店內銷售的型號不同，客服強調，「一分錢一分貨」，店裏的產品「有能力進行檢測」，「只有精度差異」。

排海不久，小飛微博首頁的博主@包容萬物恆河水 開始頻繁發文譴責日本。「我關注他好幾年了，你可以說他是軍事博主，但我感覺他更算科普類的。」小飛信任這個博主：「這個人會很多種語言，而且他寫的每點都會放截圖，別人沒有像他這樣有理有據的。」

小飛覺得自己的英文水平不夠，無法直接閱讀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的官方報告，而@包容萬物恆河水 恰恰集中火力指控 IAEA 的安全報告。這位博主將出版物中常見的「免責聲明」解讀為 「IAEA 對自身分析結果不信任」，又將 IAEA 引用東京電力實時監測數據解讀為「從未實地監測」。

小飛覺得這些分析「證據確鑿」，進而反對日本排海。

科普之難

核廢排放當天，人在海外的核物理專家李劍芒先動了起來。他是70年代中國科技大學第一代少年班畢業，早年被中國國內稱為「神童」，曾在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工作8年，後來到荷蘭能源研究中心工作，並在荷蘭定居。李劍芒喜歡在推特等平台發表中國時政相關的評論，聽讀者說，身邊的人對核廢水排放非常緊張，「希望我客觀地描述一下這個事件的嚴重性」。他即興寫了一篇科普文章，截圖發表到微博。

文章從冷卻水分類、排放方式、氚排放量、排放密度與監督五個角度解析日本核廢水排海的安全性。出乎李劍芒的意料，三個小時就有兩百萬讀者閱讀，「瞬間點爆了微博」。然而，在獲得1.2萬點贊後，這條帖子被平台刪除，他的帳號也被永久封禁。

雖然，「封號」也是李劍芒的日常：「我在微博被封殺了三百五十多個賬號」，有一次他揭發《環球時報》在一個挺毛投票中造假，導致帳號被註銷，「但以前封殺我再轉世即可」。他指福島事件之後，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用新號轉世了。「我只在允許的範圍內說我認可的話，儘量別過頭」，他並不認為自己是要刻意和中國當局唱反調，不過至今未摸清「國家的線」，現在更覺得，自己在中國大陸說話的平台「越來越少」。

一位博主曾對比中國秦山核電站過去16年的排放數據與福島此次的排放計劃，發現浙江省秦山第三核電站排放的氚濃度一直是福島的兩倍多。這篇文章並未質疑中國排放的安全性，只試圖說明福島的排放計劃並非網上渲染般可怕。但這篇文章發布在小紅書後，立即遭到了平台的永久封禁。

排海後一週，網民發現，微信上幾乎所有科普日本核廢水真實風險的文章都被刪除。在微信上分享中國核廢水排放數據會導致發布者被封禁七天。在知乎，所有試圖科普中國氚排放量回答也被一併清除。

來自山東東營的中學物理老師田老師，注意到了網絡上民衆在大量「囤鹽」、「搶蓋革計數器」。依據自身的專業知識，田老師清楚蓋格計數器不能用於測量魚類中的輻射，「輻射範圍很小，測不到的。」但他不願意在網絡上發言。原來，他曾嘗試告訴公眾，「囤口罩沒有必要」，但收到各種各樣的反饋，有人相信，也有人直接罵他。「如果再去反駁，從科普變成吵架，好事就變成壞事了。」後來，田老師只潛水、不評論，「作為普通人，沒有餘力去支持科學。」

事實上，由於網絡環境惡化，他之前關注的許多科普博主已經不在國內平台發布視頻，而是轉到了YouTube，典型例子是科普自媒體「回形針Paperclip」。回形針擅長做解釋性視頻，講過地震預報為何難、人群踩踏中如何保命等。2020年，「回形針」在視頻中使用的中國地圖，因為台灣部分的顏色與視頻背景接近而被網友批評「遺漏了台灣」，因此成為眾矢之的，整改後，又被發現其員工在海外社交媒體上發表「反華言論」，從而被全面封殺。

