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韓厚待俄國防長，冷落中國代表團｜Whatsnew

上個週末（7月27日），北韓邀請了中、俄兩國一同慶祝韓戰勝利70週年慶祝大會和閱兵式。這是疫情以來北韓首次招待外賓。從北韓的安排和兩國代表的人選中，可以發現北韓與兩國的關係正發生着細微的變化。

本次出訪中，中方代表團由中央政治局委員、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李鴻忠領銜，而俄羅斯則派出了國防部長紹伊古。在北韓官媒《勞動新聞》的新聞稿中，金正恩邀請了紹伊古到「黨中央本部大樓」，之後還「到辦公室在同志式的氣氛中親切交談。」相比只有設宴招待且致辭的中國代表團，言簡意賅的「金正恩同志和紹伊古開誠布公地具體討論了兩國共同關心的重要問題」無疑值得玩味得多。實際上，中俄儘管同為北韓的「盟國」，北韓與中俄的關係卻一直在動態變化之中。

自從21世紀初北韓開始發展核武器，就成為中國周邊最危險的不安定因素之一，因此中國曾經積極推動六方會談，實現半島無核化。但是隨着北韓核計劃不斷推進，逐一實現洲際導彈和核彈頭等關鍵技術的開發和生產，中國在六方會談上的立場與北韓漸行漸遠。到2009年，北韓違反承諾再次試射洲際彈道導彈，中國贊成了聯合國安理會譴責北韓的1874號決議。此後，北韓退出六方會談，並在接下來的幾年內不顧國際壓力，陸續完成洲際導彈和氫彈的實驗。

四年後的2013年，在北韓紀念戰爭勝利60週年大會上，中國派出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家副主席李源潮率代表團出訪，俄羅斯則沒有高級官員出席。當時，中方派未能躋身政治局常委的李源潮訪問北韓被外界普遍視為中國對北韓表達不滿的方式。金正恩曾對李源潮表示，北韓希望發展經濟，需要穩定外部環境，暗示中國幫助改善地緣政治條件，以幫助北韓從「先軍政治」轉向經濟發展。然而，不久後和中國關係比較親密的張成澤被清洗，金正恩並沒有如外界期待一般展開經濟改革，也沒有停止核訛詐戰略。（延伸閱讀：《北韓的加密幣網絡戰：「以駭養核」走到瓶頸了嗎？》）

五年後，也就是2018年的北韓建國70週年大會，中國派出排名第三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栗戰書，俄羅斯派出了相當於上議院議長的聯邦委員會主席馬特維延科。當時，川普政府在北韓實際上表現出合作意願的情況下，持續對北韓採取高壓政策，大量經濟制裁使北韓經濟雪上加霜。而中美之間的貿易戰推動了中國與北韓兩國抱團取暖。

這一時期是近年來兩國關係走得最近的一段時間，金正恩短時間內三度訪華，還和習近平討論了經濟問題。考慮貿易談判問題，中國為了不在中美關係中節外生枝，「僅」派出第三號人物訪問，屬於平衡外交。同時，為了增加投資和緩解壓力，北韓與俄羅斯關係進一步加深，因此也有邀請了俄方高官。時任南韓總統文在寅對北韓態度溫和，雙方一度開始談判停戰宣言，北韓已經走向棄核換安全。如果不是川普在北韓問題上反覆無常，那是歷年來最有可能恢復無核化機制的時機。此後，隨着疫情爆發，北韓完全隔絕外界，實際上已經不再願意放棄核武器，逐漸轉向了直接的核訛詐。（延伸閱讀：《開城的火光，文在寅的尷尬，北韓試圖用強硬姿態突圍？》）

從南韓右翼總統尹錫悅上任後，南韓外交轉向強化美韓同盟，加大美國在南韓的軍事存在，南北韓關係也因此急轉直下。北韓在2023年上半年屢次試射導彈，不僅落入日本海，還落入和中國交界的黃海。北韓方面宣稱，現在的局面比美國威脅打擊北韓核設施的2017年更危險。

更值得注意的是，北韓在部分對南韓的宣言中，已經用上了「大韓民國」的稱呼，同時改由外務省出面處理對南韓事務，實際上否定了兩國在1991年簽署的《南北基本協議》中所說的「在追求統一的過程中暫時形成的特殊關係」。有分析稱，這表現出將南韓排除在外，只承認美國為對話對象的意圖。

在本次閱兵慶典上，深陷烏克蘭戰爭泥潭的俄羅斯出動實權人物，明顯是希望獲得同為前蘇聯軍工體系的軍備支持，而中國反而只有人大常委副委員長。不僅如此，李鴻忠並沒有獲得紹伊古一般的優待，可見北韓對中方安排也有不滿。

綜合來看，隨着北韓徹底轉向核訛詐，中國在北韓問題上已進一步喪失影響力。

北韓與中國的意識形態路線自毛時代開始一直存在差異。雖然經濟上，九十年代以後北韓長期依賴中國，但是政治上，中國對北韓的影響力一直有限。北韓從金正日時代開始發展核武，試圖用核武器維持自身政權安全，直接跳過南韓向美國訛詐，對中國來說無疑喪失了緩衝國的意義。(延伸閱讀：《韓戰七十年：一場被遺忘的戰爭，「兩個中國」與上萬戰俘的前線角力》）

無論是韜光養晦時代的中國，還是試圖挑戰台海現狀的中國，都無法接受要在北韓被迫開闢第二戰線。究其根本，在台海局勢隨時可能惡化的前提下，北韓繼續激化韓半島對峙局勢，並不是中國所希望看見的。

但是，北韓和俄羅斯兩個受到美國制裁的國家已經沒有任何顧忌，加上軍事上的需求，關係可能會不斷深化。甚至可以說，俄羅斯會很樂意看到北韓拖住美國。而對南韓，特別是南韓鷹派來說，北韓的核訛詐升級說明只能訴諸核力量維護自身安全，無論是來自外部還是自己發展。美國或者中國，在缺乏南北韓任何一方配合的情況下，都無法在半島無核化的立場上把握改善局勢的主動權。

從2009年至今，無論北韓核計劃如何推進，中國始終咬定半島無核化立場，與其說是尊重國際法和國際秩序穩定，不如說是難以接受自己可能被拖入另一場沒有任何主動權的戰爭，而且還可能是核戰爭。但實際上北韓已不準備再在核問題上遮遮掩掩，打算以有核國家地位為前提開展外交。正因如此，北韓與中國正越走越遠。

也正因如此，放棄半島統一的南韓右翼政府更加希望強化美國核保護傘，並且呼籲南韓發展自己的核武器以實現核平衡。儘管北韓不會草率重啓衝突，還有核試驗、導彈試射等等威脅手段，甚至不排除再次用炮擊挑釁，但短期來看，半島局勢只會升級，直到其中一方無法承受升級代價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