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John Peter南亚的家乡,杀戮是常态。他在政府部门工作,因违抗上司不道德的命令反倒被追杀,一度与死亡擦身而过。为了活命,他必须逃跑,而且离家愈远愈好。
“我可以因为任何原因而死掉,但绝对不会死在敌人手中。”John Peter当时承诺自己说。那年冬天,他在网上搜寻免签证可以到达的地方,选定了香港。
不过,香港没有签署1951年的联合国《难民地位公约》( The 1951 Refugee Convention)和1967年的《关于难民地位的议定书》(1967 Protocol Relating to the Status of Refugees),因此不会给予任何人庇护和核实其难民身份,亦不会以“难民”称呼他们,而是用“免遣返声请人”(编按︰以口头或书面声明事实及理由,向法院进行某种法律上允许的请求,称为声请)。但1992起在香港适用的《禁止酷刑公约》列明,“如有充分理由相信任何人在另一国家将有遭受酷刑的危险,任何缔约国不得将该人驱逐、遣返或引渡至该国家。”
因此,像John Peter 一样逃命到香港的难民,会向入境事务处提出免遣返声请,若他们的“迫害风险”获确立,便会被转介至联合国难民署,而难民身份亦被确立的话,他们会被安排移居至第三国家。换言之,香港是一个中转站。
John Peter在港已有7、8年,个案已进入司法程序,正等待司法覆核的结果。但让他预料不及的是,保安局在2022年12月7日更新遣送政策。在港的免遣返声请人正面对更迫切的威胁——若原讼庭拒绝他们司法覆核许可申请,即使上诉至更上级的上诉庭、甚至终审法院,入境处亦可即时将他们遣返回国;而政策适用于在生效前及后被原讼法庭拒绝司法覆核诉讼的声请者。这摒弃了入境处一向对仍在诉讼阶段的声请人暂缓遣返的原则。保安局解释,这是为了杜绝声请人以司法诉讼拖延非法逗留,并预计新政策能额外遣返1200名声请人。
待在香港的免遣返声请人,因种种原因离开家园,来到这城市避难,却被繁复而严苛的程序消耗,苦等多年也离不开窘境;加上港府给予的援助匮乏,他们无奈在社会边缘浮沉。然而,“假难民”、“骗福利”、“罪案源头”的指控未有放过他们,港人谩骂声音此起彼落,难民政策一再收紧。
在端传媒的访问中,他们用了化名、样子模糊,说担心被香港政府报复,影响他们声请的审核。这群在公众视野中被隐形了的难民,在香港的命运愈渐渺茫。
活在恐惧之下
John Peter刚好在近日收到信件,告知他即将收到司法覆核的决定。
自此,他陷入了一场恶梦,像“精神折磨”,脑中时刻幻想着败诉的话,或会被遣返回国的画面︰“我一定会被政府杀死……人们最后一次看到我,会是在机场,但当我被捕后,我会被消失。在此之后,不会再有我的消息。”
离家时,John Peter来不及带走可证明受迫害的文件,自感在审核程序面前吃亏,他对裁定作了最坏打算。
“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存在。”John Peter说。他的眼白微微泛黄,透出红血丝,他想着,要是被拒,他会说服入境处人员把他羁留,宁愿失去自由也不要回国赔命,但具体怎样做,他也不知道。
政策来得仓卒,由建议至实行,只是几个星期的事,连咨询也免却。在实施后的那几天,律师张雨湄的电话信息通知闪过不停,都是她协助的声请人找她求助:
“这是不是代表无论我做甚么,他们也可以遣返我?”