「他大部分科普是很好的，但有一兩個出了問題，被人抓住把柄了。」 田老師認為政治敏感性是國內科普博主需要具備的素養，「敏感性不足，你就有理由懷疑他是想在循序漸進的過程中慢慢給你輸入不好的知識點。」

現在的大部分科學類博主都選擇遠離紅線。B站科普分區排名前三的博主分別是專注於高中數學的「一數」，介紹動植物知識的「無窮小亮的科普日常」 以及分享生活健康習慣的「兔叭咯」。其他知識類博主也出現相似的現象，例如「小Q不是導盲犬」只翻譯聯合國會議，不進行任何解說，地緣政治博主也主要覆蓋中東、北美的情況，避免涉及中國。
李劍芒認為，科學假新聞在中國社交媒體上盛行，網絡營銷炒作的力量不可小覷。「他們看清了網絡用戶的思想狀態，編造些搶眼球的話題，趁機賺錢而已。」

社交媒體平台，則有責任管理好「福島核廢水」這條紅線。Shelly曾在短視頻平台從事風險管控，她指：「對於福島這個事件，（平台）會通過關鍵詞、賬號等方式跟進突發事件節點。」

以碘鹽為例，日常碘鹽知識的內容講解，如果審核沒有問題，可以正常展示。如果平台覺得某個視頻可能是不實的，但又通過了審核，而內容不算很重要很敏感、沒有觸發屏蔽的話，視頻上會加一個「疑似內容有風險」的提示語。

但當平台看到某類言論容易發酵，比如日本海嘯，就會針對事件產生一個新的預警和觀測機制，平台會重新考慮以前的尺度夠不夠，同時也要監控虛假信息，「跟日本、海嘯、日用品相關的謠言等風險內容，都需要重新討論管控措施。」

不過，何為「虛假」？「福島核廢水」不僅涉及到專業知識，也涉及到新聞時政。Shelly認為，新聞沒有客觀的答案或結論，更多是觀點的表達，而且它們涉及公衆利益，能夠引發廣泛的討論，這與對知識類內容進行治理「有很大差別」。

由於敏感性，平台關於政治類話題的處理細節是保密的，每個案例都有特定的處理需求，可能會涉及到概念的區分，比如在術語選擇上區分「核廢水」和「核污水」以符合立場，平台也一定會對搜索欄進行管理，謹防沒有搜索到結果的關鍵字也被算法記住、而被推薦給其他用戶。對於這種操作，Shelly 指：「國內和國外的新聞環境完全不一樣，這個是有大背景在的。」

Shelly 相信平台正在積極履行「全面無謠」的社會責任。「我們有很大一部分流量和預算用於扶持知識類專家，讓他們去發聲，把更優質、更好、更客觀的內容增大曝光。」她覺得很多人在為此付出努力，「這是一個很棒的產品。」

牆內外的敘事混亂

在中國，「反對日本排放核污水」是官方自始至終的立場。核廢水和核污水一字之差，前者的說法認為排放無害，後者則認為水體有污；英文世界通用說法是 wastewater，中國會說 contaminated water。

然而，官方從上至下不同行政層級，在敘述尺度、細節把控和信息真實性上卻並不統一。

2023年11月17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舊金山會見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多次強調「和平」、「友好」、「合作」的重要性，表示雙方應以建設性的態度通過磋商談判解決福島排海問題。不過，同一時期面對中外記者提問的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則多次在例行記者會上猛烈批評日本，稱其「極端自私」、傲慢」、「不負責任」、「重視強權而忽視國際社會的反應」、「將太平洋視為下水道」、「對向日本提供援助的國家恩將仇報」。

中央和地方的共青團組織二次轉發外交部記者會的視頻，並積極傳播「日本投入700億日元處理核污水負面信息」等不實消息。國內民衆對福島排海的反應進一步激化了，微博上，政治宣傳與謠言肆虐：關於日本排水細節的中國新聞報道，頻繁佔據熱搜，有的新聞評論指排水可能對美國產生更大影響，「中國又贏了」；亦有指除了日本外，英美也有核安全問題，這類言論通常不提及中國。一些軍事博主斷言美國包庇日本排海、日本收買西方媒體以栽贓中國。

