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峭语]爱是一次次滚石上山。
我看过一部名叫《弗兰西斯·哈》(Frances Ha)的电影,电影讲述的,是弗兰西斯和索菲这两个姑娘惊天动地的友情。
说是她俩的友情,似乎也不对,在电影里看到的,更多是弗兰西斯的友情表达。她们是同学,毕业之后,依然住在一起,弗兰西斯对索菲的好,堪称狂热,弗兰西斯的全部生活重心,就是建设她们的友情。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弗兰西斯闷闷不乐,一旦接到索菲的电话,就瞬间复活,语调都变了,别人提起索菲,她马上滔滔不绝地谈论索菲。她对她们友谊的描述,简直让人脸红心跳:“我们像一对不做爱的拉拉”,“我们几乎是长着不同头发的同一人”。后来索菲有了自己的生活,略微对她冷淡了点,她就活不下去了,愤怒地谴责索菲:“我可是在你哭的时候抱着你脑袋的人,我给你买你要的牛奶,我知道你的药片都藏在哪。”
弗兰西斯的狂热,是因为友情,但这种友情的动机,却多少有点自私的成分。弗兰西斯虽然二十好几了,却还是像个不肯长大的孩子,成天惦记着学校里的那点事,始终不能融入成人世界,隔三差五地往学校跑,和同龄人交往起来,特别笨拙,举止失态不说,请人吃个饭,带的是一张没法刷的卡,不得不半路跑出去取现。她是想保留自己和青春期的联系,才不肯长大成人,无法长大成人,又进一步加大了她和成人世界的距离。而索菲就是她青春期的见证,只要索菲在,只要她们的友情还在,弗兰西斯就能拥有长不大的特权,对弗兰西斯来说,索菲就是一架时光机。
她是想保留自己和青春期的联系,才不肯长大成人,无法长大成人,又进一步加大了她和成人世界的距离。
我们都在寻找这样的一架时光机,让我们获得时光留驻的幻觉。这架时光机,可能是一处老房子,一条老街,也可能是一本相册,一段视频,但多数时候,是一个或者几个人,他们和我们有共同的经历, 和我们有过共同的情感建设,他们在,往日世界似乎就在,他们不变,往日世界似乎也还是旧模样。
许多人,之所以持之以恒地、心如钢铁地追寻旧友、初恋,其实也就是在寻找时光机。
所有这一切,如果留点距离,就不会变色,如果没有了距离,就人事全非,他愿意借着这一点似近非近的距离,回到过去。
我有个朋友,高一时暗恋同班的女孩,后来文理分科,他想跟女孩一起去文科班,却在家人威逼之下,去了理科班,后来又早早结束学业,去外地工作,并且结婚生子。多年后,大家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他也重新回到家乡,回到家乡的他,积极组织同学会,热心地联络每一个人,建立QQ群、微信群、网络相册,时不时发动同学聚会,那位女同学,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此时的他们,都已是单身,完全可以在一起,但他却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而问我,你记不记得高一的秋季运动会?操场上有黄叶在飘,大家兴致勃勃地加油呐喊,写助威的广播稿,那次活动,她在;还有高二时的年级联谊会,她穿着一条蓝裙子,上场来唱了一首《明天会更好》。这许多年里,他在苦寒的鄂尔多斯推销产品时,在酒风彪悍的河西,被一次六杯的敬酒灌得不省人事时,最愿意想起的,就是这些场景。所有这一切,如果留点距离,就不会变色,如果没有了距离,就人事全非,他愿意借着这一点似近非近的距离,回到过去。
这是旧友和初恋存在的意义,他们都是时光机,让我们偶然回去喘口气。但这种交往,未必有更广阔的空间,因为彼此在最关键的时间里,没有陪伴在一起。所以,初恋再度现身,多半不会构成长久的危险,旧情复燃,也只能维持短暂的时光,因为青春只是青春,就像一座陵墓,只是陵墓。
在 《弗兰西斯·哈》的最后,一向狂热的弗兰西斯,在索菲离去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渐渐沉静了下来。毁掉时光机之后,她再也没有了不往前走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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