“Chelsea,怎么办?我可以做甚么?这消息让我很担心。”
“我对我的个案子感到很沮丧,请告诉我一些最新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声请人,来了香港十多年,每次开会时都问律师“自己是否还有希望”。这次,他对张雨湄说,他“在这里差不多绝望了。”
张雨湄任职的帝理律师行,是在港少数服务免遣返声请人的律师行。在新遣返政策下,她说手头上约5宗个案会直接受影响。
消息一出,律师行不断收到查询,忙着安抚和解释。为了让不谙英文的客户意识到这意味着甚么,在新政策生效那晚,张雨湄敲了设计师室友的房门,一边解释这新措施,一边漏夜制图。笑脸图案代表个案被确立、哭脸代表败诉,加上几个箭咀和长方框框,两人将难涩的免遣返声请程序简化成一张图表。
图的最上方,是入境处,即是免遣返声请人面对的第一关。张雨湄说入境处作决定如“揼板”(盖章),多数不获确立。根据入境处统计 , 2014年至2021年期间,99%的免遣返声请被裁定为不获确立。
张雨湄最近处理的一个个案,由与入境处职员面谈至收到决定,只用了11天。声请人在收到不确立通知后,可于14天内提出上诉,酷刑声请上诉委员会可根据文件或以口头聆讯作裁定。若再次败诉,声请人便可由行政程序进入司法程序,由原讼庭开始,在各级法院逐步提出司法覆核。但法院只会指出行政程序犯的错误,就算上诉成功,声请只会回到行政阶段,重新被审核。
截至2022年底,14900名在港免遣返声请人当中,200人的声请处于入境处审核阶段;约2800人在等待上诉委员会作出决定;约8200人进行司法覆核或其他诉讼程序;约1500人在囚、还押候审、等候检控或调查程序等原因留港;剩下约2200人正被安排遣送离港。
收到“白色纸”就被遣返
在新政策实施后,A来过位于屯门的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签到,领取俗称“行街纸”的担保书,亦是免遣返声请人在港暂时逗留的身份证明。
A察觉这次有些异常。与她一同来签到的人多了,在大楼外排了一条长龙,她不知道为甚么。进去后,大伙儿在等候区内还要多等20分钟至半小时,大家都很安静。一块玻璃分隔声请人和入境处职员,A选了张椅子,靠着椅背坐得笔直,紧张得一动不动,憋着呼吸死盯着玻璃,等候被发落。
“咚咚。”职员敲一敲玻璃,让一星期报到一次的声请人认领自己的“行街纸”。她留意到,入境处职员现在把声请人分成一星期报到一次和两星期报到一次,要他们分开排队;而且多了个案被转做一星期报到一次,有些甚至收到入境处职员派的“白色纸”,A说那是代表要被遣返的文件。而她的案件仍在等待司法覆核申请许可的阶段,须两星期报到一次。
和A一起签到的一位朋友,是位母亲,两个孩子还是婴儿。那天毫无预警下,她收到了“白色纸”。“我们给你时间去收拾行李,之后会打电话给你,你要准备好回到你的国家。”A听到那入境处职员说。
那位朋友当场吓得哭起来。A在她旁边,也跟着哭,因为她在这边又少了一位相熟的人。“这不是玩笑,因为我亲眼看到它发生在我面前,一切都变了,不像以前一样了。”
而像A一样,案件还在司法覆核程序的声请者,入境处职员向他们一并说道:“你案件完结后,你要回到你的国家。”
“Why, Sir? ”A惊愕地问。职员没有回答。
A所笃信的宗教在她东南亚的家乡是少数,教徒多年来饱受迫害和杀害。她来了香港好几年,儿子留在那边。她不知道裁决何时来临,到青山湾报到的两天前,她已经开始慌张,要找朋友陪同前去。当日她整天吃不下饭,也不感到肚饿。直到进入大楼,她在心中默念祷文,祈求自己能平安度过。
“如果我未准备好回到我国家,而在我的国家,有人将会杀死我,那我应该找谁来帮我?”她边说边拭泪,但眼泪停不住涌出来,把她戴着的口罩沾湿。
服务难民和寻求庇护者的慈善机构“希望枝子”表示,目前没有服务使用者因为新收订条例而被遣返,但政策散播的恐惧和不确定性,笼罩着这难民群体。
“新条例落实后,他是‘有权’将你遣返,但你不知道他会不会,亦不知道几时。”“希望枝子”难民机会及发展计划经理Niki说。“那影响比真的遣返更加大,因为那心理负担,那种压力,去面对一个更加不知道会怎样的未来。”