在微信，閱讀量高的文章普遍聚焦於中日關係，認為日本政府更換強硬派外交大臣是向中國展示力量的信號，或分析日本與G7國家聯合將對中國施壓。此外，一些文章還指香港從日本進口的水產品數量創新高，暗示其與中共政府立場相左。

專注於垂直領域的博主也紛紛分一杯羹。抖音旅日美食博主「油頭四六分」發現東京一家居酒屋寫有「致中國人，本店食材均來自福島」的招牌，隨後向日本警察報警。在以生活內容為主的小紅書平台上，美妝博主推薦國產平替，譴責「雙十一」期間仍在銷售日系護膚品的同行「沒有良知」。來自民族主義的譴責也很快出現，中國青年騷擾日本拉面店的視頻被當作笑料廣泛傳播；日本地震時，幸災樂禍言論如「希望富士山快噴發」或「希望人有事」，也被奉為金句。

如果在微信搜索欄輸入「核廢水」，系統會自動將頂部搜索結果引向「核污水」。

然而，不只是中國信息封鎖牆內存在黑洞，牆外的信息實際上也一片洪流。

關於排水最權威的科學解釋來自 IAEA。自2021年4月起， IAEA 開始為日本的先進液體處理系統（ALPS）提供安全技術援助，多次赴現場審查，獨立取樣分析。排海一個月前， IAEA 發布了福島核電站處理水安全審查的綜合報告。由於報告內容長達140頁，全英文撰寫且含有專業用語，讀者需具有一定知識儲備和教育背景才能理解，這些內容在推特的轉發量都不過幾百。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國家都信任 IAEA 和日本政府。中國、俄羅斯官方和韓國在野黨都公開表達反對排水、並採取相應的反制措施，如外交遊說和對原產地為日本的水產品執行進口限制。

此外，中國外交機構和多個媒體，藉助官方賬號、民間賬號、大V賬號等資源，在外國社交平台發聲造勢，試圖在國際舞台擴大輿論影響。其中一個「契機」來自斐濟。斐濟是位於南太平洋的島國。1986年，斐濟作為締約國之一，簽署了《南太平洋無核條約》，負有防止任何國家在無核區內傾倒放射性廢料的責任。

日本首輪排海翌日，包括斐濟前總理姆拜尼馬拉馬在內的數百名民衆在首都遊行抗議。這件事最初發布在Facebook上的斐濟新聞公共論壇（Fiji Exposed Forum），但並未引起太大關注。然而，當中國官方媒體賬號 「Trending in China」提及此事時，這個論壇在Facebook的關注度當日迅速提升了三倍。

人民日報社、中國環球電視網（CGTN Frontline）隨後加入信息傳播行列。中國駐巴基斯坦外交官張和清、中國駐貝爾法斯特總領事張美芳，一致引用斐濟遊行的口號「如果安全就排在日本」（If it's safe, put it in Japan!），使用完全相同的文案、標簽和視頻，先後在推特發帖，其中張和清的推文收穫了超過1700條點贊。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民間賬號也在推特傳播高度相似的內容、或者和官方賬號互動。這些民間帳號約80%都新創建於2021年後，簡介中常常帶有「互關」、「互fo」字樣和中國國旗的圖案。這些賬號平時發布最多的是中國風景和美食，搭配「好品山東」、「西遼河畔」一類的關鍵詞。在特定時期，這些賬號會轉發支持中國的時政內容。

經過記者爬梳，部分發表過「if it's safe, put it in Japan!」的帳號已被 X 封號，說明這類 robot 型的帳號行為異常。

為消除人們對食物安全的疑慮，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直播品嚐福島海鮮。這一舉動與美國的經典動畫片《辛普森一家》中，辛普森享用輻射變異三眼魚的情節非常相似。這一畫面隨即被製成許多梗圖（meme），頻繁出現在推特的評論區。前《環球時報》總編輯胡錫進，截取《辛普森一家》片段並附上日本首相的直播照片，發在自己的推特上。他的參與成功將這條熱度推向新高。該推文的瀏覽量達到20.7萬，第二名賬號Wall Street Apes的相似推文，瀏覽量僅剛剛超過9萬。

