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締約方大會（COP30）於11月10日至21日在巴西臨時首都貝倫（Belém）舉行。

時值訂立「全球較前工業化時期升溫不到2℃，爭取控制在1.5℃」目標的《巴黎協定》締結20週年，東道主巴西總統盧拉（ 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對大會寄予厚望，稱之為「真相COP」（the COP of Truth）。不少國家意圖在全面檢視各國提交的國家自主貢獻（NDC）之餘，在化石能源使用、森林破壞和礦產開發的環境影響等多方面向前邁進。

與此同時，本次大會也被稱為「執行COP」（Implentation COP）。在亞塞拜然首都巴庫舉行的上屆（以及更早的）氣候大會上，關於氣候融資等一系列問題的框架和機制已經建立，需要在本次大會上落實細節。

最終，大會得到了一些成果，但未必盡如人意。在全球最主要的溫室氣體排放國之一——美國的缺席下，各方對氣候融資路線圖達成了進一步共識。不過，在淘汰化石能源和保護森林方面，各方進展有限。

氣候融資：「巴庫到貝倫」路線圖是成功嗎？

籌資向來是國際氣候談判的重點議題。時至今日，發展中國家的氣候行動仍然依賴發達國家的資金支持，而發展中國家往往主張發達國家因其歷史排放而對發展中國家有責任。去年在巴庫舉行的會議上，與會各國達成了到2035年將融資額提升至1.3萬億美元的目標。

儘管各方對融資額達成了脆弱的共識，款項的來源仍面臨爭議。大體而言，發展中國家更希望在氣候融資中獲得公共資金。對於最貧困、最脆弱的國家而言，來自公共部門的贈款和低利息、延遲歸還的貸款非常重要。由於面對財政壓力，發達國家對此的態度相對保守，並希望將中國等新興經濟體和海灣國家納入融資範疇，以及動員發展中國家的國內資源。

根據上次會議的決定，各國在本次會議上達成共識，採納了一份「巴庫到貝倫」融資路線圖。這份路線圖提出了一系列行動建議，包括對碳排放和海空運輸徵稅，改革國際金融體系，以及在氣候領域運用債務交換。不過，這些內容基本上是指引性的，並沒有設定自各種財源籌資的明確目標。

在路線圖提供的指引下，各方還決定設置一個為期兩年的氣候融資工作計劃，以取得進一步共識，並為此舉行部長級的圓桌會議。

在公開的共識下，對氣候融資的疑慮並未停止。不少發展中國家質疑，現有資金難以獲取，發放速度緩慢。也有發展中國家質疑，在美國的缺席下，原本設定的融資目標能否達成。一些非政府組織的言辭更為激烈。「拉丁美洲經濟與社會公義網絡」（LATINDADD）負責氣候事務的梅西亞（Carola Meija）甚至宣稱，這次的共識僅僅是為官僚機制增加了步驟，而危機在過去三十年間未能循此解決，還愈發嚴重，甚至奪取許多生命。

化石能源退場無期，政治意願面臨現實考驗

兩年前在阿聯酋舉行的COP28上，各國曾歷史性地承諾「轉型脫離化石燃料」。不少人期望COP30能就自化石能源轉型達成進一步共識，但這一期望最終落空。

COP30的最後決定並未包含明確的「逐步淘汰」（phase-out）甚至「逐步減少」（phase-down）化石燃料的措辭。據悉，進一步「放棄化石燃料」的文字，遭到了包括沙特等阿拉伯國家和俄羅斯在內的產油國的反對。與會各方最終僅僅重申了在阿聯酋達成的共識。

儘管如此，八十多個與會國家仍支持就自化石能源轉型發表明確的路線圖。本次大會的主席國巴西已宣佈，將發表一份這樣的路線圖，而這份路線圖將不屬於COP共識機制，而是降為各國自願性承諾。在哥倫比亞和荷蘭的主持下，2026年4月將舉行一場專門的「化石燃料淘汰峰會」。路透社指出，機制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以外運作，是里程碑性質的行動。可能將成為一個事實上的「氣候先行者俱樂部」。