“希望枝子”难民机会及发展计划高级个案工作员Chris向端传媒表示,疫情时,入境处曾将报到频率拉长至6个星期、甚至8个星期一次,但近两个月来,他们明显注意到声请人的报到频率变得更频繁,但不能肯定这与新政策是否有关。
端传媒向入境处查询关于上述报到次数变频密问题,入境处未有正面回答,只表示在更新遣返政策实施至2023年1月31日期间,入境处共遣送188名声请不获确立者离港,包括103人在司法覆核个案被原讼庭拒绝后被遣送离港,而当中13人被遣送时有尚待处理的法律诉讼程序,是自新政策落实后,首批在港尚有诉讼却已被遣返的声请人。
“入境处会继续致力将声请不获确立者尽快遣送离港,以维持有效的出入境管制及保障公众利益。”入境处在书面回复说道。
“希望枝子”现时举办讲座和提供咨询,帮助声请人理解其个案的阶段和进度,作出机构所强调的“informed decision(知情的决定)”:让声请人明白可能随时须离开,要做好心理建设或为将来铺路,例如让机构连系难民原居地的组织,尽量令他们回家之路安全,并帮助他们重新融入当地社会。
但入境处的消息来到之前,这群免遣返声请者也只能等待。
破碎的系统
现时有一万多名声请人滞留在香港,在立法会会议上,保安局称他们滥用司法程序,以诉讼拖延逗留在港的时间。在张雨湄看来,这是香港难民政策不完善的后果︰“这个系统是司法覆核建立下来的……行了好几次,trial and error,错了,重新来过;错了,重新来过。”
时间回到90年代,香港并未有一套正式的审核机制,联合国难民署承担难民地位甄别、援助和重新安置等工作。直到2004年,终审法院在“Prabakar”案裁定,香港政府有审核难民的责任,不能依赖联合国难民署的确认,去决定是否执行遣返,而酷刑声请过程须达至“高度公平”标准。入境处因而制订了一个独立机制,审查根据《禁止酷刑公约》提出的申请。
但新的机制充满漏洞,很快便迎来另一次法律挑战。2008年,法庭在“FB & Ors”案指出,入境处拒绝为酷刑声请人提供法律代表、裁决人员缺乏培训、面见和作裁决的人员并非同一人等政策既不合法,也违反公平原则,并裁定政府必须为声请人提供免费法律支援。经完善后,酷刑声请的审核在2009年恢复。
及后,2012年的“Ubamaka” 案和2013年的“C & Ors” 案中,终审法院进一步裁定,除了酷刑之外,港府亦须考虑声请人面对其他“残忍、不人道或侮辱之处遇或惩罚”等风险,并且须独立地审核声请。2014年起,港府实施统一审核机制,入境处根据所有适用的理由,一次过为免遣返声请作审核。这机制也只有9年历史。
“由一开始没有这系统,到有一个瘸腿的系统,跟着(有)一个好点的,去到2014年统一的system。几多年了?这些case便积压在这里。”每当系统有改动和完善时,声请个案便在新的系统下重新被审核,这些人恰巧被夹在缝隙之间,动弹不得,一等便是十多年。
“所以我会这样理解:你会将这个blame放在那些人身上,还是system上?”张雨湄问。
尚待审核声请的数字,在2014年至2016年间达到高峰,有9000至逾万宗,其后在2017年回落至5899宗。2018年,声请数字大幅下跌至500多,之后徘徊在200至700宗之间。立法会文件引述入境处,指由于新声请数字减少,加上入境处在2016年开设83个新职位处理声请的个案,积压情况得以纾缓。
事实上,声请的新增数字一直下跌,自2014年的8951宗,每年减少2000至3000宗,跌至2017年的1843宗。之后几年,个案都维持在约1200宗,直到在2021年回升至2000多宗及后回落至1200多。
除了更新遣返政策外,保安局宣布的5项“加强措施”,还包括以先订立后审议程序;新增多一个羁留设施,令羁留名额外增加至900个等。至于另一个同时是羁留设施的青山湾中心,为了维持“纪律和秩序”,被羁留者可被要求进行体腔搜查 、验尿等,以侦察他们有否藏毒;而“违反纪律”者,隔离拘禁期会由7天增至 28 天。
根据《入境条例》,入境处有权羁留“须被遣送”或“可被遣送的人”,当中包括免遣返声请人、违反《入境条例》的逾期居留者或非法入境者。