迴避與懷疑一切

中學時就獨自前往日本、已在關東地區生活了七年的 Krystal，起初讀了東京電力的報告，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國內的親戚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回國。」當時的她只覺得親戚的擔憂有些過頭，而且身邊的日本同學也無人關注此事。

然而，在國內的家人連續一個月給她發送關於日本核污水危害的抖音和微信視頻後，她開始感到不安。「我覺得科學報告還是可信的，但微信看多了就總覺得膈應，覺得水裏有東西。」此後，她不再購買福島產的任何商品，也將有污染風險的直飲水換為瓶裝水。這種直接的迴避為她帶來一些心理安慰：不知道產地就不用去溯源了。她甚至希望商品上不要標明產地，這樣就可以省去核查的時間。

「我已經算是比較隨便的，他們比我注意多了。」「他們」指的是中國在日留學生。Krystal 點開學校的微信群，試圖尋找之前關於「菠菜含輻射」的聊天記錄，視窗裏卻彈出了一則新的討論：「哪裏可以買到便宜的雞蛋？」一名學生提供了答案，但大家隨即發現雞蛋是來自福島的促銷產品，一致決定不購買。

這樣的對話 Krystal 已經見多不怪。位於仙台的東北大學是魯迅的母校，一度是中國人申請最多的學校之一，但她印象中，從她備考那年起，「由於擔心福島的核輻射影響仙台周圍地區食品、水源和生活安全，東北大學基本沒有中國人考了」，她還聽說「很多中國學生和教授也都因為擔心輻射選擇離開」。儘管有東北大學畢業生向記者表示，並未觀察到這種現象，但「無人來、多人走」的說法，現在仍流傳在中國留日的學生圈子裏。

「我知道的也都是在微信群和微博看的」，Krystal 人在牆外，卻覺得自己也沒有了解到更多信息。事實上，日本媒體並沒有對排水有更多更持續的報道，她的信息源主要是在國內。當她想和當地人聊一聊時，又發現不是那麼「禮貌」，「福島這個事我不會和日本人聊，感覺很失禮。」

在職責範圍內，Shelly 致力於不漏放平台上任何一條風險內容，但在私人生活中，她卻持不同的態度。「我是有一些民族情緒的，」Shelly坦誠道，「我確實從心底是不支持、不喜歡日本這個（核廢水排海）行為。」她總結自己對日本的負面態度是長期積累的：「我的外婆在抗日的時候差點被日軍強姦 ，她把頭髮全剃光，女扮男裝才躲過一劫。」相似的事情她聽過不止一例，也是別人講的故事。

長期從事風險管控，並沒有增加 Shelly 對信息鑑別的信心：「信息的判斷、傳輸有太多幹擾。我越是參與過這樣的工作程序，就越不敢去看新聞。」無論是社交媒體上的帖子還是科學報告，她本能地懷疑所有信息，「可能還沒深入查看作者的觀點、論據，但我就是不相信。」

她也對究竟使用「核廢水」還是「核污水」有猶疑，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價值取向。不主動買日貨、不去反駁、也不為他們站台⋯⋯這只是我的選擇。」

沉默的人越多，高質量內容就越難以獲得足夠的支持和關注，非理性聲音和內容卻頻繁吸引眼球，進一步激化互聯網上的矛盾。在這樣的網絡環境中做科普，田老師覺得更主要的是如何面對觀眾：首先，內心要強大；其次，知識面特別廣，「要覆蓋到網絡上所有能看到的人的感受。」 這不僅意味著要避免踩紅線，也提醒著若被人攻擊，不要破防。李劍芒就希望會有人看懂他的言論，「在看懂的基礎上多做一點」。

直到現在，小飛都還沒有進行任何實驗，反而在能夠追溯的範圍內，避免食用任何日本食品。「我和大部分中國老百姓一樣，最惜命。」人們曾為擔憂核泄漏在超市搶鹽，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為自己健康拼一把。」

「力求自保，不是聽了任何人的話才這樣。」她強調，這是一種生存本能。

(本文使用 Information Tracer 收集社交媒體數據；本項目受到 Pulitzer Center Science Misinfomation Grants 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