儘管不少國家展現出了政治意願，自化石能源轉型仍面對著現實困難。路透社引用哈佛大學公共政策專家迪普（Akash Deep）的分析，指出對不少高速發展的經濟體而言，化石能源的儲存、使用成本仍然更低，也更易於融資。

氣候適應

在氣候變化的背景下，人類亟需在基礎設施、政策和社區營造等多方面予以適應，以抵禦氣候風險。近年來頻繁的極端高溫和洪澇等災情，已經就此敲響了警鐘。

聯合國環境署向大會發出警告，指氣候適應上的不足億對人類生命和經濟構成威脅。會上，各國達成共識，將氣候適應融資的原有目標由COP26訂立的400億美元調整到1200億美元，定於在2035年前實現目標。由於投資氣候適應難以獲得迅速的、可量化的回報，此類資金格外依賴公共部門的注資。新的融資目標對於滿足氣候適應有一定幫助。

在《巴黎協定》第七條下，各國訂立了「全球氣候適應目標」，但長期以來都未有評估氣候適應的指標。本次大會上，各國終於就此採納了一套包括59個項目的自願指標。這些指標包括資金投入、技術轉移、能力建設等多個範疇。會議期間，各方就指標的意見頗為分歧，最終的版本刪除了不少原本提議的內容。一些非洲和拉美國家批評，這樣的指標不清晰，難以應用。

森林保護

森林對於氣候安全發揮著重大作用。據統計，2001年到2019年間，森林每年吸收76億噸二氧化碳，是其所釋放的兩倍。此外，森林在生態環境中還有著更為廣泛的作用。亞馬遜雨林是世界上最大的雨林，其中很大一部分位於巴西。近年來，亞馬遜雨林面臨嚴重威脅。在這一背景下，巴西在COP主席國任內對森林保護格外關注。

COP大會首次在亞馬遜雨林召開，卻未發表停止去森林化的共識。巴西總統盧拉呼籲，各國應在大會上就結束去森林化路線圖達成共識。這一路線圖最終並未達成。不過，各國在保護森林方面並非毫無進展。

會議期間，超過九十個國家支持制止去森林化趨勢。和化石能源問題一樣，巴西將會推出一份自願性質的路線圖，以終止去森林化及恢復森林，而這一路線圖也將在《公約》機制之外運作。

在巴西的領導下，一個永久性的熱帶雨林保護基金（Tropical Forests Forever Facility）也得以設立。和傳統的保育基金不同，這一新基金將不依賴臨時或項目撥款，而是將長期存續，並向投資者分紅，也對各國保育本國森林提供激勵。不過，基金原計劃在大會上籌得100億美元，但最終只取得了56億美元注資。其中，巴西和印度尼西亞各出資10億美元，德國出資11.5億美元，挪威出資30億美元，法國出資5億美元。其他很多發達國家並未向基金注資。會議期間曾有消息指，中國將會向這一基金投資，但中方最終僅對基金表達了支持。

總結

對於關注氣候議題的觀察者而言，歷屆COP很少盡如人意。無論如何，本次大會達成了一定成果，在氣候融資、氣候適應和森林保護方面都有所進展，可以作為未來氣候行動的基礎。

東道主巴西對本次大會的期許之一，是「發出多邊主義仍然可行的強烈訊號」。然而，會議自始就籠罩在美國——全球第二大溫室氣體排放國，也是重要的氣候資金來源——缺席的陰影下。與此同時，在化石能源和森林問題上的跡象顯示，一些國家似乎已經對於《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機制要求的「協商一致」感到不耐煩，選擇自行採取進一步行動。這些都對《公約》機制帶來挑戰。

在這種背景下，未來國際氣候外交的複雜性將進一步加強。儘管COP仍然重要，觀察氣候問題也需要注意更多的雙邊和多邊活動。明年4月的化石能源轉型峰會正可能是新局勢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