香港现时有三个羁留设施: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马头角羁留中心及大潭峡惩教所,分别有入境处及惩教署管理。2022年截至九月底,三间羁留设施共羁留368名免遣返声请人。当中被政府称为“智慧监狱”的大潭峡惩教所,在各处设闭路电视,羁留者须全天候配戴“电子手环”被监测心跳及行踪,亦有报导指惩教所滥用武力和单独囚禁。当局回复传媒,指一直根据相关法例及原则管理惩教所,羁留人士对待遇不满,可作出申诉。惩教署不会就个别个案或运作安排作出评论。
越南船民武文雄(金鹰)曾在港犯事后坐牢20多年,出狱后被囚于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和大潭峡惩教所共5年,四分之三的人生都在墙内渡过。他曾提出免遣返声请,皆因回到原居地他可能没法生活,而可依靠的朋友全在香港。但从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转到大潭峡惩教所羁押后,他感到身心俱疲,决定放弃声请,回到家乡。
2020年,大批在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的羁留者发起绝食,抗议无止境被羁留和不人道对待。有被羁留人士对传媒指,曾在不服从入境处职员指示后被人用棍殴打,入境处当时回应指不认为这个情况会出现,又指职员受过训练,没有必要犯下可能负上刑责的行为。
羁押令声请者感到气馁,立法机关亦展示对他们的敌意。立法会保安事务委员会于2022年12月讨论更新遣返政策,历时仅1小时,并在一致赞好和欣赏声音中结束;有议员则期望更进取的行动,杜绝“假难民”。何君尧建议,政府应“大刀阔斧”调整政策,考虑“凡进来的都全部赶进去禁闭式”,并“蛙跳式”将原讼庭被拒的声请,直接跳到终审法院,绕过上诉庭。
陈健波也不讳言,说“现在立法会已经不同”,任何可以透过修改法例去减少难民的程序,只是合情合理,也会支持,并希望保安局“大胆点去做”,明言“通过机会很大,你不用担心。”
张雨湄认为,“这是很大kick out asylum seekers的wave(撵走寻求庇护者的浪潮)里面其中一个波浪,前面已经有,后面陆续有来。”
她指的前浪, 是2021年生效的《2021年入境(修订)条例》,以“改善”为名,全面收紧政策,令在港难民的处境更不利。这包括赋权入境处,可以人手和资源、或要待声请人的原居地审出入境文件等为由,延长声请人羁留期,这让声请人难以与法律团队和组织接触,也无法与在家乡的人联络,让他们找证据。
而审核会面中,如入境处“合理地”认为声请人可以理解和以某种语言沟通,便可指示声请人用该语言沟通,即使这不是他们的母语。同时,声请人向酷刑声请上诉委员提交存档上诉通知后,若有新证据,须在7日内提交,若赶不及,声请人要多花气力说服入境处,处方亦有权不受理。
“这是个很大的倒退,那history是,因为有judicial review(司法覆核),系统有些进步,逐步逐步enhance,现在就是逐步逐步cut……”
张雨湄指出,现时的系统不时出现错漏,其中一次搞乱她律师行代表的声请人的国籍,而程序公义上也有不足,例如上诉委员会可拒绝让声请人作口头聆讯,便作出决定,给他们自白的机会也省略。
人权律师何珮芝律师书面回复端传媒查询时指,香港的审核系统中,就算很有力的声请,也往往不被承认。她所创立的“香港守护尊严中心”曾接触从叶门和伊朗来港的难民,但他们的声请都遭拒绝。新政策将意味,有明显受迫害风险的声请人,也面临更高被遣送的风险。
《明报》曾向保安局查询,若声请人被遣送后,获上诉法庭或终审法院批准其司法覆核许可申请,该如何处理。保安局指入境处会“按个别个案征询律政司法律意见,以作适当的处理。”
“我们没贬损法庭的权威,我们也没减损该位人士得到法庭协助的权利。”保安局副局长卓孝业在立法会会议上,表示有信心和理据,落实新政策并把遣返声请人。
“请仔细看看我们”
