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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鍾耀華:見證的責任

政治作為一種志業,就像緩慢而費勁地穿透那硬木板,總是費時失事,不求效率。但是,遲延滯後,也許才是今天渴求速度的世界裏,至為關鍵之事。

鍾耀華:見證的責任
恐懼,恐懼一切!如果沒有恐懼,生命就會安逸至死;猶豫,猶豫一切!如果我們毫不猶豫,生命就會暢行無阻直達終點;質疑,質疑一切!如果不再質疑,集體屠宰前就再沒有哀號!逆強風而行的飛鳥,能量很快就會消耗殆盡,但他們始終是風中之鳥!願你同在,在尚未認識之地,在共同的世界,在歷史的延綿,在苦難的長河!

【編者按】:亞歷塞維奇是白俄羅斯記者、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獎者,主要作品包括《二手時代》、《鋅皮娃娃兵》、《戰爭沒有女人的臉》、《車諾比的悲鳴》與《我還是想你,媽媽》,其創作的文體風格被稱為「人聲拼貼」。此文作者鍾耀華曾在端傳媒及其他媒體撰寫過多部亞歷塞維奇作品的導讀和書評,包括〈《二手時代》──蘇聯解體後的蘇維埃靈魂〉、〈《鋅皮娃娃兵》——阿富汗戰爭存活的死靈〉等,以下為他讀畢亞歷塞維奇五部著作後的感受,讀者如有興趣可在閱讀之前先到以上連結了解或重溫亞歷塞維奇的寫作。

白俄女記者亞歷塞維奇的文章多寫蘇聯人的苦難,題材遍及戰爭、核災、女性、帝國瓦解,談的都是在帝國盛世,人們在歷史巨輪無情輾過下的掙扎。她的文章透過多次採訪受訪者,再彙編成文,以受訪者的自白呈現。這樣的做法,我認為有種傳播上的意思,也是一種反抗,就是對於世界上的分析與整合的,一種抗拒。人們的思想,經受成長的背景、政治的變動、身邊關係的撕裂與整合、自我的背叛與重逢,意識的崩潰與徹底瓦解而成,換句話,其實都是在脈絡之間,總是在「處於」的狀態。當我們嘗試代言,嘗試歸納,總結他者的人生,其實就是把其所經歷的從脈絡裏抽取出來。當生命被提取,就如植物從土壤裏被拔除,生命就只能是一種展示,再無法成長,我們也永遠無法理解靈魂如何生成,只有業已死亡的標本圖騰,在世間許許傳頌。總結人的生命,是去其勢,取其命,一種罪行。

我對她的文章,或者說,其筆下那些自白的靈魂,總是有種着迷。在這些年來,我發覺自己愈來愈不懂得在公共場合發言。公共場合似乎有種隱埋的規則,當你違反那種法則,你就該抵受相應的壓力。我們在鏡頭前所聽到的,似乎都是有結構的演辭,有背景的鋪陳,形勢的整理,格式的順序,有最後的總結。我愈來愈發現,我再無法用這樣的方式,去講述一個故事。我們的社會千絲萬縷,生命在其中,總是局部,局部的人,何以說出全局?生命的苦難,又該如何安放在格式之間。也許這只是我個人的經驗。對我來說,我所經受的演說機會,其實多多少少都與狹義的政治有關。當我在那些場口,似乎都容不下形勢分析、前景展望,當下取向與行動,以外,的東西。如果這是政治,如果這是社會通行的法則,那不是我所能投入其中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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