Jimmy从钱包里取了张有点泛黄的证件,交到记者手中,说从没有给其他人看过。那照片中的男生,头发蓬松,身型瘦削,穿着灰色格子西装,系了条红领带,明亮的眼睛望向镜头。
相中人是年轻的Jimmy,那时他还在家乡,过着不俗的生活。来港十多个年头,现在他已是中年,容貌随岁月变化,深深浅浅的皱纹刻在他的前额,鬓角夹杂白发。
Jimmy 因为宗教迫害,在家乡被多次袭击受伤,之后更成为官方追捕的目标。为了躲开追捕,他收拾几件衣服,带着一个背包,由家乡逃去中国大陆,再辗转来到香港,以为可以在这里找到拯救。
由提出免遣返声请,至他第一个和入境处的会面,他等待了几年。在被拒绝后,Jimmy向上诉委员会提出上诉,聆讯只花了15分钟,一眨眼便完结。一年后他收到结果,是不确立。他的声请至今还在程序之间兜兜转转,又是另一场漫长的等待。
Jimmy离家后,敌人把目标转向他家人,有家人因此曾身陷囹圄,他也有至亲在这十多年间去世,等不到和他团圆; 而和Jimmy最要好的兄弟在几年前失了踪,现今生死未卜。剩下的人还在其他地方躲藏中。
一想到家人,他自责得很。“我现在没有选择。我在等公义到来。这已经拖得太久了。”Jimmy 说。
“有时我在想,我们作面见,在面见后,他们让我们等很久,才等到决定,但拒绝我们的声请时,他们只给我们两个星期申请上诉。而现在这个新政策下,如果败诉,他们要立即送走我们——为甚么呢?”他着急得哽咽起来。
这些年来,他交出了证明,向局方告诉自己一切,拼命解释,但入境处人员却说:“你可以留在你国家的其他城市。”
若现在要回国的话,Jimmy 说他会在机场被捕,然后不明不白被杀死,就如他在报导中看到,那些在家乡和他有相似经历的人。
他说,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香港,却一无所有,若还要再蹉跎,就算声请最终被确立,他也已经老去,没有精力去做他所向往的事了。
根据法例规定,免遣返声请人不可在港工作。社会福利署委托国际社会服务社,向声请人发放津贴援助︰每人每月会获发1200港元指定超市电子现金卡;而他们须自行在香港寻找居所,成年人每月住屋津贴只有1500港元,未成年人750港元,会直接支付给业主。电力、煤气等公用服务的津贴为每月300港元,交通津贴每月200港元至420港元不等。
Niki说,香港物价高昂,一个声请者每月最终可能只有300至400多港元现金,而且他们以年计时间逗留在香港,长时间在这困境下,有人挺而走险,犯法去获得金钱。2022年1月至9月,有约300持“行街纸”人士因非法受雇被捕,大部份为免遣返声请人;另有500多人因干犯刑事罪行而被拘捕,其中盗窃占200多宗;坊间有指“假难民”(免遣返声请人)是罪恶源头,翻查资料,同一时期,香港盗窃案总数为13150宗。
“公众如果可以了解多些背景,或者思想一下这个问题,你就会明白到有一些不幸的情况,不是当事人想发生的。”Niki说。
立法会文件提到,有批评指,人道援助金额自2014年起徘徊于在每月3000元多的,远远不能应付声请人的基本需要 ,政府表示是要让声请人“不致陷于困境”,同时“避免变成诱因,吸引更多声请人”。
Jimmy说,他经常觉得自己是个包袱,有工作能力,却要依赖援助度日。生活沉闷时,他会上教会,参加一些活动,又或者看看书,也会邀请朋友到家作客。他强调,现时自己“甚么也不可以做”,“要遵守规则。”
John Peter也如是,空闲时,他会陪伴其他免遣返声请人到医院、法庭、入境处等,也会帮助他们搬家。
就算在香港的生活不易,两人仍对港府表示感谢,因为至少他们还活着。
Jimmy说,他不责怪入境处人员,因为他们只是执行立法会制定的指令。
“我可以对他们(入境处)说,这是我们的请求:请尽量查看每个人的案子,如果他们真的求你们救救他们的性命,给他们机会。如果他们没有问题,他们不会留在这里,几年后他们就会想走。那我呢?还有其他人,我们在寻求帮助,在求他们:请仔细地看看我们。”
而他愿意受访,是因为希望能将问题传达至政府,“可能政府其中有人会怜悯之心”。在一切纷扰之后,他仍心存盼望。
访问中,记者问三位受遣返声请人,若他们的声请被确立,能摆脱现在的生活,重头开始,那会是怎么样?
A笑逐颜开,双眼闪闪发光。她会和儿子团聚,然后开一间餐厅,墙身不可以是白色,因为这太没有家的感觉了。粉红的花、小型瀑布,很大的厨房、木制的餐桌、黑色的椅子……她手舞足蹈,模拟东西摆放的位置,多细微的地方她都想好了。“我很爱煮菜,我很爱装饰。”
John Peter的家人与他疏离,责怪他倔强,为自己和周遭的人带来不幸。他想,如他能到西方国家定居,或者他们会改变主意,与他们修补关系。他想找份好的工作,保安或耕田,与劳力相关的都可,屋子不用太大,但不要像香港的那样细。若有机会,他希望投身到老人护理的工作,“当我帮助别人,我感到受祝福。”
Jimmy还能跟剩下的家人过日子。他愿意做任何工作:髹油漆、或在他家人开的店帮忙。赚到的,他说会把一部分捐出来,帮帮贫穷的人,或赞助儿童接受教育。“如果我可以挽救一些生命,这是我活着的意义。我在这世上,不是没有原因和热情的。”
立場親建制、凡事支持政府的姑且不論,但即使是本土派,很多人的排外程度,是連合法來港的新移民或因經濟/家庭問題而領取綜援者都無法容忍,又何況是難民。再說香港人大概也沒有太多心力去關心難民了… 因為他們之中很多人也成為難民一份子,走難到其他地方了
香港本质上还是一个极端排外主义和极端自由主义并存的城市,所以社会各界对于难民的态度会有极大的分歧。
这也能赖共产党👍
本土主義興起後,只是沒有機會對憐憫難民,他們要爭取的太多,離目標太遠。被壓逼者心中太多不滿、憤恨,他們在香港出生成長,理應得到的照顧未有實現,尤其香港人有「政府愛內地移民>香港人」的觀感(我沒有實際研究)
在爭取本土的時候自然是排外(主要對象也是內地人),一旦爭取本土的目標有進展,應該會相對外來者有更多包容吧。
如果有導演願意拍一部關於難民的記錄片,民意又很大機會有改變,要求政府對他們更寬容。
看着太难过了,共产党在蚕食文明社会
香港一直處於被中國威脅侵蝕的危險之中,所以雖然以擁抱自由民主為底色,作為民主派之外的第三勢力,香港的本土主義卻天生具有強烈的排外性,故對泛民的相對寬容的難民對策,才會有類似“難民之父”之嘲諷。中共對香港之改造,恐怕亦包括借難民議題收編本土主義之盤算,慢慢將“愛本土”轉為“愛中國”,當然,若是對北面的人不敬,平機會之流又會披住左膠的皮跳出來。
香港的本土主義興起之後,從未對難民展現仁慈。讓難民遭受這一切的,並不只是政府,而是歧視黑人和南亞裔的普通人,是擔心難民會奪走工作和住房的普通人,是對其他國家政治事件冷感的普通人。難民如今的境遇,我們每一個人都負有責任。
在中国香港,不要再期望政府會有憐憫之心,只要看看他們對付政見不同者的嘴臉便知道。
如果當事人回國後還能活命,請對他的同鄉說現在香港已改為中国香港,以前那個尚有憐憫之心的香港已不復再,不要再來這裡尋求庇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